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翌日下午,寂淳正在房中打坐,房門被敲響了,起身推開門,便看到門外站着的正是那個叫“上官黎”的男人,濃密英朗的劍眉,銳利幽暗的眼神,濃密的大胡子,勾着嘴角似笑非笑,臉上的神情說不出在想什麽,整個人都顯得那麽不善。
“寂淳大師啊……”“上官黎”面帶嘲諷地看着寂淳道,“薛藥讓我來跟你說聲,歐陽家那個醒了,讓你過去。”
“有勞……”寂淳還未說完話,便被“上官黎”打斷了:
“死和尚,少裝蒜!”上官黎冷笑了一聲繼續道,“在這兒咱們井水不犯河水,你要是壞了我的事,小心你的小命!”話說完,人已走遠了。
寂淳沉默地望着“上官黎”遠去的身影,總有種隐隐的擔心,最近這幾天看他也沒什麽大的動靜,只是跟那薛藥的關系是越來越親近,不知道有什麽陰謀。想到這裏,寂淳也是茫無舉措,只好把門阖上前往歐陽少公子所在的院子。
進了門,裏面已經有不少人在了,索性交談的聲音不大,不至于擾了病人的清淨。寂淳環顧了四周大致看清了有哪些人,床上的歐陽少公子歐陽以尋孱弱無力地半靠在床上,臉色蒼白無色,只剩那微弱的聲音在講話,床邊上坐着的正是天罡派徐真掌門一臉關懷地小心問候着,另一頭是神醫薛藥在旁照看,後邊恭敬站着的是天罡派其他徒弟,還有幾個不認識的面孔,其中一個格格不入,上官黎。
“寂淳師父來了?”徐真看到寂淳踏進門招手讓他上前來,然後轉過頭對床上的歐陽以尋侄兒道,“以尋哪,這個小師父就是少林寺給你送藥的使者,多虧了人家的藥啊,而且我聽薛神醫說昨兒個還是寂淳小師父給你運功護體才保你的性命,所以啊,你可得親口給人師父道謝啊。”
“是,徐叔叔。”歐陽以尋的眼睛濕漉漉的,秀挺的鼻子一吸一吸的,聲音微微弱弱的,帶着點小沙啞,看起來惹人憐的很。
寂淳穿過人群到了床邊,見這一直沉睡的歐陽少公子終是醒了過來心中也是一陣欣慰,臉色比往常緩和了一些,“阿彌陀佛,歐陽公子洪福。”
“多謝寂淳師父救命之恩,有機會以尋、咳咳……一定報答……”說着,歐陽少公子便咳起來,水靈靈的眼睛裏充滿了水汽。
薛藥連忙把水遞過去,待他喝了幾口緩了緩才開口道,“別急,慢點說。”
“以尋侄兒,你可知道,你家裏……”徐真看着歐陽以尋,小心地開了個頭問道。
一聽這話,歐陽以尋先是低下頭,然後瘦弱的肩膀開始顫抖,小聲地低泣起來,眼淚順着臉頰一顆顆落到了錦被上,不一會兒便濕了一大片。衆人見此,相互看了一眼不敢出聲,這麽一個才十五六歲的孩子,家破人亡還險些進了鬼門關,今後也不知如何生存。
“沒事啊以尋,沒事,以後你要是不嫌棄,跟着徐叔叔啊,”徐真擦了擦眼角泛出了淚花,沙啞着嗓子道,“別哭了孩子。”
“嗯嗯,”歐陽以尋慢慢地擡起了那張布滿淚水的臉,糾着秀挺的眉頭擦了把眼淚,斷斷續續地小聲哭泣道,“徐叔叔,徐叔叔……您……您一定要幫我報仇啊……”哭聲漸大,撕心裂肺地使得衆人的心也揪的生疼。
“孩子,你說,到底是什麽人害了你家?”徐真猛地擡頭握住歐陽以尋的手臂,急切地問道,“你給徐叔叔說,徐叔叔一定為你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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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陽以尋擦了擦臉上的淚水,一下子收回了臉上的委屈與柔弱,恨恨地道,“我只記得那天夜裏,爹爹的書房突然傳出了一個陌生男人的聲音,他們好像在說什麽地芒出世……”
“噓——”徐真迅速出手捂住了歐陽以尋的嘴,眼神中帶着戒備與冷光射向四周衆人,道,“想必各位都累了,早些回去休息吧,晚上設宴老夫親自道謝。”
既然主人家都開口了,雖然有幾個還想張口說話,顯然是對歐陽少公子接下來的話感興趣,但也不能當面背了人家的意,只好不情不願地出了門,人群剛一消失,門就從裏面關上了。
寂淳倒是沒多想,只是覺得這地芒好像聽着有點耳熟,仔細想又沒多少印象,正要轉身回去,薛神醫和“上官黎”便過來打招呼。
“寂淳師父,我跟上官大哥去鎮上喝酒,您看有什麽需要的我給您帶?”薛藥對這寂淳大師頗有好感,尤其是經了昨天他仗義出手相助,想着既然出去,不如問問人家有沒有什麽需要的幫忙捎。
“多謝薛神醫,貧僧的東西還足夠,就不勞煩您了。”寂淳很誠懇地道了聲謝,再跟兩人告辭離開。
晚宴時辰,衆人如約到了後院,徐真掌門在前頭先向衆人道謝,再招呼大家吃喝,那派頭豪氣又熱情,一桌一桌的敬酒,臉上挂着滿意的笑容。再看坐他旁邊的歐陽少公子,一席白衣俊逸乖巧,五官甚是精致,端着一杯熱茶代酒道謝。
寂淳不喝酒,底下人貼心地在他手邊放了一壺熱茶,在他左手邊坐着的是白武,右手邊是薛藥神醫,薛藥右手邊坐着“上官黎”正笑意吟吟地跟其他人碰杯喝酒。
酒過三巡,大多數人都有些微醺,菜沒下多少,酒倒是一壇子一壇子放空。寂淳本就不愛說話,所以在這裏面認識的人寥寥無幾,索性薛藥忙着跟他那上官大哥說話的間隙還會跟寂淳聊上兩句,也不至于沉默一晚上。
看時辰不早了,寂淳正要起身便感覺有個不善的目光盯着他,轉過頭看去,“上官黎”直直地盯着他,眼中帶着些許醉意,些許輕佻,微張着嘴隐約可見粉色的舌尖,兩根手指輕輕覆在嘴唇上,做出暧昧的擦拭動作……
寂淳的眼神一暗,很快腦子中便回想起那日遭遇的事情,頓覺嘴中還殘存着那肮髒的東西,心中升起一抹無名火,随手倒了杯茶水,遞到嘴邊剛想喝一口壓下那火氣,“茶水”一進口他便本能地吐了出來,味道不對!嘴唇抿了抿,便嘗出了酒味,目光一冷,冷漠淩厲地轉身瞪着看他笑得得意的“上官黎”,又是這個男人!
沒等寂淳說話,“上官黎”倒是先站起來,還得意呵呵地吹了個口哨,走到他跟前輕聲說了句,“寂淳大師,您犯戒了呢,呵……”料定在這種場合下寂淳不會怎樣,慢悠悠地走開了。
寂淳嘴裏不是滋味,心中更是憋着一通悶火,在這個世界上除了這個“上官黎”再沒有人能這樣使他這樣情緒波動不受控制,暗暗默念了幾遍心經都壓不住心火,随後面色沉郁地離開。
回到房中,寂淳一路上也把心情平複了下來,收拾了下行李,決定明早出發回寺,免得再招惹是非,他總有種隐隐的擔心,恐怕會有大事要發生。
第二天天還沒亮寂淳就被一聲驚雷吵醒,外面大雨瓢潑,沙沙下個不停,門窗被風刮得直顫抖,一絲絲涼意如絲如縷地纏繞在周圍,他頓時清醒了,穿好衣服起身把門窗關嚴實,坐在桌旁側耳傾聽外面這暴雨狂風,心中默默探口氣,看來啓程回寺要遲延了。
本以為這雨下到中午就會停止,卻沒料到接連幾天雨勢不見減弱,空氣中彌漫着濃郁的濕氣,陰蒙蒙的天色就像是暈開的水墨,凄濛中纏繞着若有若無的消沉意味,一朵朵烏雲壓得人心裏躁動煩悶。
無奈之下,寂淳只好應徐掌門挽留在天罡派多住了些時日,待雨過天晴再踏往回程之路,想是天氣緣由這幾日也少了來人的作客,他獨自于房中修煉功法研讀經書,倒也樂得自在。
這一日,天上的黑雲終于被陽光撥開,取而代之的是潔白無瑕的幾朵飄雲,經了幾日幾夜風雨的洗滌,在太陽的光輝照耀下更是閃着聖光,霧氣朦胧濕氣沉重的大地也像是睡醒了般,重新煥發了光彩與活力。
寂淳下午收拾了行李包袱,正要去大堂向徐掌門告辭,途經一處院落便聽到了有重物墜地的聲響,自上次升了一階修為後,他的耳力靈敏了數倍,停下腳步仔細探聽,很快辨出了這聲音正是薛神醫的!而那院落,回想一刻便知,是那叫“上官黎”的住所!
刻不容緩!他三步并作兩步朝那院落趕去,心中暗想,他本猜測那“上官黎”非善類,卻多次見薛神醫與他走的親近,因此也不好明言在他面前談論那人的是非,不曾想,還是出事了!
“薛藥,本座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醫聖谷在何處?”宿冉半靠在椅凳上,半眯着眼睛狀似漫不經心地吐出了這句話,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敲在桌面上,發出悶沉的“咚咚”聲。
薛藥倒在地上口吐鮮血,手臂肩膀差些就被摔個粉碎,那雙漂亮的杏眼瞪得大大的,顯示了他的怒火與憤恨,可是他終究不是他的對手,誰讓他瞎了狗眼,竟因那可笑的騙局把眼前的野狼認成了兄弟!原來……原來他只是個棋子!
“卑鄙小人!我就是死也不告訴你!”他的雙手都沾滿了血跡,勉強能從地上爬起,卻不敢輕舉妄動,眼前的男人,太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