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至涴溪苑的後院落地,他是個和尚,若是被人看到站在妓院裏頭,可真就敗壞了佛門的清譽,于是他在一出陰暗的角落站着,四周打量着這庭院的構造,心中思量着宿冉的位置。

庭院中央來來往往的是喝醉的男子摟着衣衫半褪的女子動手動腳,寂淳看得嫌惡,卻又擔心錯過了那人的影蹤。很快,就傳來了宿冉的聲音。

只見那人臉色泛着不正常的紅暈,步子也邁得虛乏踉跄,周遭圍着有四五個女子,均是穿着半遮半露的薄紗,親密地勾着那人的手臂,搭着那人的肩膀,甚至有女子已經摸上了那人的小腹……

“酒呢?啊?給我酒——”宿冉兩手環着兩名豔色女子,晃晃悠悠地走過庭院,說話的調子也帶了些醉意,聲音卻一如往常般高傲霸道,只見他挑起一個女人的下巴,湊上去就要啃,卻因為沒看清撞到了女人的側臉,醉醺醺地大聲問道,“你們說公子我夠不夠男人?啊?”

“您當然是男人,奴家們看到您就羞得走不了了呢~”他右手臂裏環着的女子嬌聲答道,一臉滿足地斜靠在宿冉的肩上,一只手放于宿冉的胸口,另一只手悄悄地往下移。

“啊~公子,別動嘛,”另一個女子嬌羞地輕喊了一聲,面色紅潤姿态妩媚。

宿冉聽着高興,邁的步子更快了些,“那女人的房間怎麽還沒到啊?快些,爺我都等不及了呢,呵呵……”

“宿施主,”寂淳終于忍不住自黑暗處走了出來,盡管庭院中央挂着幾盞明亮亮的燈籠,卻依然照不亮他的臉色,他的聲音陰沉沉的,像是暴風雨即将來臨的前奏,“随貧僧回去吧!”

宿冉擡頭看了他一眼,眉頭一皺不悅道,“你來這兒做什麽?不是佛門弟子麽?專給爺找不自在!”說着,也不知為何,将懷裏的女人猛地退向了一邊,一副嫌棄的表情,更像是酒突然醒了。

“請施主別忘了你現在的身子是何狀态!”寂淳的語氣極其強硬,與往常那個客氣循禮的大師氣度截然相反,此刻更像是個被觸怒的男人。

“幹君何事?!”宿冉冷冷地反問一句,眼神不屑地瞥了眼處于怒氣爆發邊緣的和尚,道:“我勸大師一句,別丢了自己的顏面!”

被男人如此尖酸刻薄的話刺激道,寂淳完全失了理智,上前一步就要眼前這個放肆傲慢的男人抓起來,誰料宿冉一個轉身,堪堪躲過了他的來襲,不知何時手中依然有了鞭子,揮鞭下去,直直對準了寂淳的臉頰。

幸而寂淳躲了一下,鞭子只打到了他的肩膀,衣服随着鞭子的抽離瞬間裂開,露出開裂的滲着鮮血的傷口。他濃眉緊皺臉色陰沉,不再繼續黑錢,此刻他并不想與這人動手,只能盡量壓着暴怒的脾氣厲聲喝道。

“你莫要忘了當初沐施主如何說的,你若要保命,必須護好那個孩子!你飲酒倒是很暢快,不要命了麽?!”

最後一句,直接是吼了出來,只見他太陽穴處青筋微凸,眼神更是銳利到直逼人心,這次,他是真的生氣了。

宿冉還是第一次看到這樣的寂淳,更被他最後一句怒吼驚到了,他突然想起來現在不是為了争口氣做男人的時候,重要的是保住性命尋找的芒,若是真如那沐乜風所說,腹中這個妖孽若是死了,那他便也活不成,此次事情,确實是自己沖動了。

看宿冉愣神思考,寂淳直接上前點了他的穴道将人抱起,飛身出了這看熱鬧人越來越多的涴溪苑,于自己所在的客棧房間內将他放下,随即為他解了穴。

被解開穴道瞬間,宿冉猛地擡手掐住了他的脖頸,力道收得越來越緊,他的呼吸被一絲一縷地抽盡,脖子幾乎要斷掉,腦子被這狠絕的力道弄得缺了氧,意識慢慢模糊,眼前的人影也越加朦胧,只聽耳旁傳來一聲警告;

“若再有下次,本座就是跟你同歸于盡,也絕不會受你之辱!”

即使宿冉知曉當時和尚組織他繼續飲酒作樂是為了他的性命着想,但是他不能忍受這人當着那些娼妓的面上輕易将他帶走,而他竟沒有任何反抗的機會!

這是這人第二次強迫他,他的尊嚴讓他難以咽下這口氣,他作為男人的驕傲,一次次被眼前這個和尚是若無物!可是他現在不能将這和尚殺了,他必須忍!

宿冉的眼睛眯了眯,漸漸松開了掐着寂淳脖子的手掌,走到了房間的窗戶前,迎着撲面而來的清風,将心頭的惱怒與殺意壓下來,

房間內一片沉默,寂淳虛扶着桌面喘着粗氣,若那人再收緊一點,他便死路一條!待他漸漸回過氣息恢複平靜,理智漸漸回歸,他在反思,為何自己要闖入那風月之地尋那人,那人的似火于他又和幹系?即使那人就此死了,他們一正一邪,也沒有救助的必要,更何況那人是魔教教主,手下亡魂更是數不盡!那人說的确實不錯,自己這番舉動确實是多管閑事,平白失了顏面!

歸根究底,還是因了山內的那次意外情事,才多出了這一切一切的事情,更何況那人現在腹中有了胎兒,還是自己的……寂淳突然感覺很累,他不知道究竟如何做才能彌補當初自己所做出的錯事,他是一介僧侶,怎麽就犯了色戒,今後還要成為孩子的……父親呢?上天是在同他開玩笑麽?

他真的不想同這個男人再有所糾纏,可是若這男人除了什麽不測,他不敢保證自己會做出什麽事情來,他不知道現在自己究竟是怎麽了,活得矛盾又壓抑,有時候與這人相處心中會有很舒适的感覺,可大多時候他又止不住地會發火,難道……自己很在意他腹中的孩子麽?

他不想欺瞞自己的心,他确實對那陌生的還是有着一種莫名的期待,這個孩子若是活下來,便是這世上唯一一個與他有着血緣關系的存在,他自記事以來便已在少林,師父說過他父母都過世了,也許最開始就已接受了孤單一人的命運,所以他的性子漸漸變得內斂安靜,所以他或許是希望看到這個孩子能夠幸運地活下來吧?

所以,他才會這般在意孩子的另一父親的安危?像是在混亂纏雜的煩惱困惑中尋出了一絲線索苗頭,他讓自己冷靜下來,告訴自己他要保護這個男人,不為別的,只因為自己贖罪,只因他懷着自己的孩子……

房間內一片寂靜,兩人呼吸的聲音都聽得清晰,過了許久,他正要起身出門,就聽到站在床邊的男人向他冷聲問道,“那沐乜風究竟如何說的?”

寂淳也不回頭,聲音中也帶着些刻意的冷漠與疏離,回道,“你與那孩子的命綁在一起。”

一句話,讓宿冉的臉色變得難看起來,咬着牙問道,“難不成真的讓本座……生下這怪物?本座可是男人!”

“貧僧不知,”寂淳知道若是說出那句“與尋常孕婦無異”,眼前男人必然翻臉,只能道,“到時候貧僧自會尋到沐施主為教主……解決此事。”

“嗯,”宿冉還是比較滿意這個回答的,經過方才那一陣冷靜也覺得自己做得過分了,但高傲如他怎會輕易向人道歉,只有些別扭地說了句,“你休息吧,我出去了。”

寂淳這才有些奇怪地朝走向門口的宿冉看了一眼,暖色燭光下只看到那人俊眉的側臉,顯得柔和恬靜,不覺看失了神。

房門關上,直至宿冉消失在房間,他才晃了晃腦袋,只覺得一陣疲憊,回到床上休息,很快,便進入了夢想……

夢裏煙霧缭繞,隐約間看到一個可愛的小娃娃抱着那人的小腿嚎啕大哭,那人一臉不耐,想要踢開又下不去腳,只能煩躁地彎下腰将小娃娃拎起來,看着這個畫面,他一向冷峻嚴肅的臉上浮現出了一絲笑意,心裏滿滿地都是一種幸福,突然那人轉過身來,羞惱地瞪了他一眼……

第二日,寂淳洗漱完畢就要下樓吃早飯,只見樓下宿冉一臉冷漠地站在門口,一名女子哭得梨花帶雨跪在他的腳邊,一雙美麗的眼睛含着淚水凄楚地盯着他。

“公子,求您帶上奴家吧,問詩已經沒有家了,只剩您了啊,”聲音凄婉可憐,柔弱的身子随着哭泣微微顫抖着。

“你要是再不滾,就別怪我不客氣了!”宿冉冷硬地甩開女人想要伸過來的手,威脅道。

客棧圍着的人越來越多,那女子或許也覺得有些狼狽失态,擦拭了眼角的淚水退了出去,眼睛不舍地勾着宿冉,奈何宿冉一眼都不想看到她。

寂淳過去一張桌子前要了早飯,宿冉也走過來在他對面坐下,兩人均是一言不發,沉默地吃過早飯,便背着行李上路了。

走了約有一個時辰,宿冉終于忍不住煩躁,朝身後喊了句,“你究竟要跟到什麽時候?”

自遠處一棵大樹後走出一個女子,正是今早在客棧糾纏宿冉的花魁問詩,只見她一臉怯怯地走至兩人面前,低着頭不敢說話。

“兩個選擇,一,滾!二,死!”宿冉慢慢地走至女人身前站定,眼裏盡是殺意,手已經微微擡起,準備一掌将這女子接過了。

寂淳對女子的跟蹤感到不喜,沉着臉不發一言。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