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7)

張管家和一衆府兵都站在門口翹首而盼。看見了她的馬車,母親明顯松了口氣,向前快走了兩步,焦急地向她喊:“阿奴!沒事吧?還好嗎?”

魏楚用力搖頭,示意自己沒事。等到馬車到了近前,魏楚一躍而下,幾個人立刻圍上來,上上下下将她打量了一遍,見真的沒受傷,總算是放心了。

劉氏皺着眉:“到底是怎麽回事,不過是一眨眼,竟然就看不到你了!魏韬那小子還一個勁兒催我們走,說是再不出去就出不去了……我和你大嫂一路上提心吊膽的,你要是被留在宮裏了可怎麽辦呀!”

魏楚拉住母親的手,笑着安慰她:“阿娘,這不是沒事嘛!不過出現了一些小問題,很快就解決了。外面那麽冷,我們進去吧!”

“哎哎,都回來了就好!快進去吧,阿奴肯定餓了。”見到人都安全回來了,老夫人顯然也寬了心,拄着杖就把幾人往屋裏趕。

全家安全出了長安城,衆人提心吊膽了幾個月的心中大石總算是放下了。用膳時氣氛都輕松了不少。

“對了,老大那裏是怎麽打算的?可能找到機會去交州?”老夫人一無所知、提心吊膽地在和陵呆了幾個月,終于是忍不住了,一見到媳婦和孫媳婦回來,就硬逼着她們把什麽都說了,可是知道了一切,她更忐忑了。

魏楚一天沒好好吃東西,此刻正吃得歡呢,忽然感覺到大家的視線全都集中在了她的身上,她愕然地擡頭:“那森麽,腫麽了?”

劉氏瞪她一眼:“沒聽見祖母問你話呢?”

魏楚奮力嚼了嚼,終于把嘴裏的食物都咽下去,才放下筷子,一臉無奈:“祖母,阿娘,我這才剛剛回來,知道的消息不是都跟你們一樣嗎?你們現在問我,我也不知道呀!”

劉氏一臉無奈:“這些不都是你在管嗎?你都不知道,我們該怎麽辦?”

魏楚聳了聳肩:“好吧,既然大家這麽着急,那我叫張管家過來一下。”

不多時,張管家匆匆趕到花廳,對着魏楚一躬身:“二娘子有何事吩咐?”

“大兄最近有來消息嗎?佛像那件事已經完工了,他若是再不想法子去交州,可就走不了了!”魏楚邊問還邊拿了塊糕點,立刻被劉氏打了下手,她委屈地努了努嘴。

“今兒剛剛接到了大郎那邊的信件,本想着等會兒向二娘子報告。大郎已經脫身了,郎君的人設計流民叛亂,大郎假死,已經前往交州了,只是……”張管家有些為難地搓了搓手。

“大郎受傷了?還是被發現了?”聽到張管家這詭異的停頓,老夫人急得跺了跺拐杖,蔣氏也一臉擔心害怕眼巴巴地看着魏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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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楚見狀,立刻不滿地看着張管家:“張叔,你好好說清楚,可別吓唬祖母。”

張管家立刻尴尬地直擺手:“不是不是,大郎沒事。但是這流民作亂是真的亂了,若是放着爛攤子不管,薛闵之恐怕就兇多吉少了。郎君考慮到大局,就把薛闵之綁了,也給弄去了交州。”

魏楚皺着眉咬筷子,雖然薛闵之現在這個節骨眼上确實不能死,但一直以來,她都覺得父親對待世家太客氣了。當年太/祖上臺可是把世家狠削了一頓,讓他們元氣大傷,若是父親趁着戰亂之機,再削他們一頓,這百年之內,世家絕對緩不過氣來。

有了這一百年,足夠她大周朝徹底掌握權柄,提拔庶民,再也不用受制于人。這一次,她必須想辦法扭轉父親的想法。

魏楚還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卻感覺到自己的胳臂又被掐了一下,豁然清醒,轉頭看劉氏:“阿娘,你幹嘛呢?”

劉氏使了個眼色,魏楚一愣,轉頭一看,就見大家的目光又凝聚到了她身上,她立刻尴尬起來:“我剛剛走神了。目前的形式下,确實應該帶走薛闵之,阿爹肯定有安排,不用擔心。況且只要阿爹能有辦法搞定薛闵之,這對我們讨逆也是極大的助力。”

魏楚說了會兒,忽然想到什麽,轉頭對張管家說:“長安城有消息嗎?宮裏的人放出來了嗎?”

張管家搖頭:“尚未。”

劉氏憂心忡忡:“母親這次倒是卧病,沒有進宮,可是大哥大嫂他們可都在裏面!”

蔣氏也有些不好受。可是劉氏和蔣氏的娘家都是大家族,動辄一大家子人,想要跟着出宮或者出城幾乎是不可能的,況且兩家也都還有主事的人在,有沒有別的安排她們也不能确定。

魏楚倒是看得明白,寬慰道:“阿娘大嫂,你們不用擔心。陸頌之還沒登位,就鬧出血染未央宮的醜聞,死的還是丞相夫妻和光祿勳這樣級別的人。他現在是騎虎難下了,絕不敢再動別的人,更別說動武将。他現在想必正極力拉攏勳貴,想要對方給他撐場子、平民憤呢!”

“如果真是這樣,我也放心些。”劉氏撫了撫胸口,“阿爹出征前應該也有交代,大哥二哥也不至于和陸頌之正面沖突。”

“好了,既然都沒事,就放寬心吃飯吧。”老夫人揮揮手,想了想,又對魏楚說,“對了,你請回來的人好像已經到了。”

魏楚點頭:“祖母,您不用操心,這事孫女自有安排。”

“我呀,最好不用操心,你們呀,也給我省點心!”老夫人佯嗔地看了她一眼。

“姊姊厲害,阿媛将來也跟姊姊一樣!”一個稚嫩的童聲忽然響起。從來埋頭吃飯的魏媛小朋友竟然破天荒地在飯桌上大聲發表意見。

衆人都驚訝地看着她,劉氏笑着摸她腦袋:“阿媛說什麽呢?”

“姊姊什麽都知道,姊姊厲害!”小姑娘放下筷子,一溜煙就爬下座位,跑到魏楚邊上,要她抱。魏楚受寵若驚地抱起這個高冷的妹妹:“阿媛還是第一次主動要姊姊抱呢!”

桌上的大人們忽然沉默了一會兒,魏楚環顧四周,疑惑:“怎麽了?”

劉氏咳嗽一聲,表情有一點點嚴肅:“阿奴啊,你爹和兄長都在外面。我呢,幾乎也不管外面這些事情,人員調度安排,諸事決策,幾乎都是你在做……你一個女孩子……”

魏楚笑了下,放下筷子,心中有些惆悵又有些難過,她知道這個問題遲早有一天要放到臺面上來。上一次,她半真半假地和母親開口,母親一直以為她是小打小鬧沒什麽能耐,倒是很爽利地由着她去了。可是現在,看到她做下的事,以及她可能要做的事……他們還會爽快地由她去嗎?

掌權柄

魏楚抱着魏媛,垂眸一下一下懶懶地揪着小姑娘的辮子,狀似輕描淡寫:“阿娘,那你覺得我該怎麽辦?”

劉氏一愣,轉頭看了看老夫人和蔣氏,重重嘆了口氣:“阿奴,你也不用那麽抵觸。阿娘也沒說就反對你做這些,但是,你一個姑娘家總歸是要嫁人的,就算是嫁入勳貴之家,也沒幾個能容你這樣鬧的……”

魏楚笑了一下,偏頭看向劉氏:“阿娘,阿爹要是成事了,那我怎麽着也是個公主吧?這古往今來,哪朝哪代的公主要看夫家臉色的?”

劉氏一聽這話,半是好笑半是氣怒,用力點了點她的額頭:“那能一樣嗎?若是咱家的事真成了,僅僅是誰家內宅,你便是鬧翻了天,你爹也能給你兜住!但你若是在外朝,那可就難啦!”

魏楚渾不在意:“阿娘,大兄、二兄、三兄可都要在外朝混,照你這論調,咱家可不沒寧日了嗎?”

“你一個女孩子,能……”劉氏急了。

魏楚立刻擺手:“哎哎哎,阿娘,女孩子這種話咱就打住了,你要是想說服我,換個別的。”

劉氏到了嘴邊的話被噎回去,轉頭和老夫人對視了一眼,目光中有無奈也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魏楚環顧一下,母親欲言又止、大嫂憂心四顧、老夫人神情不明,唯有懷裏不識人事的阿媛會說出羨慕阿姊這樣的話。這種觸及根本的問題,插科打诨是沒用的,魏楚倒也不懼,笑了笑,直接道:“世人都認為,姑娘家,将來總是要嫁人的,到底是向着娘家還是向着婆家還尚未可知呢。阿娘若是這麽想,也正常。”

劉氏大驚,老夫人也放下了筷子,一臉詫異地看着魏楚,蔣氏更是急得想要開口制止她。魏楚不以為意地擺擺手:“祖母、阿娘、大嫂,咱們是骨肉至親,有什麽話不能開誠布公地說?我也知道,你們是為我着想,為我好。我若執意要走這條路,十之八九不會有什麽好下場、好名聲。”

劉氏又驚又氣:“你還知道呀!我還以為在你心裏,阿娘就是那樣容不得女兒的人呢!”

魏楚撒嬌地扯了扯劉氏的衣角,腆着臉笑道:“阿娘別生氣,我說的這些并不是埋怨你,我只是想告訴你們,這條路上所有的困難荊棘,我都看得清清楚楚,絕不是一時頭腦發昏。并且,我也想證明,我的确有能力走這條路。”

劉氏還是被魏楚的話氣着了,哼了一聲不理她。

蔣氏也幫着魏楚說好話:“阿娘,阿奴一向嘴快,她也不是故意的。”

魏楚忽然“撲哧”一下笑了,劉氏轉頭瞪她,她連連擺手:“阿娘,我剛剛那句話還沒解釋呢!我說那個,是為了糾正你們的想法!”

此話一出,三人又看向她。

“普通人家的女兒叫出嫁,可天家嫁女兒叫什嗎?叫出降。普通人家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天家那是公主為君驸馬為臣。這天底下,哪有為君者遷就臣屬的?所以,剛才那些普通人的規矩是不适用天家的!”魏楚悠閑地夾了口菜。

“說這麽多,還不是想讓我們放手讓你胡鬧?那你到底想要什麽?”劉氏的氣倒是平了,卻也不聽魏楚忽悠了。

魏楚笑眯眯地開口:“我想帶兵打仗、建功立業、名留青史!”

老夫人搖搖頭,開口:“阿奴啊,這些虛的東西有什麽用?一輩子活得開心自在不好嗎?這三樣東西可都要搏命的!”

“祖母,不管我參不參與,咱們全家可都已經在搏命了!我這邊若是能幫上忙,不也給爹爹和兄長減輕負擔嗎?”魏楚給魏媛喂了一筷子菜,魏媛指着桌上的糕點,示意還要,魏楚親了親妹妹的小臉蛋。

桌上一陣沉默,半晌,老夫人開口了:“長安諸事,本也是阿奴在做主,在你阿爹回來之前,你就按自己的想法做吧。”

魏楚笑眯眯地應下,祖母這手太極打的,若是阿爹不同意,還是無用功。不過松了口就好,一切還有機會。

劉氏反倒更情緒化一些,又是怒又是無奈,最終還是妥協了:“罷了,罷了!就當我生了四個小子吧!一個兩個都要上戰場,讓我提心吊膽,我上輩子欠了你的!”

“嘿嘿,阿娘,來吃點這個,你最喜歡的!”魏楚殷勤地給劉氏夾菜。

劉氏倒是想無視她,可奈不住魏楚臉皮厚,嬉皮笑臉地往上湊,一頓飯下來,冷臉倒是擺不出來了。

飯後,衆人回了自己的院子,魏楚則匆匆趕往書房。

張管家已經等着她了,見她一進門,就立刻将整理過的幾份情報遞給她:“大郎的事剛剛席間已經說了。二娘子推薦的那個馬六确實是人才,半月前,他将孫通帶回來了,我已經安排孫通見過他的妻子和母親。”

魏楚快速地浏覽了一下手中的情報,将孫通那份挑了出來:“此事乃當務之急,張叔看孫通此人如何?”

張管家言簡意赅:“忠孝之人,可用。”

“他手裏有兩萬人?”魏楚看着這個數字,也有些驚詫,“倒是有些本事。”

張管家搖頭:“雖然有兩萬人,但多數都是衣不蔽體的難民,兵器幾乎沒有,過冬衣物也極其緊缺,對上正規軍,千人足以滅之。”

“他人在哪裏?”

“帶着幾個部從住在山下,我讓人監看着。”

魏楚點頭:“好,明天就讓他上來,我親自見一見。阿爹掌控一州,陸頌之不會輕易放棄咱們這些絕好的人質。等他騰出手來,必然派兵來犯,孫通,咱們一定要收服。”

張管家會意。

******

翌日,魏楚束發帶冠,着戎裝,束腰帶,穿革靴,外罩一件黑色披風,作男兒打扮。她倒也不指望孫通真瞎得看不出她是女的,不過着男裝好行事,也給對方個面子。

魏楚進偏廳時,已經有人坐在客座上了。她上下打量了一下,此人身形并不高大,甚至有幾分瘦弱,做書生打扮,穿着一身明顯單薄的長袍,眉目清秀,微蹙着眉頭,顯然心有猶疑,見她進來,孫通立刻站起身,拱手一拜:“二……二公子。”

魏楚忍不住笑了,邊往主座走,邊擺手:“孫先生不必如此多禮,請坐吧。另外,二公子是我兄長。”

孫通坐下,又拱了拱手:“在下母親和妻子之事,多謝……魏女君出手相助。”

“孫先生客氣。”魏楚一拱手。

她判斷這孫通是個謀士型的人物,這類人物往往智計有餘,勇武不足,而孫通的履歷也證實了他不通武藝。對于忠孝而擅思之人,他應該已經設想過無數遍那群流民的出路。魏楚敢斷言,孫通絕對找不到比她給出的更好的路。

“魏女君,馬先生曾經來找過在下。在下想知道,馬先生可否代表魏女君的意思!”孫通果然先忍不住,開口問。

魏楚讓人上茶,爽利答道:“馬六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也是魏家的意思,先生可以放心。”

孫通明顯松了口氣,又想了想,有些忐忑地看了魏楚一眼:“魏女君,恕在下冒昧。在下私開糧倉、跟着在下的難民們更是迫于生計,為匪為盜,這些可都是律令規定的重罪。女君卻敢冒大不韪收留在下,不知道魏家有何打算……”

魏楚把玩着手裏的精鐵護腕,笑道:“誠如孫先生所言,雖然是迫于生計,但你們畢竟違反了大梁律法,若是落入朝廷手裏,少不了牢獄之災。況且,朝廷甚是忌憚流民作亂,若是真抓住了先生,說不定就殺雞儆猴了。至于魏家的打算,我也不妨給先生透個底,陸氏反了,我魏家不服陸氏竊國,肯定是要死扛到底的!先生若是覺得風險太大,我也不強求。”

孫通頓時坐立不安:“女君說,陸氏……反了?!”

“陸氏弑君竊國,逼死丞相、殺害光祿勳,長安城內一片慘淡。我魏氏自恨能力不足,否則必然殺進城去,清剿叛逆!”魏楚咬牙切齒地怒罵陸頌之,末了還一臉正氣加無奈得對孫通道,“先生需要魏家,魏家也需要先生,此事若成,于先生,糧食衣物都能夠解決,災民不必受罪,還能按時領取軍饷。于魏家,有了先生和先生的人馬,也可壯大實力,早日清剿逆賊!”

孫通思考了一會兒,終于下了決心,一拱手:“女君高義!實不相瞞,在下自知非領軍之才,帶着這兩萬災民,也不能寐,唯恐辜負了這些信任在下的人。如今能夠讓他們入魏家軍,在下終于能卸下這份膽子了。”

魏楚連忙道:“孫先生千萬別這麽說,孫先生之仁義,魏楚遠不能及。想必災民們也是心甘情願跟着先生,只有先生留下來,他們才能安心。”

孫通談妥了事,也放下心:“承蒙女君收留,孫某卻之不恭。只是,不知孫某能否見一見老母?”

魏楚點頭:“自然,老夫人和夫人就在秦元閣。孫老夫人的身體已無大礙,不過畢竟年紀大了,不宜颠簸,不如就在莊子裏暫居修養。”

孫通站起來,深深一拜:“女君之恩,孫某無以為報。”

魏楚連連擺手,讓仆婦領着孫通出去。

不多時,張管家走進來:“二娘子,如何?”

魏楚把玩着護腕:“明天就派人跟着孫通去接手他的人馬,領回來立刻讓府兵集訓。注意看看有沒有生反骨的,魏家可不養吃裏扒外的東西。”

“明白。”張管家點頭,又道,“長安城的探子來報,未央宮的人已經放出來了,陸頌之将于五日後登基。”

魏楚眯了眯眼,冷笑:“真是迫不及待呀,那咱們就給陸頌之送份好禮!”

兵戈起

“太……皇上,司隸諸郡及長安一夜之間謠言四起,說您……說您謀害忠良!”未央宮的內侍來報,低着頭,完全不敢看陸頌之的臉色。

“啪!”地一聲,瓷杯被狠狠摔在地上,濺起一地熱茶,那內侍吓得往後躲了躲。

“楚維這個衛尉是幹什麽吃的!我說過多少遍了,封鎖長安,消息一個字都不準漏出去!他是不是聾了!”陸頌之氣得臉色發紅,又狠狠摔了一個杯子,“他若是不想坐這個位置,有得是人想坐!”

“父皇!”邊上坐着的陸孟羲站起身,一拱手,“當務之急,是快些平息流言。另外,楚大人畢竟是有功之臣……”

陸頌之依舊滿臉愠怒,但倒是沒繼續口不擇言地罵:“吩咐下去,讓楚維派人一個一個去查,凡有人聚衆傳此謠言,通通關進牢裏去!”

“是。”內侍得了令,忙不疊地跑出去,本來以為換了皇帝,再也不用提心吊膽哪天就被打死了,可沒想到外甥像舅,這陸太尉也是喜怒無常之人!小命依舊難保啊!

陸氏往上數十數代都是世家貴族,這種人家出來的子弟有個毛病——永遠看不起庶民。在他們的認知裏,根本就沒覺得那些蝼蟻似的庶民能有什麽能耐。陸頌之和陸孟羲顯然都有這樣致命的毛病。千裏之堤毀于蟻穴,蔑視庶民直接導致了陸氏争權的敗落,可惜,他們此刻都還不知道。

“皇上,皇上!”又是一個內侍小跑進殿。

陸頌之的眉頭立刻就皺起來:“又怎麽了?”

“荊州巨佛動工處出了流民叛亂!薛大人和魏大人不知所蹤!宣平大長……薛夫人和薛郎君都進宮來了!”

“混賬!荊州并無災荒,怎麽會有流民叛亂?!”壞事一樁接着一樁,陸頌之又氣又急,頭發都白了一片。

“奴婢不知……可,報信之人稱,監工府被燒光了,死傷無數……”那內侍死死低着腦袋,聲音都抖了。

“混賬!混賬!派人去查,立刻去查!”陸頌之話音剛落,就聽到有人通報。

“黃門侍郎薛缙薛大人求見!”

“來得這麽快!”陸孟羲轉頭去看陸頌之,“父皇,小妹和薛缙的婚事可是差不多定了,出了這檔子事……”

“哪有定下?不過是婦人之言,做不得數!”陸頌之咬咬牙,直接反口。

“阿爹!”陸孟羲急得直接叫出了原來的稱呼,“這……這麽做不合适吧,我們還需要薛氏的支持,出爾反爾之事做不得呀!”

“讓薛缙進來。”陸頌之沖內侍吩咐,又轉頭對兒子道,“薛氏除了薛錄之還有哪個出息的?咱們和薛闵之一脈合作,也不過是想要薛錄之手裏禁衛,若是薛闵之還活着,阿瑜嫁過去也就嫁過去了,可是薛闵之若是死了,薛氏這一脈敗落無疑,咱們何必賠上阿瑜……”

“可出爾反爾,與阿瑜的名聲也有礙呀。”陸孟羲還算有幾分良心,過河拆橋、落井下石的事做着還是挺有心裏障礙的。

“無妨,本來也不過是婦人私下之言,臺面上有誰知道?”陸頌之不以為然。

陸孟羲皺着眉頭,半晌才道:“父皇如此決斷,是否已經有了比薛缙更好的人選?”

陸頌之一笑:“确實。”

話音剛落,就看見薛缙從臺階下面走上來,兩人不再談論。

薛缙跨進殿門,沖着陸頌之一拜:“陛下。”

陸頌之一臉熱情:“是薛世侄,近日可好?”

薛缙一反往日那潇灑風流、諸事不上心的作态,反而微肅着一張臉,搖頭:“陛下,家父失蹤之事,想必您也知道了。薛家與陸家世代相交,家父對陛下登位一事,也是鼎力相助。缙冒昧請求陛下派人去荊州一查此事。”

陸頌之站起來,走到薛缙身邊拍了拍他的肩,一臉長輩的作态:“世侄說得哪裏話!薛大人是朝中重臣,他失蹤一事,自然是要徹查到底的!你放心,朕已經派人去荊州了,一有消息,馬上會通知世侄。”

薛缙一拜:“多謝陛下。家母日夜憂慮、憔悴不堪,若有冒犯長公主聖顏,請陛下海涵。”

陸頌之聽到“長公主”三字,對于薛缙的識相還是很滿意,陸氏作為他的妹妹,自然不能再稱太後,雖然诏書還沒來得及下,但是他可不想在聽到“太後”兩個字。

“哪裏話,薛夫人心中憂慮,朕也是理解的。世侄和薛夫人盡管放心,薛大人之事,朕一定會給你們一個交代。”陸頌之一臉慎重地安撫薛缙。

薛缙也識相,得了一句承諾,就告退出去。

“阿爹,薛缙此人還是不錯的,假以時日必成大器。”陸孟羲對薛缙還是很有好感的。

“朝中青年才俊不少,可朕現在需要的,是能夠支撐陸氏新朝之人。”陸頌之拂了拂袖,明顯不願多談。

陸孟羲換了個話題:“靖國公一家女眷已出長安城,靖國公不僅是交州州牧,掌一州軍政財權,更重要的是,他在武将中有極高的威望。只要靖國公支持父皇,武将一系自然順服!”

“哼!靖國公府那些女眷既然逃出長安,魏覃打得什麽主意,你還不清楚?”陸頌之提起這件事就咬牙切齒,“他也是處心積慮呀,一府女眷竟然能在重重守衛下出甘泉宮門、南安門和長安城門。若不是早早部署,怎麽可能做到?人倒是去了交州,可這心可半分沒離長安!”

“父皇的意思是,他會反?”陸孟羲皺眉,“若是靖國公反了,對我們大大不利!”

“先讓楚維把魏府女眷給‘請’回來!”陸頌之又看了看陸孟羲,“光祿勳的禁衛要馬上收歸,你親自去帶。”

“是。”

“給你二弟去信,讓他立刻聯系我們在涼州的人馬,聯合那幾個郡守,務必拿下涼州軍的軍權!”陸頌之狠狠地一拍桌,“那小子死得不是時候,咱們現在只能硬着頭皮上!”

“兒臣知道。”陸孟羲心中憂慮,可是自己父親一意孤行,他也已經沒辦法了。

******

陸氏當了出頭椽子,已經是騎虎難下,長安城中別的世家可都憋着氣,私下有些什麽樣的謀劃,也無人可知。

而魏楚自出了長安城,可算是放開了手腳。孫通帶回來的兩萬兵馬,經過半個多月的嚴苛地訓練,已經頗有小成。和陵作為魏家的大本營,不缺錢財,武器裝備也基本已經配全。這兩萬人真正成了戰力兩萬的軍隊。

而這支部隊第一次見血的日子,也來得非常快。

是日,魏楚正在監督着人馬訓練,張管家走進校場:“二娘子,探子來報,長安五千兵馬來襲,正午可至別業。”

魏楚嗤笑:“五千?陸頌之焦頭爛額,竟然還想得起我們幾個弱質女流?五千人,可真是看得起我們。”

張管家也笑了:“是。”

魏楚一個轉身,黑色披風獵獵作響,她示意将官擊鼓,訓練場的士兵,頓時停了下來,齊齊看着她。她一振臂,對着臺下衆将士高聲道:“諸位訓練半月餘,今日就是見血的機會!陸賊敢犯,就讓他們有來無回!”

“戰!戰!戰!”

美人殺

“高臺布強弩陣!二層火箭,三層羽箭!”魏楚邊走,邊對校官吩咐,“其餘人列陣。”

這位校官正是馬六,馬六确是有奇才,派他去說服孫通,他在匪山上待了半個多月,竟然能跟大部分流民稱兄道弟!這一點連魏楚這樣自認會說話的人都不得不佩服。

“是!”馬六相當正經,一溜煙就跑去部署。

魏楚登上高臺,向長安方向眺望,倒是能看到一些煙塵,不過看不到人,想來部隊尚遠。

“軍師有何想法?”魏楚偏頭看着孫通。

孫通本是個書生,魏楚見他武力實在不行,就把他往軍師方向培養,故而孫通這半月來啃了不少兵書和軍事戰役卷宗。

孫通說話做事向來謹慎,但他這一次很篤定:“敵明我暗,敵寡我衆。遑論此地險阻,一夫當關萬夫莫開,我軍占盡天時地利人和,沒有不勝的道理。”

魏楚笑了:“确實如此。不過這兩萬人都是沒有見過血的新兵。兵呀,見沒見過血,可是有很大的差別的。訓練場上骁勇非常,一上戰場就吓懵了的也不在少數。”

孫通很是服氣,看了魏楚一眼:“二娘子是早就打算将這次之戰給将士們練手?”

魏楚看了看越來越近的兵馬,轉頭又看了看嚴陣以待的新兵,笑容微斂:“練手也是要死人的……”

另一邊,領軍的是楚維的親信張奔,此人其實對自家上司派出那麽多兵捉拿幾個婦孺感到非常不解。事實上,像他一樣不解的不在少數,有關系好的騎兵偷偷地問:“張大人,咱們興師動衆的,到底去打誰?”

張奔說:“不是跟你說了嗎?是把魏家女眷請回來!”

“真的只是幾個女眷?用得着咱們五千兄弟?”那騎兵顯然不相信。

張奔也不和他扯皮子,直接虎目一瞪:“大人這麽安排自然有他的道理,你們都給我打起精神來!”

“是!”那騎兵嬉皮笑臉地一敬禮。

魏楚一直站在高臺上,見人馬已經進入強弩的射程,直接示意擊鼓,高臺上的弩手們齊齊開射。強弩重達數百斤,不宜移動,連拉弓都需要專門訓練過的壯漢,但此物勝在射程遠,威力大,是守城的神器。

這強弩是戰亂時工匠所設計,因為不夠機巧,在攻城時使用不便,到後來就慢慢淘汰了。但是魏家先祖非常喜歡這強弩,便請人不斷改進完善,并偷偷地藏在了別業。

這射程數百米的強弩一出,張奔的隊伍一下就亂了,張奔身邊的那個騎兵勒馬,驚訝地沖他喊:“将軍!她們怎麽會有強弩!魏家私藏重器,是想造反嗎?”

張奔一抹臉,啐了他一口:“你管他們反不反,還不變陣!人家就等着咱們來送死!”

張奔心裏那個恨呀,他是真不知道這五千人原來是這麽用的,楚大人好歹也跟他交個底呀。張奔這倒是冤枉楚維了,楚維派出五千人只是心虛,一收到魏家女眷逃出長安城的消息,他就心裏一咯噔,明白自己栽了,被賭友算計了。可他也不敢張揚,只能寄希望将功補過,所以才大方地派出五千人。

楚維以為五千人鐵定夠了,卻沒想到五千人竟然也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了!

一陣強弩之下,張奔其實已經有了退意,這五千人可都是南軍精英,丢在這裏,他沒法交代啊!

“将軍,撤吧!”那騎兵滿臉血,抓着張奔的衣袖。

張奔一咬牙:“再頂頂,她們沒有多少人,抗過了這陣,咱們沖進去!”

騎兵們生扛着漫天箭支,硬是沖了進去,距離太近,強弩已經不管用了,他們剛剛松了口氣,卻發現漫天火箭撲面而來!一時之間,衆人龇目欲裂!

“将軍!”那騎兵已經中了一箭。

張奔看了看死傷一地的士兵,和對方甚至還沒開的關門,心中那個恨呀!扛過了火箭和羽箭,活着的騎兵竟不足兩千。

“給我殺!”張奔抹了抹眼前的血,咬牙揮劍。

“前鋒營,出戰!”

號角聲起,關門開,前鋒營蜂擁而出,終于和張奔的人馬正面交鋒。厮殺聲響徹整個山脈。

魏楚看着下面鏖戰的隊伍,越看,眉頭皺得越緊,她狠狠地一拍城牆:“看到了嗎?這些人在幹什麽?真當這是兒戲嗎?”

孫通看了一會兒,終于忍不住掩目:“二娘子,召回吧。”

魏楚聞言,轉頭冷聲:“軍師怎得如此天真,上了戰場,怎麽召回?召回他們,誰去大前鋒?大後方的老弱婦孺嗎?”

孫通沉默了。

雖然前鋒營的表現非常蹩腳,但好在人數畢竟是碾壓的,不多時張奔的人馬就徹底頂不住了!

“撤!撤!”張奔聲嘶力竭。

“将軍,後方有不明人馬出現!”馬六驚呼。

“看到了。”魏楚一臉凝重,她不認為陸頌之會想得到兵分兩路,況且那對人的裝扮,看着不像正規軍,反倒像流民。

“張叔,最近的流民勢力離這裏多遠?”魏楚皺眉。

張管家搖頭:“據此起碼二十餘裏,況且,流民怎麽會主動來攻擊我們?不合常理。”

“等等,他們好像在攻擊南軍!”孫通驚呼。

張奔的人馬本就潰敗地不成樣子,此刻前後夾擊,傷亡更加慘重,在張奔喊出“撤退”之後,軍隊立刻四散而退,張奔自己身邊只剩下幾個護衛,幾人策馬奔逃,丢盔棄甲,要多狼狽有多狼狽。

此刻流民群中,一個破爛裝扮的男人沖着身邊帶着兜帽的男子擠眉弄眼:“看看,看看,你還趕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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