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

”。

這話傳着傳着,就傳到魏敬耳朵裏,這位鐵血将軍那是戰場上混出來的,哪能容忍這些事,他直接沖進茶樓,把幾個出言不遜的纨绔揍了個半身不遂,後來知道了蕭家在裏面推波助瀾,他竟然把這些纨绔扔在蕭府門口,擋着人家的門扔話:“魏氏永不與蕭氏聯姻!”

這臉倒是打得漂亮,卻直接導致了世家,尤其是僑姓世家在之後的幾十年,抱團抵制以魏家為首的武将勳貴——真是一筆爛賬啊!

魏楚無奈地搖頭苦笑,幾十年沒來往,今兒卻給她送來了請柬,卻不知是不是真是鴻門宴?

花宴

數日後,接到請柬的魏楚如期赴約,馬車在馳道上慢慢地跑着,大長公主府位于城中,離未央宮不遠,離靖國公府也不遠,故不多時,就到了。

魏楚走下馬車,就見院外高牆環護,透過高聳的靛色圍牆,可以看到蔥郁的綠色,有數棵老樹斜斜地伸出枝桠,仰頭望去,能夠看見一片高聳的樹木間有一間雅致的閣樓。聽聞世家有藏書樓,想必這大長公主府也建有藏書樓。

有仆婦上前,給魏楚帶路,走進去院中,甬路相銜,山石點綴,她跟着仆婦過了一條游廊,繞過眼前蔥郁的花叢,正好看見幾個女子坐在花廳之中,時不時有說笑聲床來。花廳一面臨水,另外三面俱是品種奇異,香氣襲人的花草。

魏楚走進廳內,廳裏活躍的氣氛明顯滞了滞,幾個女子的目光都聚在了魏楚的身上。若說不認識,那自然不是,但大家都心照不宣,各混各的圈子,現下,在世家內部的圈子裏看到魏家人,幾個小娘子都頗出乎意料。

“是阿楚呀,來,過來坐。”反應最快的是陸家的小娘子陸妙瑜,陸妙瑜是陸頌之的最小的女兒,也是皇太後的侄女,是陸家唯一一個沒有出嫁的嫡小姐。陸家權傾朝野之勢,也奠定了陸妙瑜在世家女裏的地位。

“阿瑜姐姐,你們聊什麽呢?”魏楚微笑着走過去,在陸妙瑜邊上坐下,佯作好奇。

一個挽着偏高髻,插着步搖,眉目嬌俏的女子開口了:“在聊妙瑜姐姐畫眉的黛呢,這新黛從沒見過,畫出來可美了。”

魏楚聞聲看去,心道真是冤家路窄,這可不就是韋道蘅嗎?這韋道蘅比她小兩歲,今年也不過十二,處事卻已經非常圓滑,可惜城府還是太淺了,按耐不住性子。否則也不會仗着阿媛年紀小聽不懂,在她面前說那些諷刺話。

說到這方面,這陸妙瑜倒真不愧是陸家精心培養的小姐,笑容得體,态度不遠不近,讓人挑不出一絲不好來。

魏楚自認不是什麽八面玲珑的人物,但幾句好聽話,那也是順口就來:“阿瑜姐姐這眉毛确實好看,柳眉明眸,再相襯不過了。”

陸妙瑜不好意思地笑了:“阿楚妹妹怎麽也像她們那麽貧,你們再說,我可就要羞死了,明個兒就把這黛鎖起來,再也不用了。”

Advertisement

“哎哎……別呀,我們還指望着阿瑜你告訴我們黛的來路呢!”說話的是崔家的姑娘崔容靜,已經及笄了,但似乎還沒有許人家。

“是呀……”花廳裏一時又笑鬧起來。

大長公主還沒到,但是丫鬟仆婦已經把果餞蜜飲都端上來,給幾位小娘子解渴,魏楚随手端起一盞蜜飲,入口清甜,雖然這最熱的暑天已經過去了,但是秋老虎也厲害得緊,能有這冰鎮的蜜飲入口,确實舒服。

“這是薛家的玫瑰碎露,有祛暑消熱的功效,多飲也不傷脾胃,可是不外傳的方子呢!”蕭氏四娘子蕭敬姿看魏楚似乎挺喜歡這玫瑰碎露,就笑着接話,表情倒是溫善,可眼底的挑釁和輕蔑可藏得不太好。

魏楚放下手中的杯盞,有些好笑着看着明顯還有下文的蕭四娘子:“确實是好東西。”

蕭敬姿将團扇輕移至面部,眨巴着眼睛,看似無意地問:“說起來,魏家甚少設宴,我們還不知道魏家有哪些不一般的秘方呢!妹妹有好東西可不能藏着掖着,總得讓我們見識見識呀!”

魏楚心裏嗤笑,這些世家子怎麽總用這樣不痛不癢的招?不就是貶低她魏家草根出身,沒有家傳底蘊嘛?想說就直接說呗,非得這麽七拐八拐的,累不累?看看,遇上她這麽臉皮厚的,不就沒效果了?

魏楚同樣團扇遮面,輕笑:“姐姐說的是呢?我也在想呢,魏家的名方不知道會在哪代子孫手裏揚名,不過想來也是不急的,像蕭家,兩三百年時間也夠了。說起來,妹妹也喜歡這些密不外傳的方子,一想到前代戰亂,散佚了許多,就感動心痛呀!”

蕭四娘子挪開團扇,輕輕搖着,眼裏明顯帶了惱怒:“是嗎?可惜阿楚妹妹見不到了呢……”

魏氏和蕭氏結怨也結了好幾代了,在座的世家女也心知肚明,此時見蕭四娘子開口挑釁,有不少面上不顯,心裏可都看着好戲。

魏楚其實挺反感和一群女人打嘴仗,更何況還是蕭四娘子這種明顯智商不夠格的出頭椽子,不過鑒于還沒摸清楚薛家和大長公主的路數,她也只能先打機鋒。

蕭氏先挑釁,她也不用給對方留臉:“啊呀,确實可惜呢,不過想想吧,讓子孫後代去煩心,總比眼睜睜看着祖先留下的東西在自己手裏散佚了好呀!哈哈,個人之見,個人之見,我這也是忖着自己沒本事,所以變着法兒地不想擔責任!”

“瞧我說的吧,妹妹這嘴真是貧得不得了!”陸妙瑜笑着拍了拍魏楚的手,“我可得告訴劉夫人去!”

陸妙瑜一開口,崔氏、韋氏和其他幾家女子也跟着笑了,蕭四娘子想要出口的話被幾人壓住,一張臉繃得緊緊的,愠怒而厭惡的眼神一直落在魏楚的臉上。魏楚倒像是完全沒看見一般,跟着衆人談笑如常。

不多時,大長公主被仆婦扶着,慢慢廳外走過來,衆女頓時起身,上前兩步,對着大長公主行禮。

魏楚也跟着行禮,眼前的女子約莫三十幾歲,挽着高髻,頭上帶着戴勝,顏色奪目。她穿着淺黃色襦裙,薄施粉黛,看見魏楚,還揚起了一絲的笑容:“是魏家阿楚來了呀,我這一下還沒認出來呢,幾年不見,長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公主過譽,倒是公主,不管什麽時候見,都是如此風華絕代。”魏楚屈膝一行禮,嗯,這話雖然是好話,倒也不假,宣平大長公主雖然性格柔弱,但當年可也是大梁朝第一美人。

“都坐吧,瞧我不過小憩了一會兒,差點就過了時辰了。”宣平大長公主又讓人上了一輪美食,幾個姑娘也活躍起來,可是話題明顯就往着別的方向去了,不是詩詞書畫,就是琴藝、棋藝,總之就是從各方面展示自己的才能。

魏楚忖着在座的也都不是傻子,宣平大長公主這宴會後面是什麽目的,估計也心知肚明。薛家嫡長孫這一門婚事,想要的不在少數。魏楚邊吃着東西,邊裝在不在意的朝旁邊看了看,就見陸妙瑜神情自若,韋道蘅明顯也不急于出頭,蕭敬姿想出頭,可惜智商捉急。反倒是崔容靜一改之前的平和,頗有幾分出挑的樣子。

魏楚掃了一眼,心裏也有數了,崔容靜畢竟快十六了,不知因為什麽緣故,一直沒有許親事,此時估計也是看上薛家長孫媳婦這個位置了,不過……魏楚看了看左手邊笑容一直沒變的陸妙瑜,薛闵之目前的地位不穩定,薛家嫡系迫切地需要一個有分量的長孫媳婦來打壓薛錄之,很明顯,沒有比陸妙瑜更合适的人選了,而崔家的地位,明顯不夠格……可惜了一個崔容靜這麽個美人兒,魏楚沒什麽良心地嘆息着。

“阿楚怎麽不說話?”蕭敬姿突然開口了,大長公主聞聲看過來:“是了,阿楚都沒說話呢!”

看戲看得正爽的魏楚差點被飲品嗆着,這姓蕭的倒是不消停了,自己犯蠢也就罷了,還想沾她一身泥!

被點名了,魏楚也只能硬着頭皮上,說實話若是讓她談權謀機辯、沙場征伐,甚至是山川大河,稗官野史,她都能滔滔不絕地講上三天三夜,但是讓她談琴棋書畫詩酒花,她估計就真要丢老魏家的臉了。

不過好在,她插科打诨的本事不錯:“哪裏是阿楚不想說話,實在是此地景美、物美、人美,恍若仙境。若不是聽見了自己的名字,阿楚還如夢似幻着呢!”

大長公主笑着點了點魏楚:“我早就聽說,阿楚這張嘴,能生出花兒來,真是百聞不如一見哪!”

魏楚微微一笑,沒再說話,形勢不明的時候,她一貫喜歡扮豬吃老虎,省心又省力。

蕭敬姿兩次想讓魏楚出醜,都被她打太極似地推出去,此時已經氣得連臉上的笑都維持不住了。大長公主身邊的婆子看了看蕭敬姿不自然的臉色,微不可見地皺了皺眉。

魏楚繼續默默無聞,可惜天不由人願,一個丫鬟換果盤的時候,不消息碰倒了魏楚手邊的杯盞,剩下半盞飲品全都潑到了魏楚的襦裙上,她再次成了全場焦點。

丫鬟“噗通”一跪下,連連請罪,大長公主的臉色也不好看了:“阿楚,沒事吧。鴛鴦,帶魏姑娘去換身衣服。”

魏楚裝作不經意地掃視周圍,将衆人表情收入眼中。她非常遺憾地發現,如此經典的手段竟然真是場天作弄的意外!既然如此,她也無意為難一個丫鬟,笑着沖大長公主一揖:“魏楚失禮,去去就來。”

大長公主頗有些歉疚:“丫鬟不懂事,怠慢阿楚了。”

魏楚又連連表示不在意,這才跟着丫鬟走出花廳,她走出花廳,頗舒适地長出一口氣,比起和一衆女人打機鋒,她倒寧可出來看看風景,不過很可惜,這場天作弄的意外明顯還結束。

狂喜

大約拐過一個走廊,到了一個聽荷院門,名為鴛鴦的丫鬟将她引進院門:“魏娘子,這邊請。”

魏楚微微颔首,走了進去,院子裏已經有幾個丫鬟捧着衣服等在門口,魏楚接過手中的外衣,婉拒了幾個丫鬟要幫她換衣服的意願,自己推開房間的門,四下環顧,見一切如常,才到屏風後面,将幹淨的淺藕色襦裙換上。

她推開門,将沾了湯水的衣服遞給門口的丫鬟們,幾人又魚貫地退出去,鴛鴦則繼續領着她回花廳。鴛鴦在魏楚的斜前方,魏楚漫不經心地偏頭看着花園裏的景色,前面正好有一個轉彎,她剛轉過去,就見對面同樣有仆婦領着一個男子走過來。

鴛鴦的腳步停了停,魏楚也回過神來,垂眸,手中的團扇遮住了下半張臉,微微側身打算讓對方先過。對面身形俊逸男子似乎也停住了,朝她一揖:“多謝。”

熟悉的聲音傳來,魏楚瞬間睜大了眼睛,下意識地擡眸,又飛快地垂下,手裏的團扇也微微地顫了顫。

對方并沒有察覺到她的異樣,行過禮之後,就從她身邊走過去。魏楚停住,低垂着眉眼,手裏的團扇攢得極緊,過了會兒,她突然挑眉無聲冷笑,薛衍、韋道蘅、薛氏韋氏,她還沒想騰出手來收拾他們,這些人倒是一個兩個急着跳出來了!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偏往裏闖!

上輩子,薛氏竊國,不過是仗着她魏家內亂,子嗣稀薄。魏家族人本來就少,大哥因傷早亡,導致了後來的帝位之争,再加上收複各地和打匈奴,即便算上旁系,留下的男嗣也是少之又少。她也因此上戰場、攝政,被迫與世家妥協,甚至聯姻。而她聯姻的對象就是當時春風得意的薛錄之的嫡子薛衍。

她和薛衍是沒什麽感情的,基本上一開始就互相防備算計,為了避免薛氏以子嗣相脅,禍亂朝綱,她上輩子一直都沒有生孩子。與薛氏的博弈,幾乎貫穿了她後半段政治生涯。薛錄之一死,她就慢慢地削弱了薛氏的勢力,在內部培養被薛錄之弄死的薛闵之的後代跟薛衍掙權,在外部,逐漸分化各個的世家。

她沒想到的是,薛家為了上位,不惜勾結異族,引匈奴入關。情勢危機,她到底還是分身乏術、功敗垂成。冷靜下來之後,她也明白,就像母親說的,這百餘年來,朝代更疊頻繁,建國的都是武将,可最後一朝一朝綿延下來的卻依舊是世家,她妄圖以一家、甚至可以說是一人之力對抗綿延了幾百年的世家體系,的确是太急切,太冒進了。

上輩子,她輸得不冤,魏家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是亡于內亂。但這輩子不一樣,她和世家的鬥争還沒有開始,她魏家也依舊人丁興旺,只要不從內部瓦解,一個興盛的長久的朝代,有足夠的時間跟世家耗,就不信熬不死他們!

至于薛衍和韋道蘅那點破事,什麽背叛不背叛的,倒也談不上。但這種吃了蒼蠅一樣的感覺,讓她相當不爽。反正注定是政敵,早弄死晚弄死,總歸要弄死,那就先弄死上輩子有仇的呗!

魏楚收起了團扇,笑眯眯地開口:“鴛鴦姐姐,我們走吧?”

鴛鴦微一俯身,應諾:“是。” 魏楚與鴛鴦一道返回了花廳,而于此同時,與那段游廊相對的閣樓書房裏也有一個人幾近失态。

窗邊發出“咔吧”的聲音,薛家嫡長孫薛缙疑惑地轉頭看過去 :“子晟,怎麽了?”

站在窗口的男人沒有回頭,雙手緊緊地扣在窗棂上,聲音沙啞:“沒事。”

“哦,沒事就好。我也不是故意要拖你過來的,但我娘實在……哎,弄個花宴也就算了,還讓我在二樓偷偷看看,這叫個什麽事兒,小爺還沒玩夠了,就急着讓我成親,我也拗不過她,只好說你要來拜訪,我得陪着你……”薛缙仰躺在卧榻上,一面喝着酒,一面喋喋不休。

可惜他的話,韋溫已經聽不進去了,他握着窗棂的手,極其用力,幾乎嵌進木頭裏。他的雙眼紅得滴血,臉上的表情更是忽喜忽悲,仿佛承受着極大的痛苦,又好像突然迸發出無邊的喜悅。那模樣,像是下一秒就要陷入瘋狂。慢慢的,那癫狂的樣子平複了,反倒是笑容越來越大,身體更是因為喜悅克制不住地顫抖。

在她死後,他就知道自己瘋了。不顧一切地滅掉齊國,瘋了一樣地掘墓鞭屍,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和她合葬……可就在他耗盡心力,終于如願地躺進她的陵墓,再次睜眼,卻發現回到了以前,很久很久,一切都還沒發生的以前。

他狂喜,發誓這輩子絕不會再失去她。她要魏氏君臨天下,他幫她;她要世家分崩離析,他幫她;她要什麽,他都願意給她!他不擇手段地走到今天,告訴自己再等等,只要再等等,他就能光明正大地站在她身邊。

可是,他還是忍不住了,自她送家人出長安那次的驚鴻一瞥,他心裏壓抑着的潑天巨浪終于沖破了最後的桎梏,他打探她的行蹤,用盡一切方式跟着她,哪怕是遠遠看着,心裏那洶湧的感情也會平息下來。

可是今天,就在他看見薛衍,恨不能将他挫骨揚灰之時,就看見了她從另一邊緩緩走來,他熟悉她每一個表情,知道她那漫不經心的性子,他想笑,卻看見了她極度驚訝地迅速擡眸看了薛衍一眼。

他在她的側面,團扇擋不住他的視線,他能看到她所有細微的表情,那樣的表情,他熟悉到骨子裏,卻絕不屬于十四歲的魏楚!這是這輩子,他離她最近的一次,然後,他發現了另一個她!

韋溫仰頭,無聲大笑,上天待他不薄,上天待他不薄啊!

“子晟,別站那兒了,過來陪我喝酒!”薛缙喝得醺醺然,朝韋溫喊。

“好。”韋溫轉過身,一臉笑意地走過去。

“咦?我真是喝多了,怎麽看見你笑得……這麽蕩漾?”薛缙半醉半醒,膽子也大了不少,開口就調侃。

韋溫全然不介意,笑道:“你确實喝多了。”

“嗯,是呢……”薛缙偏頭朝榻上一靠,直接睡了過去。

韋溫拿起一個酒杯,斟了一杯酒,輕抿了一口,眼睛亮得吓人。他太傻,自己能夠回來,阿奴自然也能回來,他卻一直按捺着沒有去見她一次,若是早些見,他就不必苦忍多年,不過現在也不晚,有些計劃也該變動變動了……

另一邊,魏楚返回花宴,就見宣平大長公主正溫和地問着陸妙瑜什麽,看陸妙瑜的表情也明顯非常滿意,薛氏的嫡長孫媳婦算是八九不離十了。

她偷偷環顧了一圈,韋道蘅估計志不在此,神情倒沒什麽明顯變化,蕭氏倒是依舊執着地第一時間瞪向她,唯有崔容靜,那股子落寞,即便是臉上的笑容也掩飾不住。

這表現可不太尋常……魏楚思忖着上輩子崔容靜的情況,卻愣是沒想起來,這也說明,崔容靜後來在大周上層貴婦圈裏基本是絕跡了,可是依照崔家當時的地位和崔五郎在官場上如魚得水的情況,作為他妹妹的崔容靜,肯定是個有品級的夫人,怎麽可能會在貴婦圈絕跡呢?

魏楚收回眼光,向宣平大長公主行過禮後,繼續坐回她不起眼的位置,期間,花廳裏又聊了些旁的話題,但因為大長公主的态度已經很明顯了,衆位世家女們也不再做無用功,倒是沒人再大談琴棋書畫了。

待到花宴結束,大長公主還笑着讓魏楚多來走動。魏楚笑着應下,心裏依舊疑窦叢生,本來以為是場鴻門宴,沒想到大長公主對她的态度,相當友善,甚至是多加照顧。這實在讓她摸不着頭腦,薛氏,至少是薛闵之這一系明顯在向魏家示好,難不成……

魏楚一愣,難不成是因為阿兄上次提點了薛闵之,說了些似是而非的話,讓薛家以為魏家想要與薛家修好,所以薛闵之也就順勢讓宣平大長公主來提點她進入世家女的圈子?

魏楚被自己的推測給驚到了,但這詭異的情況,明顯只有這一種合理解釋,薛闵之現在病急亂投醫,而且憑這兩口子的智商,想出這種不倫不類的招還真很有可能啊!想起自己來之前的忐忑和揣度,魏楚很是哭笑不得。好吧,沒有正确估量對手,她也是蠢到家了。

衆女剛一離開,宣平大長公主就轉頭問身邊頭發花白的婆子:“奶娘,你看這幾家女子如何?”

奶娘似乎已經習慣了宣平大長公主向她發問,略思索了一下就道:“老奴看來,陸家小娘子當排首位,崔家和韋家的娘子也不錯,可惜家世稍遜,倒是蕭娘子,性情恐怕不好……”

宣平大長公主想了想,沒想起蕭敬姿有哪裏不對,遂問道:“蕭娘子有哪裏不對?”

奶娘聞言答話:“老奴一直在這兒看着,公主沒來之前,蕭娘子就針對過魏娘子一次,意在貶低魏家家世;公主來了之後,蕭娘子又想讓魏娘子出醜,魏娘子沒接招,她便一直不大高興。這樣沉不住氣,又掐尖好強,恐非良媳。倒是魏娘子,該軟的時候軟,該硬的時候硬,分寸拿捏得極好。”

這奶娘說得非常直白,甚至不敬。宣平大長公主卻不以為忤,反而點點頭:“原來如此,奶娘說的有理,看來蕭家真是不大會教女兒。不過反正也定了陸家姑娘,不必理會她了。你之前還說請魏娘子來不妥,你看,魏娘子和幾家娘子處得不是也挺好嘛!”

奶娘欠了欠身,沒有辯解:“公主說的是。”

瓜分

“都是些廢物!” 年輕而暴戾的皇帝把奏章狠狠地摔下臺階,直接砸到了站在最前面,身體剛剛有些好轉的丞相身上。老人家本就剛剛傷愈,被這麽一吓,猛地一顫,整個人都有些搖搖欲墜。

馮巳見狀,立刻伸手在他身後扶了一把,丞相後退了小半步,才堪堪站穩,微側過身,沖他點點頭,驚悸的神色裏明顯還摻雜着沉痛和無奈。

馮巳垂下手,暗嘆一口氣,老丞相的失望他感同身受。士者,修天地之大德,養浩然之正氣,以匡扶天下為己任。他雖非名士,但也一生以此為志。如今,眼見着天災人禍、大廈将傾,卻無能為力,實在是說不出地痛心!

廷尉韋竣山上前一拜,開口道:“陛下息怒,當務之急,該是立刻派兵前往涼州,鎮壓叛軍,收複失地。”

“荒唐!不過是幾個亂民,宇文虢手裏的兵都是吃/屎的嗎?他堂堂一個涼州州牧,執掌一州兵權,竟然連幾個亂民都擺不平,還要朕去給他擦屁股!”皇帝的聲音愈加高亢,臉上的神情也異常暴躁和扭曲,不過被旒擋住,并沒有被群臣看見。

然而,皇帝的用詞已經讓幾個出身名門、行事講究的官員忍不住皺眉了。

“陛下,宇文虢的責任必然是要追究的!陛下可在派兵之際,趁勢捉拿宇文虢歸案!”蕭幕也趕緊開口。

皇帝狠狠地一拍案板:“沒用的東西,朕絕對不會放過他!”

蕭幕應和道:“陛下說的是。不過這領軍之人,既需掃平涼州叛亂,又需暫代州牧一職,臣以為當慎重。”

蕭幕這人吧,說難聽點,就是翹一翹尾巴,整個大梁朝堂都知道他要放什麽屁!老丞相見他一開口,頓時氣得直哆嗦,一臉憤怒又不屑地瞪視蕭幕。

馮巳攢緊了手裏的笏板,先下手為強,搶在蕭幕面前開口:“陛下,臣建議派撫遠大将軍劉敬義領軍十萬,掃平涼州叛亂!劉将軍曾常駐涼州對抗匈奴,既熟悉戰事,又熟悉涼州民情,是最合适的人選!”

蕭幕一愣,顯然沒想到一直裝啞巴的禦史大夫馮巳今天竟然出聲搶他的話頭。馮巳開了口,劉敬義也不是傻瓜,世家以前喜歡搶那些清貴又清閑的肥差,他懶得管,反正武将也分不上羹,但是現在想插手他們的地盤,那可就別怪他們亮家夥了!

劉敬義直接出列,沖皇帝俯身一拜:“臣亦自請出戰!”

這下陸頌之都微微皺了皺眉,蕭幕立刻反應過來:“劉将軍年事已高,所謂強飯廉頗……”

馮巳今天鐵了心不讓陸氏沾手兵權,也不管什麽中立保身,禦史大夫舌辯群儒的風範瞬間回來了:“蕭大人,趙用廉君,鹹陽畏鄰!劉大人的威名,連匈奴都聞風喪膽,難道還收拾不了幾個叛軍?至于強飯廉頗,那更是可笑。這結局,讀過書的孩子都知道,趙國一再棄用廉頗,先是導致二十萬青壯遭坑殺,後來更是致趙為秦所滅;陛下,臣以為當以史為鑒,寧用廉頗,不用趙括!況且,彼時廉頗乃耄耋老人,而劉大人尚未及花甲,兩者怎可相提并論?”

蕭幕氣得用力捏了下笏板,馮巳這老兒夠狠,不僅駁了他的話,還堵了他的路。他的本意自然是要推薦陸家子弟領軍,可馮巳已經挖好坑等着他呢,他要是敢提出一個年紀輕輕又沒上過戰場的人選,那可不就是坐實了趙括這個說法了!

老丞相的心氣瞬間就順了,舒服地摸了把胡子,武将派雖然聽得雲裏霧裏,但也知道馮巳在幫自己這邊說話,還說得挺漂亮,頓時也來勁兒了,一個兩個地出列:“臣等願随劉将軍出征!”

陸頌之看着平時老老實實的武将派唰唰地站出來一大片,也有些坐不住了,瞪了蕭幕一眼,開口道:“陛下,臣附議,臣也覺得此事非劉大人莫屬。”

皇帝聽着下面一堆人叽叽呱呱,本來就不太清醒的腦袋疼得更加厲害,一見陸頌之開口,立刻道:“太尉說的對,那就讓劉大人帶兵平亂!”

劉敬義一俯身:“臣領旨。”

馮巳卻沒有那麽輕松,他依舊緊盯着陸頌之,他不信這個老狐貍會這麽輕松地放開這塊肥肉。果然陸頌之開口了:“不過,臣以為所謂叛軍也不過一群亂民,派撫遠大将軍平亂已經是大材小用了。若是再加上諸位大大小小的将軍們,這難免太興師動衆了,我大梁朝也顏面無光呀!”

皇帝一聽臉面問題,又氣地一拍案:“沒錯!宇文虢已經丢了一次臉了,你們誰要再敢丢第二次,別怪朕不客氣!”

陸頌之接着道:“将軍們為國效力之心,我能理解,但是諸位恐怕不适合前往了。”

馮巳輕哼一聲,這次倒不再開口。劉敬義領兵,于情于理,都無可挑剔,被他搶了先,陸頌之也只能吃了這個悶虧,但想讓陸頌之不往軍隊裏塞人,那是不可能的。所以,他也懶得做無用功。

果然,陸頌之接着說:“臣提議可挑選數位年輕子弟入營,一則讓他們為國效力,二則,多多鍛煉小輩,才不至于讓大梁朝後繼無人。”

這話一出,劉敬義就不大樂意,論小輩,他們武将勳貴哪個小輩不是從小就扔在軍營裏混大的,哪裏還需要專門安排。這陸頌之想安排的,肯定是喜好風雅、手無縛雞之力的世家子,上戰場,他行,讓他伺候這些來撈軍功的世家子,門兒都沒有!

像劉敬義這樣想的武将不在少數,立刻就有一個出列:“陛下,戰場上畢竟刀劍無眼,若是毫無根基,無異于上去送死,臣認為陸大人的提議不可行。”

馮巳環顧一圈,心裏無奈地嘆了口氣,陸頌之到底是高明,一下子就把幾個作壁上觀的世家綁到自己的戰車上。有哪個家主不想讓自家小輩跟着去撈軍功的?拼命有別人上,但軍功可是實打實的拿了。能繼承家業的畢竟只有嫡長子,能給小兒子留條出路,誰能不動心?

果然,剛剛還裝作什麽都沒聽到的幾個世家,立刻有人反應了。

廷尉韋竣山出列:“張大人此言差矣。所謂叛軍不過只是一群拿着鐮刀鋤頭的亂民。現下朝廷派出訓練有素、裝備精良的大軍,又有撫遠大将軍這樣的老将領兵,收服叛軍自然是手到擒來!大人所說的送死,恐怕是誇大其詞了吧。”

武将嘴笨,那位張大人愣了愣,明顯不知道該怎麽回話了。

劉敬義倒是開口了:“張大人此話倒也沒有誇大其詞。不管是打誰,臣都不能誇下必勝的海口,更何況是人員傷亡?沒有哪一場戰争是不死人的,臣又如何敢保證年輕子弟的安全?”

這話一出,群臣還沒反應,頭疼得厲害的皇帝陛下先怒了,抄起手邊的硯臺,就往地上砸:“撫遠大将軍是什麽意思!幾個亂民,你都平定不了,竟然還有臉在朝上說!”

劉敬義沒想到皇帝會突然發作,他立刻恭敬地俯身:“陛下息怒,臣絕無此意!”

老丞相和馮巳相視一眼,雙方眼中均是濃濃的失望。本來形勢大好,誰想到皇帝竟然……

陸頌之倒是高興了,他之後的提議也不再有人反駁。最後,皇帝實在是不耐煩了,終于拍板定下了出征隊伍,劉敬義領軍,而陸頌之的嫡次子陸仲堪任監軍,進入隊伍撈軍功的則有韋氏、薛氏、蕭氏和崔氏的小輩。

于此同時,魏府也同樣不平靜。

魏楚和劉氏都聚在蔣氏的院子裏,蔣氏已經懷胎三個多月了,小腹也有了些微凸起。好在,天氣轉冷,多加些衣物,倒也不容易讓人看出來。為了能避免被人抓到軟肋,魏府并沒有将她懷孕的消息外傳,但不妙的是,蔣氏的孕吐非常厲害,三個月來,都是吃了吐吐了吃,本來相當健康的身體,此刻已經異常消瘦。而魏府自家的大夫顯然并不擅長這方面,可是請了外面的大夫,難免會走漏風聲。

魏楚一面擔心大嫂的身體,一面也擔心他們的計劃。她本來是打算趁着陸氏作亂之機,再出長安,而父親也可順勢起兵讨逆,這就占了個道義,所謂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出頭椽子絕對是當不得的,順應民意才是王道。但是大嫂現在的情況,真的還能跟着他們突破重重關卡,順利出長安嗎?

蔣氏坐在床上,臉色蒼白,她拉着劉氏的手,小聲低泣:“阿娘,是媳婦這身子不争氣……”

劉氏反手拍拍她:“胡說什麽呢!現在什麽事都沒有你和你肚子裏的孩子重要,這些事,你就不要憂心了,這外面呢,有你公爹和相公,家裏呢,有我和阿奴。所有的事情都會妥妥當當的。”

魏楚也開口安慰:“是呀,大嫂,阿兄的信你也看了,他已經和父親取得了聯系,父親的人也已經到他身邊了。所以,外面的事,你不用擔心。再說了,孕吐也就是頭三個月的事,說不定過幾天,就好了呢!”

蔣氏依舊很擔心:“就算孕吐好了,可若是到時候我要臨盆了……”

魏楚很想說不會的,因為靈帝就是在太後千秋節之後一個月暴斃的,陸頌之也是那個時候登基稱帝,所以,最多兩個月,他們肯定能出長安城。但是這話不能說,遂三人都沉默了。

還是劉氏開口:“麗華,你現在想這些也沒什麽用,孕吐是個麻煩、臨盆也是個麻煩,可孩子生下來,帶着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