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怦然心動

也許幾秒鐘,也許幾分鐘,安易持覺得自己失去了對于時間的概念,他好像屏住了呼吸,又好像沒有。

鼻腔是熟悉的,溫熱的氣息,眼前是陌生的,被自己倒影填滿的瞳孔。

安易持後知後覺的有些羞澀,眼簾緩緩合上,小扇一般的睫毛掃過梁斷鳶下睑細嫩的皮膚,讓他打心底裏泛起癢來。

梁斷鳶呼吸一滞,伸手護住他的後腦往前逼近,推着人靠上了木質櫃門,歪了歪頭,吻的更重。

該怎麽形容呢?

在這樣要緊的關頭,安易持反倒出了神,他腦子一片混沌,颠三倒四地轉。

淡淡的柑桔清甜,是酒店自備的洗發水的香氣,清冽的薄荷冰風,是洗手臺牙杯裏那支牙膏的殘餘,溫馨的玫瑰芳香,是更衣間自備的空氣清新盒的蒸騰……

還有點別的什麽,形容不出的淩厲與侵略,讓他悸動不安,又讓他踏實平靜。

蕩着秋千一般忽悠忽悠的心跳之中,遙遙一聲門響,使得藏匿着的兩人停下,意猶未盡地唇分。

梁斷鳶一手抱着安易持,将他堵在櫃門邊,探出頭去和前來催促的阿姨應一聲,撐着木架喘息。

那陣似有若無的氣息稍遠了。

安易持輕輕吸了下鼻子,心下了然。

原來說不清道不明的……是梁斷鳶的味道。

“回去吧。”梁斷鳶收回視線時,裏面還有佯裝的鎮定,雖然指尖顫抖,耳根通紅,但萬幸身高足夠,沒叫安易持看了去,“咱們一起。”

可安易持極輕地舔了舔嘴唇,清淺的眸子含着薄薄一層水霧,擡頭看他,不那麽确定的呢喃了一句,“咱們……接吻?”

視線兩相碰撞,各自的主人就争先低頭,轉瞬結結實實紅了整張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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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梁斷鳶頓了半晌,拿出塊新浴巾擦拭安易持的頭發,待耳根薄紅退卻,突然躬身欺近,又一次吻上來,濕熱的呼吸如同瘋長的藤蔓,攏繞他的周身。

這次不用安易持自己确定了,一個用力壓着嘴唇的吻結束,梁斷鳶起身離開還輕輕捏了下他的耳垂,那聲音微帶沙啞,裹着十分的肯定,“是接吻。”

鎖屏上的電子指向淩晨兩點,走廊關掉了熾亮的大燈,唯餘吊頂凹槽裏柔和的小射燈扔下一束束精巧的橙色小傘,世界陷入了沉睡。

梁斷鳶和安易持一起,晃晃悠悠往電梯井走去,他們踩過長毛地毯,發出零星摩擦的沙沙聲響。

安易持慢了兩步,落在梁斷鳶身後不遠,他一直低着頭,像是酒店千篇一律的棉布拖鞋上繡了什麽花似的。

氤氲的暧昧溫度散盡,他終于冷靜了頭腦,有些尴尬。

大概吓着了。

梁斷鳶想,不然也不能險些穿着泳裝就去套外褲,抑或是冒冒失失地險些帶着鎖櫃門的電話線手牌就走出更衣間。

可也不能就這樣放着不管,有些無措地擡手,他托了把安易持捏衣角而懸起的手臂,“摁一下上行鍵。”

“……哦,哦!”安易持輕微地一抖,突然回過神來,發現電梯就停在一樓,卻沒有打開。

他兩步跨過去對着牆壁上的兩個圓角矩形按下,旋即收手禮貌地等。

半晌,電梯停在一樓,卻仍是沒有開門。

“怎麽回事?”安易持茫然,又伸手按了按,想這按鍵的手感有些僵硬,是不是……“壞了?”

他轉頭去看梁斷鳶,正正撞進強忍笑意的一雙笑眼,“沒。”

梁斷鳶走近了,胳膊擦過他空懸的指尖,往兩個圓角矩形之間,上方不過一厘米的另一個按鍵按去,一個上行箭頭随着動作倏忽點亮,“你摁鑰匙孔做什麽?”

清脆的一聲鈴響,梯門自中線左右分開,安易持眯了眯眼睛,這才彎腰湊近,往自己先前按動的兩個圓角矩形細細看去,正中銅黃的兩個鑰匙孔亮堂堂擺在那兒,像是無言的一句嘲諷。

“真是……”他覺得好笑,一時被自己蠢的忘掉了尴尬,眼角彎彎樂出了頰邊顯眼的酒窩,他跟着梁斷鳶走進電梯,撓撓後腦的頭發,顯得有些稚氣,“怎麽做的這樣像,故意的麽?”

梁斷鳶唇邊勾起,倚牆插兜看他,突然問,“近視麽?從沒見你戴過眼鏡。”

“有點兒,兩邊都是300多度。”安易持捏了捏山根的骨骼,“除了上課,我不太習慣總是戴着眼鏡。”

“看得清麽?”

梁斷鳶想起陳琛來,跟安易持差不多的度數,但從來都是戴着眼鏡的,不然就看不清公交車號牌,也辨不明來往自行車前進的方向。

有次打球摔了半邊鏡片,出去玩的那天就像長在了唐宵征身邊,指着櫥窗裏的甜品問東問西,“看看這個多少錢?這個呢?還有那邊兒那個,上邊放的是什麽餡兒啊……”

“不是太清楚。”安易持笑着,微微仰頭看他一眼,“比如現在這樣的距離,你的臉就好像……開了柔光。”

梁斷鳶看着那張笑臉,好像自己的心情也驟然明媚了起來,“哦,那聽起來倒像是好事。”

“是好事啊。”安易持很配合,先把自己逗笑了,“每天走在路上的大家,都模糊的很好看。”

“還是會不方便吧。”梁斷鳶掏出房卡,刷開門撐着,“為什麽不願意戴眼鏡?”

安易持起先沒說話,在考慮能不能用不戴眼鏡更好看這樣的借口應付過去,可進門坐在床尾,他看到梁斷鳶細心拉好了門栓,又在他沒注意的時候早将兩人行李全都擺的整齊,無聲的照顧和體貼顯得萬分熨帖,是很用心的。

他突然就想起梁斷鳶的話來。

“我知道你的委屈,別人不知道,我知道。”

“往後別再跟我客氣。”

“把不值得記住的全都忘掉,有想要說的話就來告訴我,咱們總要往前走……”

梁斷鳶從不曾嘲諷他矯情,也沒有責備他軟弱,甚至總是耐心的,想方設法的,在回身沖他伸出手來。

不該瞞着他就像瞞着一切無關緊要的外人,梁斷鳶是……不一樣的。

不然,萬一哪天,他寒了心,就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安易持心裏一緊,咬着下唇的牙齒松了勁,話音像是趕出來的,“挨打很疼。”

“戴着眼鏡挨打。”安易持等梁斷鳶看過來,才伸手按了按睛明穴,笑了笑說,“鼻托戳到眼睛,會很疼。所以還是不戴比較好吧,反正也沒什麽人會和我打招呼,看不看得清都無所謂。”

“這樣啊。”梁斷鳶看着他的神色,微微一愣,開了床頭暖黃的閱讀燈,他拉好窗簾坐回床邊,伸長手拍拍安易持的腦袋,“那不戴了,過馬路趕公車都要小心,需要的時候,我可以幫你。”

他很快收回手,往被窩裏躺進去,安易持眼睫顫了顫,看到翻身的瞬間,寬大睡褲之下,那雙青紫膝蓋的定幀。

畫面一段一段地倒退,安易持忽然就想起,早先梁斷鳶是跪着的,在那池湧動的溫水裏,自始至終。

“嗯。”在房間暗下去的時候,安易持開了口,“梁斷鳶,我以後,可以喊你的名字麽?”

梁斷鳶應了一聲,嗓音低沉緩和,于是安易持接着在說,“在路上分不清誰是誰,但我認得到你。”

“你……走路的姿勢很特別。”

這話像是在哪兒聽過,梁斷鳶心頭第一個反應是有些怔愣,繼而漏進記不清的酸軟。

特別?……特別。走路的姿勢,交叉擺動的手臂,膝蓋褶皺的褲料,褪色靜默的人潮,以及,發着光的唯一的笑臉。

原來在安易持的眼裏,自己,也是萬千人潮中非同尋常的身影。

霓虹墜落,煙火升起,像迎面撞上了暴雨前的大風,頭發淩亂狂舞,衣襟鼓動翻飛,20歲的梁斷鳶于風暴中心覺得窒息。

曾經遭人表白卻毫無波動的他,屢次置身大齡男青年急于脫單的哀嚎無動于衷的他,總被戲言說是不僅錯過早戀,而且很大概率只能去趕一趕黃昏戀的他,在這一天的晚上,遲來許久的,怦然心動。

月影沉醉,天光徘徊,朝陽是打東邊水面上忽悠忽悠浮起來的,好似也吃了好一頓陳酒。

唐宵征被陳琛枕邊的鬧鈴吵醒,不大情願地翻身下去,睜開一只眼看床上人早就蜷進了床腳,索性一把拍啞了唱的正歡的一首《童年收》。

“起來吃早餐。”他站在床邊緩一緩,拍拍陳琛卻也再不管他的動靜,轉身拉過窗簾,打開窗戶,順手還調了中央一臺的電視劇調高音量,自己先進了衛生間洗漱。

等他神清氣爽了出來望一眼,果不其然,陳琛縮進被子裏團了個完美的圓,依舊在睡。

“你什麽時候能長大?”唐宵征嘆着氣看着他許久。

終于掀了一床薄被,伸手進去抓一把,準确拎出陳琛不使力的腕子,稍稍使勁拽着人迷迷糊糊坐起,“是誰說不能浪費早餐券非要八點起的,鬧鐘專程給我定的,是不是?”

他是習慣了,也是氣糊塗了,以至于陳琛睜眼全是清明,開口一句話就噎的他措手不及,偃旗息鼓,“嘿,不是不理我了麽?你倒是堅持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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