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他的心意
楚千翹心裏一驚,她果然是知道了。
只聽得她繼續說:“明明、明明我先喜歡上夫子,明明你也先知曉我對夫子的心意,然而……然而你卻偏幫了百裏蕪柯!”
被她直言指出,楚千翹有些心虛,卻還是反問道:“何以見得?”
韋碧彤呵笑:“還用猜麽?從前我對你直言仰慕謝夫子,你雖以為我頑笑,不曾放在心上,但也不曾阻撓過我。然而你那百裏表姐也喜歡夫子之後,你便常來與我說些謝夫子如何迂腐之言,弦外之意,可不是想讓我放棄謝雲燼?”
“所以你便恨上了我?”
“我也沒那麽小肚雞腸!若只是這樣,也不至于恨你。”韋碧彤低低一笑,“可是,後來我竟……”
“夠了!”謝雲燼再度打斷她。
“今天的謝夫子有些失常呢,平日裏你總是溫文儒雅,不會這麽……近乎氣急敗壞。”韋碧彤諷笑道。
楚千翹心裏有些緊張,方才韋碧彤說謝雲燼仰慕自己……她原本是不信的,眼下看謝雲燼的反應,似乎也有可能……若真是這樣,她又該怎麽辦呢?
她從來沒想到,事情會發展到如此混亂的地步,甚至于此刻她也很想幹脆就阻斷韋碧彤的話算了,管它什麽喜不喜歡,管它什麽怨不怨恨……
可是韋碧彤已然繼續說了下去:“後來我發現,在我的目光追逐着謝夫子的時候,夫子的目光卻總是落在公主身上。我以為我看花眼了,我以為我多疑,可是我觀察了這麽久,每次只要公主出現在夫子的視線之內,夫子的目光就會凝視着公主,沒有例外。我才知道,我苦苦仰慕着的人啊,卻偷偷仰慕着其他人。”末了,眼神又落在謝雲燼身上,帶了些許嘲諷和些許同情:“可是夫子啊,你可知道,據我觀察,公主對你并無一絲男女之情。你這一腔真心,可都付諸東流了,啧,真實可憐。”
謝雲燼被她說得臉色又青又白,卻還執拗地反駁:“你根本就是一派胡言!将自己的臆測當成了現實,或者,你只是給自己怨恨公主随意找了個借口,以掩蓋你的真實原因!我對公主,只有臣子對太女的尊敬,只有夫子對學生的關愛,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楚千翹不是傻瓜,謝雲燼此番反常的樣子,反倒更像此地無銀三百兩。楚千翹心內一驚,原來在她不知道的時候,謝雲燼竟然喜歡上了她?而她還傻乎乎不知情,哪知暗潮洶湧,終于捅出事情來。
不過,她扪心自問,她對謝夫子并無任何想法,知道了此事,反而尴尬,日後也不好相處。所以……楚千翹偷瞧了謝雲燼一眼,咽了咽口水,決定順着他的話說下去:“韋碧彤,我看你确是失心瘋了。謝夫子一生光風霁月,我信他對我并無其他想法,不過是你個人臆測罷了。”
謝雲燼整個人僵了僵,抿緊了唇不發一語。
“哈哈!哈哈!”韋碧彤大笑,“好!你們就做個睜眼瞎,揣着明白裝糊塗罷!”
一直旁觀的孟景閑此時悠悠提醒道:“該将韋三小姐押送大理寺了。”
韋碧彤臉色一變,明白求饒已是無用,很快侍衛被召了來,将韋碧彤押送出去。
竈房一時安靜下來,氣氛有些尴尬。
謝雲燼低聲道:“韋三小姐胡亂猜測罷了,我對公主并無……請公主不要介懷。”
“嗯。”楚千翹點點頭,“我明白。”睜眼說瞎話的感覺很令她心虛,不過她已不知道該怎麽面對謝雲燼了。猛然想起那日他說“我配不上她”,她還以為他偷偷仰慕着某個郡主,沒想到那個“她”竟是自己。原來那天,他就跟自己說了……
簡直太過尴尬,楚千翹的臉燒了起來,此刻她只想逃離這裏……咳了咳,她說道:“七夕今日受了驚,我便先帶它回去休息了。”
“……嗯,公主慢走。”謝雲燼的眼神更是複雜難明。
“我送送公主。”從頭到尾與此事無關的孟景閑看上去倒是最為有悠閑。
目送他們幾人出了竈房,謝雲燼還維持原來的動作站在原地,許久許久,才發出一聲壓抑的、凄涼的哀嘆。
回去的途中,楚千翹一直沒有說話,孟景閑也沒打趣她,青蘇也很識趣地保持安靜,直到迎面而來的一位侍衛将寂靜打破。
“公主,皇上派了人來,将韋三小姐釋放了。皇上還請公主、孟大人、謝夫子和青蘇姑姑前去兩儀殿。”
有些意料之外,又有些意料之中。楚千翹嘆了口氣,她知道韋碧彤必然不會受到太多處罰,就算送入大理寺,最後也會被平安送出來。只是沒想到韋相動作那麽快,大抵國子監也有韋家的人,趕忙通風報信了。
韋博德高望重,為了女兒去父皇面前哭上一哭,父皇怎麽着也得賣他一個面子。
去兩儀殿的路上遇到了也被請來的謝雲燼,才告別片刻又相見,兩人都有些尴尬。一路無話。
到了兩儀殿,楚皇只略微說了幾句韋家一脈忠誠,韋碧彤小小年紀一時想不開做了錯事,弦外之音衆人已經聽明白,那就是給韋家一個面子,勿将此事說出去。其實不用說,孟景閑和謝雲燼兩個聰明人又豈會不懂?
之後,楚皇便讓他們回去了,單獨留下楚千翹,又仔細地問過今日的事。
楚千翹于是仔仔細細說了,因為不想旁生枝節,也不想将謝雲燼牽扯進來,便略過了韋碧彤說謝雲燼喜歡自己這一塊兒,反正韋博肯定也不會對父皇說什麽我的女兒因為一個男人對你的女兒懷恨在心,因此想殺你的女兒的貓洩憤……
他對父皇說的,肯定不外乎就是韋碧彤平日裏有些嫉妒公主,而貓兒不巧又沖撞了她,她一時怒從心起,所以意氣用事了。
所以楚千翹給出的說法便是,韋碧彤出于嫉妒對自己懷恨在心,因此想殺了七夕,甚至想将七夕煮成湯送給她喝。
顯然韋博略去了煮湯這一節,楚皇聽後大為震驚:“沒想到那麽一個小姑娘,心腸竟如此歹毒!朕不該輕易放過她,得叫人将她捉去大理寺,依律例處置!”
“算了。”楚千翹坐在楚皇身邊,拉住他笑道,“父皇您既然已經答應了韋相,自然不能出爾反爾了。只要免去她伴讀身份,日後不再與她來往就夠了。這件事就到此為止吧。”
楚皇嘆息,摸了摸她的腦袋:“朕原是不知道她竟如此惡毒,否則絕不會允了韋相這個人情。不過,你要知道,你才是最重要的,即便是一門忠誠,若是對你有所不軌之心,朕決不輕饒。”
“謝謝父皇!父皇對翹兒最好了!”楚千翹像小時候那樣拉着楚皇的袖子撒嬌,鼻子有些酸酸的。她最幸運的一件事,不是出生于皇室,有個尊貴的身份,而是有一對愛自己的父母,有一個溫暖的家。
此生,就由她來保護他們的家。
回到飛鶴宮,楚千翹親自抱着七夕撫摸安慰,好半天七夕才在自己懷裏沉沉睡去。
青蘇想起今日的事仍舊後怕:“幸好咱們發現了韋碧彤的企圖,否則七夕小命歸西不說,公主您還會喝下……難怪今天韋碧彤突然‘生病’了,原來是早有圖謀,因此裝病呢!還有,我說之前在校場怎麽會遇上一驚一乍的葉兒,她還謊騙我國子監的廚房在修繕,現在想來,她舉手投足之間都寫着心虛兩個字!”青蘇越說越憤怒,甚至不願再稱呼韋碧彤為三小姐。
“好了,”楚千翹有些好笑,眼神落在了七夕的爪子上,“近些天偷懶,好久沒給七夕修過指甲了,它現在的爪子可利了。而臉蛋又是最嬌嫩最重要之處,韋碧彤八成是毀容了。她已經得到了她應有的教訓。”
青蘇道:“這是她該受的。”說着,又偷偷打量了楚千翹一眼,低聲問:“奴婢鬥膽問,今天她說的可都是真的?謝夫子……仰慕咱們公主呢?”
“青姐姐……”楚千翹無奈,“謝夫子光風霁月,既說了沒有仰慕我,那便是沒有。你別瞎猜。”
青蘇卻道:“奴婢瞧着謝夫子的反應,倒像是被韋碧彤戳中心思似的。奴婢覺得,謝夫子也許真的傾慕公主。”
“你又不是謝夫子肚子裏的蛔蟲,倒替他認了。”
“公主……奴婢這是關心公主的終身大事啊。”青蘇又問,“先不論謝夫子如何,公主怎麽看謝夫子呢?”
“青姐姐,看來你是太閑了。”楚千翹嘆了一聲,将七夕輕輕放到一邊的藤椅上,走到櫃子前面,打開取了一個青色的小瓷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