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然而她此刻應該關心的不是這些,而是自己的處境,只因她看到寶芝又望向她這邊,看樣子是打算檢舉?倘若寶芝真的提出質疑,那她少不了會被盤查嚴審,摸了摸自己的手指,舒顏膽寒心顫,唯恐這十指遭罪!
就在她念着阿彌陀佛時,寶芝的聲音幽幽響起,在她聽來真如鬼魅一般可怖,“啓禀大人,我身邊的這位秀女……有問題。”
此話一出,周遭一片唏噓,皆轉首望向這邊,都想看看是哪位秀女有疑。
仍在死撐着的舒顏并未側首,立得端正依舊,然而寶芝的目光已然移向她這邊,其他的秀女見狀也都紛紛望向她。
前頭隔了太多秀女,他看不真切,負手沉聲詢問,“何人?”
一心想在他面前表現自己的寶芝乖巧回話,“陝甘總督明山之女,阿顏覺羅·晴雲。”
終究還是躲不過這一劫嗎?當她的名字清晰的在晨風中回響時,舒顏的心猛然下沉,腦中一片空白,仿佛已然預料到自己的死狀,明明已然設想過這樣的場景,提醒自己應該看淡生死,可真到了這一刻,她竟然還會害怕,畢竟才死過一回,又在旁人體內複生,這麽快就又要死去嗎?一條命如此脆弱,她實在不甘心,可如今已被人檢舉,聯想到方才那名秀女的下場,她哪還有什麽活路?
渾噩的思緒胡亂飄飛,以致于她忽略了周遭的議論,直至身後的頌穎拽了拽她的手,輕聲提醒,“大人讓你近前呢!切勿抗命,先去回話吧!”
她才猛地回過神來,默默拿手帕将手心的汗拭幹淨,而後強裝鎮定的邁着小步退至後方,再從側邊走向前方,等待命運的懲處。
此時寶芝也已随她近前,指出心中疑點,“三年前,我與晴雲曾在一家壽宴上見過面,年少調皮,我用彈弓打鳥兒,樹枝驟然折斷,掉下時滑過她面頰,我記得傷口就在她耳側前方的位置,當時大夫還說樹枝有刺,傷口太深,必會留疤,為此我額娘還将我好一頓訓斥,禁足月餘,是以我對此女印象十分深刻,可如今再見她,她的臉上竟然沒有一絲疤痕,且她還說不記得我,我可是傷過她的人,後來還随我額娘去看望過她,她居然沒有任何印象,太不正常!”
默默聽罷寶芝之言,再打量着眼前這位名喚晴雲的秀女,他微微側身,背對着衆秀女,原本嚴肅的面上此刻竟噙着一絲似有若無的笑意,“她說你不是晴雲,你有何話可辯?”
方才離得遠聽不真切,舒顏還以為自個兒出現幻覺,此刻距離那麽近,她因為心虛一直不敢擡眸,可此人的聲音實在太過熟悉,耐不住心底翻騰的強烈疑惑,她終是大着膽子稍擡眉眼,眯眼仔細瞧了瞧,待看清此人的相貌後,舒顏倒吸一口涼氣,想死的心都有了!穿越而來的她還真不認識幾個人,偏眼前的男子就是其中之一!
猶記得那日她才清醒之際只覺頭很痛,有意識卻一直睜不開眼,似是夢魇了一般,隐約聽到耳畔有人在争執,“說好的謀財不害命,你怎能把人給逼死?”
另一人膽怯道:“大哥息怒,我只是想帶她回去暖被窩而已,也沒想逼死她啊!”
與此同時,身畔還有哀恸的哭聲,“女兒啊!你怎麽這麽傻,怎麽能輕賤自己的命?你就這麽去了,娘可怎麽辦啊?”
誰死了?不會是她吧?當時她還在迷糊當中,根本不曉得自己已然穿越,還以為這是在拍戲,聽這話音,似是劫匪将她逼死,而她母親在痛哭,可她明明還活着啊!為何就是無法動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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猛然想起曾經看到的一個治夢魇的方法,快速轉動眼珠可以醒來,她試了一試,還真的能動彈!
待她徹底清醒之後,才發覺自己和周圍人的身上皆穿着清朝的旗裝,那婦人一看她醒來,喜極又泣,“舒顏,你總算醒了,可吓壞了為娘!”
眼前陌生的婦人居然知道她的名字,這到底是怎麽回事?除卻夢境,似乎真沒有別的理由可以解釋這奇怪的現象。
此刻的她尚在懵然之中,對面正向她走來的賊人瘦瘦高高,耳朵往外長,瞧着竟似猴子一般,眸眼間盡是色相,一看她沒死,仍舊要帶她回寨子,她可不是那種為保清白就輕生的人,活着才有希望逃脫,于是一邊與此人周旋,一邊暗暗觀察周圍的地勢,想着如何才能逃離魔掌,然而就在此時,前方又來駛來一輛馬車。
瘦猴兒見狀雙眼放光,興奮的搓手笑道:“那母女身上只搜出十兩銀子,還不夠咱們塞牙縫,這輛馬車上頭裝飾着青帷幔,四角懸着銅鈴,看樣子非富即貴,大哥,今兒個咱們總算能大撈一筆!”
被喚作大哥之人皮膚黝黑,黑得發亮,眼睛小如黑豆一般,他沒吭聲,緊盯着前方的馬車,歪了歪腦袋,手按在腰間的刀上,看樣子又打算劫一道兒,舒顏暗嘆上蒼保佑,又來一輛馬車,那她待會兒就可趁亂逃走了吧?
眼瞅着馬車到跟前兒時,那瘦猴兒上前唱叫了一通,要他們留下買路財。
不耐的聲音隔着深藍的竹紋車簾傳來,“怎的停了?還不快快趕路,甭耽誤小爺的晚宴!”
車夫側首回禀道:“三爺,咱們遇上山大王,不交銀子怕是走不了。”
“嘿!屋漏偏逢連夜雨!”低咒了一句,車簾驀地被掀開,一雙黑金絲高底緞靴跨踏而出,緊跟着便見一身着杏色雲紋長褂,腰束嵌黃玉青帶的男子撩袍下了馬車。
即便舒顏立在遠處,此人的身影乍現時她也覺天光頓白,只因他眉英眸亮,如布星辰,鼻挺骨朗,剛毅又不失俊秀,金玉一般清貴的男子,單是立在那兒便頗有派頭,想來這些劫匪覺着自個兒撞了大運,可以大肆搜刮一筆吧!
默默起身的舒顏拍了拍身上的灰塵,扶着那位婦人立在一旁,果見那瘦猴兒再次向他索要銀子,豈料那人竟仰天長嘆,“你若昨兒個來劫,要多少有多少,今日卻是一分沒有,小爺走黴運,在賭坊輸了個精光,連戒子都被人扒了去,怕是要讓諸位失望了。”
舒顏還以為眼前人是個溫雅公子,哪料竟是個纨绔賭鬼,當即對他沒了好印象,瘦猴兒自是不信,帶人上前去搜馬車,搜了半晌一無所獲,只掂了套茶具出來,還興沖沖的跟他家老大炫耀道:“大哥,這可是汝窯燒出來天青釉,單這一套茶具便價值不菲吶!”
瞥了一眼,黑老大不甘心的重申,“要銀子,甭整那些沒用的,這玩意兒拿到當鋪還得擔風險,萬一驚動官府你就嗝屁了!”
沒想到這劫匪還有點兒頭腦,并不是有勇無謀的莽夫,舒顏不禁擔憂,想逃跑怕是沒那麽容易。
黑老大一發話,瘦猴兒當即拔劍橫在那人頸間,逼他交出銀子。
那三爺倒是面無懼色,垂眸淡淡的瞥了那劍柄一眼,嘴邊還噙着一絲從容的笑意,“有話好商量,何必動刀動槍?”
“做我們這行有個規矩,劫一票必帶油水,不能空手而歸,留銀子方可保性命,否則甭指望爺對你客氣!”
方才舒顏昏迷之際還聽到他們說只劫財不害命,她倒想看看,如此人這般實在沒銀子又當如何處置。
出乎意料的是,那人竟與他們做起了買賣,“你們若真想要銀子也成,不過得配合我演一出戲。實不相瞞,我昨兒個輸光了五百兩,正愁回去怎麽跟我爹報賬呢!偏巧就遇到兩位好漢,我是沒銀子,但我爹有啊!我大可寫張紙條,你們找人帶過去,管我爹索要一千兩,到時候咱們五五分賬,如何?”
當時的舒顏聽到這話一臉震驚,身為人子,居然能想出這樣的損招對付自個兒的老爹,若讓他爹曉得真相估摸着得掐死他吧!她覺得不可理喻,那劫匪卻很心動,合計了一番,當下脆聲應承。
待了這麽久,舒顏已經察覺到異常,再厲害的劇組也不可能一鏡到底,沒有攝像和導演,所以她此刻要麽是在做夢,要麽就是穿越到清朝,一想到後一種可能她就冷汗直冒,不論如何,還是得先擺脫眼前的困境再論其他。
眼瞅着他們正商量着具體怎麽寫紙條,舒顏趁機帶着婦人開溜,然而剛走沒幾步就被人察覺,又将她們逮了回去!瘦猴兒緊拽住她胳膊,疼得她輕嘶着反抗。
那三爺看不慣,上前打岔,“哎---對待姑娘家得溫柔些,怎可這般兇悍?”
黑老大見狀在旁笑道:“沒想到小兄弟還是個憐香惜玉的。”
胳膊被扯得生疼,舒顏恨斥他們貪得無厭,“你們已經搜刮了十兩銀子,怎的還不肯放過我們?”
自始至終,瘦猴兒那雙賊眼都一直色眯眯的緊盯着她,笑得格外猥鎖,“我這不是缺個媳婦兒嘛!只要你跟我回去做我的女人,我保證好好待你。”
當時她手無寸鐵,根本無法反抗,且她的靈魂又是現代人,不可能再像原主那般羞憤自盡,無奈只得妥協,由他們帶走,再尋逃脫之法。
對面那主仆二人也被押至劫匪的寨子,他還真的寫下紙條交由老大,老大遂命人将指條送至指定的位置,約好明日上午到河邊拿銀子換人。
瘦猴兒已然等不及,說要帶她回房去,那婦人哭着不許他帶走自家女兒,不厭其煩的瘦猴兒一掌砍在她後頸,婦人登時暈了過去,舒顏吓一跳,心想這人如此暴躁,真落在他手裏只怕會被折騰個半死!
要不要自盡呢?興許再死一次她就能回到現代去?正猶豫間,忽見那位三爺自椅間起身走向她,打量着她的目光放肆且帶着幾分玩味,“這姑娘櫻唇薄巧,手指纖長,瞧着甚是可人,不如大哥将她賞給小弟如何?我願再出五百兩,只求大哥成全。”
不情願的瘦猴兒搶先道:“大哥,這妞兒是我先瞧中的,不能讓給他!”
攬着他的肩膀,黑老大安慰道:“有這五百兩,幾個媳婦兒都能找來,何苦吊死在一棵樹上。”
見錢眼開的黑老大根本不顧兄弟的感受,做主将舒顏賞給了這位搖錢樹。
被當做物品一樣贈來送去,舒顏自是不悅,三爺過來拉她的時候,她還掙紮着不肯到他身邊,哪料他竟一把攬住她腰身,俯首湊近她耳畔,就在她以為他要占便宜之際,忽聞一聲極低的耳語悠悠響起,“若要保清白,就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