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5)
他也是個麻煩呀。既然都要面對,那就不用憂心。我和阿奴肯定能想出法子的,你現在的關鍵就是養好身體,不管出什麽事,這才是最重要的。”
蔣氏大抵也有些累了,輕輕點了點頭:“是,媳婦知道了。
魏楚離開蔣氏的院子,立刻回了自己的院子,叫來陳家媳婦,吩咐道:“你通知張叔,去查查那些沒什麽根底的婦科聖手,偷偷請一個回來。”
“是。”陳家媳婦立刻轉身出了門。
婦人
過了幾日,阿青就來告訴她,需要的婦科聖手已經找到了,張管家派了幾個府兵秘密送入府中。
魏楚點頭:“好,別走漏了風聲,這位大夫就請他在府中暫居幾日。”
阿青會意地點點頭:“娘子已經讓他給大娘把脈了,聽說開出了藥,想必喝下去就不會吐得那般厲害了。”
魏楚嘆了口氣:“但願如此。”
魏楚還想吩咐什麽,就聽見門外忽然傳來一聲清脆的呼喊:“阿奴!你悶在屋裏幹什麽呢?”
魏楚一愣,随即笑開了,起身打開門,來人已經蹿到她跟前了。
眼前的女子一張嬌俏的鵝蛋臉,俊眉修目,端得是神采飛揚,她用力一捏魏楚的臉蛋:“死阿奴,你說說,有多久沒出來玩了?”
魏楚讨饒地抱住女子的腰,作撒嬌狀:“阿英,你不知道,我最近可忙了,都忙死我了!”
劉娥英不客氣地拍了下魏楚的手:“站好,站好,動不動就摟摟抱抱,成何體統!”
魏楚聞言,聽話地收回雙手,作投降狀,嘴上依舊調侃着:“是誰家女子在我面前,看得小生眼花缭亂口難言,應該魂靈兒飛在半天哎……”
“要死了,要死了!”劉娥英更加用力地敲了敲魏楚,臉蛋紅撲撲的,“你這唱的什麽段子,說,是不是又偷看那才子佳人的小人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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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楚笑得直打顫,原來她和劉娥英年輕的時候還偷看過才子佳人的小人書呀,年紀大了,她可記不得了,不過這唱段還真是随口就來!
劉娥英作妖作不過魏楚,只能狠瞪她一眼,坐到桌邊,給自己倒了杯茶,哼道:“你呀,就這張嘴本事!你跟姑母這幾個月都不知道在幹什麽,深居簡出,連人都看不到了。”
魏家要做的事,父親應該已經秘密聯系了勳貴派中比較信任的幾位,劉敬義大将軍絕對是排在前面的,只是劉将軍想必沒把情況告訴給阿英。不過劉家的情況和魏家也有不同,魏家內宅幹淨,雖然男嗣少,行事有些麻煩,倒好在人心齊,固若金湯。而劉家情況卻複雜得多,劉敬義大将軍自己有五子三女,這裏面長子、次子和長女都是原配夫人所生。
但是後來劉将軍領命抗擊匈奴,長駐涼州,而劉夫人齊氏要留守長安打理家宅,這兩地分居的情況,劉将軍難免就有了幾位妾室,也就陸續生出後面幾個孩子。其中三子和次女同母,其餘的兩子各有其母。
這樣的內宅雖然比魏家複雜,但放在長安城,其實還算小兒科的。不過,因為魏楚的母親劉氏是原配所出長女,所以魏家比較親近的其實是劉家的長房和二房。劉敬義将軍也是正常人,不會有什麽擡高妾室的想法,但是宅院內人心散亂,就難免隔牆有耳,有些事不明說,也是正常的。
魏楚讓阿青去上點心,自己也坐到桌邊,笑道:“我不出門也沒關系,你看,你這不就來了嘛!”
劉娥英點頭:“是呀是呀,若不是我這個做姐姐的識大體,會将就你,咱們這姐妹早沒得做了!”
魏楚放下茶盞,認真臉:“咳,你自誇歸自誇,有些事咱們還是得掰扯掰扯清楚的,這誰是姐姐,可還要說道說道!”
劉娥英挑眉:“這有什麽可說道的,我明明比你早生……嗯,一盞茶時間!”
魏楚嗤笑,一臉不屑:“你上次還說比我早生一刻鐘呢,這麽快就變一盞茶了?你說你,心虛不心虛!”
劉娥英不幹了,直接胡攪蠻纏:“總之,就是這樣的!你別以為這些年長得比我高些,就能颠覆我的地位!”
魏楚一拍手掌,做恍然大悟狀:“對呀!早些年,你就是仗着比我高,威逼我叫你姐姐,現在我比你高了,照規矩是不是該改改口了?”
劉娥英怒咬了一口點心,憤憤不言。
“阿娘!姊姊又和阿奴姐姐吵起來了!”門外一個猶帶着軟糯的童音興奮地告狀。
劉娥英更氣了,三下兩下把點心塞進嘴裏,就開門去抓那個告狀的小東西,抱進來就佯裝要打:“你個小鬼,又讓我逮到你告我黑狀!”
劉重茂用力瞪了蹬腿,幹嚎:“阿娘救命,姊姊要謀殺親弟!”
魏楚差點被口裏的茶水嗆死,她大笑着用力揉了揉胸口,哎呦媽呀,看來劉重茂這小子亂說話的性子真是是娘胎裏帶出來的呀!
穆氏哭笑不得地走進來,從劉娥英手裏抱過兒子,一臉無奈地回頭看劉氏:“這兩姐弟,也不知道上輩子積了什麽怨,整天跟仇人似的!”
劉氏笑着摸了摸劉重茂的頭:“我還羨慕你呢,有那麽活潑的小兒子,家裏多熱鬧呀!”
穆氏把劉重茂放下,讓他自己去玩,随口道:“你家老二小時候可也是熱鬧性子,你還不是成天喊吃不消嘛!”
劉氏笑了:“還真是,哈哈,他們都大了,這熱鬧還是給大嫂您吧!”
穆氏邊盯着小兒子,防他作妖,一邊對魏楚道:“阿奴好些日子沒去府裏了,阿英可成天念叨你,今兒一進門就直奔你這兒來了。”
魏楚見到親近的長輩,撒嬌軟話那是順口就來:“是呢,好久沒過去,我也可想您和阿英妹妹了!”
“是阿英姐姐!”劉娥英在一邊打岔。
魏楚沒理會她,一臉沉痛道:“可是家裏沒人吶,我身為魏家女子,自然要撐起魏家的家業呀!”
劉娥英和劉重茂齊齊噴出了口裏的點心渣子。
穆氏也直接笑抽了:“啊喲,啊喲,阿奴啊,你老實跟舅母說,你這些東西都是跟誰學的呀!”
劉氏瞪了她一眼:“就知道貧!”
魏楚笑眯眯,轉向劉氏姐弟,語氣陰森:“把你們的口水收回去。”
劉重茂直接捂臉跑了,劉娥英看着被噴滿碎渣的幾盤點心,尴尬地直搓手。
穆氏又是一陣大笑,阿青也捂着肚子,上來收拾桌子。
一陣笑鬧後,終于說了正事,穆氏開口:“阿翁三日後就要點兵出征了,到時候五郎、重文和重德都會跟着去。”
劉氏點點頭:“重文和重德都在軍營裏歷練多年,你也不必太擔心。倒是五郎,阿爹怎麽又想着把他扔軍營裏去了?”
穆氏對着劉氏倒也不隐瞞什麽,直言道:“你也知道,五郎那性子,做什麽都做不成,又喜歡在外厮混,交些不三不四的朋友,阿翁這次大概是狠下心了。”
劉氏搖搖頭:“小兒子大孫子,阿爹年紀大了,偏疼五郎倒也沒什麽,但是寵過頭了,能得什麽好?還不聽人勸,真是的……”
穆氏擺擺手:“這也沒法子,五郎的年歲跟重文差不多,咱們看着他,也跟看孩子似的。但願這次,能好好練練他。”
“不說這個了。”劉氏轉了話頭,“聽說前段時間,阿爹被聖人訓斥了?什麽情況?”
穆氏剛想說,見三個孩子豎着耳朵,聽得認真,連忙出手趕他們:“你們出門玩去。”
劉氏也跟着趕人,三人被趕了出來,魏楚無語地回頭看了看,這還是她的院子呢,要不要這麽不講理呀。
劉娥英也發現了這個,尴尬地開口:“哈哈,估計是我急着往你這兒跑,我娘和姑媽就順勢跟來了,她們肯定沒發現……”
魏楚瞪眼:“算了,我們去院子裏轉轉吧。”
“等等。”劉娥英擠眉弄眼,又對阿青道,“阿青,你帶着重茂去花園玩會兒。”
阿青抱着劉重茂退下去,魏楚不解:“你把重茂弄走幹嘛?”
劉娥英見四下無人,這才偷偷摸摸小聲道:“我跟你說,我最近發現了點事,我阿爺領到出征聖旨那天,和我阿爹、二叔在書房裏談了很久,之後我阿爹的臉色就有點不好,我估摸着有大事……”
魏楚心裏贊嘆,阿英雖然沒上過戰場,但從來都是敏銳的:“你想偷聽?”
劉娥英點頭:“我阿娘肯定會跟姑母說,我想聽聽。”
魏楚心下一動,臉色認真了幾分,緊盯着劉娥英:“為什麽不問舅母?舅母不告訴你,恐怕是因為,就算你知道了,也沒什麽用,不是嗎?”
魏楚的表情和語氣太奇怪,劉娥英似乎愣了愣,随即有點生氣:“怎麽沒用啦!我阿娘一直把我當孩子,什麽事都不說,我想知道,怎麽啦!”
“想知道是沒問題,但是如果知道了,你卻什麽也做不了,這樣的感覺只會讓你更難受。”魏楚轉了個身,語氣平淡。
劉娥英皺起了眉,看着她:“阿奴,你怎麽了?”
“阿英,如果,我是說如果,讓你了解事情的真相,給你機會去改變她,讓你掌握自己的命運,但是,你要付出非常非常大的代價,你敢不敢幹?”魏楚的聲音非常冷靜,聽上去有些瘆人。
劉娥英的眉頭皺得更緊了,語氣也嚴肅了起來:“你知道所有的事?”
魏楚心裏一笑,上輩子阿英就是如此敏銳,也是這般性烈如火,嫉惡如仇,可惜沒遇上對的人,成了長安城有名的悍婦。她曾問阿英有沒有後悔一生囿于內宅,阿英沉默良久,回了她一句:“願來生不做婦人身!”
如今,可不就是來生嗎?雖然依舊是婦人身,但何妨做男兒事!
魏楚轉過身:“是,我知道所有的事。我可以告訴你,但需要讓你像男兒一樣活,承擔同樣的責任和更多的流言蜚語,你願不願意?”
劉娥英驚訝地看着魏楚:“阿奴……我有點不明白……”
魏楚拍了拍劉娥英的肩:“我想建功立業,名留青史。你想要什麽,也好好想一想吧。”
劉娥英似乎有些怔愣,久久沒回神。
暴斃
未央宮,皇帝寝殿。
“來人!來人!!”年輕的皇帝臉色泛着不正常的紅,搖搖晃晃地站起身,用力地拍着桌子。
“陛陛……陛下。”內侍戰戰兢兢地小跑進來,躬身俯拜,大氣也不敢出。
皇帝怒目赤紅,拿起案桌上的鎮紙就往內侍的頭上砸去:“混賬東西!都死了嗎?”
內侍頭上被砸出了極深的口子,血從額頭一直往下流,模糊了視線,但他依舊顫顫巍巍地跪着,完全不敢伸手去抹額頭。
“都是些混賬!陽奉陰違,不聽朕的話!都給朕去死!”皇帝搖搖晃晃地站起來,繞過眼前的桌案,一步一步走到跪着的幾個內侍丫鬟面前,雙目通紅,眼神極其扭曲,他從架子上拎起鞭子,随手就往內侍身上抽,“都是些狗奴才!狗奴才!朕打死你們!”
“陛下,陛下,饒命!”幾個丫鬟忍不住低泣起來,內侍也不停地瑟縮着。
然而年輕的皇帝聽到這一片起的哭聲,頭疼得厲害,下手也越狠,每一鞭子下去就是一道血痕,高聲怒喝:“閉嘴,都給朕閉嘴!”
哀嚎聲、鞭打生和怒喝聲混成一片,傳遍整個未央宮。然而,門口的侍衛們只是閉上眼,對這樣幾乎幾天就發生一次的事情視而不見。
不多時,未央宮裏的動靜終于小下來。
“來人!”皇帝的聲音傳來。
幾個侍衛立刻從閉目呆立的狀态中恢複過來,飛快地跑進殿中,将幾個渾身血淋淋的,幾乎昏死過去的內侍和丫鬟擡出門去,又有幾個外殿的內侍戰戰兢兢地進來,将地面拖洗幹淨,不過片刻,殿中就恢複了原來的樣子,就像什麽也沒發生過。
“朕要沐浴更衣!”皇帝将手中的鞭子一扔,高聲道。
僥幸逃過一劫的內侍們聽到聲音,整個人都哆嗦了,硬着頭皮跟在皇帝的後面:“陛下擺駕湯沐閣。”
到了湯沐閣,皇帝入浴,情緒大概稍稍穩定了些,靠在漢白玉的池邊,懶洋洋地吩咐道:“來人,把元真大師進貢的丹藥拿來。”
“是。”
不過是,內侍拿來一個黑盒子,打開,紅色的錦緞中是白色的瓷瓶,他取出瓶子,将其中的粉末倒入溫酒中,才小心翼翼地遞給皇帝。
皇帝接過,喝了下去。
不過是,估計是藥粉發揮了功效,皇帝的皮膚開始發紅,湯池裏的溫水已經讓他覺得燙了,他高聲怒喝:“蠢奴才!給朕加冷水!”
內侍們聽到這聲音,見皇帝情緒又焦躁起來,立刻打開了通冷水的開關,放水入湯池中,然而湯池極大,又已入冬,開始時的水溫頗高,故而這水溫一時半會兒根本降不下來。
五石散的藥效發作時,溫度非常高,皇帝整個人燙得不行,立刻站起身,惡狠狠地瞪向幾個內侍:“給朕加水!聽到沒有!耳朵都不想要了嗎?!”
放水太慢,內侍們立刻出去提水,到後來,幾十個內侍全都出去提冷水,不斷地加入湯池中,那水溫已經非常低了,可是皇帝依舊膚色通紅,用力地拍打着池臺,暴喝:“給朕加冷水!加冰塊!”
內侍一看那水溫,已經吓得哆嗦了,有不少已經“撲通撲通”地跪下了,全部面如菜色。皇帝讓他們加冷水,他們不加,是死罪;可是這冷水再加下去,皇帝龍體受損,到了太後和太尉的手裏,他們還是死罪!
皇帝見內侍們不停他的命令,跪成一片,本來就暴怒的臉色一下子陰得能滴出水來,他盯着那些內侍,眼神就像是要吃人一般。
領頭的內侍連連磕頭:“陛下,不能再加冷水了,再加有害龍體呀!”
皇帝豁得從水裏站起來,一跨步就走出水池,走到那個內侍身邊,擡腳就往死裏踹:“狗奴才!狗奴才!連朕的話都敢不聽!”
他越踹越用力,越踹越癫狂,整個人就像是個狂躁起來的野獸。那內侍根本不敢躲,只能不停地磕頭,喊饒命。
然而,皇帝踹着踹着,忽然整個人一怔,直挺挺地向後倒去,所有的內侍都瑟縮着跪在一起,根本沒有人敢擡頭,所以,皇帝這一倒,竟是誰也沒能反應過來。
待到反應過來,就看見皇帝赤條條地躺在湯池邊上,腦袋正好磕在湯池第二階的臺階角上,腦袋後面血紅一片……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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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正打算休息的陸頌之陸太尉被陸太後連夜叫進宮。他一跨進未央宮,就見跪着一地的宮女內侍,嘤嘤的哭聲響徹整座宮殿。
他心裏一咯噔,飛快地轉進內殿,就見他的太後妹子同樣坐在那兒,拿着帕子不停地抹眼淚,一見他,就像是見到了救命稻草,撲上來拉住他的袖子:“大哥,炎兒他……”
“怎麽回事!”陸頌之緊皺着眉頭,心裏不祥的預感越來越重。
太後掀開簾子,大哭:“炎兒……炎兒駕崩了!”
“什麽!”陸頌之大步走到床邊,就見年輕的皇帝一動不動的躺在龍床上,面色慘白,他伸手一試,果然已經沒有了呼吸。
他退了兩步,滿臉震驚和惱怒:“到底是怎麽回事!早朝的時候還好好的,怎麽突然死了!”
太後抽抽噎噎地把事情說了一遍,末了咬牙切齒地狠狠一拍案:“若不是未央宮這些宮人玩忽職守,我兒怎麽會出這種事,這些人,統統都要給我兒陪葬!還有那個什麽元真大師,若不是他獻得藥,我兒怎麽會出事!”
陸頌之皺眉,瞪了她一眼:“好了,元真大師的藥是延年益壽的,你我都吃了,可沒什麽不對,最近治陛下頭疼之症的香料可有按時用?他怎麽又忽然狂躁起來?”
太後被瞪了一眼,有些委屈:“我怎麽知道呀,這不都是你弄來的藥嗎?炎兒吃了沒用!”
陸頌之一拂袖,氣怒:“連這點事都做不好!”
太後養尊處優慣了,聽了這話,正像開口反擊,可一想到兒子已死,她的地位還要靠着娘家,頓時又把嘴邊的話咽了下去,改口道:“那你說,現在怎麽辦?”
陸頌之的心情也非常不妙,皇帝的突然暴斃,把他所有的計劃都打亂了,他必須重新部署,根本沒時間留在這裏跟太後扯皮,遂一揮手:“這事絕不能傳出一點風聲,就說皇帝病中,暫罷早朝!”
太後一愣:“可是,這能瞞多久,況且,我兒的喪事……”
陸頌之不耐煩地轉身:“你現在還想着什麽喪事?好好地瞞住消息,你依舊是尊榮不減的太後,若是走漏了風聲,我們都得完蛋!”
太後噤了聲。
陸頌之交代了情況,立刻就匆匆地出了宮。
過了會兒,有內侍進了殿內:“太後,太尉吩咐的事都辦好了,這未央宮的內侍宮女當如何處置?”
太後剛死了兒子,自己的地位又岌岌可危,還忍氣吞聲地受了陸頌之一頓訓,這心裏正壓着萬般怒火呢,現下有人撞到槍口上,還不得全發出來,她臉一冷,聲音怒寒:“這種事還用問哀家!我兒因為這些狗奴才駕崩,哀家不誅他們九族都算輕的!”
內侍低着頭,微微一颔首:“是,奴才明白。”
不多時,整個未央宮跪在地上的宮女內侍就全不見了蹤影。
然而,與此同時,也有着另一雙眼睛盯着一切。
韋府,聞音閣。
一個小厮打扮的人朝韋竣山一拜:“禀郎君,陸太尉夜匆匆入宮,呆了半個時辰,便快馬回了陸府。”
韋竣山擺手:“知道了,繼續盯着陸府,看有那些人出入。”
“是。”小厮打扮的人轉身離開。
韋竣山笑了笑,轉頭看向坐在另一邊的年輕男子:“看來我兒的計謀已經成了。”
韋溫放下手中茶盞:“不急,還早呢。”
韋竣山摸了摸胡子,大笑:“哈哈,确實還早,這蟬都還沒立穩,咱們這黃雀可不能急着出場!”
韋溫似笑非笑:“父親都等了幾十年了,也不急于一時。”
韋竣山像是想到了什麽,臉色一下子就冷了:“說的是,我都忍了這好岳父和那女人三十年,也不在乎這一兩個月。”
韋溫垂下眸子,沒說話。
韋竣山轉頭,看向韋溫,嘆息:“這些年,就是委屈了你,也可惜了你母親。不過我兒放心,等到大業成了,為父的一切都是你的!”
韋溫只是笑了笑:“父親如此挂念母親,母親泉下有知,想必也極是欣慰。”
韋竣山站起來,走過去,伸手拍了拍韋溫的肩膀:“她給我生了個好兒子!是我對不住她。溫兒年紀也不小了,這終身大事也該考慮了,解決了這件事,也能讓你娘安心。”
韋溫微笑:“父親放心,此事我心中有數。”
韋竣山點點頭,很滿意:“有數就好,有數就好。”說罷,就走出了聞音閣。
韋溫看着韋竣山走遠,似有若無地勾了勾唇,眸底滿是嘲諷,一個世家子争一個家主的位置都要靠女人,三十幾年不僅管不了內院,甚至連子嗣都保不住,這種貨色也活該他絕後了!
鴻門宴
“太後口谕,明日之宴,不拘品級,諸位小娘子悉可觐見。”甘泉宮的太監傳完口谕就笑眯眯地看着劉氏,“劉娘子,明日可記得帶上令嫒哦!”
劉氏接了口谕,笑着示意阿筝遞過去一個裝着金锞子的荷包:“不知公公貴姓?”
太監笑着一躬身:“喲,劉娘子客氣了,灑家免貴姓張。”
劉氏笑着撫了撫鬓角:“公公,卻不知這請諸女入宮,是所有大臣的女兒,還是……”
太監笑了:“這灑家可不知道了,不過國公府的諸位小娘子們大抵是都請了,其餘的,就不歸灑家管了。”
劉氏會意地點點頭,見張太監出門,便讓阿筝相送:“公公慢走。”
事出反常必有妖,魏楚立刻嗅到了一些不一樣的東西:“阿娘,此事不和規矩,太後此舉究竟有何用意?”
劉娘子凝眉:“看情況,公侯諸女當是都請了,世家必然也少不了。難不成真是太後想要熱鬧地慶生?”
魏楚皺了皺眉,直覺事情不會那麽簡單,太後雖然出身陸氏,但只是庶出,世家向來姓氏傲王侯,很多時候都不怎麽喜歡和皇家聯姻,送一個庶女進宮也情有可原。不過太後受到了先帝的寵幸,就生下了如今的皇帝,加之皇位之戰中,她身後畢竟站着陸氏,也就順利地讓如今的聖人登了位。
可以說,在此時之前,太後所有行事都規規矩矩,就像一個供在臺上的人物,在合适的時候發合适的聲音。她也很少發懿旨,因為聖人還算是個孝子,重要的事都通過聖旨發了……等等。
魏楚一皺眉:“阿娘,聖上是不是抱病了數日了?”
劉氏一愣:“說是從上次休沐開始,之後就一直沒上過朝,有五六日了。”
魏楚心中猛地一驚,陰謀的感覺越來越重,她急道:“可知道是什麽病?”
劉氏見她一臉急切,面色也凝重起來:“聽說是頭疼之疾,聖人有此痼疾也有好些年了,最近發得厲害些,沒有上朝,似乎也無不妥。”
不,有不妥,還是大大地不妥,如果是上輩子,陸頌之此時應該已經能夠調動衛尉,而位列光祿勳的薛錄之也投入了陸頌之一派,其嫡次子陸仲堪在平定涼州的隊伍中也有極大的權力。陸氏完完整整地擁有掌控整個長安的兵力,在涼州也算插入了自己的力量,所以,千秋節後一個月,陸頌之就殺靈帝自立了。
可是現在,她打聽到的是陸頌之嫡幼子陸季夫死于荊州剿匪,而這支剿匪軍是薛錄之統領的,薛錄之就是靠着這次剿匪坐上了光祿勳的位置。換而言之,薛錄之踩着陸季夫的屍骨爬上光祿勳的位置,陸頌之心中豈能無恨?便是他真的為了大業放下仇怨,薛錄之就敢真心投靠嗎?所以,此時此刻的陸頌之明顯還沒有掌握宮禁之權。
而陸仲堪在平叛軍中只是監軍,調度權明顯在劉敬義大将軍的手裏,陸氏的外援也不夠強。如果陸頌之腦袋正常,他絕不可能此時殺靈帝自立,可是,他不想殺,不代表別人不逼他殺!
魏楚撫着左手腕,指尖微顫,這些與上輩子不同的變化到底是因為什麽引起的,她還不知道,但是陸氏背後站着另一個黑影,卻是毋庸置疑的!這個還沒露出狐貍尾巴的權力集團的出現,已經徹底改變了陸氏的軌跡,那麽,在這一整套的計劃裏,多一個靈帝的死,又算得了什麽呢?
魏楚倒吸了一口冷氣,急切得抓住劉氏的手:“阿娘,我有一個不好的猜測……聖人恐怕兇多吉少!”
劉氏驚得瞪大了眼,一把捂住她的嘴,見四下沒人才松了口氣,壓低了聲音:“你這丫頭,這話是能随便說的嗎?你瘋了!”
魏楚很是急切,如果靈帝真的駕崩了,那這次千秋宴十成十就是陸頌之擺的鴻門宴吶!
“阿娘!你聽我說,陸氏權傾朝野,陸頌之若要再往上,那就只能是竊國自立,如今陛下久未臨朝,我們必須做最壞的打算!”有很多話,魏楚不能說出口,她只能緊緊抓住劉氏的手,妄圖說服對方。
劉氏明顯是不信的,她搖頭:“不對,阿奴,就算陸頌之确實想要自立,但是依照他目前的勢力範圍,現下也絕不敢輕舉妄動,即便不求掌控十三州的兵力,他起碼要有徹底掌控長安的能力吧?”
魏楚焦急地想說什麽,可是她知道的卻都是不能說的,她沒法向母親解釋前後兩世的不同,也沒法說清楚對于幕後黑手的懷疑,沉默了一會兒,她只能強調:“母親,小心使得萬年船,凡事就怕萬一!”
劉氏沉默了一會兒,嘆氣:“就算真的有萬一,咱們能怎麽辦?千秋節宴能不去嗎?太後的懿旨能違抗嗎?陸氏沒有自立之前,咱們不能先反呀!”
魏楚跌坐在椅子上,眉宇緊皺:“宮裏也不能帶侍女進去,阿青、阿方和陳家的,全都不能用,這……”
劉氏無奈地搖頭:“見招拆招吧,到時候宮裏百八十個女人,若真有變,必然會亂,咱們趁着亂子,再尋時機。我去看看你大嫂,用了那位孫聖手的藥,你大嫂已經不孕吐了,臉上也紅潤起來,這也算是件好事吧。”
劉氏見女兒依舊呆坐着,搖搖頭便轉身出了門。
魏楚坐在凳子上,思來想去許久,還是堅信明日宴無好宴,決不能坐以待斃,她一下彈跳起來,大喊:“阿青!阿青!”
“來了來了!”阿青急急忙忙地掀開簾子,跑進來,一臉驚慌,“二娘子,出什麽事了?”
“你現在立刻找人通知元武堂兄,讓他不論用什麽法子要把咱們的人插到甘泉宮去守衛,還有上次提過守宮門的幾位,明天必須日夜守在南安門,決不能有失!還有中尉的巡邏時間千萬不能有錯。”魏楚連連吩咐,沒等阿青回話,又道,“還有,咱們在甘泉宮的釘子全用起來,你讓陳家媳婦馬上去弄三套內宮宮女的服飾來!”
“是!”阿青一溜小跑地出了門。
魏楚長舒一口氣,倒坐在椅子上,好在她在宮門和長安城門處都有部署,只要能出得了甘泉宮,一切就好說。
然而,此時此刻同樣收到太後口谕的陸頌之又着急上火地匆匆趕往甘泉宮,一進門,那怒意就止不住:“誰讓你發那道懿旨的!”
太後正吃着果脯,見陸頌之突然進來,吓得花容失色,随即怒道:“大哥,你怎麽不通報就進來了!”
“通報!你還想着通報!”陸頌之氣得狠狠瞪了她一眼,“把各家小娘子請進宮的懿旨是不是你下的!”
太後一愣,開口道:“不是你說,要我在千秋節那日,留住這些公侯的家屬嗎……”
陸頌之差點被這蠢女人氣得仰倒:“我讓你留住家屬,是有品級的命婦們!你把他們的女兒弄進宮,有什麽用?啊!你說說,有什麽用!”
太後放下手裏的果脯,委屈道:“不是你說的家屬嗎,再說了,多點人質,那些大臣也容易就範呀……”
“幾個丫頭片子,誰在乎?!愚不可及,愚不可及!”陸頌之氣得來回踱步,“不過一時沒讓人給你審核懿旨,你就能給我捅出大簍子,規矩是能随便破的?你是嫌人家不夠懷疑是吧?聖人的事我花了多大的力氣擺平,你竟然……”
太後也急了:“那……那該怎麽辦?”
“怎麽辦,還能怎麽辦?!”陸頌之瞪眼,“我明天會把虎贲軍調進宮,你請進來的人,就都給我留住了,若是再出亂子,你這太後就不用做了!明天一切事宜聽虎贲軍調度,你不準再捅婁子!”
太後委屈地點頭:“是,哀家知道了。”
陸頌之哼了一聲,一拂袖,怒氣沖沖地出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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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天剛蒙蒙亮,魏府幾人就登上了前往宮內的馬車,劉氏和蔣氏皆着朝服,魏楚着深衣,三人心中憂慮,馬車內只餘一片寂靜。
到了西華門,馬車停下,魏楚扶住蔣氏,小聲道:“大嫂,你小心。宮中諸事,皆已安排得當,不必憂心!”
蔣氏反手握住魏楚的手,擡眸望進她眼裏:“阿奴放心,我會護好孩子和自己,你們盡管放手去做。”
魏楚點頭。
三人下了馬車,由內侍領着,進了宮內,走了約莫半個時辰,到了甘泉宮門口,其餘諸位命婦有不少已經到了,正按品級排在宮門口,等候太後召見。
劉氏和蔣氏也根據品級,排到了命婦隊伍中。因為此次尚有沒有品級的諸位小娘子們,所以在命婦隊伍後面,另站着一排小娘子們的隊伍,魏楚被內侍領到那邊,她擡眸飛快地掃了一眼,就看到了蔣颦蘭、劉娥英、崔容靜、陸妙瑜、蕭敬姿、韋道蘅等幾個熟面孔,劉娥英也看到了她,向她擠擠眼,擺了個無奈的表情,她笑了笑。
待她站好,卻發現,內侍給她領的位置,正好在蕭敬姿的邊上。她蹙了蹙眉,若是平時倒也罷了,可是今天這關鍵時候,若是與蕭敬姿起了争執,那可就惹眼了!蕭敬姿大概看到了她皺眉頭,瞥了她一眼,輕哼了一聲,倒是不屑得很。
魏楚乖乖地站好,也不理會她。
入了冬,天氣冷得快,此時此刻,天還沒完全亮,冬風還帶着未散去的潮氣,這往人身上一吹,那寒意真是往骨頭裏刺啊!一衆命婦就這麽幹站着,等在宮門口,那滋味可真是不好受呀!
魏楚幾不可見地挪了挪腳步,有些擔憂地往大嫂的方向看去,她不是命婦,自然也不需要到宮中谒見,以前還真不知道谒見的滋味原來那麽難熬!現下不過剛入冬,就已經如此冷,除夕那數九寒冬時候谒見的滋味,可想而知啊!也不知道大嫂的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