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不要外傳的用心

“這人跑哪兒去了?”陳琛站在操場北門外四下張望,半晌也沒看到梁斷鳶的影子,發了微信又沒有回音,只能自己先回宿舍,走在路上,才有功夫回想剛剛發生的事。

彼時他剛跟學弟學妹稍稍熟悉,隐蔽地打量着隊列裏漂亮的小姑娘,心下感慨漂亮的果然還是漂亮,一身迷彩也掩蓋不了膚白貌美,細腰長腿,這一趟沒有白來。

是以冷不丁被人在肩頭拍一把時,很有種做賊心虛的恐慌,再一回頭對上一張近在咫尺的臉,險些吓的叫出聲來,好歹想起了在學妹面前得有些形象,生生忍住,還沒來得及惱羞成怒,眼前人 “噗嗤”一聲就笑的見牙不見眼。

“不好意思,我認錯人了。”話是這麽說,關其複心裏可沒帶半點兒不好意思,本就長得稚嫩可愛的陳琛,一被吓着愈加生動,眼睛瞪得溜圓,嘴角不自覺顫抖,兩個眉頭幾乎有手拉手的趨勢,頭頂小辮子直打哆嗦像是動畫片裏的場景打破了次元壁。

于是,就出現了詭異的一幕,關其複像是攆着陳琛在跑,“不好意思啊學長!”

“沒,沒事。”

“你叫什麽名字啊學長,我喝了你的水,改天換我請你。”

“不用不用,你快回去吧!”

“用的,不然我心裏不安,一定要請,有微信嗎?我加你。”

“我沒有,你走開!”

……

當然,方隊裏的學弟學妹并沒有聽到這些,因為關其複攆着陳琛都快跑出操場了。

腿短一些的劣勢就在于此,眼看着魔爪沖着他來,幸好哨聲及時響起,這神經病總算停住,回頭看了看,語氣還很頗為遺憾,“今天真是不巧,學長要記得我啊,改天找你玩!”

于是陳琛做賊似的跟在關其複身後,走近方隊撿起自己帶來的袋子,此時裏面裝的已經全是垃圾了,在關其複回頭的同時一陣風似的飛向出口

‘也不是我膽小吧……真的,怪吓人的……’陳琛想着想着,在似火驕陽中打了個寒顫,摩挲着手臂小跑幾步,去投奔空調的懷抱。

這一邊,當梁斷鳶再次一步踏入陽光直曬的‘毒圈’時,已經是二十分鐘之後,彼時真正能負責任的輔導員高寒抹着汗沖進來,第一句話是,“哪個動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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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一句質問,讓有些見不得人的自殘事件變成了滿是江湖氣息的打架鬥毆,安易持反倒輕笑了一聲。

“是你啊?”高寒在安易持面前坐下,扶了下眼鏡框才上下仔細地打量他,學院的迎新晚會都還沒開,這是初出茅廬的輔導員和自己學生的第一次見面,“傷着哪兒了?嚴重不嚴重?”

安易持擡頭刻意地看了眼梁斷鳶,高寒當他有所顧忌,于是他就理所應當地被趕了出來。

體育館大石柱的陰影裏,成競峤正倚着牆等的滿臉焦躁,看見梁斷鳶的背影搖晃着走出來,伸手招呼了一聲,胳膊劃一個圈落回腦袋頂上,“這邊兒!”

梁斷鳶回身看了他一眼,指指不遠處的自動販賣機,徑直走了過去。

“請你的。”沁着水珠的易拉罐被梁斷鳶不由分說塞進他手裏,兩個大個子并排靠在樹蔭裏,顯得有些擁擠。

“我剛喝完一瓶……你有什麽事兒啊?讓我站這兒幹等半天。”成競峤打了個可樂味的嗝,“是想說剛那小孩兒的事兒麽?”

得益于190的身高,成競峤自打上了高中就總是能站在地鐵車廂裏睥睨衆生,因此練出來一身的滄桑與豪邁,當然,少年白頭也給了他不少氣質加成。

早在大一的時候他就已經在管別人叫小孩兒了,甭管歲數多大,球場上往他高牆似的身軀前邊一站,愣是生不出質疑來,還以為是哪個重返校園的前輩莅臨指導,學長學長叫的很是順從,成競峤每次都呲着牙也不糾正,占了不少便宜,如今在這校園裏鑽營了三年,稱呼起小孩兒來更加順口。

“是。”梁斷鳶早習慣了,不必彎腰低頭就能交談的角度讓他很自在,他扣了扣罐子,說,“別給其他人知道。”

“我又不是個娘們,說這些幹啥?那小孩兒是哪個我都不知道呢!”成競峤總是很可靠,梁斷鳶對他的信任跟他190的大個兒線性正相關,不過八卦的程度倒是他頭一次親身領教,“你幹嘛這麽操心,這……你親戚啊?”

成競峤沒得到回答,短暫停頓之後拍拍他的肩膀,“跟你賭一個全家桶,這小孩兒呆不了多久就得回家歇着去。”

梁斷鳶瞥了他一眼,沒說話,成競峤絮絮叨叨繼續講,“校隊那個眼睛賊大的控衛,記得不?他女朋友就割腕子,上學期沒待幾天就休學回家了。這小孩兒看着比她還嚴重……”

“又不讓我跟別人說,我這不只能跟你說說了嘛!”成競峤收到了梁斷鳶的注視,不甚在意拍了拍他的肩膀,“說起來這種人我真是不理解,女生也就算了,畢竟天生就想得多。大男人咋的了,還自殘,非主流的時代都落幕了,愛太痛情太深的,還來這套,逗呢?”

梁斷鳶沒回答,順手從兜裏掏出把連着鑰匙的迷你瑞士軍刀,對着成競峤撐着身子的手腕,比了個請便的手勢遞過去,“劃一刀,換徐希言跟你好。換嗎?”

他最知道成競峤的軟肋,雖然看起來實在像是個沒有痛感神經的單細胞生物,但這人其實很怕疼,他上一次挨刀子大概得追溯到小學割包皮的時候,麻藥勁兒過了之後的那種痛讓他刻骨銘心,以至于十幾年後還總在酒後大罵當年的執刀醫生手藝不精,讓他如何在撒第一泡尿的時候生不如死。

是以就算是用他日思夜想的徐希言來權衡,大概也不願意,果然——

“咳——咳!說他呢,關我屁事。”成競峤猛嗆了一口,險險躲開沒落在衣服上,擺擺手罵道,“老子他媽的又沒病!”

“正常人不會這樣。”梁斷鳶把鑰匙重新揣回兜裏,神情很有些嚴肅,“他是病了。”

“什麽時候轉行當的醫生……”成競峤嘟囔了一句,撣撣衣襟,“你沒明白我的意思。校隊那控衛替那姑娘操心,因為那是他對象啊,本來就該。可你這,是人家哪位啊?”

“還說……”梁斷鳶喝光了飲料,把鋁制易拉罐捏的咔咔作響,有些恍惚不知自己聽進去多少,心思混亂索性使勁捏了一把,一個三分投球把團成一團的罐子扔向不遠的垃圾桶,“娘們比你可差遠了,都沒你能說。”

鋁殼在地面上咕嚕咕嚕地滾,沒能投進。

“廢!”成競峤笑一聲,比個投籃的動作手腕輕推,空心投進,連桶邊都沒擦着,可他絲毫沒有炫耀的意思,一改懶散作态,面目隐隐有些鄭重,“不跟你開玩笑,不管是生病還是怎樣,這種人比正常人敏感的多,你又直來直往的不怎麽會說話,萬一哪天為你的一句話出了什麽事,你就是以頭搶地也沒用,總之,注意保持距離。”

“知道。”梁斷鳶站直,随手撲棱着後腦的亂發,眼神落在不遠的地面上,不知聽沒聽懂,敷衍着,揮了揮手頭也不回地走遠,“你回吧,改天有空約你打球。”

“裝傻!”成競峤無奈搖了搖頭,邁着八字步搖啊晃啊往另一個方向走去。

他還有沒說出口的擔憂,有種隐約不詳的預感。

梁斷鳶不近女色,同時,也沒見他近男色,用陳琛的話來說,這人六根清淨佛緣深厚,若是生在封建王朝,定然是得道高僧的好苗子,每每喝酒吃肉都像是破了戒。

偶爾宿舍夜談,男生們總要裝出很野的樣子,試圖輕浮地以自己的審美為認識的女生排個高下,并時常為冠軍的位置該給誰而互相辯駁,這時候梁斷鳶就很安靜。

話題走向往往會由女生再轉到戀愛,于是當一衆單身狗嚎叫着“我想談戀愛”的時候,梁斷鳶就愈加的安靜,若話題引到他,便回答,“盡人事,聽天命”。

可事實上,這個“人事”他也盡的相當敷衍。

男女同行的聚會,本該是盡人事的好場所,然而每到有這個機會,他大都拒絕,好容易去了,又沉默寡言,女孩子的一番打扮全都做給瞎子看,很沒有成就感。

事後若問他對誰有印象,就更糟心,他很可能記不得坐在對面的女孩是長發還是短發。

按照常理,梁斷鳶本該在男生中很有人氣,畢竟一個做的多說的少的大佬還很不愛顯擺,行為低調不出風頭,更不拈花惹草挖人牆角,簡直是居家旅行必備良品,期末複習必抱的大腿。

可壞就壞在,梁斷鳶生的高且帥,對人又不錯,只是雨露均沾,有些不鹹不淡。

于是缺點都成了優點,寡言少語是穩重,不解風情是正直,鮮少交際是自律……每每提及計算機系,定有人舉出梁斷鳶和唐宵征這對兒 “雙壁”

羨慕,嫉妒,還有随之而來的謠言,有那麽一段時間,盛傳梁斷鳶是個同志,但最後因為他對所有兄弟的一視同仁而偃旗息鼓。

……

可是現在,他破天荒頭一次為一個 “別人”操心,成競峤有點沒來由的憂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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