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3)
莊子附近的雪地裏凍傷的?”留璧是田遠的字。
夏月聞言一愣,再看他的手,驟然明了。
那定是因為她。
突然之間,她想說些什麽,但是礙于旁人在側,不知道如何開口,最後只得作罷。她一直不會掩飾自己,而那吳氏似乎又從這眼神裏讀出了什麽,于是又找了個借口回避,臨走時還不忘記叫上明連和荷香。
若是換作別人,一旦察覺到吳氏的刻意,或許會覺得尴尬,但是夏月做人素來灑脫,不禁直接問道:“你當時怎麽不拿姜片擦一擦?”
尚睿怔忪,随後才明白她說的是什麽,順着她的視線看向自己的手。這幾天忙得腳不沾地,他的心思完全沒放在自己身上,也就是當晚,田遠、賀蘭巡在康寧殿的時候,明連拿熱水來給他淨手,才發現手被凍了。他這人最厭惡別人大呼小叫,怒斥了明連一頓,便把這事忘了。
他不屑道:“小事情,我又不是女人。”
夏月正容:“這東西說小可小,說大也大,要是落下病根,每年都會發作。看着你一擲千金,這麽闊氣,家裏怎麽沒個細心的人照看你。一會兒你告訴你那貼身小厮,回家把姜切片後搗成泥,再倒白酒泡着,抹在手上,你可以拿塊布纏一下,但是有的人不喜歡那味兒。”她絮絮叨叨地說着。
因為娘親早逝,父親也沒有再娶,于是家裏除了她,只有父親和弟弟,兩個男人都對自己的吃穿不怎麽上心,所以噓寒問暖、看病煎藥、夥食搭配這些事情都落到她一個人身上,久而久之養成了跟老婦人一般唠叨又愛瞎操心的毛病。
“不過,你家不缺錢,還有個法子,就是拿些雞蛋的蛋清還有蜜拌在一起……”
她說這些的時候,盯着尚睿的眼睛,就怕他開小差,錯過自己的言傳身教,而且說話的語速比平時快,一邊說一邊用僅剩的那只右手認真地示意着要怎麽攪。
尚睿迎着夏月的目光,看着那張臉。她長了一雙讓人難忘的眼睛,靈動婉約,但是若說美,她比不上徐鳳嬌。徐氏一門的美貌,世間女人少有能及,而這世上他見過最美的人,大概就是他的母親。此時的闵夏月,可能因為傷勢未愈,又高燒了好幾次,臉色并不好,可是這并不妨礙她那眉眼唇鼻所帶有的生動情緒,時而怒,時而笑,時而哭,時而狡黠,時而剛毅,時而還用那些拙劣的方法試探他。
他一開始還靜靜地聽着,到後面,忽地就笑了。
夏月眉毛一橫:“別嫌我多事。”
尚睿聽後更覺得好笑,伸出自己的手,說道:“把左手給我看看。”
她這才想起自己也是病患,于是聽話地照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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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倒是從來不忌諱男女之別,直接接住她的手掌。手掌的傷後來被大夫重新包紮且小心地固定過,尚睿仔細地察看了下,問道:“疼嗎?”
“還好。”夏月答。
“手指能動?”
夏月活動了一下手指。
尚睿滿意地放下她的手,突然又說:“我說我以前見過你。”
這是他第三次提這話,她卻實在想不起兩個人究竟哪裏有交集,好奇地問:“在哪兒?”
“在錦洛的街上。”
夏月蹙着眉。
“你不記得了?”尚睿問道。
她搖了搖頭:“什麽時候的事?”
“有一年多了,你最後叫我們去翠微樓。”尚睿提示道。
“你們?”
“嗯,我和……人一起去錦洛,當時我坐在轎子裏,攔下你問路的是別人。”
夏月側了側腦袋:“好像想不起來了。”
尚睿看了她一眼,不禁想起當時站在轎子外面的夏月和他一來一去的談話間那俏皮狡黠的神色。
最後,他将視線一轉,望向別處,用極平淡的語氣說了一句:“興許是我記錯了。”
此時,遠處的田遠露了個臉,尚睿朝他微微颔首。
“闵姑娘,”他突然又問了一句,“我和田兄打了個賭,他說我看的高辛寶玉肯定是贗品,你要是帶在身上就借我,讓他飽飽眼福。”
夏月看了看尚睿,用手撥了撥耳邊的細發,答道:“那玉也是我借來的,如今已經物歸原主。”
尚睿笑道:“姑娘,莫不是怕我觊觎那東西,拿話敷衍我吧。”
夏月忙說:“不是,不是,若是公子有此歹心,怎會又将玉原封不動地還我,确實已經不在我這裏了。”
其實他早知道玉不在她身上,卻不知為何總愛和她東拉西扯,看她局促的樣子。
吳氏去而複返,尚睿趁機離開,到書房見了田遠和姚創。
“皇上,臣拿回來了。”姚創掏出玉蟬雙手呈給尚睿。
“她藏哪兒了?”
“自己房裏。”
尚睿接過去,用手指摩挲了一下。
那玉古樸厚重,上面的雕工簡潔卻精細,和時下繁複華麗的樣式不同,只用寥寥幾筆簡單地勾勒了一只蟬,整個東西乍一看并不顯眼,若是遇見不識貨的人,定會以為是個不值錢的玩意兒。
尚睿垂頭把玩了一番,問道:“有人察覺嗎?”
旁邊的姚創答道:“臣很小心。”
姚創又說:“但是臣不知,皇上何必要費此周折,當時不還給那位姑娘不就好了。”
田遠聞言咳嗽了一聲,瞅了姚創一眼。他本以為尚睿要麽壓根不回答姚創,要麽會将自己的深謀遠慮簡單地解釋一番,沒想到對方卻僅僅扔了一句:“朕喜歡,你管得着嗎?”差點叫田遠一口氣沒憋住,笑出聲來。
姚創看了看田遠,又瞄了瞄尚睿,沒敢繼續再問。
尚睿在屋裏,踱了幾步走到牆邊推開窗戶,外面的寒氣立刻随風竄了進來。從這間屋子到剛才的小亭,中間隔着一個小山坡,所以他只能看到那亭子的頂。
“留壁。”尚睿正色道。
“臣在。”田遠上前一步。
“你得把她留在你的莊子裏。”
“如果闵姑娘執意要走……”田遠犯難了。
“你難道自己不會想想法子?”
“……是。”
吃飯時,得知尚睿已經離開,夏月不禁有些氣惱,覺得自己又蠢又笨,留在這裏幾天了,居然什麽都沒能打聽出來。她喝了藥,一個人回到屋裏,冷靜下來之後,又将這裏出現過的所有人都在腦子裏回想了一遍,吳氏、田遠、姚創、黃明連……最後是“洪武”。
據她自己觀察,田家老爺肯定是在朝廷裏當差,只是不知道究竟是做什麽官兒的。而所有人對“洪武”言聽計從,那他的身份估計比田遠還要大一級。按照“洪武”說話的言談舉止,出身肯定不凡。世上少有無緣無故長得像的人,從他和子瑾容貌上的相似,說不定就是親戚。但是,先前子瑾的母家,陳氏一門幾乎和太子府一起覆滅,僅僅剩下一些旁支避居到了北方。若說這“洪武”是尉家的親戚,那天又怎能對徐敬業也有敵意,當日見她拿着子瑾的玉,既然能一眼認出來,也該送她見官才是。
可是,無論哪一方都絕對沒有姓洪的,只是仿佛記得以前父親提過,之前西域有個洪家,随着太祖皇帝一起開朝立業,後來卻因為“烏陽之亂”,父子三人同日戰死,人丁便漸漸凋零了。
可是,他就是那個洪家的後人嗎?
夏月越想越覺得頭疼,最後全身上下都開始不舒服,幹脆早早躺上床,沒想到這麽一眯眼,真的就迷迷糊糊地睡過去了。
夢中又回到在頤山要回玉佩那日,回城的半路上尚睿借她馬騎,冷風一直吹,她被凍得直哆嗦,但是拉着缰繩,卻怎麽也爬不上去,結果就聽尚睿在旁邊冷冷地嘲諷她,心裏越着急,腳下越綿軟。
荷香半夜發現和衣而睡的夏月突然發起高燒來。
這病勢來得突然,把荷香吓壞了,只好去找人。理所當然,田遠夫婦也知曉了。本來在尚睿留下那話之後,田遠便不敢怠慢,只好在這裏守着,哪想夜裏會出這樣的意外。
“都怪我,”吳氏懊惱道,“夏月姑娘本來傷勢未愈,就該好好休息着,白日裏怎麽能讓她在外面坐那麽久。”
“你說這些有何用,等大夫來了才知道。”田遠守在屋外對妻子說道。
這樣冷的雪夜裏,田家莊又離城裏還有幾裏地的距離,大夫也不知道何時可以趕到。
夏月雖然全身燙得厲害,但是腦子還是清醒的,她自己懂點淺顯的醫術,于是讓人把之前還沒熬的藥,挑了幾味出來,讓荷香煎好服下。沒過多久,漸漸褪了熱。
田遠夫婦也覺得稍微放下心來。
大夫在拂曉時分才急急趕來,滿身風雪。他把了脈,有些遲疑。
吳氏問道:“劉大夫,可有什麽不妥的?”
大夫撚了撚胡須,又問:“姑娘身上還有其他不适嗎?”這人便是前幾天給夏月看手傷的人,當時請他是因為他治骨傷很有一手,夜裏派人叫大夫的時候沒想那麽多,拍開門直接就帶他來了。
“除了頭疼,全身疼,并無其他不适。”
劉大夫點點頭,開了方子,叫人去抓藥。
就為這事,號稱大衛朝第一勤勉的田遠竟然破天荒地上朝遲到了。他到乾泰殿的時候,正好聽見葉駿在大殿上和人争論。
葉駿是個臺谏,本是丞相王機的學生,表面上和老師政見略有不同,其實骨子裏唯王機馬首是瞻,明修棧道暗度陳倉罷了。他平時少有出衆言論,謹小慎微地躲在暗處。如今這事肯定是王機事先安排好的,所以田遠索性不進殿去摻和,站在外面聽了一會兒。
下朝的時候,尚睿對明連說:“讓徐敬業到承褔宮一趟。”
尚睿到了承福宮的時候,王潇湘看起來已經來了很久了。
太後本來還有一點責怪尚睿怎麽能輕易就讓徐敬業去南域鎮壓反賊,此刻全然沒有了怒意,只嗔怪道:“怎麽好好地就把手給凍傷了,皇後你也是,怎麽當家的。”
尚睿在太後對面坐下,不疾不徐地說道:“這不怪皇後,是朕自己大意了,這都是小事,只是淮王謀逆,說起來真是夠兒子頭疼的。朝廷裏每天都有人舉薦舅舅做統帥去率兵打仗,我念舅舅好不容易清閑下來,想讓他在封地歇一陣子,他們卻不依,每日裏煩得很,我只得同意。”說着從袖兜裏掏出一本奏折,“母後你看看,舅舅馬上就要出征,這葉駿和幾位臺鑒聯名力薦舅舅的獨子徐子章做副将。小表弟剛及弱冠,我天朝又不是沒有兵了,可是朝中大半官員都來舉薦,兒子也沒了主意。”
太後拿着奏折掃了兩眼,生氣地把奏折捏在手裏:“這些臣子簡直不知道這天下到底是誰家的了!”
尚睿面上不動聲色,勸太後說:“母後莫生氣,徐陽如今生死未知,舅舅心裏着急也是情理之中的,兒子只是覺得子章表弟若是再有個不測,朕真要無顏面對舅舅了。”
太後嘆了一口氣:“那就按睿兒說的做吧。”太後嘆氣,一是因為徐敬業原本放下了兵權,此時卻又做了鎮反統帥,今日淮王造反,只要手裏有權有兵,那下一個造反的便是他徐敬業了。二是因為,徐太後覺得尚睿的心思越來越看不透,她的擔心慢慢變為不安,總覺得這樣的睿兒不是原來那個自己瑟瑟發抖也要緊抱在懷裏的小孩了。
尚睿只當是沒有察覺太後的情緒,拿起奏折,說:“那兒子就先回去了,這幾天還有許多事要辦。”說着看了一眼王潇湘,“就讓皇後在這裏陪母後吧。”
太後擺了擺手:“罷了罷了,讓皇後去陪着你吧,最近你們怎麽越來越生分了,也不早點給哀家生個孫子。”
王潇湘聽完,臉上并無波瀾,規矩地施禮說:“那臣妾這就退下了。”說完跟在尚睿身後走出了承福宮。
剛走到承福宮門口,就遇到了迎面而來的徐敬業,尚睿負手站着,斂容正色道:“三日後舅舅就要出征去了,這一戰又不知道要打到什麽時候,舅舅和母後好好說說話。”說話的時候,尚睿面色平靜,可是眼裏卻好像含着一層薄霜。
言罷,尚睿不顧徐敬業走出了承福宮。
他與王潇湘并行到了禦花園,空氣仿佛凝滞了一般,王潇湘終于開口,說:“那臣妾先回妗德宮了。”
“嗯。”尚睿淡淡地答完,腳步都沒有停下來。
他回到康寧殿,田遠早已等候着。
“叫你照看個人而已,看你手忙腳亂的。”尚睿揶揄,“怎麽了?”
“闵姑娘病了。”
“什麽病?”尚睿問。
“好像是害了風寒了。”
“現在如何?”
“應該無大礙了,大夫說卧床修養幾天就好。”
尚睿斜了他一眼:“朕叫你留她,你就想了這麽一個損招?”
田遠委屈道:“皇上,臣冤枉啊,确實是臣意料之外。”
“你和賀蘭巡辦的事怎麽樣了?”尚睿挑眉又問。
“暫時還沒有消息。”
“徐敬業就要出征了,朕只能給你們兩日的時間。”尚睿說道。
明連遞上來茶水,躬身說:“皇上,天氣涼,趁熱喝些茶。”
尚睿點了點頭,呷了一小口又放在了桌子上。
待田遠離開,他又見了王機。
此時已經入了夜,明連關上一旁的窗子,挑了挑外室的爐火,回到內室的時候才發現尚睿伏在桌案上睡着了。
明連取了一件大氅,給尚睿披上。
這時,外面有人通報妗德宮派人來送藥膏。明連急忙叫人噤聲,然後迎了出去。
沒想到尚睿已經醒了,便叫明連讓人進來。
那宮女道:“皇後娘娘命奴婢給皇上送些治凍瘡的藥膏。”
尚睿無意間一擡眼,發現這宮女便是上次送湯的那位。今晚她的耳飾、胭脂這些地方明顯精心打扮過。
“是皇後叫你來的?”他問。
“皇後說上回奴婢粗心,驚了聖駕,特地命奴婢來将功補過。”
“她倒是想得周到。”尚睿不禁覺得好笑,上回他不過就是抓住這宮女的手多看了一眼,他這位發妻倒是立刻上了心。
那宮女不但不會察言觀色,還是個悶葫蘆,也不敢擡頭看他,只好在那裏杵着。
尚睿揉了揉眉心,繼續批折子,過了一會兒頭也不擡地說:“替朕好好謝謝皇後,至于你……再也不要來康寧殿。”
那宮女的臉色霎時白成一張紙,卻也不敢多言,叩謝後緩緩離開。
夜裏,夏月又發燒了。因為昨日的前車之鑒,她不好再驚動主人家,免得又擾了別人一宿。于是,她連荷香也沒叫,獨自起床,灌了自己一壺涼茶。
她便這樣一夜沒合眼,直到第二天清晨才昏昏睡去。
沒想到她睡到中午,精神又好了,吃了午飯後,就想向田夫人告辭回家。
那吳氏得了丈夫的囑托,不敢随意讓夏月離開,恰好屋外又在刮風下雪,便借機留她。
“洪公子是我家老爺的好朋友,他說他害得姑娘的手受了傷,所以千言萬語委托我家老爺照顧姑娘。再說,那日若不是我硬拉着姑娘在屋外陪我說話,怎麽會害了風寒。若是姑娘執意要走,就是怪我照顧不周,等老爺回來,肯定要責罰我。你要是覺得這裏還勉強過得去,就等傷好了再走。但若是姑娘家裏有別的什麽事情,那就告訴我,我托人去辦。”那吳氏心細嘴甜,說得夏月都不知道怎麽答話。
吳氏又說:“你看外面風這麽大,路也不好走,要是又着涼了,這可怎麽好。荷香姑娘,你說是不是?”
荷香顯然被說動了,便喚了一聲:“小姐……”
夏月點點頭,“那就叨擾夫人了,我手上的傷倒是沒什麽,回家養養就好,等天氣好些我們再走,就是田老爺不知道何時可以回來,我想當面道個謝。”
吳氏笑道:“沒事沒事,他這幾天不知道忙什麽,一個人影也沒有,大概晚上會回來吧。”
而到了夜裏,田遠沒有回去見吳氏,卻和賀蘭巡匆匆進了宮。
康寧殿裏,尚睿問:“有消息了?”
“有了。”田遠一邊說一邊将那高辛玉呈給尚睿。
尚睿接過玉蟬,又翻看了一遍,才發現玉蟬的一側有個針尖大的空心小孔,想必是被人故意設計的一個暗口,又被小心地密封起來,所以若不是有心,極難發現。如今那封口的東西,已經被取掉,所以一個秘密便毫無遮攔地露了出來。
他攤開掌心,輕輕一倒,裏面有一根和玉佩一樣材質的玉針。尚睿用指尖小心地撚起來,對着燈眯着眼睛一看,那玉針表面密密麻麻刻的都是字,若是精通于此的人要将它們一一辨認出來也是個本事。
賀蘭巡将袖子裏的一頁紙遞給尚睿:“臣已經叫人寫了下來。”
尚睿又接過那頁紙,靜靜地來回看了兩遍。
“一共有多少人?”尚睿問。
“若是十年前,應該不下一百個人,應當全是死士。我們按照上面的聯系方法,在帝京也找到十四人。他們相互不認識,從不聯絡。”
尚睿負手踱了幾步,望着窗外已經略顯漆黑的天空,喃喃道:“這便是高辛寶玉的秘密了。”
“若不是皇上告訴臣,臣無論如何也猜不到。”
“這是先帝駕崩前告訴朕的,他當時神志有些糊塗,錯将朕當成了別人。”說完,他禁不住嘆了一口氣。
賀蘭巡和田遠都沒有說話。
“朕一直以為那是父皇随口編的。他駕崩前,一直愛神神叨叨地說胡話,有一天他對我說:‘兒啊,若是有人欺負你,對着高辛玉大呼三聲父皇救我,自會有天兵天将前來替你降妖除魔。’可是,他并沒有給我這玉,所以他護的不是我。他有多愛先儲,如今九泉之下就有多恨朕。”
尚睿負手站了一會兒,轉身道:“你們說,朕是殺了他們,還是留着收為己用?”
賀蘭巡想說什麽,張了張口最終又閉上了。
“伯鸾,你說。”尚睿道。
賀蘭巡彎腰拱手行禮,鄭重地回道:“皇上,雖說這些人全都聽從于持有高辛寶玉之人,不過,高辛寶玉是先帝贈給燕平王之物。現今,高辛寶玉還在闵姑娘手裏,皇上若要收為己用,可千萬小心。”
尚睿又問:“那他們可認得燕平王?”
田遠道:“衆人只知道燕平王已葬身于先儲的太子府的大火裏,高辛寶玉自然也應該随着燕平王一同消失。可如今淮王打着燕平王的幌子來謀反,他們現在到底是認主還是認玉,暫時還不能确定。不過有一點,燕平王消失之時不過是個小孩,如今過了這麽多年,誰也拿不準。”
先帝留給先儲的底牌現在卻在自己的掌握之下,尚睿并不覺得輕松,反而心中複雜難辨。
待田遠一幹人走後,尚睿走到書桌前,移開燈罩,點燃了那頁紙。他臉上映着那橘黃色火光,顯得神色似乎暖了些,但是眉心還是蹙着。
尚睿瞥到書桌上的玉蟬。這是燕平王能證明自己身份的最重要的信物,他卻将它給了闵夏月。可見,無論他知不知道古玉裏的秘密,闵夏月在他心中都有着極其重要的分量。
他盯着那點燭光,若有所思。
明日便是徐敬業大軍出發之日。
這一夜,卻讓他覺得那樣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