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理智歸世界,我歸你
雖然自家油瓶倒了大概會去伸手扶一把,但陳琛遠不是個明知會有保潔阿姨過來清掃,還要多此一舉徒手撿起玻璃渣子的人物。
他是故意的。
唐宵征看到那傷口的第一眼就猜了個正着,既是心疼又是生氣,很想揪着領子罵他一頓,但轉而一想,他又只能自欺欺人,裝的一無所知。
否則那樣怕疼,便是吃飯咬了嘴也要哼哼唧唧半天的陳琛為何要用這樣自虐的方法拐彎抹角打探他的想法呢?
肖想多年卻又無法回應的心情太過沉重,他沒有足夠的勇氣去面對。
“到點吃飯了。”唐宵征轉過頭又是個背對着陳琛的姿勢,他往門邊邁出步子,“走吧,去晚了只有剩菜,早餐券用的太虧。”
他掐的準陳琛在意的事情,若放在以往,十有八/九是能奏效的,但這樣特殊的時候,容不得他敷衍。
“又要逃跑?”陳琛頰邊紅撲撲顯出些粉來,大概難掩興奮,他撲過去抱了唐宵征的腰,胳膊掐在一起,即使唐宵征伸手扒拉也不肯輕易放開,他說,“你不否認,我就當你是喜歡我的!”
就好像是發簡訊和打電話的區別,一個給你深思熟慮的時間,思考拒絕的借口,一個咄咄逼人問的你啞口無言,壓根兒就沒有拒絕的機會。
若陳琛站的離他遠一點,隔出一點距離,若陳琛溫熱的皮膚沒有貼着他的脊背,若陳琛講話的熱氣沒有噴灑在他的頸間,唐宵征是能夠否認的,用僞裝出的疏離和正經,狠狠心說“你想多了。”
但現下一切都與想象中的反着來,他低頭看到陳琛環着自己的那只手指尖青白,突然就說不出遮掩違心的假話,好像被人堵着嘴,他發不出半點兒聲音。
“知道這個就夠了。”良久沉默之後,陳琛好似松了一口氣,他貼着唐宵征的後背,暖乎乎靠上去,下巴磕在他的肩頭,臉頰貼在他的頸側,止不住的勾着唇角,“我不要你現在就信我,畢竟,畢竟我總是三分鐘熱度,從來也沒個長性,而且口說無憑的,你肯信我才奇怪……但你也不能總是躲開,得給我機會,我才好證明給你看呀。”
“什麽?”唐宵征收回了步子,他疑心自己聽錯,手臂垂在身側,沒敢回頭。
“我說……”陳琛環抱的動作過于用力,指尖傷口生疼,可他心頭正熱,便是疼也顧不得了,極快地呲牙頓了一下,喘口氣又接着續上,“你別動了,我追你!”
直白淺顯的一句話,似乎沒有通過腦子,被陳琛豁開後背的一層筋肉,直愣愣氣沖沖,狠狠丢進了唐宵征的心裏,他指尖顫動,甚至發麻的好似失去了一些知覺。
緊接着,他就覺察到腰際環繞的一只手臂垂了下去,觸到自己的,緊緊扣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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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琛的掌心向前,唐宵征的掌心向後。
兩手交錯着貼緊,唐宵征發覺那掌心出了一層薄汗,又濕又涼,纖長指節貼着他的手背,還在微微發抖。
從不在他面前覺得無措或是拘束的陳琛,在這一刻原來也是緊張的。
“你跟那些被我放棄的吉他,書法,跆拳道一類的東西都不一樣。你是唐宵征呀,我絕不會今天說着喜歡你,明天早晨起床就反悔,你不一樣……”陳琛從未說過這樣露骨的一番話,他不好意思,轉頭看向窗外的天空,這一刻當真覺得,便是高懸的太陽也該紅了臉,“十天,半個月,一年……你遲早會信我的,對吧?”
心疼,悸動,還有四肢百骸蜿蜒漫上來的欣喜逐漸填滿唐宵征的胸腔,他突然就很想看看,這一刻的陳琛,是什麽樣的表情。
陳琛從來不是個願意等待的人,這自小就看得出。
幼兒園發了小小一碟冰激淩,他兩三口吃了自己的,再眼巴巴盯着唐宵征,想方設法騙他把自己的那份給他嘗嘗,總能在阿姨不注意的情況下,成功吃掉不屬于自己的一半,然後意猶未盡地含着勺子,說“宵征是我最好最好的朋友!”
過生日收到別人的禮物,他等不得客人離開,嚼着蛋糕便總是往放着禮物的房間晃悠,每每都是提着人家送的東西,再站到門口送人離開,臨走抱抱穿戴齊整的小朋友,說“你送的東西我超級喜歡!”
甚至高中奮發圖強,埋頭苦算電荷運動軌跡的間隙,他也總會分神,擡起頭來看看唐宵征,帶着一臉的委屈,“要是今天做的這道題,明天就能變成卷面上的20分就好了。為什麽高考還有那麽些天呀?”
陳琛總也長不大,總也等不得,他的願望和興趣赤裸裸挂在臉上,他的期許和憧憬明晃晃含在嘴裏,唐宵征想過他總有一天會長大,會終于踏實沉浸的安下心來,像個大人一樣承認,世上的許多事情,是急不得的。
可他沒想到這一天來的這樣早,而讓他甘心等着的人居然是自己。
他試圖放開緊牽着的手,想要轉過身去,但掌心剛剛抽離,虛攏着握成了拳,便覺察身後陳琛盲目抓了兩下,攥緊了他唯一松弛的拇指,像一個只依賴着他的孩子。
“別開玩笑……”那種被完全信任,徹底托付的感覺很微妙,唐宵征難以形容,躁動的心跳置身火海,冷靜的頭腦卻處地冰窟,他轉身過來理智回籠的瞬間嗓音有些喑啞,“琛琛,你對我是依賴還是喜歡,你分的清麽?”
唐宵征語句間的吐息撲在陳琛臉上,他眨了眨眼睛。
陳琛的感情史白的發亮,往日閑餘也總有游戲可以沉溺,不說實踐了,就連理論也十分欠缺,于是一腔情誼肉眼可見的,緩慢化作了滿眼猶疑,“這有什麽區別?”
“害怕孤獨和寂寞,害怕一個人生活,習慣了有人陪伴所以離不開我,這叫做依賴。”唐宵征垂下眼睛,他的語氣也不再那樣堅定,“總有一天你會遇到某個漂亮活潑又有趣的女孩,你會很喜歡她,縱然舍不得離開她,害怕放開她,但知道她走出去會過得更好,于是心甘情願能割舍自己的依戀,這才叫做喜歡。”
若那時陳琛年長個十歲,他大概能用邏輯鍛煉和思維培養來彌補反射弧較長這一缺點,當下就想也不想地反駁這個僞命題,攬着唐宵征的脖子狠狠吻上去,快刀斬亂麻定了這就是自己的男人,更不說玩什麽追求與否的小游戲,但世事都沒有如果。
彼時不過20歲的陳琛不僅迷茫懵懂,常常慌神,還總是極易受到蠱惑,就譬如這個當下,他起開些,望着兩人交握的手,一時語塞詞不成句,“為什麽一定是個女孩呢?我,我不知道……但是不對,我沒有——”
“琛琛,你什麽時候才能長大?”
唐宵征用力握住,帶着他們交纏的手,搭上陳琛的心口,另一手主動地攬着人入懷,輕輕拍了拍,這一刻他好像又是個事事操心的長輩,
“往後遇到喜歡的人,不要這樣沖動,表白是十拿九穩之後确立關系的一步,不是萬事欠缺空懷勇氣時候的口號,你會吓到她。”
他說的義正言辭,可眼裏藏着掩不住的落寞。
“至于我……”陳琛在他懷裏掙紮了一下,沒能起到作用,他大概是想說什麽的,但唐宵征比他更快,放開他往後退了一步,嘴角還挂着笑,“不用追,我永遠是你的。”
唐宵征克制地緩緩出一口氣,好像淤積于胸多年的滞悶一夕之間終于散去,連呼吸都變的輕巧。
而陳琛擰眉微張着嘴,分明是蠢蠢欲動試圖反抗的姿态,卻在聽聞此言之後,啞了。
永遠……這不像是唐宵征會說的詞,過于理想和浪漫,與他早早成熟的心智并不匹配,可偏是這樣一個冷情的人說出永遠,才愈加的振聾發聩。
“我,我的?”陳琛瞳仁亮起來,嘴角緩慢地翹起,後知後覺的才發現,這話實在有些暧昧,“你再說一遍!”
“別喊,沒聽到就算了。”唐宵征躲避着他的眼神,耳根發紅,有那麽一個瞬間甚至有種此生無憾的悵然,聽到了陳琛的一句喜歡,也說出了自己龌龊的心思,足矣。
“什麽意思?什麽叫你是我的?”但陳琛不依不饒,扯着他喊,“你要答應我了?”
“需要我的時候,我就是你的朋友,家人,哥哥,除了男朋友以外,什麽角色都好,全憑你的意願。”
唐宵征壓着他在床尾坐下,手指插進他的發間,自前往後梳過去,微涼的掌心停在後腦勺,不再移動,他躬身直視着陳琛的眼睛,
“但等你有了自己的家,總有一天會因為喜歡轉而依賴你愛的人,等到那個時候,我就離開。”
陳琛順勢靠在他的小腹,臉上歡喜漸漸暗淡,好在畢竟還被攏在懷裏,又得了個關乎永遠的承諾,此時只是些微失落,不見心慌,“可我……可我就想你是男朋友……”
唐宵征捏捏他的後頸,并不理會這理不直氣不壯的貪心,他裝聾作啞享受着指尖細膩的觸感,摩挲半晌,想起正事來。
“差點忘了這個……”他收回手,疊在陳琛指尖,用勁捏了一下,如願聽到陳琛倒吸的一口冷氣,挑眉惡狠狠地說,“再有下次,我讓你知道什麽叫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