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9)

曲部和私兵後,世家在武力上不堪一擊。”

“不,父親錯了。太/祖只是個□□,真正的問題已經存在幾百年了。世家從不讓子弟上戰場,以文官為榮,武将為恥!”桓昱的話擲地有聲,韋竣山的眉頭皺得越發緊了。

“父親想想,長此以往,世家看似掌控了朝廷派系,實則手裏無兵無權,太平之世,世家高高在上,天下一亂,世家将毫無反手之力。”

韋竣山轉頭看向桓昱,良久,才嘆了口氣:“自從沒了私兵,哪個世家不是提心吊膽,哪個世家不想插手兵權?可是軍營是那麽好進的嗎?遠的不說,你看看陸頌之那個小兒子,他倒是想讓兒子拿軍功,結果呢?死在匪窩裏!剿個匪尚且如此,更遑論要上戰場打匈奴!”

韋竣山轉了身,拍了拍桓昱的肩膀:“一将功成萬骨枯,這種路也就讓一無所有的庶民去走,背靠世家的,哪個願意呀?即便是你,若非家裏情況複雜,我也不放心将你放到虎贲營啊!”

“沒錯,世家一時之間無法使子弟從軍,但有件事卻可以做。”桓昱停頓了一會兒,頗有深意道,“因為所謂的格調和武将家族劃清界限,非常愚蠢!”

“你這……”韋竣山一時接受不能,剛要反駁,忽然恍然大悟,“你是想和武将家族聯姻!”

桓昱點頭:“是的。”

韋竣山皺着眉,踱了兩步,半晌才開口:“也不是不行,陸頌之不是都想和劉家聯姻?現在這個時候,和武将聯姻确實有好處。你看中那家?劉家、穆家還是蔣家?”

桓昱輕咳一聲:“魏家。”

“哦,魏……什麽!”韋竣山驚得猛一轉身,“魏家!不行!”

疑心病

“魏家不行,你怎麽會選魏家?”韋竣山又來來回回地踱步,面色沉重,“魏覃手裏有兵,家人老小又都已經出了長安,聽說不久前,南軍去打魏家和陵別業,五千人就回來了三百個。魏覃這是司馬昭之心!與他們結盟,咱們能落到什麽好?”

“父親也知道魏覃是司馬昭之心,那父親覺得對上魏家,我們有多少勝算。”桓昱從書架上拿下一冊交州的紀錄,“交州的人口不少,今年雖也受災,但沒受太大的影響,小動亂也立刻被平息。另外交州地勢險峻,又在荊州之側,靠近要塞。您別忘了,魏覃本人除了是州牧,還曾是平西大将軍,在軍營裏有極高的威望。武将一系基本上都以魏劉為首,若魏覃真有心稱帝,咱們有多少勝算?”

韋竣山臉色很不好看,漲紅了臉,頗有幾分惱羞成怒的意思:“你不是說都安排好了嗎?怎麽又是為他人做嫁衣!”

桓昱心中冷笑,面上一臉沉痛:“父親,拼也不是不能拼,但恐怕要賭上韋家數百年的家業!那些沒落世家的下場,父親也看在眼裏,韋家若是争敗了,恐怕連他們也不如。父親若是下了決心,兒子也沒有意見。”

Advertisement

韋竣山氣得狠拍桌子,又失落又不甘,甚至還有恐懼,他來來回回地踱步。桓昱也不理會他,斂眸站在一旁。

到最後,韋竣山終于停下,癱坐在躺椅上,有氣無力道:“跟魏家合作,有什麽好處?”

“開國貴胄,必可興盛百餘年。父親,世家江河日下,蕭家、陸家且不說,便是薛家、馮家和裴家,還能撐幾年,都尚未可知啊。”

“罷了……罷了。”韋竣山搖頭長嘆。

“郎君,夫人院裏的流蘇來報,夫人身體不适,昏厥了。”管家緊張地站在門外。

“讓大夫去看看。”韋竣山依舊沒好氣,管家得令走了,他又哼了一聲,“算那毒婦識相。”

“父親,還用膳嗎?”

“讓他們端上來吧。”韋竣山站起身,兩人往外廳走去。

用膳完,桓昱回了自己院。不多時一個小厮進來:“主子,碧荷用了藥。”

“嗯,讓她在床上多躺幾天,別弄死了。”桓昱撐着頭,疲倦地捏了捏鼻梁。

小厮正打算告辭,忽然聽到桓昱開口:“木梁,你說,一個上進心很重的姑娘,如果喜歡的人和前途沖突了,她會選哪個?”

“啊?姑娘……嗯,姑娘有什麽前途,要進宮?”木梁一頭霧水。

桓昱噎了噎,覺得自己有點傻,但還是解釋了一下:“不是,就是……哎,你就當是位郎君吧,若是他喜歡的人和他的前途有沖突,該怎麽選?”

木梁憨憨一笑:“主子,您不就是位郎君,這您還能不知道嗎?”

“我當然是……哎!”桓昱語塞,索性擺擺手,“算了,沒事了,你出去吧。”

木梁轉了個身,猶豫了一下,又轉回來:“主子,木梁多句嘴,我覺得如果是個郎君多半會選前途。主子也說了,是個心思重的人,男人若是登了高位,什麽女人沒有。年輕時候多喜歡,過去了也就過去了。”

桓昱笑着搖搖頭,笑得有點苦澀,有點無奈:“你不懂,有些東西大概真是劫數。”

木梁頓了頓,撓頭:“是不大懂。不過如果是姑娘,那情況可能不一樣。”

“沒事了,你去做事吧。”

“哦……”

桓昱撐着頭,想着離開之前的情景。魏楚看着他,忽然笑了一下,開口道:“這江山,薛氏之後是姓了桓吧。”

他當時腦中一片空白,下意識地搖頭,卻是一句反駁的話都說不出來。他看着魏楚又笑,嘆息着說了一句讓他感覺誅心的話:“命中注定啊,我魏氏終歸是為他人做嫁衣。”

那一瞬間,他甚至覺得心如死灰,完全絕望了。他無法解釋自己的內心,也不知道她會不會信,最後只能黯然離開。

桓昱長嘆一聲,躺在榻上,呆呆地看着屋頂得雕飾,屋子裏一片死寂。

而另一邊,魏楚同樣滿心煩躁。知道桓昱當過皇帝,她第一念頭就是桓昱原來有妻有子,她也不知道這種亂七八糟的想法到底是怎麽來的。可那一瞬她的心情非常複雜,猜疑、委屈、惱怒,總之什麽情緒都上來了,說了什麽話連自己也無法控制。

“将軍,将軍?”馬六站在軍帳中,小心翼翼地喚道。

“嗯?哦,剛剛說到哪兒了?”魏楚直起身子,看過去。

“将軍若是太累,不如休息一下吧。”馬六看着魏楚眼下的青黑,勸慰道。

“沒事,你說。賈大王有什麽條件?”魏楚撫着護腕,強迫自己把精神集中到眼前的事情上。

“他說……”

“将軍,張管家求見,說是有急事。”賬外的護衛高聲道。

馬六看了魏楚一眼,魏楚揮了揮手:“如果沒什麽離譜的條件,你和孫通商量着,先應下吧,只有一條,派人盯死賈大王和他的親信。”

“明白。”馬六拱了拱手,猶豫了一下,開口道,“将軍,您已經在軍營待了三個多月了,您要不要抽個時間回一趟莊子?”

“我知道,你去吧。”魏楚無力地揮了揮手。

馬六出了帳門,對着正好走進來的張管家點了點頭,張管家似乎真有些急事,回應了一下就快步往裏走。

“張叔,有什麽急事嗎?”

“周家三郎帶着馮家大郎秘密來訪,似乎與朝中的事有關。娘子請二娘子回去一趟。”張管家欠了欠身。

魏楚思忖片刻,對賬外道:“備馬。”

“我現在就和你走一趟,他們來時,可有人跟蹤?”魏楚邊系披風,邊快步往外走。

“沒有。”張管家也轉身跟上。

“阿娘和他們談了嗎?”

“我只聽了一些,馮家在朝中舉步維艱,馮家大郎是托了周家郎君,才找來別業。”管家想了想又道,“蕭、陸兩家向來共進退,韋家似乎也跟兩家來往甚密,聽說有和蕭家聯姻的打算,若是這三家成了一體,朝中形式恐怕更加艱難。”

“等等,你說誰要聯姻?”魏楚驟然停下腳步,轉身,臉色很難看。

“韋家和……蕭家。”張管家滿眼疑惑。

“韋家的誰?”魏楚的聲音已經冷得能凝冰了。

“韋竣山之子,韋溫。”

魏楚冷笑一聲,臉上滿是陰霾:“很好。”

繼承權

“伯母,聽聞監工處有流民作亂,伯淵可還好?”

魏楚剛剛進院子,就看到一個修竹般的身影站在正廳,聲音亦是溫潤異常。劉氏還沒回答,守門的侍衛就看到了魏楚,立刻行了一個軍禮:“将軍!”

廳中的衆人頓時轉過身,齊齊向她看來。魏楚有點尴尬,偏頭看了眼那個小兵,低聲道:“這裏不是軍營,不用行禮。”

自從魏楚打退張奔的軍隊,發表激情演講,并發布制度,照顧軍眷之後,這些個小兵都特別崇拜她,行禮的時候那叫一個響亮。這些守衛,就是她從軍營裏抽調出來照看別院的。

魏楚話音剛落,這位小兵,立刻站正,高聲道:“謹遵将軍令!”

魏楚抹了把臉,哭笑不得。

“阿奴,終于知道回來了?”劉氏站起身,走近幾步,上上下下看了看她,伸手摸了摸她眼下的青黑,嘆息,“你多久沒好好休息了,臉色那麽差!”

“沒事。”魏楚握住母親的手,小聲道,“還有客人呢。”

劉氏這才轉身退回去,魏楚轉了個身,先朝周玠一揖:“表哥遠道而來,阿楚未能遠迎,還望海涵。”

周玠盯着一身戎裝的魏楚,看得一愣一愣的,連一直遵循的孔孟之道,男女之防都給忘了,結結巴巴道:“表……表妹,長安城傳的,打退了張奔的五千兵馬的,真的是你啊……”

魏楚一笑:“怎麽?表哥不相信呀?”

“不……不是!”周玠連連搖頭,好一陣才紅着臉,小聲道,“以前不知道表妹那麽厲害……”

“這位郎君是?”魏楚見她表哥又陷入奇怪的症狀裏,連忙出聲提醒。

“哦哦,這位是馮家大郎,安遠。安遠,這是我表妹。”周玠一張臉漲得通紅,他覺得自己現在的行為已經嚴重逾越了禮教,卻也只能安慰自己,事權從急。

馮安遠倒是非常淡定,輕輕一笑,拱了拱手:“魏姑娘好,在下馮安遠。”

魏楚含笑點了點頭,馮安遠,她聽說過,禦史大夫馮巳最得意的嫡長孫,據說貌不輸潘安,才不遜子建,不知道傾倒長安城中多少小娘子。如今一見,倒确實氣度高華,溫潤如玉,确實配得起擲果盈車的盛況。

“馮郎君前來拜訪,不知所為何事?”雖然美人很養眼,但是魏楚不是色令智昏之徒,該打的太極,照樣一句不少。

“實不相瞞,安遠冒昧地上門拜訪,其實是受了家祖的囑托。”馮安遠恭謙又抱歉地微一鞠躬。

“馮大人可是有要事相商?”魏楚請兩人坐下,又讓丫鬟重新上了茶。

馮安遠一見這架勢,再次确認在和陵別業中真正主事的不是魏夫人,而是眼前這位一身戎裝,尚未及笄的魏二娘子。他雖覺得奇怪,卻沒有任何輕視的意思,認真道:“不瞞諸位,家祖已經致仕了。家祖反對陸頌之登位,憤而致仕,馮氏族人在朝中也大受排擠,家中衆人也受到禁衛軍的監控。家祖憂憤生疾,已有數日卧床未起。”

魏楚其實已經從探子和桓昱的口中,知道了長安城內部的形式,但她依舊一臉憤怒地擊桌:“陸頌之膽大包天!先是逼死丞相,又在衆目睽睽之下殺死光祿勳,現在竟然還敢動馮大人!他真以為這天下都姓陸了,能任他為所欲為?我魏家絕不會放任這樣的奸佞禍害朝堂!”

馮安遠看着一臉怒容的魏楚,心裏嘆息一聲,想起臨行前祖父說的話。祖父躺在榻上,虛弱憔悴,卻依舊拉着他的手囑咐:“魏氏早有自立之心,天下幹戈難免。遠兒,祖父一輩子,只求為了天下太平,黎民安生。若是魏氏能做到,咱們願意傾力相助。可是,你一定……一定要看清楚,魏氏,是否真的适合那個位置,千萬看清楚……”

馮安遠垂下眉眼,祖父真的高估他了,他連一個小姑娘都看不清,又如何看得清整個魏氏,看得清天下大勢?

馮安遠沉默了一會兒,擡眸,直直地看向魏楚,聲音溫和卻堅定:“魏娘子,有些話,安遠想直說。祖父讓安遠來,就是希望能夠與魏家合作。馮氏只願天下幹戈盡止,黎民安居樂業,若是魏氏能做到,馮氏畢傾力相助。”

魏楚眸光微斂,她倒是沒想到馮安遠竟然如此直接,人家抛出了底牌,她也不好意思再演戲,遂坐直了身子,低聲道:“那馮大人,想要魏氏如何保證?”

馮安遠愣住了。

“馮郎君,我兄伯淵師從馮大人,與郎君亦有同窗之誼,他是怎樣的人,郎君心裏沒數嗎?”魏楚泯了口茶,看了看身旁的男子,“未來的事,誰也不敢下定論。謀事在人,成事在天。若是馮大人對我魏氏有所疑慮,我只能反問,馮大人是否相信他的學生,是否相信自己的教育。”

馮安遠拱了拱手,嘆息:“馮某無能,着相了。”

“長安城中畢竟還是陸頌之的勢力,無論如何,請馮大人務必保重自己。”魏楚加了一句,“若是有何需求,盡可派人來山莊。”

“多謝娘子,馮某告辭了。”馮安遠沖劉氏一拜。

劉氏起身扶起他,安慰道:“安遠不必太過憂心,目前雖境況不佳,但馮氏一門高士,陸頌之也不敢不敬。只希望馮大人要好好保重身體。”

“多謝。”

劉氏送兩人出了拱門,張管家則領着兩人離開。

見人走了,魏楚立刻解開披風,癱坐在躺椅上,咕咚咕咚大口喝茶。

“累了就休息會兒。”劉氏看她這樣,又氣又心疼。

“阿娘,大嫂下個月臨盆?”

“這個你就不用擔心了,張管家早就找好了穩婆。”劉氏靠着榻邊坐下,看着她,“馮家的事,你怎麽看。”

“目前到這個程度就可以了,等父親進了長安城,馮家才有大用。”魏楚揉了揉鼻梁,“況且,這件事,我做不合适。”

“哦,那該誰做?”劉氏下意識地問了一句。

“該讓大哥去做。”魏楚翻了個身,随口道。

劉氏一愣,起初還不明白,以為她的意思是因為伯淵師從馮巳,容易與馮家相交。可一深思,才知道并非如此。她是想讓留着馮家,讓伯淵在世家和朝堂上建立威望!

劉氏心裏五味雜陳,這天下都還沒打,自己的女兒卻已經想到了繼承權的問題。她是該高興還是該悲哀?

魏楚見母親良久沒發聲,疑惑地轉過身,一見她臉上那似喜似悲的表情,立刻就明白了她在想什麽,一時之間,心裏也有些不舒服,奪嫡之争,上輩子就發生過。雖然這輩子,大哥并沒有出事,但她還是下意識地開始防範起來,只有讓大哥功勞足夠大,在朝中的根基足夠深,才能絕了旁人的念頭,也絕了兄弟阋牆的可能!

兩人想着同一件事,心情一樣的沉重,一時之間,屋子裏靜得讓人窒息。

“娘子,郎君有消息了。”張管家的聲音從門口傳來。

魏楚一個鯉魚打挺:“什麽消息。”

張管家臉上帶着笑:“郎君正式起兵了,目前已經兵臨荊州城下了!”

魏楚猛地一拍桌子,一臉喜色:“好!好!等了這麽久,阿爹終于準備妥當了!既然已經反了,那咱們也能放開手腳幹了!”

言罷,魏楚抓起披風就往外走。

“哎哎,阿奴!留下用晚膳!”劉氏焦急地在後面喊。

“不了!營中有要事,過些日子再回來。”魏楚頭也不回地揮揮手,向着軍營策馬而去。

天作弄

右馮翊郡,城門下,銀铠黑披風的魏楚拿着把□□坐在馬上,指了指城頭上的大旗,沖身邊的前鋒道: “李濤,去喊話!”

李濤自從害戰友受了傷之後,訓練異常刻苦,整個人的氣勢由內而外發生了變化,再也不是以前那個傻愣的大個子,變成了魏楚手下一員虎将。此刻他壯碩的身軀往前面一站,扯着喉嚨就沖着城頭喊話:“城上的守衛聽着,陸老賊弑君竊國,馬東小兒助纣為虐,只要你們棄暗投明,皆是有功之臣!”

李濤的聲音非常響亮,前鋒營有不少人也跟着喊,一時之間,聲音響徹城內外。樓上守衛的兩個小兵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了猶豫。陸頌之殺死國君、逼死丞相的戲文早在城內大大小小的茶館裏唱遍了,在郡城州府,幾乎婦孺皆知。作為一個兵,他們現在也不知道該向誰效命。

守城的将官一看這情形,立刻揮劍,往前一劈,直接砍在了那位小兵的身上:“若城有失,你們都是死罪!”

那小兵捂着肩膀倒下去,不知死活,城頭上心生猶豫的幾個守衛渾身一凜,再也不敢生出別的心思,甚至都不敢去看一看那個渾身是血的小兵。

那将官看着底下烏壓壓的軍隊,咬牙切齒地一揮手:“放箭!”

箭雨鋪天蓋地,但是因為魏楚駐紮得位置離城門較遠,後排步兵直接變換隊形,跑到前面,壘起了高盾,正好為騎兵搭起了屏障,一時之間,箭雨竟也奈何魏楚不得。右馮翊是天子腳下的郡縣,不像邊塞郡縣那樣配備有完整的器械,守城的将官根本耐魏楚不得。

然而,魏楚卻不耐煩這樣等下去,她向後一伸手,親衛立刻遞上一把大弓,她把弓向李濤一抛,笑了笑:“現在是考驗你箭術的時候了。”

李濤接過大弓,健壯的手臂輕而易舉地拉開了重達百斤的巨弓,弓弦一松,特制的箭立刻沖着城頭飛速而去。六百步之距,數丈高的城牆,守城的将官眼見着碩大的箭直沖自己胸口而來,尚未來得及躲,就覺得胸口一疼,閉上了眼。

守城的将官轟然倒地,城門上衆人頓時六神無主。魏楚示意擊鼓,大部隊立刻帶着攻城器械撞擊城門,巨木和戰車一下一下地撞在城門上,城門發出“轟轟”的聲響,城內的百姓、士兵亂成一片,尖叫聲不絕于耳。

城門尚未破,城內高樓上忽然有人高喝:“馬郡守已經棄城而逃,你們已是棄子,快逃命吧!”

“快逃!快逃!”樓下忽然有人尖叫着往外擠,惶恐一下子在人群中蔓延開來。人群一個疊着一個徑直往城門口的方向壓過來,甚至因為太過擁擠,有人直接被踩倒在地上,哀嚎,尖叫,場面一片混亂!

就在此刻,城門破了!沖擊城門的步兵一跑進城,就與向城門方向跑來的人群發生了正面沖擊,魏楚一見這狀況,立刻大喝:“前方立盾,把人攔住!”

步兵立刻變化陣型,齊齊堵在城門口,可是往外沖擊的百姓就像瘋了一樣,根本停不住,不停地以血肉之軀往步兵的盾牌上撞擊!魏楚眉梢眼角都透着冷厲,伸手一個響箭就往天上放,響箭就在衆人的頭上炸開,聲音如同震天雷一般,有不少人一下子震懵了。馬六和李濤見機,立刻高喊:“放下武器,就地蹲下,投降者不殺!”

聲音一起,剩下的騎兵和步兵也跟着喊:“放下武器,就地蹲下,投降者不殺!”

前方沖擊的人群已經有些冷靜下來了,不少人直接舉起手蹲下,可是後面依舊有很多不明真相的人不停地在往前沖。軍隊的喊聲越來越大,越來越響,終于讓人群沖擊的速度慢了下來,步兵們更是一個疊着一個,拼了命地支撐着盾牌,堵住人群。

就在前方人群慢慢地都蹲下的時候,突然又有一個聲音在後面高喊:“他們騙人!投降的都會被殺!”

現場擁擠吵鬧,那個聲音不算太響,可是慢慢安靜下來的人群,明顯開始有了騷動。魏楚心裏的火一簇簇地往上拱,眼裏殺意驟起,她一偏頭,立刻有數個親衛,直接踩着盾牌撲入人群,那高喊的人見狀,妄圖逃跑,但還是立刻被幾個親衛抓住。

魏楚冷着臉,打馬上前,擁擠的人群竟不自覺地往後退了退,親衛上前,直接把那個穿着褐衣的矮小男人扔在了地上,那男人賊眉鼠眼,嘴裏還不停地喊着:“他們殺人!殺人了!”

魏楚一勒缰繩,馬腿擡起,狠狠地就往那人胸口踩去,這一下踩得實實的,那人猛地噴出一口血,捂着胸口蜷縮成一團,再也喊不出聲。魏楚坐在馬上,環顧四周,高聲道:“我魏家軍,只除邪佞,不傷百姓。官兵投降者,同百姓。”

人群終于不再往前沖,也都安定了下來。魏楚松了口氣,又沖親衛使了個眼色,親衛們又飛快地沖進人群,将最先異動和打算異動得幾人都給揪了出來,一齊扔到了魏楚的馬蹄前,魏楚指着那幾個人:“這些人散布謠言,引起動亂,其心可誅,給我關起來!”

幾個人被收拾掉,她翻身下馬,走到人群中,那些踩踏的人已經完全昏迷,沒了聲息。魏楚朝後揮了揮手:“立刻,把所有傷員送往醫館,務必全力救治!”

停頓了一會兒,她又轉身指了指城牆上那個生死不知的小兵:“那位也一并送到醫館去!”

“是!”魏家軍井然有序地出動人馬,将受傷的十數人擡往醫館。

這一番下來,在場百姓和守衛都放下了心,抵抗的情緒一下子就消散了。

魏楚又開口安撫:“大家只管回自己家中,城中一切與往日一般無二,魏家軍令,不得擾民,若是違禁,軍法處置!”

“是!”兩萬人齊齊高喝,聲音震天動地。

在魏楚一番蘿蔔大棒下,場面終于徹底穩定下來,沒有受傷的百姓也自動回了家,街上終于空曠了些。

魏楚大步往郡守府走去,臉上滿是陰霾:“給我查!到底是哪方勢力混進了城裏!敢給我下套,我倒要看看他們有多大能耐!”

“是!”

************

虎贲營,桓昱一臉不淡定地踱着步,見到杜格從門外走來,立刻上前幾步:“怎麽樣,軍營還是沒人?”

杜格一反往日嬉皮笑臉的模樣,擡頭看了看桓昱,眼神有些複雜:“軍營裏沒人,不過,我知道他們去哪兒了。”

“去了哪裏?”桓昱一臉急切。

杜格看着一遇上那個女人就完全失常的上司,嘆息一聲:“魏家軍剛剛打下了右馮翊郡。占領了郡府,扣押了馬郡守。”

“什麽?她竟然敢……”桓昱狠狠一握拳,又氣又急,半晌還是艱難地開口,“她……可有受傷?”

杜格深深看了桓昱一眼,神情異常嚴肅:“校尉,我本以為魏娘子與你情投意合,魏家也有意與我們聯合。可是,她連攻打右馮翊郡那麽重大的事都不告訴你,甚至為了不讓我們察覺,連夜拔營……這番所作所為,哪有一點結盟的誠心?哪有一點……喜歡你的樣子?”

桓昱閉了閉眼,臉色蒼白,艱難地努動着唇:“是我之前……惹她生氣了。所以……”

“你清醒點!這是女人鬧個脾氣能做出來的事嗎?她一直防着你!”杜格一把抓住桓昱的領子,恨鐵不成鋼。

“閉嘴!”桓昱暴喝,甩開杜格的手。兩人僵持着,沉默了很久。

半晌,桓昱轉了個身,語調沙啞:“讓蘇祁去跟陸頌之說,虎贲軍願為陛下奪回右馮翊郡!”

登徒子

城中郡守府大廳中,有一着官服的中年男子神色萎靡地坐在堂上,魏楚大步走近,一拱手 :“馬太守,委屈您了。”

“魏……将軍。”馬東站起身,矮小的身材、圓圓的肚腩,讓他看起來有點滑稽,往日那紅光滿面的模樣也全然不見了,神色很是惶恐不安,“将軍,請……請坐。”

“馬太守客氣了。”魏楚坐在客座,李濤則站在她身後,馬東看了看壯碩兇殘的李濤,又不可抑制地抖了抖。

“太守是武元十四年的孝廉,是吧?”魏楚喝了口茶,似乎很悠閑。

馬東戰戰兢兢地點頭:“将軍好記性,馬某……确實是武元年間舉的孝廉……”

“馬大人既是武元年間的孝廉,那就是大梁的臣子,想必也不願意看到朝堂之上,奸佞稱帝吧。”魏楚放下茶盞,頗有深意地看了馬東一眼,“我魏家受先帝恩澤甚深,生是大梁臣,死也要為先帝報仇雪恨!不知,馬太守是怎麽看的?”

“魏……魏将軍高義!在下……在下自然也是忠于大梁朝的!”馬東哆哆嗦嗦地表忠心。李濤瞥了眼馬東抖成糠簌的腿,心裏直犯嘀咕,這要是再問下去,這位大官不會尿褲子吧!那可就污了将軍的眼了!

“哈哈,馬大人果然是大梁的忠臣。如今這右馮翊郡內憂外患,我魏家也是想要幫大人一把,您說是不?”魏楚撣了撣披風,也不再打官腔,直接開口道,“這右馮翊郡的戶籍冊能否拿出來,讓本将一觀哪?”

馬東這時候只想着保命,哪還在乎這些,連連點頭:“當然,當然!管家去找主簿,讓他把戶籍冊都拿來!”

“是!”管家一溜煙小跑。

魏楚又開口:“既然主簿在,那就勞煩大人把主簿、郡丞、功曹都請來吧,畢竟都是朝臣,魏家軍既然來了此處,自然要見上一見的。”

“将軍說的是,說的是。”數九寒冬,馬太守的臉上卻全是汗水。

魏楚拿下右馮翊郡,也不打算急着再去打別的地方,所以她現在很悠閑地讓身邊的丫鬟又添了一杯水。可還沒等水加滿,就見馬六匆匆忙忙地從門口跑進來,神情焦急:“将軍,有大部隊向此處圍襲而來,恐怕是長安來的軍隊。”

魏楚凝眉,站起身:“看得清軍旗嗎?”

馬六跟着魏楚,也基本上了解了大梁朝的軍制,此刻臉色有幾分古怪地偷觑了魏楚一眼:“軍旗是……虎贲營的!”

魏楚愣住了,神情有片刻空茫,她立刻反應過來,把手上的茶杯狠狠一砸,轉頭威脅性地看了馬東一眼:“來得好啊,既然送上門來了,我就斷了陸頌之這條臂膀!”

馬東一個哆嗦,差點地跌倒在椅子上。

馬六和李濤跟着魏楚大步走出郡守府,魏楚邊走邊吩咐:“李濤,你帶幾百人盯住郡守府,若是馬東敢出幺蛾子,格殺勿論!”

“是!”李濤一個立正,立刻轉身帶着人回了郡守府。

“馬六,你現在去找孫通,讓他立刻來此,把政務交接清楚,能用的人留下,背景錯綜複雜的,讓他們滾蛋!”魏楚火氣很大,“事情做完了,到城頭上來。”

“是!”馬六看着魏楚那張冷臉,心驚肉跳地應下了。

馬東自認不蠢不瞎,前段時間營中出現過幾個陌生人,瞞得住別人,肯定瞞不住他這樣的心腹,所以對于自家将軍和虎贲營的關系,馬東心裏也有那麽點數,可是現在虎贲營竟然來打他們……哎,只能說,這些當官的心思真難猜!

魏楚站在城頭,看着底下黑壓壓的軍隊,說不清自己究竟是怎樣的心情。雖然她一直不敢全心信任誰,可是看到眼前這樣的情景,除了覺得諷刺,更多的是被背叛的痛苦,就像是有人拿着刀子戳進心頭,還用力絞了絞。

上輩子,所有人都說薛衍背叛她,可對她而言,不過是意料之中的事發生了,唯一的念頭也就是丢臉和欲殺之後快。可是現在……魏楚抹了把臉,收起了臉上的隐痛,猛地一揮手,冷喝:“放箭!”

虎贲營的裝備比魏家軍還要精良,離得也不近,普通的羽箭射了一輪,竟然沒傷到幾個人。魏楚皺了皺眉,心裏頗有幾分擔憂,她剛剛破了右馮翊郡,根本還沒來得及增加軍需,而這郡裏面原來有的軍需又非常的差勁。若虎贲軍鐵了心攻城,後果不堪設想!

魏楚非常自責,因為陸頌之手裏沒有能夠調動的兵馬,所以她輕敵了,也因為貿然相信桓昱,所以她讓軍隊陷入了這樣的境地。魏楚越想越恨,既是恨自己也是恨桓昱。

“校官,讓人去搬火油!讓下面的死守城門。”魏楚咬牙切齒地發布了兩條命令。

“是!”校官還沒下城樓,忽然看到對方軍營裏打出了旗語。

魏楚看清了那意思,皺了皺眉,校官停住腳步,疑惑地指了指下面的軍隊:“将軍……他們想談判?”

“ 你去準備東西,這裏不要管。”

校官完全是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有誰家打仗,是這樣氣勢洶洶地來,卻連打都不打,就要談判的?

“答應他們。”魏楚沖旗官道。

那邊接收到了指令,立刻有一支十人的小隊,進入了城頭羽箭的射程。城頭的士兵見魏楚沒有吩咐,也按耐着沒有放箭。

待那十人到了城門下,魏楚下令開了一條縫,讓他們進來。馬六此刻已經到了,看到幾人,直接開口:“諸位,對不住了,武器收一收。”

幾人一點反抗也沒有,竟真的乖乖把武器上交了。

魏楚從城頭上下來,一看,得,全是熟面孔,杜格、蘇祁……還有某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