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嫌隙
“我家将軍待喝了藥便要睡了,不便見客。”安寧一路退一路攔葉紹卿。
葉紹卿方才拐進這街時,瞧見一人一邊把醫箱遞給小厮一邊掀簾入轎,正是王居安。
“那便是還未喝藥還未睡不是?”葉紹卿大步流星地往內院走,這王居安才離開,宋景儀必定是未歇息的。
而這次,王居安可不是葉銘修召的。換季的小毛病,怎還叫王居安那麽個懶人親自上門複診了?還是他大哥只興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
不論是哪一樣,都叫葉紹卿心裏不大舒爽。
三日前他與葉銘修挑牙料唇,葉銘修勃然大怒甩袖而去,葉紹卿也是悶氣生了三日。雖對宋景儀身體是有挂念,但同時也有遷怒之意,再加上備辦李斐案子的後續,安頓吳氏兄弟,葉紹卿只差了阿柒去送了補品,不曾登門看望。今日聽玉齡一番話,葉紹卿心中似有所悟,卻也說不清自己意欲為何,只想先見一見宋景儀。
到了院門,安寧憋紅了臉,竟還張着手臂立住不動了。
葉紹卿心頭火起,冷哼一聲,“即便是皇宮裏頭,也沒人敢這樣攔我。”
他平常嬉笑随形慣了,冷不丁這麽厲害臉色擺出來,唬得安寧脖子一縮,貼着牆低頭讓開道路。
宋景儀府內本就沒多少下人,院內僻靜空蕩,葉紹卿才走了沒幾步,卻忽地發現,宋景儀正獨自一人站在卧房前的樹蔭下,不知在發什麽呆。
“景儀?”
宋景儀聽得他喚,好似才回過神來,慌忙轉頭。
天末彤雲黯四垂。
宋景儀面微仰,半張臉孔落在淺淡光亮裏,虛寂模糊。
葉紹卿走近幾步,好像想把人瞧得真切些,“你站這做什麽,身子好些了?”
宋景儀做的平常打扮,淺墨長衫,玉冠束發,并不是卧床靜養的模樣,只是面色蒼白,顯得不甚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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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裏憋悶。”宋景儀眼裏的驚訝收斂下去,淡笑道,“這麽晚了,怎還往我這處來?”
“想來便來了,哪顧管這些,”葉紹卿擺擺手,“我可是累了,請我去屋裏坐坐?”
葉紹卿雖是這麽說,自個便委實不客氣地往房裏去了,宋景儀跟在他後面,見葉紹卿穿的束袖勁裝,靴上濺了泥點,眉頭輕蹙,并不言語。
房裏彌漫着淡淡藥味,桌上白瓷碗中漆黑的藥汁還是滿當的。
“怎麽不喝藥?”葉紹卿手往自己鼻子前扇了扇,問道。
宋景儀瞟了那碗一眼,卻是看着葉紹卿不說話。
葉紹卿也不等他答,挑眉就笑,“你在外頭幹站着,莫不是怕苦不想喝吧?”他伸手在碗上觸了觸,“涼了,倒了罷。”
宋景儀眼中神色莫名,走過來,輕聲反問,“倒了?”
“不想喝就不喝,毛病小,不喝左右也是會好的,毛病大,每頓靈芝仙草地往下灌也照樣半死不活。”葉紹卿将那碗推開,自己坐下來倒茶,不慌不忙道。
他這話,也不知是不是故意摻了別的意思,如同細密的針刺在宋景儀心上。
宋景儀卻勾了勾唇,那笑裏幾分慨嘆,竟還存了絲真切欣喜,“你說不喝,我便不喝了。”
葉紹卿見他這笑,着實恍惚了一陣。
他于宋景儀,或調笑逢迎,或明嘲暗諷,甚至粗暴輕薄,只不曾溫柔付與。因為葉紹卿深覺宋景儀虧欠于他。虧欠他一身武功,一家團圓,一世英名。
但若刨根問底,宋景儀不曾虧欠于他。宋景儀一無所知,本該清貴一生,做他那酸腐驕矜小公子,同樣一晚過後,一支利箭貫穿皮肉,徒留一人伶仃空寞。
葉紹卿只是執拗地想找個人怨,不然每每擦劍卻無法舞劍時,那股子頹然就要将他吞沒了。
如今宋景儀這麽站在自己跟前,無焦無擾,燭光暈得他的笑清暖柔和。就如當年那晚他們在四皇子殿裏抄書時一般模樣。
他們三人中,真正不曾變的,竟只有宋景儀一個。
葉紹卿擡手攥住宋景儀的衣襟,将他拉下來去覆他的唇。待他吻上那片微涼的嘴唇,葉紹卿才明白過來方才心中淌過的那種酸澀是什麽,竟然是疼惜與懊悔。
然而宋景儀卻是撐住桌子飛快地往後掙開了。
宋景儀從未拒絕過他的親吻。
葉紹卿想也沒想欺身而上,雙手往宋景儀脖頸裏圈去,宋景儀抵住他胸口,生生把他按坐回去,冷淡道,“葉大人自重。”
“景儀……”
“你若想瀉火,便找旁的人去吧,”宋景儀輕輕擰着眉毛,頓了頓,将手從葉紹卿胸口收回去,低聲道,“那樁事,從今往後,你我二人再做不得了。”
葉紹卿一句話都還未說出口,便被宋景儀堵了個嚴實,那點柔情被撚了個粉碎,更是心驚自己這分無端由的心思,便要千方百計掩飾一番,脫口的就是惱怒猜忌的诘問,“是覺得比不上我大哥?”
宋景儀沒料到葉紹卿會說出這般無恥的話來,當即都沒反應過來,只是愣了。
葉紹卿說完便悔了,張嘴卻無從補救,而此時宋景儀已醒轉過來,轉身幾步走到門口,啪地将門推開,背對着他默然不語。
這是闖了大禍了。
葉紹卿咬牙,盯了他半晌,良多滋味哽在喉頭,終是無法,站起來匆忙走了。
宋景儀撐到門上,另一只低垂的手摁到小腹上。
方才不備,被葉紹卿那一扯,腹裏便有些隐隐作疼,他心裏慌張怕被葉紹卿瞧出些什麽,也是顧忌葉紹卿沒個輕重,所以才推開了他。然而葉紹卿再度貼近時,宋景儀才嗅出他身上那種熟悉的香味。
蘇和。怡香園玉齡房中的味道。
低頭,葉紹卿腰間玉佩竟只是光禿一片。
美玉彰品性,纓絡纏情思。
再等葉紹卿說出最後那句話時,宋景儀已然怒盡,空餘冷清。
“……将軍?”安寧忐忑地走近來,他一直在院外守着,見葉紹卿鐵青着臉離去,心裏惶恐。
“準備熱水,我想歇下了。”宋景儀已經走回桌邊,慢慢坐在。
“是,”安寧瞧見桌上的藥碗,“這藥涼了,我去熱熱……”
“倒了吧。”
“可是王先生……”
“倒了。”宋景儀冷聲道。
安寧忙閉了嘴,端起藥碗。
宋景儀看了眼那濃稠的藥汁,別過頭去。
那是碗堕胎藥。
不曾料到葉紹卿會突然造訪,還戲言不要他喝藥。
陰差陽錯,算是天意也未可知。
他這七年,茕茕孑立,如今,盼能與之彼此相依吧。
慶元殿。
今兒個宋景儀終于上朝了。
他穿着緋色三寸團花公服,烏帽挽發,那張面孔清和秀雅,站在那武官列裏,端的是打眼又違和。
豔色的袍子卻映得他面色越發蒼白,這麽些日子不見,人沒養出點好氣色來,倒反是愈加憔悴清瘦了。
王居安是幹什麽吃的?
葉紹卿腹诽。
那日葉紹卿無心撥了最撥不得的那條弦,毀了整支似是而非的曲子,此後他再上将軍府,竟是被生生拒在門外。
少時起,宋景儀心胸便算不上寬廣,如今這不依不饒的脾氣倒是一點沒變。但畢竟是自己說得着實太混賬了些,也怨不得宋景儀久怒難消。
今日好不容易打了照面,葉紹卿是打定主意要講和的。
方下了朝,文武百官三兩成群往殿外走。
葉紹卿趕緊就循着宋景儀的腳步跟了上去。宋景儀走得很快,但他身材高挑,在人群中是怎樣也跟不丢的。他一只手攏在身前,腳步卻有些虛浮,葉紹卿竟有種感覺,他走得這樣快,是不是本就因為站不住了?
仿佛是正巧應了他的猜想似的,宋景儀倏地停了腳步,身子微微斜仄,葉紹卿心裏咦了一聲,正想小跑幾步,卻見一人似是不經意地在宋景儀另一側停住腳步,不着痕跡地扶了他一把。
葉銘修虛握着宋景儀的小臂,側過頭似乎在與他說話。二人速度不減,繼續往階下而去。從背後望去,只是大将軍與昔日副官交談同行罷了。
葉紹卿擰起眉毛,待他出了大殿,那二人堪堪過了雲龍陛石,卻不是随着大流,而是拐入了側邊的長廊。
葉紹卿越發看不明白,沉了臉色,剛想繼續追,卻聽見身後徐朗的喚聲,“葉大人,葉大人留步!”
葉紹卿當即咬牙停住了腳步。
若是旁的人,葉紹卿必然要裝聾作啞蒙混過去的,但是徐朗是不行的。徐朗的話,便是那人的令。
徐朗小跑着到了葉紹卿身邊,擡手擦了擦額上并不存在的汗,笑道,“葉大人今兒怎麽這麽着急,一晃眼就沒了影子。”
“徐公公有何指教?”葉紹卿心裏不悅,語氣便頗有些陰陽怪氣。
徐朗見他回了這麽一句,愣着往階下看去,似乎在找什麽,葉紹卿不耐打斷,“快說吧。”
徐朗這才行了禮,湊過來低聲道,“陛下在翊林閣。”
葉紹卿摩挲着白玉欄杆,漫不經心道,“知道了,我這就過去。”
徐朗見他低着眼眸,無甚積極的模樣,沉吟片刻,恭敬道,“大人請。”
翊林閣工事将竣,已有了七分模樣,單檐四角攢尖,雕甍繡檻,閣頂四面鑲嵌游龍浮雕,塗的金色底漆,日光下越顯奪目氣派。
皇帝正擡頭看那未完的浮雕,他還穿着早朝的龍袍,只不過卸了金冠,只餘支嵌珠金簪,面容清皎,高華不減。
“漆味還濃,陛下為何不傳臣去禦書房?”葉紹卿上前行禮。
皇帝收回目光,看向他,微微一笑,“看看你這屋子什麽樣了。”
“哪裏是臣的屋子,”葉紹卿做出惶恐的表情,“陛下莫要折煞微臣了。”
皇帝笑意淡了淡,自從那日禦書房內葉紹卿一通放肆,他做的無事人的模樣,而葉紹卿,倒是越發恭敬端正起來。
皇帝沖他招招手,“日頭大,站過來。”
葉紹卿在原地站了片刻,終于還是站到華蓋底下,與皇帝貼肩而立。皇帝身上沉穩疏淡的龍腦香氣傳來,葉紹卿轉頭,皇帝也是偏頭溫和地掃他一眼,尋常而不失親昵的眼神,如同他們無數次對視的那樣。
葉紹卿心頭一軟,幾番無奈滋味泛上來,放下架子,倚到身後的欄杆上,“陛下想談什麽?”
徐朗已經帶着宮女走遠去。
“沈尚書家的小兒子,可是剛及了冠?”
明知故問。
“慧三兒?”葉紹卿看向皇帝,挑眉,“不錯。”
“可有意中人否?”皇帝接着又問了一句。
“他?他個小屁孩子懂什麽。”葉紹卿嗤笑,随即想到什麽,正色道,“陛下問這個是……?”
皇帝手按到欄上,笑起來,“靈昌剛滿十六,老問朕沈家小哥哥何時再入宮來。”
葉紹卿站直了身體,“陛下這紅娘可做得樂此不疲啊。”
皇帝見他眼裏笑意并不真切,拍了拍掌下的白玉石,問道,“皇家的公主難道還配不上他一個沈家三少?”
“臣當然沒那個意思,”葉紹卿哈哈笑了幾聲,“慧三兒還是懵懂頑劣的年紀,公主許了她,可太委屈了。”
皇帝此舉為何,葉紹卿心裏明白的很。
重整朝堂,打下幾個如李斐之流,必然還要扶植拉攏另的人。葉家本是數代忠誠良将,無奈葉靖亭殒身護主,剩下葉銘修和葉紹卿太過年輕,功勳有之,威望難立。放眼朝中老臣,除了瑞親王的勢力,眼下最值得讨好的便是沈康衡。這靈昌公主是安王之亂幸存的公主,也是宮中唯一适嫁的公主,而沈寄望也是沈尚書最疼愛的小兒子,這親一聯,的确是件皆大歡喜的事。
若是嫁別人,葉紹卿是舉着雙手連聲稱好的。只是放在在沈寄望身上,葉紹卿倒是十分不情願。他待沈寄望如親弟,沈寄望不谙世事,純真無邪,每見着他,葉紹卿便覺着心裏坦然欣慰,至少還有這麽一個人,毋須理會那些龌龊權謀,自己對着他說話時,便也可放下所有顧忌僞裝,坦蕩蕩做個纨绔葉臨。
只不願他卷入這權貴鬥争之中。
況且,還有一人,怕是更要一萬分的不情願的。
但天底下帝王都是一個模樣,他這話問出來了,只是讓你知曉他的用意,并不是要來聽你願不願意的。雖然葉紹卿平日裏可以辯駁一二,但這沈尚書家,嫡出的前兩位公子都已成親,讓一位公主做妾,自然是說不過去的。縱使葉紹卿想辯,一時也無借口。
“……讓二人見見也好,這事急不得。”葉紹卿嘆了口氣,拖延道。
“嗯,朕倒是覺得此事再好不過了,”皇帝點頭,“怕是他二人見了面歡喜得很。”
葉紹卿扯扯嘴皮,笑着附和。
“還有一事,”皇帝伸手輕拍葉紹卿背後,幫他把在欄上蹭到的灰塵撣去,“待這翊林閣建成,我已相中一人邀入閣中。”
“真假?”葉紹卿側過身體,有些滿足地看皇帝替自己做這些,“我倒要看看何人如此厲害,能得陛下親自舉薦?”
“張贊。”皇帝不徐不疾地吐出這個名字。
葉紹卿僵立。
張卓然之才情,當然不局于山水丹青。只是他胸無朝堂,無心入仕,當是一避世隐士。想不到皇帝竟也看出張贊不是常人,想要他為自己所用。
而葉紹卿也恍然大悟,皇帝要把靈昌許給沈寄望,不單單是想要拉攏沈康衡。
他要留住張卓然。
葉銘修幾乎是拖拽着宋景儀一路進了無人的側廊,宋景儀推開葉銘修,扶着廊柱嘔吐起來。
葉銘修側身擋住他,四顧确認無人靠近。
宋景儀嘔得嗆咳連連,半天也直不起身來。
“既然身子未好,何必強撐着上朝。”葉銘修也不扶他,只是遞了帕子過去。
宋景儀停了半晌,仿佛在積攢力氣,慢慢撐起來靠到柱上,接過葉銘修手中的帕子按住嘴角,“将軍早就知曉,又何必揣着明白裝糊塗。”
葉銘修蹙眉看了他一眼。
宋景儀面無血色,只一雙柳眸清明無波。他盯着葉銘修,毫無懼意,甚至有幾分執拗和诘責。
王居安最是慵懶怕事,他和葉銘修的關系,就是他昨日吃了什麽,倘若葉銘修問一句,他也不敢有所隐瞞,定要一樣樣給倒吐出來。所以王居安說為了自己欺瞞葉銘修,宋景儀是一句也不信的。
那便只能是葉銘修授意他這麽做的。
“景儀……”
“将軍,如今我這幅模樣,我們也不必拐彎抹角,盡數攤呈出來說吧。”
見葉銘修面有難色,閉口不言,宋景儀将那帕子在手裏握了握,繼續道,“将軍不想說,那我便先來吧。”
“紹卿……令弟葉臨,我傾慕他十餘年。”宋景儀望向慶元殿頂那片金色琉璃瓦,仿佛葉紹卿還在殿中似的,“十二歲資善堂一見,只當是一呼盧喝雉的纨绔,也不知何日起,眼中竟再入不了旁人。”
宋景儀嘴角噙了淡淡笑意,他輕輕嘆氣,“直到了今日都參悟不明,真是愁煞我了。”
宋景儀平日裏言語不多,更不提及私情,葉銘修只道他是塊冷硬木石,清高頑固不曉變通,此時看宋景儀緩敘對葉紹卿的愛慕之情,坦然無畏,言簡情篤,最後竟還透出幾分無奈不解,心中微動,卻道不明那種苦澀惋惜來。
“再是……這個孩子。”宋景儀收回目光,低下頭,擡手覆到小腹上。
葉銘修手握成拳,忍不住提氣想插話。
“我知道将軍不想它存于世上。”宋景儀搶在他前頭,“我一是将軍手下要将,二是……将軍仇家之後,與令弟……私通孕子,置将軍于難堪境地,确是大逆不道……”
“只是這個孩子,到底也算葉家骨血。”宋景儀看向葉銘修,聲音沙啞,眼中懇切。
“你……”葉銘修長嘆一聲,“不是我無情,男身孕子兇險萬分,你又何必……”
“宋靈蘊本該在七年前就死了,老天疏忽平白多給了一條性命,”宋景儀搖頭,涼薄一笑,“家父罪孽深重,我便是再肝腦塗地這一輩子,怕是也無法償還……”
“你這是想把孩子賠給葉家不成?”葉銘修擰眉,暗涵愠意。
宋景儀怔了怔,唇角輕勾,“我若真這樣想,将軍也不必惱怒,”他撇開頭去,一雙黑眸裏辨不清情緒,只一片缥缈空寞,“只是回顧我二十三年,皆求而不得,手中空無一物,想來了無趣味,便只有這個孩子,它長于我腹中,便每分每毫都是我的,望将軍允了我這點私心。”
“若是我能活着誕下這個孩子,便準我帶它遠走高飛,若不能……便求将軍能看在一半葉家血脈份上,代我撫育,即便是不進葉家宗譜……”
“景儀,你當真這麽想的?”葉銘修竟不忍卒聽,出言打斷,“我讓王居安那麽勸你,并非是容不得這個孩子,我與你七年共邊戍,親自教導你武藝,自然也不是把你當仇人看待,萬事到頭,我只在意一樁事。”
葉銘修停頓片刻,沉聲道,“我知曉你對阿臨情深,但我也狠心與你明說,他心中并無你。”
宋景儀摁在腹上的手手指微曲,緩緩點頭,低颔不語。
“我便只問一句,若我要你了斷情思,你可願意?”
“呵,”宋景儀卻輕聲嗤笑,他在渝西過了七年雨淋日曬的粗糙生活,磨得總一副內斂清淡的模樣,忽然這麽笑起來,眉目間卻依然不減驕矜貴氣,氣勢壓人,“這情思總是斷不了的,但這往來,我自會與他斷的,将軍意下如何?”
葉銘修被懾得一分神,轉而沉吟。如今葉紹卿對宋景儀,只是先由情欲迷了心,他自己還厘不清自己所求為何。若是宋景儀不再一廂情願地倒貼,冷淡疏離了他,葉紹卿那點火苗子自會熄了去。
“好。”葉紹卿點點頭,應允了。
“宮中眼耳密布,你要小心些。”葉紹卿朝宋景儀做了個請的手勢,“我送你出宮。”
“有勞将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