第27章 ☆、劇終
那首關于我們的歌、你把結局唱給了誰聽。
——海子
有多少人可以記得許多年前的愛情,就有多少人去丢掉許多年來堆積的愛情。這是陳澄偶然間看到的一句話,蘇小小大概已經忘掉自己和那段愛情了吧?其實真的沒必要一直不釋懷,或許都還欠彼此一個解釋,可這還有意義麽?這麽多年都已經過去了,連老校都漸漸翻新了,生活還要繼續,別讓曾經拖得太累。
從大連回島城,陳澄本來是要坐飛機的,可是女兒流蘇吵嚷着要坐輪船過大海,齊郝也說,坐輪船吧,正好經過濰城去看看元老師。陳澄想了想,表示同意。結婚後,陳澄便很少說話,大概這輩子的話在大學那幾年一次說盡了,她感覺話說多了未必有什麽意義,曾經倒是有很多甜言蜜語美好設想來着,可是那些話連大學都沒過去便成了空頭支票。
到濰城的那天正好是周六,小流蘇不過是個兩歲的丫頭,對大同小異的校園景色并不感興趣,讓她興奮地是公交車上富華狂歡之夜的大幅廣告,小丫頭拉着齊郝的手哀怨道:爸爸媽媽以前肯定常去那裏,可是我卻總也沒機會去看爸爸媽媽相戀的地方……小丫頭哀哀的表情逗得齊郝無可奈何只好答應,于是簡單地吃了點午飯父女倆便奔富華去了。
陳澄沒去,女兒從小就親爸爸,晚上睡覺媽媽可以不要,可是爸爸不在邊上是萬萬不行的,陳澄也不介意。
那年參加完秦歌的婚禮後,陳澄回到撫順便打了辭職信。當晚便坐了火車去了大連,當年,又考進了大連某區檢察院。齊郝,便是入職那年體檢時遇到的。兩人本就一個大學同學,又在異地相遇,漸漸地,齊郝便約着陳澄出來吃飯看電影。
次年春,兩人便領證結了婚。
周六的校園裏還是那麽多的活動,動感地帶招搖的橫幅,馥佩化妝品展臺,校園十佳歌手大賽海選……熙熙攘攘地全是稚嫩的臉龐。對于很多容易懷舊的同學來說,大學是一場折了本卻喜歡常翻的糊塗賬,老覺得那麽忙碌受累卻最是讓人懷念。陳澄還記得那時日子的單純、自由、熱烈,總愛無所畏懼地放聲大笑,無所畏懼地瘋狂歌唱,那時候,青春的賬簿裏總會有那麽多的時間和那麽多讓自己快樂的理由,連走校園那單調的十字小路都那樣好奇和認真。
她貪婪地留戀着那熟悉的綠茵小路,那些寫滿故事的長椅,那條通向小吃街網吧的十字路……自己的青春,自己的愛情,自己的鬥志,那麽多珍貴又奢侈的東西都遺留在了這裏,可是故事畢竟還在繼續,校園這個舞臺不會墜毀,而主角常會在不知不覺中換下,那個時候,屬于自己的舞臺劇,還沒看到□□,便悄然落下帷幕。有些場景依然熟悉,有些故事卻已不再需要自己來演繹,屬于大學的那些青春,只能透支記憶,透支記憶……
陳澄知道齊郝不讓自己去富華是想讓自己一個人在這裏靜一靜,有那樣善解人意的老公自己真不該奢望什麽了,這麽多年過去了,其實打心底裏自己已經依賴上了這個每天晚上握着自己手入睡、事事都細細護着自己的男人。齊郝知道她和他的每一個故事,見證過他們曾經的山盟和後來的水逝,然而當他們在某個陌生的城市再次相遇時,明知道她不會忘記過去卻毅然決然地握緊了她的手。陳澄曾經只是感激和自責,現在她學會了另一個表達,那便是包容與彌補,包容彼此,彌補自己曾經給這個家帶來的冷清。
走過小花園眼前便呈現了一座雅白的四層小樓,還記得這原來是學校裏繼解剖樓外最爛的英語樓來着,一年四季潮濕昏暗且具有上個世紀六七十年代張貼大字報的遺風,如今,這裏竟改建成一座如此有異域風格的小樓了。陳澄由衷地感慨起學校的變化來。接下來便是六號樓,這座原來一校區最新的教學樓如今已洗掉了那份嶄新只剩了肅靜嚴禁,曾經多少晚上呵!有個人在這裏陪自己從一樓到六樓找自習室,
坐在教室的中間兩人搶一張報紙看,
臉上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桌底下兩只手卻互相狠狠地掐着對方的大腿,
他故意說氣話惹得她生氣得不行,
她困了趴桌子上睡着了他想盡辦法要将她弄醒,
Advertisement
坐在最後一排,他們立起課本來,偷偷親吻着彼此,
……
原來自己還是沒有忘記,多少年來連他的名字都不敢提及,以為總有一天一切會忘得幹幹淨淨,可事實上,似乎事與願違了,再次回來時她又一次毫無救藥的思念起他來,她心裏慌忙地給自己找借口,只是因為這裏有曾經熟悉的空氣,只是因為曾在這裏住過四年而已。多麽蒼白的借口呀!她握緊拳頭,滿臉淚痕。
陳澄走上熟悉的管理樓,敲響那熟悉的法理教研室門,而後便是看到熟悉的面孔。
元虹看到這個畢業了好幾年沒有聯系的學生着實驚訝了一番。06級的同學聚會開了好幾次了,可是獨獨眼前的這位女生次次缺席。陳澄輕輕地擁抱了一下自己的老師,笑着說,老師,我還欠您一頓飯呢!
落座後,兩人說起各自這幾年的狀況來,新校區家屬樓早已建成,元虹雖然還在老校教課可是家卻已随“大部隊”搬到了新校,法學專業去年已經停招,一部分法學編制的老師調到了隔壁院校,還有一部分老師依然留在學校教選修。
我都這麽大歲數了,還有幾年就要退了,也就沒申請調走。以前教過你們民法的于老師、法制史管老師都調走啦!元虹笑道。
陳澄只是說自己現在在大連,結婚了,有一個兩歲的女兒。元虹感慨地不是時間的流逝,而是眼前的這個學生的變化,淡淡的說話、靜靜的表情,還有,還有造化弄人的感慨。
元虹清楚地記得這個女孩兒曾那樣堅定地說老師我有自己喜歡的人,老師我不考研,我和他去撫順。那時那個女孩子的執着真是讓人驚訝呢!可她也聽回來的學生說過這個孩子的情況,她隐約地知道那個男孩子似乎留校當老師了,陰差陽錯造化弄人呵!
次日,小流蘇要去浮煙山放風筝,兩人便決定正好帶着小流蘇去新校看看。
從老校到新校的69路車,因為途經汽車站、火車站還有繁華市中心,依然車上乘客滿滿。
陳澄牽着小流蘇上了車,便有一個文靜的男生起身讓了座。齊郝笑着謝了人家,又對陳澄打趣道:“擠了這麽多年69路車,沒想到還有一上來就被讓座的那天吧!”
小流蘇坐在媽媽腿上,奶聲奶氣對爸爸道:“尊老愛幼,我是幼,哥哥是給我讓座,不是給媽媽讓座。”
齊郝點點她小鼻子,“就你聰明!”
……
卻也沒想到,真真是趕巧。去新校這日正好趕上了臨床系06級十周年同學會。
一大波同學從校史館裏出來,有那眼尖的看到齊郝,遂大聲打招呼:嗨,齊郝!你這小子帶着老婆閨女自己來了,也不曉得找我們!不行不行,今個兒晚上一定得好好灌你一頓!
一下子衆人的目光全聚焦了過來,齊郝忙過去向各個老師問好,跟舊識同學打招呼。陳澄拉着女兒的手,卻站在那裏愣愣地不知說什麽是好,整個人便僵在那兒不知所措起來,忽然感覺到手被緊緊地握了一下,原來不知什麽時候,齊郝已經回來了,并拉住了自己的手。
我老婆也是我們學校的呀!齊郝寵溺地看了她一眼,笑道,她是管理系的,所以大家可能沒印象。陳澄調整了一下表情,笑着和衆人打招呼。
……
他早早就注意到了她身邊有了他,有了女兒,和那兩只緊握的手;
她終于看到了那有些消瘦下來的臉龐;
他,亦是看着她眼裏的自己;
……
女生捏捏男生微胖的臉,打趣道,人家帥哥都是有一張消瘦的臉龐和好看的下巴的,看看你,肥肥的沒人要!
……
四樓陽臺上,他們緊緊地抱在一起,然後,他板正她的臉注視着她一字一句地說,丫頭,我這輩子眼睛裏只有一個人,一個愛她勝過自己無數倍的女孩子,你看到了嗎?看到了嗎?
……
她看到了!
他看到了!
只是此時她的手已被別人握住,而他,也早成了別人的新郎。
她盼望過有天為他披上嫁衣做最幸福的新娘,他夢想過有天和她一起舉行世上最美好的婚禮。現在,終于一切碎在了他們面前。
她躲來躲去卻夢裏時時出現的男子就在面前,
他尋找等待數年仍毫無音訊的女孩終于出現,
就在這裏,
就在這裏!
最後,陳澄扯了扯嘴唇說,嗨,好巧,沒想到會在這裏遇到!
然後,她一手牽着女兒,一手握着丈夫的手,走向了齊郝下一個同學。
自始至終,蘇小小一句話都沒說;自始至終,她沒給他說一句話的機會。
生活畢竟不是電視劇,她沒有趙默笙的堅持,蘇小小也沒有何以琛的“除了她,其他人都是将就”。
陳澄記得葉傾城曾說過這樣的一句話:許多愛情終将是,始于玫瑰,終于眼淚。她還記得那時自己那麽不以為然的覺得自己定不會那麽嬌氣。多少年後,經歷了和親眼看了那麽多悲歡離合後,她才明白,有些人、有些事,真的要去感恩、趁早感恩,那些花開的日子不一定每天屬于自己,那些愛自己和自己愛的人不一定永不別離,哪怕是一句話,也要趕緊告訴他,否則,錯過了便是一輩子的遺憾。人這一輩子,不可以留有太多遺憾。
也許若幹年後,在某一個似曾相識的早晨,自己仍會想起那些漸已模糊的面孔,想起那時朋友們無微不至的關懷、無處不在的歡樂,以及那些已老去的故事。
——《完》
(adsbygoogle = window.adsbygoogle || []).pus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