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一時情急說錯了話,福康安順勢糾正,态度極其自然,并無一絲慌亂,“喔---她阿瑪明山也是鑲藍旗的,她能中選,我身為副統領亦有獎賞,是以對這個名字略有些印象。”
如此解釋也算合情合理,那拉氏也就沒懷疑什麽,只在兒子跟前抱怨自個兒倒黴,一直念叨那镯子,福康安也曉得母親對父親情深一片,镯子碎了自是傷心,好奇追問起那镯子的來歷,才知這是當年孝賢皇後贈與他阿瑪之物,還說這镯子原本是一對兒,那麽另一只呢?還在他姑母那兒嗎?莫不是直接陪葬了吧?
若然陪葬,那可真的找不回了!原本此等小事用不着他來管,但一聽說是與晴雲有關,那就是和舒顏有關,福康安不禁想着這姑娘也夠倒黴的,總在遇上麻煩事兒,說來也算相識一場,他能幫則幫,便又去找他二嫂,料想她久居宮中,應該曉得另一只镯子的去向。
說來也巧,關于那镯子,容璃還真的知曉,“當年愉妃娘娘誕下五阿哥之際,皇後娘娘将另一只镯子贈給了愉妃,那镯子應該是在愉妃那兒,并未陪葬。”
只要沒陪葬,一切都好說,福康安定會想法子去找,拱手道罷謝,剛要告辭,但聽四公主又道:“哎---我話還沒說完呢!你還年少,有些往事可能不大清楚,往年皇阿瑪有意将你姐姐許給五阿哥,後來此事沒成,愉妃為着此事耿耿于懷,料想你若是為額娘去求镯子,愉妃定然不會輕易給你。”
這事兒他的确不大清楚,但也隐約聽母親提過,即便有困難,他也不會放棄,再想旁的門路便是。
五阿哥才封親王沒多久便已病逝,愉妃白發人送黑發人,自是傷心過度,性子變得越發孤僻,且又與他家有些小過節,正如四公主所言,福康安若貿然去求,十之八九只會被回絕,那他只能借皇上的勢來達到目的。
次日早朝過後,福康安随侍于皇帝左右,乾隆正在批閱金川那邊遞上的奏折,不禁心生感慨,“當年你阿瑪也曾平定過金川,時隔多年,金川再次叛亂,可惜他英年早逝,放眼當朝,很難再找到像他這麽懂朕之心,為國殚精竭慮的臣子。”
說起傅恒,乾隆不覺又念起富察氏,“你姑母去後,朕每每看見你阿瑪,便會想起你姑母,而今你阿瑪也不在了,朕一瞧見你啊!就想起福薄的永琏,唉!”
在人前他是果敢的帝王,堅強睿智,實則他的心也很柔軟,福康安時常能看到皇帝一個人對窗沉思,目光恍惚,想必是在思念他的姑母或其他故人。
福康安深知皇帝對他姑母的那份情至純至聖,無關家世或利益,他也從來沒想過利用這一點去做什麽,可這一回,為了得到另一只镯子,他只能耍些小手段,趁着皇帝思妻心切之際,順便說起那镯子的事,但他沒敢說是哪家秀女摔碎了镯子,只說是他額娘不小心弄碎的,“額娘對那镯子視若珍寶,見镯如見我阿瑪,如今镯子損壞,她悲不自勝,奴才打算找匠人用金藝将镯子嵌合,可額娘她卻說翡翠有靈性,镯子一碎魂便沒了,再嵌合也是徒有其表,唉!看她那般傷懷,奴才竟不知該做些什麽才能讓她好受一些。倒也跟人打聽了,那些個掌櫃都說一時間找不來那樣上乘的翡翠,得等時機。”
乾隆這一生,見過無數珍寶,大都過眼就忘,但對于富察氏所擁有之物,他都記得一清二楚,自然那對镯子也不例外,只因皇後将貴重之物賜予旁人之前都會跟他說一聲,是以他對此物有印象,且乾隆也是個大孝子,一聽乖侄兒說想為母分憂,自當伸出援手,“若朕沒記錯的話,愉妃那兒還有一只一模一樣的,不若你拿去,好給你母親做個念想。”
有皇帝這句話,福康安也就放寬了心,感恩戴德的向皇上道謝。乾隆也沒含糊,當即便派吳書來去愉妃那兒傳話。
聖上金口已開,愉妃也不好推辭,不情願的将镯子奉上,待吳書來走後,愉妃才低聲抱怨道:“不就是那拉氏摔碎了镯子嘛!皇貴妃來要也就罷了,而今居然還能驚動皇上!那女人可真是不簡單,也不曉得這個福康安究竟是誰的兒子,皇上對他都好過那些親兒子了!”
一旁的嬷嬷趕忙提醒道:“娘娘,這話可不敢亂說,當心被人聽到,惹出不必要的麻煩。”
對此愉妃也是憋着一口怨氣,“我這兒還能有誰來?自從我那苦命的兒子去後,皇上也甚少到我這兒來坐,其他的妃嫔也都是見風使舵的主兒,如今都忙着巴結皇貴妃呢!誰還顧得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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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宮的女人,大都母憑子貴,原本兒子受盛寵,她還指望着将來永享榮華,可惜後來永琪沒了,她便也沒了翻身的希望,只能在這深宮之中煎熬着,看着魏氏一步步往上爬,羨慕且嫉妒!
有皇上牽線,這镯子很快便到得福康安手中,但若他直接拿去給他母親,那舒顏還是會被連累,是以這镯子必須得由她呈上去才好。
可她驟然拿出镯子,旁人肯定會詢問這镯子的來歷,她又該如何作答呢?總不能說是他送的,畢竟她現在的身份還是個秀女,他若送東西給她,似乎名不正言不順,非但解不了她的圍,反而還會連累她陷入困境,必得找個合适的人來送,才能将此事圓滿解決。
行走在迂回長廊的青石板上,拂面而來的清風夾雜着初春的桃花香,淡雅宜人,不由令他想起那日初見時,本以為遇到的只是個柔弱無助的小姑娘,豈料竟是伶牙俐齒藏反骨,倒教他逗趣知味想馴服,思量間,福康安心生一計,決定吓她一吓。
轉眼三日之期已過,令皇貴妃再次派人來問詢,問她可有找到镯子,舒顏看了頌穎一眼,但見她緊捏着手指,似乎仍未下定決心,大約是沒打算幫她澄清,罷了,她也不能指望人家,随即跪下,如實禀告,“臣女沒能找到镯子,甘願受罰。”
皇貴妃給過她機會,奈何她沒能好好把握,嬷嬷也不好多說什麽,“既如此,那就只能照規矩辦事,剔除入選秀女名單,遣送歸家,至于忠勇公夫人打算如何發落,是報官抓人還是私了賠償,全看她的心情。”
一旁有人唏噓,也有人慶幸,認為她一走便少了一個競争之人,實則對舒顏來說,不做秀女還算是好事一樁,只是這負債累累的回去,等待她的又會是怎樣的命運,若然姨母不肯幫她還債,難不成她還真得去吃牢飯?
絕望的她正打算接受命運的安排,忽聞一聲“且慢”破空劃過,似及時雨一般,不緩不急的灑落她心田!
這兩個字出自頌穎之口,她突然攔下,難不成是臨時改了主意,想幫她作證?
不明其意的舒顏驚詫擡眸望向她,但見她緊捏着帕子的手指骨節分明,似是下了很大的決心,在一旁看戲的寶芝見狀暗嘆不妙,她這傻表姐不會真的要出賣她吧!眼看晴雲就要栽了,表姐若是再拉她下水,那她的前程可就毀了啊!
心虛的寶芝忙去拉她,握住她手腕一再打眼色,“萬莫耽誤嬷嬷們辦差。”然而她竟冷然甩開,“正因為不能耽擱,這才要說個清楚。”
作者有話要說: 關于三爺在老乾面前的自稱,解釋一下:清朝規定滿洲臣子在皇帝面前必須自稱奴才,漢臣自稱臣,與下人的奴才不同,在乾隆面前自稱奴才有一家人的親近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