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3)
,李季已經敲門。
他斂神,笑着答:“今日怕是抽不出時間,我明日來。”
這一日,尚睿的心情十分好。
王潇湘到康寧殿為了父親的宿疾去找他。
尚睿聽完她的敘述,輕笑道:“這種小事,皇後何必專門跑來問朕,過幾日,你下個旨叫李季去相府便是。”
王潇湘見他臉上的神色,不禁一愣,認識他這麽多年,幾乎看着他從青澀少年長成一個成熟的男子,若論心思,他應該是天下間最難揣測琢磨的人,可是有時,他一時興起,又是這宮裏情緒最明顯的人,喜悅惱怒旁人一看便知。
“皇後還有事?”尚睿放下手裏的折子,随口問道。
“沒有,那臣妾就不打擾陛下了。”王潇湘道。
“哦,對了,”尚睿又叫住她,“王奎,有個養子?”
“王淦?他本來是叔父的姨侄兒,後來叔父膝下無子,便将他入了族譜,收為養子。”
“戶部空了個閑差,有人舉薦他,說他自小在你叔父的教養下,博識多學品德高潔,你覺得怎麽樣?”
“臣妾從沒見過王淦,”她說到一半,想起那天與父親頂嘴,将他幾乎氣病。王奎其實并不是父親王機的胞兄,而是妾氏所生,其間的前塵往事她也不清楚,只是父親平時裏十分善待他。
于是她改口說:“叔父他待人溫和,想來教子有方。”
未曾想,尚睿卻聞言嗤笑道:“你叔父別的不提,就這人品和官品真不怎麽樣,也難為你還能挑出溫和兩個字來形容他。”
王潇湘被他奚落了幾句,有點窘迫。
“不過既然皇後說好,那自然是好,朕準了。反正也是個聽人差遣的活兒,叫他好好歷練。”尚睿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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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潇湘從康寧殿出來,又回頭看了一眼。
宮牆巍峨,近處的樹枝已經冒出了嫩綠的芽,春天開始漸漸有了苗頭。
夏月靠在床上,聽着荷香聲情并茂地轉述着尚睿是如何去東苑,如何找到血鵲,又如何馬不停蹄地送來救她的命。
她回想起他頭上的枯葉,靜靜地沒有說話。
荷香說:“小姐你以前懷疑洪公子,還說要提防他,肯定是多心了。我看他對你,真的很好。”
“哪有你想得那麽簡單。”夏月道。
“什麽啊,我覺得洪公子就是一個很簡單的人,你若是對他和顏悅色的,他就會對你好,你要是氣他,他就會加倍來氣你。”
荷香說完這句,突然想起子瑾,于是想了想又說:“不知道洪公子有沒有家室,若是沒有,和小姐倒是很般配。”
夏月一巴掌輕輕拍向她的額頭:“小小年紀,想多了!”
過了片刻,李季送來了第二碗藥。
她想起那藥居然是毒血所制,忍不住有點惡心。她這人不怕疼,也不怕藥苦,就是從小怕吃那些奇奇怪怪的東西。
她一口喝下去,瞬間覺得胸口翻江倒海,十分想吐。
李季見狀說:“這藥只剩兩碗,要是你吐了,估計他們晚上只有熬夜受凍重新去捉一只。”
夏月急忙捂住嘴,只得把藥汁給憋了回去。
第二日午後,尚睿果然來了。
她從早上醒來後好像恢複了些體力,也不覺得乏,到了中午也沒睡,便借了本書來看。
夏月問道:“我這莫不是回光返照吧?”
荷香氣極:“就愛挑不吉利的說。”
兩個人正說着話,尚睿就到了門口。
荷香急忙找了個借口回避,任由夏月喊她也不回頭。
夏月覺得有些不自在,捧着書,也不看他。
他倒是一臉泰然地盯着她,看得她心發慌,幹脆放下書,仰頭說:“幹嗎?”
“不是你叫我來的嗎?”
“我……”夏月語塞,本來她上次是想和他撇清關系,若是她死了,他和她之前的過節就算了,希望其他人不要為難荷香。
可是,自從夏月知道他為了救她出了那麽大的力,那些話卻說不出口了。
“我真的在錦洛見過你?”她好奇。
“我們在錦洛跟你問路,然後你叫我們去翠微樓,你說那裏又貴又難吃,但是很适合我。”
夏月不禁失笑:“我想起來了,居然是你。”
“怎麽不是我。”
“後來去吃了嗎?”夏月好奇。
“沒有。”尚睿答,“不敢去了。”
夏月“咯咯”地笑了:“你要是喜歡喝錦洛的陳清酒,我家園子裏的桃樹下埋了好幾壇,以前也想背着爹爹偷喝來着。”
“你一個姑娘家也喜歡喝酒?”
“那當然,”夏月答,“錦洛的人無論男女,都是聞着酒香長大的,可以拿酒來解渴,自然是好酒量,也好這口。”
剛才荷香走得很急,所以離開時門并未合嚴,只見此刻門外突然日光大盛。
金黃色的暖陽仿佛瞬間突破雲層,從門縫間透進來,灑在地上,讓人看了無比舒适。
尚睿起身,踱到窗邊,緩緩推開窗戶,柔和的陽光瞬間斜射入室,照在他身上,在地面落下一個挺拔的影子。
她太久不見天日,眼睛有些不适,眯了一眯才敢擡起頭。
“我們比試一下如何?”他站在日光裏笑的時候,臉上十分溫柔。
“比什麽?”夏月問。
“自然是喝酒。”他看她,“不過你大病初愈,要等你完全康複再說。”
“我的病真的好了?”
“大概是死不了的。”他答。
“那……”她喃喃道,“李大人也許不會兌現他的承諾了。”
也不會替她治子瑾的病。
她說得那樣小聲,完全是自言自語,沒有病愈的歡悅,卻微微帶着點惆悵。
尚睿又将臉轉了回去,眉目間的笑意收斂,眼底的神色也淺了一層。
透過窗戶從屋裏望出去,能看到院子裏種着四株梨樹,其中一株光禿禿的褐色枝條上生出了幾個新芽,其餘的卻像是在冬天裏被凍枯了一般。
“你自然是會好的,李季的醫術妙手回春。”他淡淡地說,“可是他種樹的本事卻不怎麽樣。”
一段話,讓人猜不透。
窗外沒有風,卻似乎有鳥鳴,也似乎有新葉的芬芳。
尚睿負手伫立,迎着晨光站了片刻,轉身對夏月說:“我一直有個問題想要問你。”
夏月看着他,等着他的下文。
“黑殷痧絕跡多年,過去從未在帝京出現過,你是如何染上的?”
“我……”夏月一愣,想起穆遠之,想起那個就診的孩子,若不是在那個時候,又是何時?她事後想過,這病确實來得蹊跷,左思右想,也不知道什麽該對他說,什麽不該對他說,一時之間沒拿準如何回答。
尚睿等了片刻不見她回答,提醒道:“闵姑娘?”
說完這三個字,他嘴角揚起,忽地又是一笑。
他立于明媚的春光之中,陽光纏繞在他的肩上,金燦燦的一片,卻陡然失去了剛才溫暖的溫度。
他說:“興許我應該叫你——喻昭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