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之前福康安也曾開過玩笑,但當時他并不曉得那個做丸子的姑娘就是趙舒顏,不過随口一說罷了,當時恒瑞也不曾回應什麽,今日突然這般鄭重的提起,福康安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私心裏他是希望自己杞人憂天猜錯了,然而老天偏偏與他作對,恒瑞居然點了點頭,還唇帶笑意,眼神格外溫柔,“正是此女,因為她的家世問題,我暫時尚未與父母提起,現今苦惱的是想确認她的态度,又不好意思直接去問,這才煩憂,你比我更懂如何與人相處,可否幫我出個主意,該怎麽去試探她的心思?”

呃……這就有些尴尬了,趙舒顏可是與他有婚約在先,他表兄居然對她有意,偏巧如今情況複雜,他還不能說出舒顏的身份,連個攔阻的資格都沒有,為難的福康安沉吟道:“你若問公事我在行,感情這種事,我也是門外漢,恕我幫不了你。依我之見,姑母是不會同意讓你娶漢人女子為妻,若是納妾,姑母可能還會答應,但那位姑娘應該不願意吧?”

雖說福康安與趙舒顏接觸的不算太多,但依照她的表現來看,那絕不是個善與的主兒,自然也就不會願意做妾,是以他才故意借此打擊恒瑞的信心,希望他能就此放棄,然而恒瑞竟道:“讓她做妾的确是委屈了她,喜歡一個人的時候,便想給她最好的,倘若她願意跟我,那我會想法子,争取讓她做妻,不讓她受委屈。”

表兄這态度着實出乎他的意料,他還以為恒瑞只是看舒顏順眼而已,可聽他這話音,似乎還挺在乎,按理來說,他們認識的時日并不久,怎的就突然這般情深呢?

想不通透的福康安忍不住問了句,“恕我直言,那位姑娘究竟有什麽好,居然值得你如此待她?”

這種問題,往往都沒有太具體的答案,畢竟感情本身就是虛無又缥缈,但又的确能真實感知的東西,他為何會喜歡舒顏?

大約是因為一時沖動打了她一掌,繼而覺得愧對于她,再見時才會不自覺的多看兩眼,又或者是因為她的樹枝打在他臉上時,她那膽怯的神情讓他生出憐惜,再不然就是她做的丸子讓他吃出了少時的感覺,說不清,道不明,但的确心動了,近來總會不自覺的想起她,甚至想見到她。

聽着恒瑞的自白,福康安一時無言,不覺反問自己,他對舒顏又是一種怎樣的态度?當初是因為镯子的事,想幫她一把,得以太後的名義将東西送出去,那就只能向太後請旨娶她,太後那麽疼他,肯定會如他所願,旁的秀女他也不了解,只曉得寶芝太任性,他堅決不願娶,唯一接觸過的就只有舒顏,且他并不讨厭她,若然非得從秀女中選妻,那就舒顏吧!

這個決定似乎有些随意,不算太鄭重,也無關情愛,但畢竟婚事已賜,那她便是他的未婚之妻,如今卻被自家表兄觊觎,一種酸澀之感悄然漫上心田,若是旁人他早已翻臉,偏是自家表兄,還關系甚密,實在不好沖人發火,既然不好跟恒瑞明說,那他只能去找舒顏,想法子将她接走,以免再留在那兒,真會被旁人給拐走!

恒瑞并不曉得福康安的心思百轉,還在琢磨着該如何跟舒顏表态,愣神間,這出戲已然唱罷,只有明祥認認真真的聽了,那兩位都各懷心事,當然明祥聽的不是戲,而是美人聲。

一折戲罷,衆人陸續離場,出得戲園子,明祥坐看右觀,總覺得他倆心不在焉,“有心事?不若咱們去千景樓喝個小酒,聽個小曲兒,什麽困惑都能迎刃而解!”

那是他的愛好,可不是福康安的,“才聽完戲你又聽曲兒?莫不是樓裏又來了新姑娘,值得你如此惦記?”

“這不是為你們着想,想給你們找樂子我才奉陪的嘛!”明祥義正言辭,想借機逍遙一番,可惜他倆都對女人不怎麽熱衷,最後也就沒去風月地,只去了一家酒樓,不過明祥還是跟掌櫃的打了聲招呼,讓他請了位會唱曲兒的姑娘到廂房來伺候。

在他看來,人就該及時行樂,才對得起這苦短的人生!

恒瑞對這些姑娘并無興致,全程只吃酒夾菜,不曾多看一眼,以往福康安還會玩笑兩句,自從今日曉得表兄的心事之後,他竟不知該說些什麽,執起酒杯一飲而盡,暗暗思量着将舒顏接走一事。

舒顏與錦湘住在一處,他想見人,得先經過錦湘,既要過去,必得帶禮,只是一般的禮由下人去送即可,沒必要勞他親自走一遭,究竟該送什麽特殊的禮,才能讓他名正言順的過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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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意瞥見廂房內的漏刻,福康安心生一計,英眉頓舒。

午宴過後,回府下馬車之際,一陣風迎面拂來,恒瑞暈了一瞬,腳步稍頓,酒後本該回屋休息,然而他竟不自覺的踱步來到妹妹的住處,趕巧此時舒顏推門出來,瞧見他的身影,大大方方的走出來向他福身請安。

清亮的聲音傳至被烈酒灌溉過的腦海中,似乎多了幾分空靈的意味,婉轉又動聽。她垂着眸子的模樣似乎格外乖巧,淺暖的日光映着她那身湖綠色的長裙,繡于裙間的飛蝶似在起舞一般,振翅欲飛,而她那清麗的容顏亦如蝴蝶般,不期然的在他心間翩跹。

看得入了神的恒瑞竟忘了回話,屈膝的舒顏半晌不聽應聲,好奇擡眸瞧了瞧,正撞上他的目光,幸得恒瑞反應迅速,立即點了點頭,閑問打岔,“春日宜困,你怎的也不午歇?”

原本她是每日都要睡的,今日卻是睡得早了些,“上午打了個小盹兒,是以這會子不困,正打算去幫夏桐去收二姑娘的衣裳呢!”

宴中飲了幾杯酒,他的膽子比之以往大了許多,不想讓她就此離開,居然開口提議,“既然不困,不若我繼續教你練武?”

“真噠?”他樂意教,舒顏自是願意學,還不忘跟他彙報,“昨日我也有練習紮馬步,雖然堅持不了太久,好歹比前日強了一些。”

恒瑞欣笑應道:“你倒是比錦湘用功些,她只會瞎嚷嚷,從不肯吃苦。”

還不是生活所迫,說多了都是淚啊!“有清閑日子過,誰願意受那種罪?只不過我太倒黴了些,下個月就準備離開,怕再上路會遇到意外,這才想學些防身之術。”

“你要走?”忽聞此言,恒瑞目露震驚之色,舒顏點了點頭,“是啊!一直在此叨擾,實在不好意思,也是時候離開了,待二姑娘生辰過後我就走。”

她居然沒打算長留,倘若真等她離開,豈不是再難相見?思及此,恒瑞很不自在,越發覺得自己應該坦露心聲,将她留下。

閑扯的舒顏并未太在意恒瑞的反應,一心想習武,躍躍欲試,“我準備好了,可以開始了吧?”

本以為今日還要紮馬步,姿勢都擺好了,他卻道不必,準備教她一些簡單的拳法,舒顏跟着他的招式學得十分認真,有模有樣,恒瑞也教得認真,看她哪個姿勢做的不夠标準便會走過去幫她糾正,“拳頭要握緊,拇指壓在食指和中指之間,這般出拳才更有力道,胳膊肘再擡起一些,腿往裏收,否則容易摔倒……”

有他指點,她也能理解得更透徹,虛心好學的她勤加練習,恒瑞讓她歇一會兒她都顧不得,堅決要再練一會兒,詳記招式。

酒勁兒上頭的恒瑞略覺頭暈,明明她近在眼前,他卻覺她的聲音很遙遠,但為了陪着她還是堅持立在一旁,只看着她肆意灑脫的練功,便覺十分美好。

風過梨樹拂花落,落于雲鬓天光闊,

萬籁霎時寂無聲,惟餘心間灼似火。

認真練習的舒顏并未察覺到恒瑞的眼神,然而踢腿之際,許是踢得太過猛烈,竟覺一陣刺痛,似是抽了筋!疼得她趕忙将腿放下,微躬着身子不敢動彈。

見狀,恒瑞心頓驚,三步并作兩步沖至她身畔将她扶住,忙問她哪裏受了傷。

尚未緩過來的舒顏疼得直咬唇,小聲輕嘶着,“腳抽筋了!”

抽筋的滋味有多難捱,他最是清楚,忙扶她到一旁的石桌邊歇着,然而才邁了一步她就不敢再動,擺手制止,“先別動,容我緩緩。”

這般一直立着無法緩解,只會更嚴重,恒瑞腦子一熱,索性将她打橫抱起,直接往西邊走。

猛然被抱的舒顏尚未反應過來,人已在他懷抱之中,吓得她驚呼出聲,“這樣不妥,快放我下來,我自己能走!”

“勉強走路,再崴腳可如何是好?”不顧她的反對,恒瑞堅持要抱她過去,垂眸的瞬間,正好碰撞上她的目光,恒瑞坦然一笑,她卻覺兩人離得太近,太過暧昧,很不自在的低下眸子,不敢再與之對視。

還好這路不遠,很快就到石桌邊,恒瑞這才将她放在一旁的圓凳上,坐下的舒顏略顯局促,他本想幫她,可念及男女授受不親,方才抱她她已經很排斥,若再幫她揉腿估摸着她會生氣,便沒動手,教她如何按捏緩解,舒顏忍痛照做,果然好了許多,那根筋複位,也就不再疼痛,遂向他道謝,“二爺懂的真多。”

那是因為他曾經歷過,是以才有經驗,“兒時我身體不大好,時常半夜抽筋,嬷嬷便教了我這個法子,後來我開始練武,強身健體,這才有所好轉。”

說話間,他的視線一直落在她面上,舒顏不明所以,正待詢問,卻見他擡手伸向她這邊,她當時就懵了,不禁暗自琢磨這是何意,就在她詫異的檔口,他已收回了手,在她面前攤開,掌心間落着一朵潔白的梨花,原是有花瓣落于她發間,他幫忙拿下來啊!恍然的她才舒一口氣,迎眸便見他凝向她的眼神似乎有些灼熱,許是因為酒壯人膽,即使被她發現,他的目光也不再像之前那般閃躲,就這般肆意的與之對視,擇日不如撞日,他突然想在此刻将心裏話盡數傾訴,以免等她離開之後悔之晚矣!

下定決心後,恒瑞直視于她,鼓起勇氣去捅窗紙,“趙姑娘,有些心裏話,我想與你說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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