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提并論嗎?大嫂可得好好把關,若是挑不好,以後可有得忙咧!”
韋氏一張嘴,馮氏就恨不得把它縫上,可她一個主中饋的嫡長媳,若真和韋氏掐起來,丢得是整個周府的臉,她只能繼續不動聲色。
可惜,韋氏根本不懂什麽叫見好就收,她又把話題轉了回來,還抛出了一個響雷:“瞧我這腦子,三郎未娶婦,阿奴也許人家,老夫人和大嫂又一貫喜歡阿奴,這不正合适嘛!”
這一下,馮氏真的被氣了個仰倒!劉氏臉上的笑也挂不住了。且不論兩家是不是真有這個意思,就算有,也沒有哪家是這樣辦事的!如此這般逼着問,不管應還是不應,總有一方下不了臺!更別說讓外面人知道了,會如何看待魏周兩家的家教!
馮氏真真是忍不了了,前些時日,她那個庶弟被撸了職位,韋氏倒是歇了一段時日,可自從自家夫君一病倒,這女人就立馬橫了起來!她本以為忍忍也就算了,沒想到韋氏倒是膽子比腦子大,以為長房出了變故,二房就能出頭了?且不說她長房多年經營,就算長房真的倒了,也還有三房呢!只要老夫人健在,就絕對不會讓一個庶子接手周府!
“好啦!這事是你能管的嘛?怎麽着,想要代替你大嫂主中饋?”馮氏還沒開口,張老夫人發話了。
老夫人臉上和煦的笑容已經沒了,肅着一張臉,瞪視韋氏,倒顯得威嚴異常:“老二前些日子剛被罷了官,你不好好地照料勸誡,反倒在家裏作天作地!如今老大病重,你不幫忙也罷,看着架勢是嫌我老太婆活得太久了,心裏不舒坦是吧!好啊,既然好好的日子不想過,那就分家吧!”
老夫人這話說得重,也戳到了韋氏的軟肋,韋氏立馬開口:“母親,您真是冤枉兒媳了!母親身體康健,就是兒媳最大的心願,怎敢有如此不孝的想法。兒媳對大嫂也絕無半分不恭敬之意,兒媳只是……只是憂心大哥的身體,一時失言……”
“哼,既然不會說話,就閉嘴,沒人把你當啞巴!”張老夫人跺了跺拐杖,徹底跺滅了韋氏的氣焰。
馮氏心裏冷笑,周家三房,就老二最沒出息,偏偏還庶子庶女一大群,若是分了家,怎麽還養得活?
“讓劉娘子看笑話了。”馮氏倒依舊笑着沖劉氏道歉。
劉氏自然表示不介意,心裏卻打了個突。韋氏雖然一貫不靠譜,卻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不知禮數,就算大房出了變故,她應該也不至于這麽快就揚武耀威……現下情景,韋氏這底氣來得可真是莫名吶,她眸光掃過郁郁不平的韋氏,暗暗留了個心眼。
花園裏的魏楚并不知道一個有關她的危險話題被堪堪翻過,她正轉着團扇,踱步走進花園,周蘊走在她側前方,領着她逛園子,順便還為她解說花草。魏楚慢悠悠地走過去,一偏頭,正好看到偏院一四面通風的閣樓中影影綽綽地坐着幾個人。
“周姐姐,府中有客人?”魏楚團扇遮面,向着閣樓方向示意了一下。
“在妹妹來之前,崔府和韋府的郎君來看望父親,男女有別,就由三哥作陪。”周蘊解釋道,“父親突然病重,家裏也有些忙亂,有照顧不周還望阿奴妹妹海涵。”
魏氏和世家關系并不好,今日卻正好碰上了韋氏和崔氏結伴來探望,周蘊想必是怕她不高興,這才急急忙忙地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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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楚倒沒什麽感覺,誰能猜到三家竟然都挑一天來拜訪,周家估計也難做得很,她笑着搖頭:“姐姐嚴重了。周伯父一向身體康健,想來必然無礙,姐姐也要放寬心。”
“多謝妹妹寬慰。”周蘊點頭,神情明顯落寞。
魏楚也不忍讓小姑娘想到傷心事,遂換了個話題。
“周姐姐的及笄禮快到了吧,不知正賓請了誰呀?”魏楚以扇遮面,眨巴着眼睛。
“還不知道呢……由母親決定吧……”周蘊很是不好意思,一張臉紅撲撲的。
魏楚一開始還有些疑惑,但到底是活過一輩子的人,腦筋一轉就想到了對方害羞的真正原因。這及笄了,可不就能許人家了嘛?想必她是因為這個才不好意思了,不過周蘊好像已經定了人家了,倒是記不清是哪家來着。
魏楚暧昧地沖周蘊眨眼:“周姐姐,及笄了可就是大人了呢,不知道伯母可有為姐姐許人家……”
“妹妹!”周蘊的小臉騰地一下全紅了,拿着扇子轉過身去,良久,才小聲所說:“是宇文家。”
“哦……宇文家的郎君,伯母好眼光呀……”魏楚留在原地,尴尬地看着害羞轉身的周姑娘。小時候明明還能玩到一塊的,現在不過提了提話頭,就害羞地不能見人了……若是蔣家和劉家那幾個小娘子,肯定想盡法子幫着姐妹去調查對方的行蹤,逛了幾家酒樓呀,愛和哪些狐朋狗友來往……嗯,這麽看來,武将女和世家女的世界真是存在着巨大的鴻溝啊……
大抵是聽出了魏楚的尴尬之意,周蘊轉身,小聲道:“宇文家和崔家也是關系緊密的姻親,母親說,有嫂嫂在,我不用太過擔心。”
“伯母考慮得确實周全。”魏楚贊許地點頭,又擡頭看向閣樓,“卻不知這崔家來的是哪位郎君?”
“是崔五郎。”周蘊依舊沒有直視閣樓。
崔五郎,這人也算鼎鼎有名。崔家和宇文家祖上是鮮卑貴族,不過早早地漢化,現在也是胡姓世家中頗大的一支,雖然與北方士族、僑姓士族政治立場有微妙的不同,但總歸共同維護着世家族群的利益。但這個崔家五郎,崔璋,卻是一個異類。
一個喜好與勳貴庶民相交的世家子,可不就是異類嘛!不過這個異類,倒是個出色的政治投機客,不管是大梁、陸頌之那個短命的僞朝還是她大周,這個崔璋可都混得風生水起。似乎與她三哥的關系很是不錯。
魏楚此刻雖然團扇遮面,但倒是毫不猶豫地擡頭看向閣樓的方向,雖然不過一瞬間,但如此空曠的花園,統共兩個姑娘,明顯很容易被人注意到了。
“叔彥,兩位小娘子都是你妹妹?”崔璋依舊峨冠博帶,一副真名士自風流的模樣。
“不是,那位是魏家表妹。”周玠皺皺眉。他是個守規矩的人,總覺得坐在高臺上偷看人家姑娘,很是不妥。
“哦,魏家呀,看起來年紀不大。”崔璋點了點,又像是想起了什麽,轉頭去看身邊的男人,見對方的視線果然落在窗外,不自覺地了然一笑,“子晟……”
“伯父的身體可有大礙?”韋溫并沒有理會崔璋。
“父親是在太醫署突發急症,馬車上就昏迷不醒,到今日也沒有醒過來。”周玠皺着眉,臉色很難看,“家裏翻遍古籍,也沒找到原因。父親多日無法正常進食,身體愈發消瘦……”
“伯父一生治病救人,種善因,必有善果。叔彥當寬心。”崔璋勸慰。
“多謝元穹。兩位今日特意拜訪,招待不周,玠實在慚愧。”
韋溫和崔璋自然也順勢客套一番不提。
因為周府中有兩撥客人,劉氏也不欲讓周家為難,遂早早地提出告辭。周老夫人再三挽留,劉氏笑着推辭了,馮氏帶着周蘊出門相送。幾人寬慰客套一番,劉氏便帶着魏楚上了馬車。
馬車剛剛走了一會兒,就見周玠送崔韋二人出門,魏楚剛剛要合上簾子,卻一瞥眼,看見了兩人的身影,其中一人着深衣袍服,束發帶高冠,明明是最正常的貴族打扮,她卻總覺得那身形分外眼熟。
崔五郎她雖不熟,但上輩子也見過幾眼,所以,此人是韋家郎君?可是韋家人,她為什麽會覺得眼熟?剛剛卻是忘了問,是韋家哪位郎君。
“阿奴,怎麽了?”劉氏見魏楚一直掀着簾子,也略有不解。
“沒什麽。”魏楚按捺下心裏的疑惑,搖頭。
圈套
馬車颠簸,魏楚有些不舒服,靠着車壁揉腦袋:“阿娘那邊有得到什麽消息嗎?”
“有。”劉氏笑了,“臨出門的時候,馮氏攙着我的手走,小聲說了三個字。”
魏楚笑:“竟然是伯母,我還以為會是老夫人呢!”
劉氏見魏楚難受,拍了拍她的背:“自然必須是你伯母開口,否則可不算數。瞧你颠的,到阿娘腿上趴一會兒吧。”
“好!”魏楚俯身,趴到母親的身上,半抱住母親的腰,将臉埋進她懷裏,像只小貓一樣蹭了蹭:“阿娘好香。”
“你這丫頭,比阿媛還會撒嬌!”劉氏摸着魏楚的背,滿眼溫柔。
“阿娘還沒說呢,伯母說了哪三個字。”魏楚抱着劉氏的腰繼續蹭臉。
“五石散。”
“五石散!”魏楚從劉氏懷裏擡起頭,一臉驚訝。
劉氏輕輕按了按魏楚的腦袋,把她又按回懷裏:“嗯,馮氏說的不多。我猜是陛下最近太過反常,引起了太醫令的懷疑,他查出了蛛絲馬跡,為了自保,不得不重病到不能言。”
魏楚乖乖繼續埋臉: “太醫令懷疑是因為五石散導致了陛下的反常?”
劉氏順手開始梳理魏楚散落的頭發:“你想想最近的事,宮人不同尋常的擴充,陛下朝堂之上的喜怒無常……陛下已經越來越不能控制自己暴戾的脾氣,這不像是自然發展的,更像是引導,有可能,就是藥物。”
“那是誰進貢的五石散,他又打算做什麽?是陸頌之嗎?”魏楚也有些想不明白了,上輩子她知道的消息是陸頌之殺靈帝自立,她以為是一場宮變,但如果陸頌之已經早早地給靈帝下了五石散,那他又何必費力去殺,讓靈帝自己暴斃不是更好嗎?
劉氏搖搖頭,表示不解:“也許是,也許不是,誰知道大梁朝這渾水裏藏着幾只手。”
“不管怎樣,既然已經有人對靈帝下了手,那局勢崩潰也是轉瞬間的事,我們要早做打算。”魏楚有些憂心。
劉氏贊同:“萬事應當小心,不過千秋節之前,我們是不可能離開長安的。”
“我知道,阿娘放心。”魏楚點頭,随即又想到什麽,擔憂道,“大嫂今天的氣色确實很不好,也不知道大夫怎麽說。”
劉氏也很憂心:“自從你大哥出了長安去監工,你大嫂那心就一直懸着,恐怕是思慮過甚。咱們也快些回去,留她一個人,我實在不放心。”
不多時,馬車就到了魏府門口,兩人還沒走進內院,就見阿筝滿臉喜色地迎出來:“娘子,大喜呀!”
劉氏滿臉不解:“說什麽呢?大娘早上可請過大夫了,身體如何?”
阿筝笑容滿面:“請了請了,正是請了大夫才知道這喜色,大夫說,大娘有身了!”
“什麽!”
魏楚和劉氏對視一眼,先是喜上心頭,随即又是一憂,兩人同時加快腳步,進了蔣氏住的松濤院。
蔣氏見劉氏進來,剛想起身,就被劉氏制止了。
她上前,坐在床沿,握住蔣氏的手:“麗華,怎麽樣,感覺還好嗎?”
蔣氏有些羞怯:“阿娘,是我太不小心了,竟然都沒注意到……”
劉氏拍拍蔣氏的手:“不怪你,不怪你,大郎走了這兩個多月,你又要憂心他,又要處理府中諸事,确實忙累了。”
魏楚笑着應和:“是啊,大嫂,接下來你就好好修養,府裏的事情還有我呢!”
蔣氏激動地抹了抹淚,用力點頭:“我和大郎成親這些年,一直沒有孩子,母親不但不嫌棄,還主動庇護我。能得母親如此對待,是麗華此生最大的福氣,可是這三年來,麗華的肚子不争氣,心裏不知道多恨自己……”
劉氏嘆了口氣,環抱着拍了拍蔣氏的背:“子嗣本就是随緣的事,強求不得,魏家這幾代人,有過子嗣繁盛的時候,也到過血脈幾近斷絕的境地,這些事,早就看開了。只要天不亡我魏家,子嗣就不必憂心。卻沒想到,你心裏擔着這麽多事。”
蔣氏抹了抹淚:“媳婦想要為魏家開枝散葉,也想給大郎留下血脈。”
劉氏拍拍她的手臂,喟嘆:“好孩子,好孩子……現在不都沒事了嘛,你呀,只管好好保重身體,其它的,不必憂心。”
蔣氏抽噎了一會兒,方才止住眼淚,随即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臉上微紅。
劉氏了然地讓魏楚退出去,勸蔣氏睡下,方才離開。
魏楚從沒見過蔣氏如此激烈的情緒,此刻也頗為驚疑:“大嫂這是怎麽了?”
“懷了孩子,情緒不穩定也是正常的。你大嫂心裏積了不少事,現在又喜又憂的,情緒起伏大了。”
魏楚點點頭:“我聽說,大嫂現在這年紀懷孕才是最合适的哩,對孕婦好,對孩子也好。”
劉氏瞪了她一眼,十分嫌棄:“你一個未出閣的姑娘,整日說這些,也不知道害羞!”
魏楚不滿地抗議:“這是舅婆說的,人家可是杏林之家,對這些事可了解了。周家的幾個媳婦也是過門兩三年才懷孩子的,人家可一點不急。”
劉氏更不滿了:“我也沒催着你大嫂呀,你這是嫌我做了惡婆婆!”
魏楚舉手投降:“好吧好吧,我錯了,阿娘也是開明的。”
“哎,你還有心思鬧這些,你大嫂懷孕是好事,可是在這個節骨眼上,咱們的情況越加艱難呀。”劉氏很是憂心。
魏楚猶疑:“能把大嫂也送去別業嗎?”
劉氏搖搖頭:“不行,沒有理由啊。若是平時偷偷地送出去也就罷了,可是太後千秋歲在即,你大嫂是有品級的,她不可能不進宮。”
魏楚沉默了,陸頌之若真的殺靈帝,封鎖長安,她們一家子都是武将女,從小舞刀弄槍,頗有些力氣,費一些心思沖破封鎖還是很有希望的,但現在大嫂懷了身孕。這危險程度,她想都不敢想!小家夥可真是會挑時候啊,讓事情瞬間棘手了好幾倍呀!
“娘子,六郎君來了。”阿筝的出現,打破了沉默。
“是元武族兄到了嗎?”魏楚恍然回神,想起了這位族兄前些日子遞送的拜帖。
“是,前些日子說要來拜訪,估計也是要來問候一下你祖母的情況。”劉氏讓阿筝去将人領進來。
這位族兄名魏韬,字元武,是魏楚父親堂弟的兒子,平時與靖國公府來往也比較密切,且老夫人是族中長輩,于情于理他也确實該來一趟。
魏楚見魏韬遠遠走來,忽然開口:“族兄可是在中尉當值?”
劉氏想了想:“是于中尉署任左中侯。”
中尉掌京師治安,是衛戍長官,中尉署有丞、左右中侯、千牛等官佐。而衛尉則掌皇宮諸門屯兵,前者稱北軍,後者稱南軍,中尉統率北軍屯位帝都,衛尉統率南軍守備宮城。這兩軍就是整個長安城的兩道常規防線,換句話說,魏楚想要讓懷孕的大嫂平安出長安城,就必須打通這兩道防線。
魏楚計上心頭,笑得眯了眯眼:“這個好。”
魏韬進門,沖劉氏一揖:“伯母。”
“元武到了,坐。”
魏韬聞言,方在客座上坐下。魏楚依舊站在劉氏的身後,魏韬雖然是男子,但畢竟是三代之內的族兄,倒不必像外男那樣避諱。
魏楚乖乖站着,聽着母親和魏韬一來一往地寒暄,她心思早就滴溜滴溜地轉到了別的地方。本來,這步棋也是要走的,而在大嫂出事之後,這步棋就顯得猶未重要,所幸她們魏家也有自己人在中尉任職,讓魏韬稍稍調換一下巡防人手,肯定沒問題,現在的關鍵是衛尉那道關節,衛尉長官楚維明顯是陸頌之的人。
“元武就留在這兒用飯吧。”劉氏開口留客,魏韬倒也沒推辭。
魏楚見兩人聊完,忙道:“聽聞元武堂兄對章刻頗有研究,小妹前些日子淘到了前朝蘇大家的私印,卻不知真假,可否請元武堂兄幫小妹辨上一辨?”
“研究不敢當,韬也只是略通一二。”魏韬很是謙虛。
“章刻在書房,堂兄随我來。”魏楚向劉氏使了個眼色,劉氏知道她另有打算,便讓婆子領着兩人去了書房。
打開了書房門,婆子就遠遠地退出去,這婆子正是魏楚從別業帶回來的陳家媳婦,她一接受到魏楚的示意,就立刻将書房周遭的閑雜人等都清幹淨,自己就守在一旁監視着。
“堂兄請看。”魏楚毫不猶豫地拿出了自家大哥的收藏,所謂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想必為了自己的血脈,大哥還是願意割肉的。
魏韬接過小小的一枚黃石刻章,眼睛都快發亮了,他仔仔細細地辨別着上面的刻字,還沾了印泥,在白紙上印出來,拿着那白紙端詳了很久,才不舍地将印章還給魏楚:“确實是真品,實在難得,難得啊!不知小妹是在哪家店找着的?”
“具體哪家店,我也記不清了,不過這好東西,肯定只有一個。”魏楚佯作要将印章收起來。
“哎……妹妹,堂兄這輩子就一個愛好,刻章,你看,這能不能再讓我端詳端詳?”魏韬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眼睛一直沒離開那枚章子。
“瞧堂兄說的,別說是看看,就是送給堂兄也行呀!”魏楚見魏韬眼睛一亮,又做不高興的樣子轉了話風,“不過,堂兄明顯沒說實話,小妹最不喜歡被人騙了。”
“怎麽會!堂兄指天發誓,說的句句屬實。”魏韬倒真急了,一雙眼就沒離開那塊黃石私印,生怕魏楚收回去。
魏楚見魚兒上鈎,就打算收線:“堂兄說自己這輩子就一個愛好,可我知道不是哦!”
魏韬完全沒細想,急道:“我說的都是實話。”
魏楚稍稍靠近兩步,壓低了聲音,盯着魏韬的眼睛:“我知道……堂兄還喜歡賭錢!”
魏韬一驚,瞳孔放大,表情也呆住了,這一下就露了底。
魏楚退後,握着黃石印章,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這官員聚賭,歷朝歷代都禁得極嚴,到了大梁朝,更是登峰造極,律令明确規定,凡官吏博戲財物者,罷黜官職,籍其財。不僅官沒得做,連家産都要抄沒。
太宗時候,有不信邪的,賭錢被人舉報,那人也是倒黴,當時官場聚賭之風有擡頭的跡象,太宗正打算嚴懲,碰到這麽個撞上槍口的,直接罷了官,削了爵,人也打了幾十板子,扔進了牢裏。這還是個有爵位的功臣呢!
魏韬果然吓得不清,他連連擺手:“妹妹,你可別吓我!”
魏楚撲哧一笑:“堂兄是傻了嗎?咱們可是一家人,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我還能去舉報你不成?”
魏韬松了口氣:“妹妹說的是,差點吓死我了。”
魏楚将黃石印章交到魏韬手裏:“我呀,不過是給堂兄提個醒,這官場上,行事可要萬分小心。”
魏韬被魏楚蘿蔔加大棒徹底弄懵了,連連點頭:“妹妹提點的是,是我疏忽了。不知,妹妹是從何處知道的?哥哥也好去查一查。”
魏楚轉了個身:“這個嘛,其實與哥哥并無幹系,是哥哥的賭友……”
“難道是楚大人那邊……”魏韬了然。
魏楚眯了眯眼,她料想魏韬的賭友應該是中尉署和衛尉署的官員,但沒想到他竟然直接和陸頌之的心腹衛尉署長官楚維有聯系,這可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啊。
“是不是楚大人,我就不敢斷言。”魏楚裝作不在意的樣子,過了會兒才轉頭,“既然都是一家人,我幫了堂兄一個忙,堂兄是不是也該幫幫我?”
魏韬一愣,随即立刻表态:“這是自然,妹妹的事就是我的事,韬義不容辭!”
魏楚盈盈一拜,笑意滿滿:“那就先謝謝堂兄了。”
爛賬
魏韬辦事效率高,隔了幾天,就給她遞來一封信件。
魏楚拆開一看,道是事情已經辦妥,大概是怕她不放心,還主動爆料了過程。說是自己與賭友楚大人抱怨前陣子喝花酒遭人劫道,這話頭一起,前後一對,劫道的“碰巧”就是衛尉署的幾個人,作為賭友兼輸錢一方的楚大人很好心地打算幫他出氣,把這幾個家夥通通罰去看守宮門,估摸着得看上幾個月。
魏楚邊看邊笑,看到魏韬特別隐晦地用一種“你不用太懂但你肯定知道”的語氣描述被人“劫道”,還高姿态地表示作為贏錢的一方,這點小要求完全不在話下,就是可惜了他贏得那幾千貫錢……魏楚直接笑出來眼淚。她還以為這堂兄是個正經人,原來跟二哥一樣是個促狹鬼,給人安罪名倒是安得熟練哩!
不過事情辦得很是漂亮,魏楚放下信,揉了揉笑疼的肚子,放下了一樁心事。不多時,從別業帶來的丫鬟阿青進門來,阿青性格咋呼,但手上頗有些功夫,此刻倒是興高采烈的:“二娘子,別業張管家的信。”
通過陳家的和阿青這條道過來的,都是秘密的緊要事。魏楚立刻坐直身子,打開火漆,張管家說了別業布防變動,和可疑人員,最後道孫通的妻子母親已經從涼州接回來了,但他表示接人雖然走的是官路子,但回來的路上遭到了叛匪的攻擊,派去的人手損失了好幾個。
魏楚本來挺高興事情辦成了,看到最後,氣得一拍案,怒火中燒,涼州州牧到底是幹什麽吃的!堂堂一州州牧,被一些烏合之衆逼到此等地步,再過些日子,是不是連州衙都要拱手送出去?
阿青吓得一哆嗦:“二娘子?”
魏楚平息了怒氣,擺擺手:“吓到你了?沒事了,對了,你去把剛剛從外院掉進內院的侍衛馬六叫過來。”
“是。”
魏楚收好信件,心裏依舊是一拱一拱的暗火,各州烽煙四起,軍心渙散,這大梁朝早該亡了!
馬六揣着激動又不安的心情來到廳外,恭恭敬敬地一行禮,魏楚坐在屏風後面,打量着自己這個原來的屬下。馬六這樣的人,不管放在哪裏,都是會出頭的,因為他有非常強烈的向上的野心,還有一張得天獨厚的臉和萬裏挑一的嘴,更重要的是,生了一副七竅心腸。
這樣好用的屬下,沒道理放過去。所以魏楚早早地摸了摸馬六的底細,見他的情況和上輩子完全一樣,就開始思忖着把這件事交給他去做。
“馬六,你在內院幹得怎麽樣?”魏楚倒也不急着說正事。
馬六憨憨一笑:“多謝二娘子提點,內院自然比外院好上許多,我之前還從來沒進過內院哩!”
魏楚有意試試他:“那讓你呆一輩子可好?”
馬六明顯愣了愣,臉上笑容沒減,心裏卻飛快地盤算起來,二娘子問他這個問題是懷疑他的忠心,還是別有意圖?
“怎麽了?這麽簡單的問題都不會答了?”
馬六立刻朝地上一伏跪:“小的沒讀過書,不懂什麽大道理,但常聽到說書先生說‘士為知己者死’,小的雖然不是士人,但也明白知恩圖報,不管二娘子讓小的幹什麽,小的上刀山下火海,絕不推辭。”
魏楚聽得想笑,這個時候的馬六還是太嫩了些,拿着自己知道的幾句文绉绉的話東拼西湊,說得滿是江湖氣,不過,一貫機靈,知道避開問題表忠心。
魏楚也懶得再試,直接開口:“如今确實有一件事讓你做,這事,你若是做得好了,我可以消了你的奴籍。”
馬六驚得擡頭,想起避諱,又飛快地低下去,但那喜意明顯壓不住。
魏楚坦白地把情況告訴他“你先別急着高興,這事若是辦不成,可不僅僅是失職那麽簡單,說不好就有性命只憂,但若是辦成了,消奴籍只是第一步。”
馬六聽懂了畫外音,自己若是辦成這件事,那就真成了二娘子的心腹,奴籍那都是其次的,飛黃騰達都是可能的!
他很激動,也很冷靜,所謂性命之憂,他不怕,反正就算不豁出這條命去,他這輩子也就是身背奴籍老死魏府,不虧!
“二娘子放心,我一定把事辦的妥妥當當。”
魏楚見他一臉堅決,很滿意:“你也不必太過緊張,我選你做這事,也是因為你的能力最合适。”
言罷,她就把孫通之事簡單地說了說,并要他前往池陽匪山,與孫通談判,務必要讓孫通心甘情願地歸順魏家。
馬六應下了,魏楚也爽快地撥給他不少侍衛,讓他早日出發。
馬六這邊事畢,魏楚站起身,揉了揉肩,在地圖上将之前畫的線路延長了一分,到目前為止,該通的關節都通了,只要小心行事,出長安城,不會再有大問題。
“二娘子,該用膳了。”阿筝在廳外小聲喚。
魏楚收拾好東西,打開門:“阿娘和大嫂已經在了?”
“是哩。”
“好,我這就過去。”
到花廳,卻見阿娘和大嫂已經坐在桌邊等着她,她抱歉一笑,也坐了下來。
魏家規矩不重,在餐桌上說話也不是什麽大罪,故而見她坐下,蔣氏就用憂慮又疑惑得目光看了看她,看得魏楚渾身不舒服。
“大嫂,怎麽了?”
劉氏似乎也有些不解,她向阿筝示意一下,阿筝就拿了一張雅致的、還帶着花香的請柬走進來,遞給魏楚。
“這是大長公主給你發的請柬。”
魏楚接過,順口問:“哪個大長公主?”
“宣平大長公主。”
魏楚聞言一愣,這位可不是一個圈子的人,她看了看請柬,無非是邀請她賞花之類的,這些請柬她以前也接得多了。但她還從來沒有接過宣平大長公主的帖子,無它,這位公主是純純正正的世家圈,和勳貴不搭界。
當今聖上年級不大,但皇姑母不少,不過能成功封到大長公主級別的,也就幾個嫡出公主。宣平是大長公主裏混得一般的,她本身的性格倒是溫和,可惜太溫和了,全然沒有自己的主見和手腕,而她的夫君,薛家嫡系薛闵之,又能力平平,這幾年在薛氏的地位受到庶弟的威脅,勘稱搖搖欲墜。
這兩口子能把一等一的好牌打得稀爛,也是能力非凡吶!
不過人家本事如何,與她其實并無幹系,但這請柬卻明顯有些門道,作為薛家嫡長媳婦的宣平大長公主發了賞花宴的請柬,主角一定是世家女,況且薛闵之還有一個沒娶親的兒子,這賞花宴說不定就是宣平大長公主看兒媳婦。那麽,問題來了,這樣的宴會為什麽要請她?
她魏家可從來沒有和世家聯姻的例子。這樁事說起來也是陳年舊案,要追溯到太/祖一朝。梁子是她曾祖父,也就是第一任靖國公結下的。 魏楚的曾祖父出身草根,是個連正經名字也沒有的人,後來跟了太/祖,起了名字叫魏敬。
魏敬雖然出身一般,但是亂世英雄,不問出處。他的家鄉遭了饑荒,父母兄弟死得死,散得散,唯獨他一個人掙紮着活了下來,還誤打誤撞地進了軍營,大抵是活得艱辛,魏敬打仗倒是勇猛異常,不懼生死,入了周□□的眼,做了親衛。後來更是屢次救駕,領兵平叛,被太/祖賜了名,還封了信平侯(後來又加封靖國公)。
男子成家立業,魏敬既有如此大的家業,又是陛下眼前紅人,自然有不少人想要拉攏。這蕭氏便是其中一個,蕭氏是僑姓世家,又是一等世家,放在平時,莫說魏敬這樣的庶民草根,便是幾個二等世家子,他們都未必看得上。
然而,太/祖稱帝時,僑姓世家不但沒有從龍之功,甚至在□□攻占江東之時,還給他添了不少堵。太/祖是率性的人,秉承着“你對我不仁,我對你不義”的原則,待到一統天下時,很是利落地先拿僑姓世家開刀,蕭家當時也是慌了,急急忙忙地想要拉攏關系,這才看上了魏敬這個愣頭青。
太/祖雖然記着僑姓世家的仇,但也沒傻到真把對方整死了。所以一見蕭家服軟了,心忖着自己這屬下無父無母,作為一個好上司,可不正好給他好好相看相看媳婦嘛?加上這蕭氏有意,這位好上司就樂呵呵地順水推舟了。
本來是樁兩全其美的好事,但這事的關鍵是,魏敬他自個兒不知道,他不僅不知道,竟然還眼瘸看上了旁人,還是個基本沒有漢化的鮮卑女人,還樂颠樂颠得跑太/祖面前,讓□□賜婚。太/祖也是一身軍痞子氣,蕭家不高興,誰在乎?自家親信高興就成,他竟然毫不猶豫地就給賜婚了。
這消息一傳開來,蕭氏家主氣得差點背過氣去。他原道自家肯嫁女,魏氏這等庶民還不得樂上天,又加之魏氏無父無母,也就沒先通氣,誰料到這位竟然還真不稀罕世家女!
這長安城就沒隔夜的消息,蕭氏丢了這麽大個臉,怎麽着也得找回場子,否則在世家圈子還怎麽混?蕭氏不敢記恨在太/祖,就把仇一股腦兒地算到了魏敬的身上。
于是,不多時,這長安城裏就傳起了流言,且愈傳愈烈,也也愈傳愈難聽,有些個不識好歹的竟當衆嬉笑着稱呼魏家新婦元氏為“鮮卑奴”,稱其“貌醜無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