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勸說的對象

年前的住所确定下來,兩人不再準備回宿舍去了。

老實說,安易持進這扇門之前,心虛與慌張是很有限的,這是因為,比起自己跟梁斷鳶的關系來說,他認為能給緩和梁家父子關系這件事情幫上一點小忙,是更為重要的事情。

更何況,他相信什麽暧昧的字眼都不曾說過的梁斷鳶,在人前的自制力是足夠應付眼下狀況的。

可幾天之後的現在呢,父子兩人的對話不再充滿尴尬與隔閡,這個冷面卻和藹的長輩甚至也逐漸更改了對自己的稱呼,好像全然地接受了自己,要收留他在家過年。

這讓易持有些做錯事的愧疚了,他開始,不太敢去看梁成均的眼睛。

“晚上睡着了麽?”梁斷鳶端着水杯和早晨要吃的藥走進來時,正對上洗漱過後,正一邊疊着被子,一邊發呆的安易持,于是對着那床被子擡了擡下巴,“放那,先把藥吃了。”

“啊……謝謝。”暖氣開的很足,安易持直起身來喝水,有些寬松單薄的白T恤領口傾斜不少,能看到左邊肩膀上附着的小片皮膚,一口氣喝光了杯子裏的水,他說,“我,我要不還是去客房吧,聽叔叔說,你的房間沒叫別人睡過的,我——”

“這邊沖着後院,晚上比較安靜。”梁斷鳶移開視線,接過水杯,伸手用拇指,抹掉他唇角彙聚的一滴水,“你也不是別人,住着吧。”

這是很有些親密的舉動,更何況門還敞着,安易持縮脖子,往後躲了躲,“別……”

“別什麽?”

梁斷鳶自己是知道梁成均絕不會悄沒聲兒過來的,但他不說,眯了眯眼睛,拇指擦過自己的唇邊,把手裏的東西放在床頭櫃上。

關上門再回頭走過來,扯了扯自己發緊的領口,突然覺得,該回宿舍住幾天,雖然空間狹小但是無人打擾,是個優點。

梁斷鳶單膝跪上/床,探過身來時,安易持還只是毫無防備地站在靠窗一邊,為方才小小的逾距感到不安,等濕軟的觸感貼上唇瓣時,才徹底愣住。

诶?現在,這裏,我們……吻?

安易持本以為自己會立馬推開他。

在這樣不合适的地點,不合适的時間,因為這種不合時宜的沖動,萬一被看到,這個年就別想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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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出乎意料的,梁斷鳶身上好像有某種奇妙的磁場,在還未肌膚相觸的時候,就勾着他的心神,拉着他低頭靠近。

有些奇妙的角度……讓他一時心猿意馬,搞錯了重點,他想,梁斷鳶啊,那麽高大的人,現在這是,仰着頭的?

“整整一年,易持,我很想你……”唇分,梁斷鳶卻還貼的極近,呼吸發燙,他好像只是自語,并不需要回答,因為再貼上來時,灼熱的,濕軟的舌近乎侵略地探入口中,有雙手插入腦後發絲,壓着易持愈加深入。

想?我們分明……每天都能見面。

啊,是那個吧,安易持迷迷糊糊想,在那個病人們幾乎沒有隐私的病院,在那個無處沒有打探目光的狹隘的病房走廊,就像自己難捱的時候總想聞聞香煙的味道,因為那是梁斷鳶的某種替代品一樣,梁斷鳶想念的,是自己的……味道麽?

頰邊發燙,有種近乎喘不上氣的錯覺……安易持膝下一軟,被自己不要臉的想法擊倒了,逐漸跪倚在床沿。

這下終于是自下而上的熟悉的姿勢。

梁斷鳶的手放在了他的腰上,向下,再向上,逐漸摸進衣服裏去,肌膚相觸的瞬間,好像無數細小電流貫穿脊髓,帶着一路的酥麻和抑不住的癢,鑽進心跳失速的胸腔裏去。

游走的這只手轉過腰際,循跡往胸口摸去,觸到某一點,就好像

隔着骨骼與肌理,觸到了易持跳動的心髒。

“嗯……”

安易持不知道自己是想說什麽,亦或是什麽也不想說,只單純的因為……舒服,沒忍住出了這麽輕輕的一聲。

然後梁斷鳶攬着他的胳膊就緊了緊,貼在後背的手抓了一把,唇舌間的力道也不再溫柔,交纏之間帶上了牙齒的噬咬,生出些如同要将他拆吃入腹的狠來。

吞噬。

抵舔。

吮吸……

兇猛的力道叫安易持只覺得腿軟,恨不得就那樣跪進梁斷鳶懷裏去。

“呼吸。”梁斷鳶掌心停在易持胸口,暫停下來,“心跳的太快了。”

他還顧着易持是個容易失控的病人,易持自己卻全然沒有那樣的覺悟了,跟着他的指示深呼吸不過兩回,一伸手攬了梁斷鳶的脖子,再一次貼近。

“吃過……藥,沒事的。”貼着梁斷鳶的唇,他說,“抱抱我,好不好?”

“我也很……想你。”搖搖欲墜的克制崩了弦,梁斷鳶伸手扣住了易持的後腦,胸口的手掌後移,落在後背肩胛,結結實實的一個擁抱。

好像有熊熊烈火從唇齒之間蔓延,燒過後背肩胛相觸的小片肌膚,燒過後腦發叢裏插入的手指,也燒過安易持不知何時落在梁斷鳶腰上的掌心……

還有什麽阻礙,還有什麽隔閡,還有些隔靴搔癢般的不滿足,想要連同這些,連同兩個人的理智——一并燒掉……

直到隔着一道牆壁,傳來不甚清晰的開門的聲響,一室漸熱的氣氛終于被打斷,安易持不情願又有些慌張地,推開梁斷鳶,低頭躲避般喘息,

“是曹阿姨來了吧,要,我得去幫她打打下手。”

“現在?”梁斷鳶一把拉住他,掃一眼單褲下變得有些顯眼的一片布料,“不行,呆着別動,等會兒再出來。”

果然,安易持好像這才遲緩地發現身體的異常,連同回想起方才自己毫不克制的熱切,臉紅瞬間就蔓延到耳根。

“別不好意思,我喜歡你這樣。”梁斷鳶笑出聲,拍拍他的腦袋,交代,“等會兒自己把水杯端出去,好麽?”

“嗯!”安易持點頭,終于擡眼看他,當真是臊的眼角發紅,“你,你現在,能出去……?”

“還不行。”梁斷鳶用微涼的手背貼上安易持臉頰,蹭了蹭,“我去隔壁反省一下,我爸該從書房出來了。”

他探頭在安易持唇上輕輕啄一下,舌尖勾過唇角,然後起身走了。

門輕輕打開又輕輕阖上,安易持就着跪坐的姿勢,身子一歪,倒進剛剛疊方正的被子裏去,一手撫上胸口,貼着自己砰砰亂跳的心髒自言自語,“真的要壞了,冷靜點……”

二十分鐘後,廚房,等曹阿姨把提來的大包小包蔬菜放進冰箱收拾好,把一頓飯要用的材料泡進水池裏,又将蒜瓣蔥花一一切好,分別裝進盤子裏備好時,梁斷鳶先出了房門。

“阿姨,要做什麽東西,我幫你。”他走進廚房,懾人的身高一下子襯的空間有些狹小,“洗菜麽?”

“放着放着,我來。”曹阿姨在圍裙上蹭了蹭手,熟練得自抽屜裏取出抹布,“去陪梁書記看會兒電視吧,難得回來一趟不是?”

“算了……都不自在。”梁斷鳶挽起袖子,“我幫你。”

曹阿姨于是只好站直了身體,回到案板前,重新拿起菜刀,隔了很久,開口,“聽說今年沒拿上國獎,學費交上了嗎?”

“……跟老板貸了一筆錢,已經解決了。”梁斷鳶頓了一下,“我爸他,知道這些?”

“不止你爸,整個

科室的醫生護士差不多都知道了。”曹阿姨笑,眉眼彎彎,“他眼睛不太好了,住院那幾天總要請有功夫的護士幫他念念網頁上的字,小姑娘們岔着時間去,各自讀一點,把朔桑教務網上的新聞念了個全,閑話傳着傳着,也就沒幾個人再不清楚。你爸爸很在乎你。”

“眼睛……上了年紀,沒辦法。”梁斷鳶把洗好的菜一個一個放在案板上,垂眸半晌,“這段日子,謝謝你照顧他。”

——就是太過關心自己,才這麽多年也不曾再娶,一個人生活着,他想,現在呢,是不是還因為自己,不肯接受別人呢?

曹阿姨愣了下,伸手別過鬓邊碎發,“沒什麽,閑着也是閑着。”

“也許以後還得麻煩你很久,畢竟他已經不再年輕了。”抽油煙機響起的低沉轟響裏,梁斷鳶把盤子遞到她手上,直來直去的腦筋只想着,要做些什麽表明态度的事情,“可以的話,是想拜托你。”

——梁成均那樣固執不大聽勸的人如果沒法改變的話,勸勸曹阿姨也是一樣的,他那時候這樣想着。

曹阿姨怔愣之後接手,将帶着水汽的蔬菜撲入滾燙油鍋裏,濺起一陣濃烈的煙霧,她離鍋遠些,笑了笑,“這下沒什麽好幫忙的了,去坐着吧。”

曹曉瑩有些欣慰,畢竟作為護士長,她泛濫的同情心完全可以勻給其他病人,之所以願意工作之餘來這裏照顧梁成均,的确是出于私心,她挺喜歡梁成均,也相信他是個值得托付的人。

但更多的,她有數不清的憂慮。

她知道梁成均的前妻,那是個搜索引擎上都有詞條的,名人。上了節目能出口成章,書目著作都擺在書店的暢銷櫃臺。

自己呢,不過是個離過婚的中年女人,姿色普通又沒有才能,能當上護士長,也不過倚靠着早些年人才稀缺的時機,外加不怕吃苦的蠢笨罷了。

梁書記是那個鮮有人受得起教育的年代裏,讀過最好的大學的人,他跟那些上過新聞的人打交道,要管朔桑多少人的生計。

即使離過婚,即使有個這般大的兒子,也依然是不乏年輕貌美的女孩兒熱切追求的,自己比得過哪個呢?

畏手畏腳的中年人,已經嘗過了背叛,明白了挫折,看慣了現實,懼怕了婚姻,再沒有多餘的激情和勇氣,去談愛情。

那為什麽還要多此一舉,上趕着跑來此後梁成均呢,曹曉瑩蓋上鍋蓋,想,人生百年,太漫長了,也許自己只是,一個人太寂寞了,才明知道差距,卻也想湊到火堆旁邊,汲取哪怕片刻的溫暖……好讓自己有種被人需要的錯覺。

現在梁斷鳶回來了,看起來會做些家常菜,也足夠孝順,父子倆和好如初,梁成均自然就不再缺人照料……

吃完這頓飯,生活該回到正軌了。

曹曉瑩擺了滿桌的飯菜,在那日的飯桌上笑吟吟留到了最後,她把殘羹剩飯端回廚房,把怎麽處理的方法跟梁斷鳶一一交代。

她關好冰箱門開始洗碗,把最後一個盤子擦幹淨放在消毒櫃裏,才好似不經意地跟梁斷鳶說,“好好照顧你爸,不要輕易地賭氣,一走就是這麽久……”

“任誰來說,養大一個孩子都很不容易,更何況他一直都是一個人。”

曹阿姨笑起來有個若隐若現的酒窩,藏在垂落的鬓發之中,

“這些天那麽多體檢報告做出來,發現他身體其實不大好,早些年落了病根,可是工作又很忙……不能等到……那時候再後悔。”

“就是不想後悔。”梁斷鳶倚着門,不大自在地摸了摸鼻子,“你們可以有自己的孩子,我不反對。”

曹曉瑩擱置好餐具,笑,“我生不了。”

——否則為什麽離婚呢?

正午,安易持吸着酸奶出來丢垃圾,正撞見曹曉瑩開門出去。

“曹阿姨。”他揮揮手,“明天見。”

曹曉瑩沖他笑了笑,颔首,“再見。”

門扇阖上,再看不見溫柔的那張笑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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