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這請求尚在情理之中, 然而本該答應的福康安竟然不假思索的拒絕, “因着容貌有損一事,她的情緒很不穩定,我不希望有人打擾她,對于現今的她來說, 安心養傷最重要。”
恒瑞就怕這個,在她最失落之際, 他理該陪伴,給她鼓勵, 若然一直見不着, 她一個人待着必然落寞,“那我更該去看望安慰, 以免她想不開。”
“表兄多慮了, 舒顏是個開朗的女子, 只會傷心難過一陣兒,倒不至于為這種事尋短見,我會照顧好她,無需你擔憂。”
不意多言,道罷他不再多作停留, 轉身便離, 福康安可以自由出入, 恒瑞乃宮中侍衛, 此刻尚不能離宮, 是以他沒法兒再跟上前, 雖被攔阻,可他仍未死心,思量再三,決定将此事知會于錦湘。
聽聞舒顏遭罪,錦湘自是坐不住,原本打算再住兩日,這會兒渾然沒心情,推說家中有事,向九公主辭行之後便匆匆離宮,去找表兄打聽舒顏的下落。
前腳才見過恒瑞,後腳錦湘就跟來,福康安又豈會不懂恒瑞打的什麽主意,堅決不肯向錦湘透露半分,“待她的傷好些,我自會讓她去找你。”
“可我現在就想見她,她的臉被人劃傷定然傷心難過,我要去陪着她,瑤林哥哥,你就行行好,帶我過去呗!”
以往撒嬌還能達到目的,而今卻是失靈,無論她怎麽軟硬兼施,福康安都不肯妥協,氣得錦湘使出殺手锏,“你若不帶我去見舒顏,我就去告訴舅母,說你別院裏養着一個姑娘,讓姨母插手此事。”
講真的,目前這狀況,福康安還真不希望自己的家人摻和進來,一旦他額娘知曉舒顏是漢人,定然不會同意讓她進門,是以錦湘這威脅還是一針見血的,但他從容不迫,故作無謂,“我這個年紀,即便有女人也正常,你盡管去說,看我額娘會不會笑你多管閑事。”道罷他又狀似不經意的說起另一個人,“哦對了,那個馬慧裕已經參加過殿試,殿試已然放榜。”
錦湘聞言,眸光頓亮,立馬關切詢問,“是嗎?那他名次如何?”
“二甲十八名。”
雖然不是一甲,但名次這般靠前已是很厲害,眉眼彎彎的錦湘欣慰贊嘆,“不錯哎!我就說他肯定能取得好功名!”
就猜她感興致,福康安故意選擇在此時提及,“他跟我說,很是感謝你的幫助,還想讓我幫忙帶他見你一面,不過你都要告我的狀了,我可沒心情管這種閑事。”
正如他所料,此言一出,錦湘再不敢說什麽威脅的言辭,一改兇容,立馬笑嘻嘻的拽住他胳膊柔聲讨好,“瑤林哥哥我錯了,我怎麽可能真的去告你的狀呢!才剛只是與你開個玩笑,太想見舒顏才會口不擇言,既然你覺着不是時機,那我再等幾日好了,待她好些,你可一定要帶她來見我。”
果然乖了許多,沒再鬧騰,福康安滿意的點點頭,提醒她該回去了,“我還有事要忙,今兒個就不招待你。”
臨走前錦湘還不忘交代,“那你得空記得安排慧裕與我相見,我每日都在家,随時都有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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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丫頭倒是比他想象中的更關心馬慧裕的消息,福康安含笑點頭,終于蒙混過關,着實欣慰。
然而錦湘可不是那麽好打發的,面上說着不再強求,實則還是留了心眼兒,暗中差派兩名小厮留在此地,跟蹤她表哥,看他會去往何處,不就能找到舒顏的下落嘛!
跟蹤過後,小厮回府禀告,說是三爺去了清月苑,進去了将近一個時辰都沒出來,錦湘知情後沒有輕舉妄動,直等到恒瑞回府,兄妹二人才一道動身再次出府,匆匆趕至清月苑,守衛不許他們進,她便表明身份,“我乃瑤林哥哥的表妹,先皇後的親外甥女,你們若再攔阻,惹惱了本姑娘,誰都沒有好果子吃!”
守衛一聽這話,沒敢再攔,只得由着兩人進去,恒瑞還以為終于可以得見舒顏,然而進得苑內,找了一圈兒都沒見到舒顏的身影,也沒看到福康安,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錦湘也覺疑惑,質疑小厮是不是看錯了,小厮再三保證不可能看錯,“的确是此處,奴才回去報信時還留了人在此看着,并未看到三爺離開。”
他們堅稱沒看到人離開,那就只有一個可能,人是從後門走的,只不過福康安從後門離開有可能,舒顏受了傷,養傷期間應該不會随意挪動,總不可能讓她也從後門走吧?
除非……想到一種可能,恒瑞恍然大悟,“他們可能被瑤林給耍了!”
“啊?什麽意思?”
錦湘尚不明其意,自以為如意算盤打的精,殊不知福康安戒心甚重,乘坐馬車時已然察覺有人在跟蹤,故意讓馬車拐至另一座別院清月苑,大大方方的從正門入內,而後再從後門出去,悄無聲息的趕至雲泉居。
那小厮并不曉得,回府後如實回禀,這才導致錦湘等人白跑一趟,福康安名下的宅院甚多,恒瑞一時間還真不能确定他到底會将舒顏安置在何處。懊惱的他狠錘一旁的棗樹杆,暗嘆福康安為了隐藏舒顏的下落可真是煞費苦心!暫時找不到破解之法,兄妹二人只能先行回府,再做打算。
此時的福康安早已悠哉悠哉的到得雲泉居內,一輪清月高懸夜幕,疏星點點,來得不早不晚,正趕上下人在擺晚膳。
雪陽一看三爺過來,順道兒為他添了副碗筷,舒顏看到他也沒什麽反應,悶悶的舀着碗中的瘦肉粥,晃神許久才送入口中。
福康安心道自個兒也不小氣啊!特地囑咐下人好生伺候着,晚膳六菜兩湯,皆是珍馐美味,不曾虧待她,她怎麽就興致缺缺呢?“桌上就沒有合你胃口的菜?”
擡眸瞧了他一眼,左手支着小下巴,微傾身的舒顏懶聲道:“整日的躺在帳中,不曾走動做活兒自然也就不餓,沒什麽食欲。”
修長的指節拿捏着塔頭竹筷,福康安若有所思,“不如晚上我陪你活動一番,也好消消食,勞累過後自然知餓。”
“……”微眯眼,舒顏不悅的瞥向他,而後放下筷子雙手合握,松了松筋骨,“好啊!前些日子學了幾招,正好拿你練練手。”
這種時候,她不應該嬌羞一笑,嗤他讨厭嘛!然而她竟面不紅心不跳,打岔的功夫還真是一流,未曾如願看到她羞澀的模樣,福康安甚感挫敗,夾了一塊牛肉放在她面前的骨碟中,“多吃點兒才有力氣打人。”随後又吩咐丫鬟給她盛了碗骨頭湯,說是利于養傷。
用罷晚膳,漱了漱口,舒顏起身去淨手,雪陽小聲回禀道:“那些湯藥趙姑娘倒是喝了,只是這瓶藥膏她不肯塗,說是難聞,不願往臉上抹,奴婢嘴笨,也勸不動。”
這藥膏他也聞過一次,稍稍刺鼻,但貴在療效,舒顏脾氣犟,連他都得費一番工夫才能降住她,丫鬟拿她沒辦法實屬正常。
微揚首,福康安示意她将藥放在桌上,“擱着吧!我來勸。”
雪陽識趣退下,待舒顏過來時,看他還坐在這兒,忍不住提醒道:“明月高懸,天色已晚,你不該回去嗎?我要休息了。”
豈料他竟将袍一撩,坐得越發端正,絲毫沒有要走的意思,“這座別院可是我的,自然屋子也歸我,我想留宿還得征求你的同意?”
想起那晚在山寨的可憐遭遇,舒顏心生防備,“不是不可以,但此處屋子那麽多,又沒劫匪監視,無需住一屋,你睡旁處呗!”
“我還就看中這間了。”
福康安耍賴不肯走,故意逗她,就是想看她軟聲細語跟他說好話的模樣,然而她從不肯遂他的願,不肯讨好求饒,滿不在乎的往外走,“成,那我露宿街頭去。”
未得逞的福康安只好伸手去拉她,“哎---對待恩人就是這種态度嗎?你就不能軟一點兒,溫柔一些?”
“那你想讓我怎樣,以身相許?”指了指自己的臉,舒顏好心提醒,“我這種醜八怪,你也能下得去手?”
清了清嗓子,福康安微低首,望向她的眼底盡是戲谑,“無妨,熄了燭火都一樣。”
“……”這話着實傷人,好在舒顏心大,不與他計較,“既然都一樣,你去找旁人不成嗎?”
順手将藥膏拿來,打開瓶蓋,福康安順水推舟的與她講起了條件,“成,你來塗藥,塗完我就走。”
嫌惡皺眉,舒顏搖頭連連,“不塗,難聞得厲害,塗着那個我才更沒食欲,睡覺聞着那氣味簡直折磨。”
“這般任性便是對自己的臉不負責任,趕緊養好,也就不必砸我手裏,養不好我就得娶你。”
說得好似他被脅迫一般,“我可沒逼着你娶我,少在那兒叫屈。”
輕轉着瓷瓶,看着上頭繪着的清雅蘭草,福康安順口胡謅,“這不是出于同情心嘛!我這人沒什麽優點,就是心地善良。”
聽不得他這般自吹自擂,舒顏适時打斷,頗有骨氣的冷哼道:“您的好意我心領了,即便真成了醜八怪,一輩子嫁不出去,我也不會禍害您的,您就把心放肚子裏吧!”
再說下去怕她真生氣,福康安沒再玩笑,正色道:“這藥确實難聞了些,但你面上的傷必須塗藥,利于傷口愈合,待一個月之後再塗修複的藥,暫時還沒找到良藥,但我會盡快去尋。”
閑扯歸閑扯,人家的好意她也不能辜負,為了讓她塗藥磨破了嘴皮子,舒顏都不好意思再推拒,勉強答應上藥,“你先回吧!這藥先放着,我自個兒會塗。”
他可不是那麽好打發的,“走後我又瞧不見,誰曉得你是不是敷衍。”是以福康安堅持要親自給她上藥,舒顏只覺難為情,“不必勞煩你,我照着鏡子也能塗。”
“瞧着傷痕不是更糟心?還是我來為好。”道罷不由分說便拽她坐于桌畔,而他則拿起藥膏,仔細的為她塗着,溫熱的指腹沾着冰涼的膏體,輕拭于她的面頰。
白嫩細滑的臉蛋兒上赫然多出一道傷痕,她心裏必然難過,然而她也只是昨日哭了幾聲,今日便沒再矯情,掩下悲傷,不與他抱怨,即便她裝作沒事兒人一樣,實則心裏該是黯然神傷吧?
那他更該盡自己所能去幫她尋藥,争取消除這傷痕,拔去她心中的那根刺。
原本舒顏也沒當回事,可此刻兩人的距離那麽近,近到甚至可以看清他的睫毛,睫毛下的眸子正凝着她,認認真真的幫她擦藥,這幅神态靜默如畫,算來她好像還是頭一回這般仔細的盯着他看,正看得出神之際,猛然瞥見他的目光移向這邊,心虛的她當即裝作若無其事的偏開眸光,然而這一細微的神情變化盡落在他眼底,停下手中的動作,福康安唇角微翹,打量着她,饒有興致的追問,“這般盯着我是何意?該不會是對我心生愛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