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有幾分擔憂。

“到時候,我們也會及時出長安,轉移到別業,別業易守難攻,又有咱家的精銳,等到長安亂了,他們也沒心思來找我們的麻煩了!”魏楚答得巧妙,人家不會來找她的麻煩,可不代表她不找這些人的麻煩,上輩子他們在長安折損了不少人馬,連大哥也在其間重傷,這一次,必要他們血債血償!

“嗯,別業可以!”魏玄點了點頭,稍稍放心些。這和陵別業可以算是魏家真正的堡壘。當年魏家軍雖然解散了,但是曾經的精銳卻并沒有真的離開魏家,有一些入了魏府,更多的是在和陵別業附近做了佃戶,名義上是佃戶,但某種程度上也算是魏府的府兵。

當年世家豢養私兵的風氣非常興盛,□□打下江山後,重創了幾大世家,也下了嚴令,幾乎削光了世家的私兵,當然勳貴們的府兵也跟着削減了不少。但是□□對打天下的兄弟們還算義氣,封了爵的,按照爵位規定能養一定數量的府兵,□□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地讓勳貴們留下了自己的人,不過這區區幾百人也确實産生不了威脅。

但是到了亂世,這裝備精良,訓練有素的幾百人,再加上別業易守難攻的地勢和存糧豐富的糧倉,絕對是一座堅固的堡壘。

“所以,你就放心走吧,這邊有我,有大嫂,再不濟,也還有阿娘。絕不會有事的!”魏玄接下話茬。

“現在這情況,我就算不想走,也得走了!”魏玄苦笑着瞪了一眼魏楚,“旁人我都不擔心,我只擔心你這丫頭!可千萬別惹出大事來!”

魏楚笑眯眯地點頭,很是乖巧地點頭。魏玄還真以為這個妹妹老實了,以至于之後知道了妹妹幹的“大事”,生生給氣成了腦充血……

出城

“阿媛,去了別業,記得要照顧好祖母。”魏楚将小妹魏媛抱上馬車,對她叮囑着。

“阿奴呀,你是嫌棄祖母年紀大了,不靈光了?竟然讓阿媛這個小丫頭照顧我?”馬車裏傳來一個故作不滿的聲音,簾子掀開,魏老夫人笑意盈盈地看向兩個孫女,“要我說,阿奴你也不用送了,去和陵這點路,還能走丢不成?”

魏楚将魏媛抱進馬車放好,又順手塞給她一包蜜餞,這才抱住魏老夫人的胳臂:“阿奴才沒有說祖母老呢,祖母可年輕了!上次周府的賞花宴,阿奴看了一圈,誰家祖母都沒有阿奴的祖母年輕!”

“哎呦哎呦!你這張嘴,到底是跟誰學的!說話跟抹了蜜似的!”魏老夫人笑眯眯地拍了拍魏楚的手背,“不過呀,下次看見你舅婆,我可要告訴她,她白疼你這個小沒良心的了,竟然背

地裏說她老!”

“祖母,你可不能告黑狀!”魏楚佯作緊張,伸出小拇指,掐了一個小尖尖,“您比舅婆年輕那麽一點點,舅婆又比您大,你倆扯平了嘛!”

“改口倒是改得快!”魏老夫人佯怒地拍了下魏楚的腦袋,随即又繃不住笑了,“這猢狲脾氣到底是哪兒學來的,看你大姐和三妹,可都不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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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是娘胎裏帶來的,獨一份!”

魏楚正和祖母逗趣,轉頭見魏媛啃吧啃吧,竟然快把一包蜜餞給啃完了,頓時大驚,立刻奪過魏媛手上的蜜餞:“阿媛!不能再吃了!牙要壞掉了!”

魏老夫人也看到了,老人家寵孩子,不以為意地擺擺手:“不就是一包蜜餞,想吃就吃呗,這路上還得走大半天呢,不吃也閑得慌。”

“祖母,您看看阿媛那個食量……別的東西也就算了,這甜得吃多了,她那小牙可耐不住。”魏楚無視妹妹盯着蜜餞泫然欲泣的模樣,努力和身邊一老一小倆娃子抗衡。

“不會的。”魏媛嫩嫩的聲音響了起來。

魏楚和魏老夫人都驚訝地看過去,也怨不得兩人大驚小怪,實在是魏媛小姑娘長達六年的人生都花在了吃上,人家堅決抵制嘴巴的另一個功能。

“等再過一兩年,牙會掉,再不吃,來不及了!”魏小姑娘一本正經地捍衛她吃糖的權利,魏楚抱腹笑成了一團,魏老夫人也笑得直擦眼角。

“阿媛,是誰跟你說,再不吃來不及了?”魏楚邊笑邊問自家一臉茫然的小妹,她實在想不出除了二哥那個促狹鬼,還有誰會這麽逗小丫頭,但是二哥都外任兩年,想來也不可能是他。

“是韋家姐姐說,阿媛喜歡吃就要多吃點,要不然等牙掉了,想吃也沒得吃了!”阿媛嘟着嘴,盯着魏楚手裏的蜜餞,一臉委屈。

魏楚臉上的笑意卻慢慢地收了起來:“韋家姐姐?哪個韋家姐姐?”

“韋家小娘子,賞花宴時候碰到的。”魏媛見魏楚的臉色不佳,往後退了退,縮進了魏老太君的懷裏。

“哦,韋道蘅啊,呵,這仇人哪,還真不管幾輩子都是仇人……”魏楚似笑非笑地低聲。

“阿奴,你說什麽呢?”魏老太君見魏楚臉色不對,疑惑地問道。

“沒什麽,賞花宴是我疏忽了,竟然讓她們碰上了阿媛。”魏楚摸摸妹妹的頭,“阿媛別聽她們胡說,阿媛的牙會掉,可是也會長啊,阿姊也是這樣的,掉了舊的牙,就會長出更新更好的牙,以後想吃什麽就能吃什麽。”

“世家勳貴不和久矣,不過是些不通人事的小姑娘,不用在意。”魏老太君抱着魏媛,寬慰道。

“世家啊世家,千百年來,就學會了明哲保身,連血性都快磨沒了,還有什麽可忌憚的。”魏楚輕哼一聲。

“這百年來,中原朝代更疊,沒有一個不是武将開國,這些開國之君有哪一個看得上世家?可哪個又離得了世家?他們确實上不了戰場,可戰場上拼來的,最後還不成了他們的?看看如今的聖人,流的是世家血,說的是世家言。”魏老夫人笑了笑,頗有深意。

魏楚也笑了,以前只道祖母出身杏林之家,在自家一堆武将女中,猶為溫柔親和,沒想到,在魏家呆久了,該染上的習氣還是染上了。

“籲——”車駕驟然一停。

“老夫人,前方巷口堵了,咱們得等一等。”車夫的聲音從前面傳來。

魏楚掀開簾子,向前看了看,這巷口确實小了些,無法讓兩輛馬車同時通過,而前面剛好有兩輛馬車。

“二娘子,是薛家和劉家的車。”邊上一個侍衛見她掀開簾子,頓時機靈地俯首彙報。

魏楚聽到熟悉的聲音一愣,随即低頭看了看眼前這張熟悉但又明顯年輕了十幾歲的臉,眼底滿是笑意。這一段日子,她先是忙着搞定大哥的事,随即又打點着将祖母和妹妹送去安全的地方,倒真是沒騰出手來拾掇曾經的人馬。沒想到,馬六這油頭子,倒是第一個撞上來了。

“你叫什麽名字?”魏楚笑着問。

馬六一驚,随即狂喜,沒想到不過耍了耍機靈,竟然真讓主子注意到了!

“小的馬六,是外院侍衛。”馬六依舊規規矩矩地低頭答話,心裏盤算着,怎麽才能讓自己的形象更深刻點。

“進魏府多久了?”魏楚看着自個兒屬下那忽上忽下的眉毛,心裏暗樂,知道這油頭子正盤算着怎麽出位,她也索性如了他的願。

“回禀二娘子,十二年了。”馬六果然喜不自禁,他在外院待十二年了,這輩子唯一的運道,就是被外院的師傅看重,從小厮堆裏挑出來,當成侍衛培養,但也僅限于此。若是再不能出頭,這輩子,就出不了頭了。

魏楚打量了一會兒馬六,雖然臉上看上去年輕,但這副魁梧的身材倒是一點沒變,明明長得忠厚老實,偏偏是個油頭子,倒也是奇了:“嗯,我記住你了。”

馬六心滿意足地退下去,馬車也通過巷口,到了大道上,魏楚随意一掃,就見薛家的馬車停在了慕山居的前面,她眸光一凝,掀開簾子轉頭看去,正好看見一個高大的中年人從馬車上下來,大步走進慕山居。

她半阖車簾,看向慕山居的二樓,被簾子擋住了,但隐隐約約能看見帶着高冠的影子。她放下簾子,若有所思。

馬車行駛地不慢,一下子就走遠了,與此同時,慕山居斜對面一個不起眼的酒樓裏,也有人阖上了簾子。

“子晟,是魏家的馬車。”峨冠博帶的年輕男子唇角帶着笑意,他收回視線,看向另一邊坐着的人。

“嗯,看來魏家也聽見風聲了。”右邊的男子一襲深衣,容顏冷峻,端着酒杯自酌自飲,語調平淡,眼神卻一直停留在馬車離開的方向,良久,他斂眸,又倒了一杯酒,“元穹,薛家如何?”

“內宅之禍,嫡庶相争,不足為患。”元穹嗤笑一聲,似乎有些不屑。

“薛錄之來了慕山居。”

兩人同時看向慕山居前的薛家馬車。

“陸頌之想要拉攏薛錄之?”元穹似乎也有不解,“這可真是奇了。”

“恐怕不是拉攏。”子晟冷淡的臉上終于出現了一絲笑意。

“何解?”元穹一解冠帶,潇灑地往榻上一躺,竟顯出幾分名士落拓來。

“是催命符。”子晟視若無睹,繼續斟自己的酒。

“哦!”元穹像是想明白了什麽,以手擊案,“是你!陸頌之和薛錄之會到今天的地步,少不了你韋郎君的推波助瀾!我說呢,你為什麽非要把陸家那個敗家子塞進薛錄之的手底下,還費大勁兒弄死他,原來是等着今天……啧啧,你與薛家有仇?”

子晟恍若未聞,繼續斟他的酒。

“你韋家和薛家同為北方世家,就算不能相互守望,也沒必要下此死手,世家事,真是奇哉奇哉!”元穹躺在榻上,仰頭喝了一口酒。

“該走了。”子晟放下酒杯,徑直出了門。

元穹繼續仰頭灌酒,他冠帶已散,衣衫零落,還邊喝邊唱,唱罷,依舊躺在榻上從子晟的位置往外看,唇邊的笑意萬分莫測:“子晟啊子晟,這些算計,既然已經攢在你手裏,這一趟又是為何?”

失蹤

“祖母,舟車勞頓了一日,您先回疏影院休息一會兒吧。”魏楚扶着魏老夫人進屋。

“哎,真是老了,我和阿媛先休息一會兒,這莊裏的事情,勞煩你安頓。”老夫人揉了揉腰,顯然是馬車坐久了,脊骨不适。

“祖母,讓劉家的來幫你揉揉,她手藝好。”

“好,我知道,你去前院吧,我帶着阿媛去休息。”魏老夫人幾不可見地打了個哈欠。

魏楚摸摸魏媛的頭,說了一聲:“乖,陪着祖母。” 轉身出了內院。

“二娘子。”

張管家領着內院一衆人正候着,見她出來,忙行了個禮。

“今年日頭毒,母親怕祖母不适,故早早地安排她來和陵避暑。一切就按以前的規矩辦,不必興師動衆。”魏楚說了幾句,就揮手讓衆仆散了。

等進書房了,方才對張管家道:“張叔,別業警戒地如何?”

張管家臉一肅,全沒了在內院的寬和:“二娘子放心,接到夫人的信,別業就開始戒備了。府兵已經全部召回,拱衛內外,山頂瞭望臺日夜換班巡視,後山林中的機關也已經啓動,除非長了翅膀,否則絕對靠近不了半步。”

“長了翅膀,也得給我射下來。”魏楚眯了眯眼睛。

“二娘子放心,這是自然。”張管家笑了。

“還有,這些日子不管何人來別業拜訪,都以老夫人身體不适推了。”魏楚從書架上拿下地圖,攤開,“另外,上次查的池陽那山匪頭子的底細,查得如何?”

“已經有了眉目。池陽這夥山匪的确是涼州的災民,但這山匪頭子卻不是。”

“哦?不是災民?”魏楚挑了挑眉,有些出乎意料。

“嗯,這人叫孫通,是涼州看守糧倉的小吏。”

魏楚顯然聽得頗有興致:“糧倉可是個肥缺,這孫通緣何要為匪?”

張管家接着道:“孫通為人仁厚,見涼州民不聊生,餓殍遍地,于心不忍,就偷偷地從糧倉裏偷了些糧食,接濟災民。荒災之年,誰的眼睛不死盯着糧倉?孫通這點小動作很快就被上面發現了,這是重罪,孫通害怕被抓住,連夜逃走。跟着他走的,有不少是他接濟過的災民。”

魏楚了然地點頭:“所以這一路走,就一路聚攏了災民,反倒成了一股勢力了。”

“是的。”張管家點頭,“據查探,這夥人沒有走大道,反倒是翻山越嶺,從無人看管的荒山野嶺進入司隸境內。”

“為何要從涼州進司隸?”魏楚略為不解。

“孫通逃走後,官府抓了他的母親和妻子,想來是要逼他就範,在涼州他無法與官府抗衡,曲折進了司隸恐怕是另有所圖,也許是涼州叛軍許了他什麽,讓他甘願冒險進司隸。”張管家揣測道。

“看來真是內外勾結。”魏楚了然,“這涼州叛軍的勢力不小啊,竟然敢拿官府關押的人做籌碼,這是篤定了能弄出來人來?”

“人還在涼州的大牢裏。”張管家聞弦歌而知雅意,立刻接話,“不過,我已經派人去接了。”

魏楚笑着點頭:“張叔,姜還是老的辣呀。”

張管家謙虛地擺手:“慚愧慚愧。池陽這夥山匪已經吞并了周圍很多山頭,有不少活不下去的百姓,甚至主動上山加入。池陽縣縣令戰戰兢兢,生怕對方攻擊縣衙。若真讓孫通這樣發展下去,必成禍患。”

“這麽快就吞并了山頭?”魏楚微一皺眉,“右馮翊郡的郡守知道嗎?”

“恐怕池陽縣令還沒有上報。”

“欺上瞞下,真是從根子裏開始爛了。”魏楚搖搖頭,“張叔既然有計劃了,就按計劃行事便可,等接來了孫通的妻子母親,務必以上賓之禮相待。”

“是,二娘子放心。”張管家正打算退出去。

魏楚頓了頓,像是想起什麽,叫住了張管家:“對了,管家,桓家的郎君可在別業?”

“桓家?”張管家顯然愣了愣,“二娘子說的是老爺曾經的部将,桓副将?”

“是的。”魏楚點點頭。

這桓副将是一屆平民,但作戰及其勇猛,被提拔成副将,但在幾年前,守邊對抗匈奴時,替她父親擋了一箭,不治身亡了,留下一個兒子,就是桓昱。父親本來想收桓昱為義子,讓他住進魏府,但桓昱都不願意,父親無奈,只能讓他留在別業學文習武。如果上輩子的記憶沒錯,她應當是從跟着大哥從長安出逃,到和陵別業時遇見了桓昱。

想到這裏,魏楚有些傷感,無意識地伸手撫了撫左手腕,曾經,左腕上有個深可見骨的箭痕,桓昱送了她一副鍛造精良的精鐵護腕,她也養成了時不時摸護腕的習慣。她死時,場面太過混亂,情緒也非常激動,根本沒有注意到身邊的人是何等情景,也不知道,她死後,桓昱和虎贲軍怎麽樣了。

自從醒來,魏楚就一直下意識地避免去想上輩子最後的情景,然後,那種悲傷、憤怒和不甘其實根本沒有消散,尤其是遇見桓昱和虎贲軍衆人,她的愧疚更是止不住。

作為主将,因為政治失利,讓手下将士跟着她流亡在塞外,忍受饑寒和圍攻,最後更是中了敵人的攻心之計,身死戰場,她真的無顏再見這些誓死跟随她的将士……

“二娘子說的可是九年前失蹤的桓家小郎?”張管家想了好一會兒,才模模糊糊地想起這個人。

“什麽,失蹤?!”魏楚從思緒中回過神,就聽到了讓她目瞪口呆的消息。

“是的,桓小郎那時候也就六七歲吧,桓副将逝世的消息傳到長安,桓小郎怎麽也不肯信,也不願意跟着郎君的人回別業。後來還趁着陪伴的人不備,偷偷溜了出去,郎君當時派好些人找遍了長安周遭,甚至還沿着去涼州的路找,連找了數月,也沒有找到桓小郎,無奈也只得作罷。”張管家嘆了口氣,“桓小郎走失的時候那麽小,只怕兇多吉少啊。”

“怎麽會……”魏楚茫然地跌坐在椅子上。

“二娘子,若是無事,老奴先告退了。”張管家見魏楚情緒不對,小心翼翼地俯身告退。

魏楚揮了揮手,腦袋完全是懵的,這是她重生以來,遇到的第一件與上輩子不同的事,她失去了一個性命相交的戰友、兄弟,甚至連對方是生是死都沒有頭緒。難道真的不一樣嗎?這一段人生與上輩子并不是相同的?

遇不到曾經遇到的人,也不會再經歷顯相同的事?魏楚緊皺眉頭,用力地揉了揉鼻梁,長舒了一口氣,讓自己放松下來,不管怎麽樣,她目前所做的部署均無過激之處,就算不知道上輩子的事,這些安排也是對的。

兵來将擋水來土掩,她相信桓昱不是尋常人物,不管是七歲,還是三十七歲。

*********

翌日,和陵別業山莊門口。

“二娘子,你要的人都在這兒。”張管家身後站着幾個婆子,還有三個看着水靈又機靈的小丫頭。

“見過二娘子。”一個身材高大,輪廓明顯硬朗的婆子站出來行禮。

“你是……陳家的?”魏楚見她帶點鮮卑人特點的模樣,就忖度着祖父确實有幾位部将娶了有鮮卑血統的女子。

“二娘子還記得老婦。”婆子笑了笑。

“陳家不論男女皆是武力超凡,這在別業可有名着呢。”魏楚笑着打趣,“接下來還得勞煩你們。”

“二娘子言重。”陳家的微微一俯身,“這些婆子都是老婦手把手教出來的,力氣不輸壯漢,至于丫鬟,學過些許武藝,可護衛娘子。”

幾個婆子的身形高大,丫鬟的手也明顯有薄繭,魏楚滿意地點頭:“好。”

“二娘子,您帶來的小厮也全部換成了府兵。”張管家輕聲加了一句。

魏楚點頭:“嗯,但願不會用上。”

“阿奴,東西收拾好了嗎?”魏老夫人的聲音從院內傳來。

丫鬟扶着老夫人走出院外,魏媛揉着眼睛踉踉跄跄地跟在身後,顯然還沒有睡醒,倒讓乳母膽戰心驚。

“阿媛還沒睡醒,乳娘抱她回去吧。”魏楚笑着點了點妹妹的額頭。

“不要……”魏媛迷迷糊糊地抱着姊姊的胳臂,“姊姊不走……”

“姊姊回家還有事,阿媛代替姊姊陪着祖母好不好?”魏楚蹲下來,摸了摸妹妹的臉蛋,柔聲道。

“好……”魏媛朦朦胧胧地靠着乳母的肩睡過去。乳母向兩人行了禮,抱着魏媛回了內屋。

“祖母,這段時日還得麻煩您照顧阿媛。”魏楚上前攙着魏老夫人。

“這有什麽。”魏老夫人笑了笑,又轉頭看着魏楚,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倒是你們在城中,萬事小心吶。”

魏楚與老夫人對視一眼,垂眸點了點頭:“祖母放心。”

“那就好,我也老了……”魏老夫人沉默了一會兒,“你去吧。”

魏楚拜別祖母,轉身上了馬車,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啓程回長安。她掀開簾子,轉頭回望,老夫人被丫鬟攙扶着一直望着車馬遠去的方向。她心下微嘆,雖然家裏瞞着祖母,但祖母怎麽可能真的一無所覺?讓老人跟着煎熬,着實非子孫之道。

可惜,開弓沒有回頭箭。魏楚放下簾子:“加快速度,午時要趕回府中。”

“是!”

宅院

車馬進了長安城,速度放緩。魏楚起得早,又颠簸了一個上午,憋悶得緊,遂掀開簾子通氣。馬車行于馳道,正過了西安門,迎面卻見一隊穿着官服的人即馳而過,魏楚定睛一看,正是宮內宦官。

“二娘子,是少府出來的。”馬六在魏楚面前記了名,此刻更是不吝于表現,“去各地采選宮人哩。”

“采選宮人?”魏楚兩輩子都是人上人,打交道的不是朝堂上的老滑頭就是他們的夫人,對于宮內庶務知之甚少,“緣何會在此時采選宮人?”

馬六聽到魏楚提問,心裏高興,連忙仔細回答:“就最近兩年吧,少府采選宮人頻繁,他們這身官服有不少老百姓認得哩!可不,幾個月前還采選過一次呢!”

“幾個月前?”魏楚心裏一咯噔,她就是再不通庶務也知道這個架勢不正常,宮女宦官各有所職,人數也有一定限度,緣何會如此頻繁地采選?除非……

“二娘子,這進了宮的宮女還能出來嗎?”馬六心裏高興,不自覺地多了嘴,一說完,就意識到自己把主子當成了平時唠嗑的兄弟了,頓時狠拍了一下自己的嘴巴。

魏楚看笑了,随口取笑:“怎麽?想要娶媳婦了?”

馬六正懊惱着,聽到魏楚的打趣,愈加不好意思了,使勁撓了撓頭,一張臉臊地通紅。

“可惜,等宮女放出宮,都已經是三十多歲的人了,年華青春可都不在了。”

“啊?”馬六驚訝,随即啧巴一下,“那可真慘。”

“能出來的都還不算慘。”魏楚看着遠去的馬蹄,神情莫測,亂而不損曰靈,當今的聖人這個谥號還真不是空穴來風,看來上輩子她錯過了不少的事啊……

******

“二娘子,到了。”

魏楚下了馬車,進了內門,迎面走來一個年輕的男子,遠遠地看到她,向她一揖。

“周表哥。”魏楚還了一禮,“表哥是來看望祖母的?”

“是的。”年輕男子樣貌清秀,因長久與藥材書卷為伍,待人接物反倒顯得腼腆被動,此刻更是微紅着臉,不敢與魏楚對視。

魏楚看着這位表哥恨不得鑽到地下去的架勢,也不敢難為他,直接道:“今年天氣悶熱,祖母身體略有不适,已于昨日前往別業修養。”

“是……是我來的不巧。”周表哥憋了半天,終于憋出一句,“那……那我告辭了。”

“表哥慢走。”魏楚規規矩矩地還禮,目送周表哥出門。

“二娘子回來了。”阿筝本來正送周表哥出門,見他走遠,方才對魏楚行一禮。

“阿筝,周表哥怎麽會此時過來,老夫人出城避暑的事,他們不該不知道呀。”魏楚疑惑。

“周三郎君剛剛和娘子敘了會兒話,娘子的神情不大妙。”阿筝小聲道。

“阿娘在廳裏?”魏楚邊說邊往裏走。

“是。”阿筝快步跟在身後。

“阿娘。”魏楚推開門,果見母親一臉沉思。

“哦,阿奴回來了,過來坐。”劉氏回過神來,向魏楚招手。

“母親,周表哥來拜訪,所謂何事?”

“太醫令病重。”劉氏眼神審視,似乎想要看看魏楚的反應。

“周伯父病重?”魏楚一愣,不知怎麽地立刻就想到了剛剛遇到的采選宮女的宦官。

“你有什麽看法?”劉氏見她表情奇怪,有些疑惑。

“阿娘。”魏楚頓了頓,擡頭對上母親的視線,“周伯父是不是……不得不病。”

劉氏聞言先是一驚,随即一笑,臉上滿是贊賞:“你是怎麽想到的。”

“阿娘,我在回來的路上,遇到了采選宮人的宦官,今年似乎不是第一次了。”魏楚輕撫着左手手腕,“聖人行事雖然一向荒唐,但好歹還有分寸,可是就在這兩年,宮人采選卻增加了……這分寸恐怕已經沒了。”

劉氏認可地點點頭:“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未央宮的宮人已經換過好幾批了。”

魏楚心下了然:“周伯父是懷疑……”

劉氏擺手,開口道:“不必揣度,太醫令病重,咱們家沒有不去探病的道理。”

魏楚笑了:“阿娘說的是。”

******

幾日後,周家門前。

魏楚和劉氏剛剛下了馬車,就見幾個仆婦迎上來:“劉娘子和小娘子,這邊請。”

魏楚和劉氏在仆婦的引領下,進了廳堂。周老夫人張氏坐在上首,左側做的是太醫令夫人馮氏,馮氏之下是張氏庶子媳婦韋氏,韋氏再下坐的是馮氏的大兒媳婦窦氏,窦氏邊上還坐着一個小姑娘,正是馮氏未出閣的小女兒。

魏楚看着這一家子女人,心道周家這門姻親還真是不能不來。說來她們魏家的幾門姻親,劉氏、蔣氏皆是武将虎女,徹徹底底的勳貴派,唯有老夫人的娘家周家情況比較棘手。

周家算不上一流世家,但是因為世代都從醫,倒是出過幾個太醫令。周家的姻親也複雜,有她們魏氏這樣的武将勳貴,也有窦氏那樣的胡姓士族,還有馮氏那樣的僑姓士族,甚至也有韋氏那樣的北方士族,幾乎把朝堂上幾個派系的勢力都娶回家了!

雖然娶的都是旁系嫡女或者嫡系庶女,但怎麽着也算是姻親,不管誰上了位,都要給周家留幾分薄面。

對于周家這樣無法進入權力核心的家族,這樣的聯姻方式确實是非常好的生存之道,但對魏家來說,卻不怎麽美妙了。畢竟誰也不願意在關鍵時候,被自家姻親從背後捅刀。

所以,雖然劉氏猜到了一些東西,卻也仍舊要跑一趟,來探探周家的底。

“阿奴有好些日子沒來了,到舅婆這邊坐。”老夫人張氏看見魏楚,頓時高興了,連連招手,把她叫到身邊,“阿奴長得越來越水靈了,和你祖母年輕時候真像。”

“舅婆惦記着祖母,祖母也惦記着舅婆,阿奴反倒成了你們傳話的了!”魏楚向來得老人眼緣,賣乖也賣得熟練。

“啊喲,阿奴這是醋了!”張氏樂了,随即又埋怨道,“我比你祖母長了七八歲,她的身子倒還不如我的。”

“這不是沒有您在她邊上嘛,祖母常說長嫂如母,幼時多虧了您的教導才沒長歪呢!”魏楚的甜言蜜語張口就來,哄得老人家時不時大笑。

“阿奴這嘴真是甜哪。”開口的是韋氏,她瞅了瞅馮氏身邊安靜的小姑娘,“我們阿蘊就是太乖巧了,也該向阿奴學學哩。”

這韋氏庶女出身,為人也不夠聰明,未出閣前就有蠢笨跋扈之名,好在她姓了韋,倒也不愁嫁,嫁了周氏庶子也算門當戶對,只是苦了馮氏這個妯娌,在家要面對她的挑釁,出門還得給她擦屁股。就憑這一條,馮氏心裏不知道多盼望分家,不過老夫人健在,分家顯然是不可能的。

一見韋氏開口,馮氏就心道不妙,果然,這一開口就是蹩腳的挑刺和挑撥,她心中懊惱卻也不便開口。

“嬸子說得哪裏話,我哪裏是嘴甜,我這可都是肺腑之言。”魏楚一開口。

張老夫人就樂呵呵地點了點她的額頭,“對對,你這都是肺腑之言。”

“還有,阿蘊姐姐那可不是乖巧,而是氣度!我阿娘還嫌棄我總也學不會呢。”勳貴之女受世家女指摘的不就是這一點嗎?韋氏倒是自恃身份,想隐晦地貶低她,可魏楚根本就不屑于她們那套,她光明正大地說出來,下不了臺的可不是她。

“瞧這丫頭,還知道氣度!”張老夫人大笑。

“是呀,阿奴也長大了,說話做事越來越像大姑娘了。”馮氏笑着接過話頭,“也只有在母親您面前,才像個孩子一樣讨趣。”

“這丫頭一來,我這笑就停不下來。”張老夫人轉頭看向劉氏,“你可不能拘着她,我還指望着她多來幾次呢。”

劉氏笑着答話:“她也總喜歡往您這兒跑。”

衆人一唱一和,成功地将韋氏撂在一邊,她想生氣,卻也知道發作不得,心下越加不滿。

笑鬧了一會兒,張老夫人才發話: “好了,不拘着小姑娘陪我這老婆子,阿蘊和阿奴去院子玩會兒吧。”

魏楚和周蘊行禮出門。

“阿奴妹妹這邊走。”周蘊是個溫柔的姑娘,比魏楚虛長一歲,過不了多久就要及笄了。

“是。”魏楚笑盈盈地跟上,卻不知道這屋子裏的話題轉着轉着,又轉到了她的身上,挑起話頭的也依舊是韋氏。

“阿奴也有十四了吧,明年就及笄了,卻不知道這婚事……劉娘子可有打算?”

韋氏

韋氏的話題雖然突然了些,但在一衆婦人中間,倒也正常,但不妙的是,劉氏并沒有讓魏楚出嫁的打算。

一則目前局勢不明,魏家圖謀者大,魏楚的婚事待局勢穩定之後再提明顯更合适;二則劉氏對這個女兒知之甚深,魏楚是個不甘困于宅院的人,所以她也一直希望能給女兒物色一個規矩少又寬和的婆家。

故而劉氏實實在在有幾分怔愣,若是私底下談及也就罷了,但韋氏明顯來者不善。

“阿奴雖然一派天真,但女子總是要嫁人的,就算娘子舍不得,也要為她好好考慮不是?”韋氏眸光一轉,瞥到了馮氏身上,“說起來,三郎也不小了,大嫂可也要早做打算呢,這要是遲了,好媳婦可難找喲。”

馮氏心裏厭惡,面上倒無悲無喜:“我确實不及弟妹,兒女都乖巧懂事,我這兩個兒子可沒少讓我憂心,也不缺這一件兩件的了。”

韋氏的丈夫喜好女色,院中姬妾不少,子女也不少,不過韋氏自己有兒子,倒也懶得管丈夫的花花腸子,馮氏輕描淡寫地刺她,她也渾不在意地輕哼一聲:“大嫂說得輕巧,這娶婦大事能和別的事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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