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狹路相逢
周唯怡躲進房間,雙手抵住門板, 身體也徹底舒展開來, 整個人都感到揚眉吐氣。
太陽已經完全落下, 剛才客廳裏沒有開燈, 看不清張任的表情。但她十分确信, 對方那聲挫敗的低吼, 已經足以證明自己的報複成功了。
因為再見趙思青引發的惆悵,也至此煙消雲散。
在主衛裏洗漱完畢, 換上舒适的睡衣,周唯怡照例躺着看了幾頁書。中式田園裝修雖然不中看,但卻能有效阻隔噪音幹擾, 算得上十分中用, 是她自我安慰的借口之一。
正當她準備熄燈就寝的時候, 露臺上吹來一陣涼風, 激起滿身雞皮疙瘩, 讓人不得不離開床鋪去關窗。
夜涼如水, 頭頂的大部分星輝被城市光源遮蔽,最亮那幾顆卻閃耀依舊。
曾經花團錦簇的壁龛,如今只剩下枯枝敗葉, 聯想到門外某個自作自受的人,周唯怡無可奈何地苦笑起來。
剛才一番暧昧挑逗,雖然并非她的本意,卻客觀證明了自己的女性魅力,還是很有成就感的。
張任不會還是個雛兒吧?
這個念頭剛冒出腦海, 便被常識判斷糾正——開玩笑,身家上億的豪門公子,娛樂版面的八卦主角,怎麽可能沒有經驗?最多是被突然襲擊吓到了而已。
周唯怡搖搖頭,從櫃子裏翻出一床毛毯,拉開了卧室房門。
客廳裏黑黢黢的,沒有亮燈,清柔的月光透過窗子灑進來,家具陳設仿佛都被鍍了銀。室內空無一人,公寓大門兀自洞開,卻再也看不到張任的影子。
拜良好的隔音效果所賜,她不知道他是何時離開的,更不知道他去了哪裏。
脫離了跟蹤犯的貼身威脅,受害人的心情原本應該變得輕松,卻莫名奇妙地生出一陣郁卒失落。周唯怡為此倍感困惑,只好将毛毯扔在沙發上,氣呼呼地罵了句:“神經病。”
第二天早上,她照常起床上班,輕車熟路地搭乘地鐵,準時抵達瑞信大廈。
總裁辦公室裏沒有人,浴室、衣櫃都保持着原狀,看來張任并未在此過夜。周唯怡按部就班地做完保潔,關好門,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開始了一整天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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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張任的打擾,時間總是過得特別快。
午飯時,同事們紛紛邀約外出覓食,瑞信資本所在的樓層走空了一大半。前臺小妹主動發出邀請,卻被周唯怡婉言謝絕。
她将自帶的便當在微波爐裏加熱,調出近期的二級市場行情,準備一邊吃飯一邊研究。
拖沓的腳步聲從走廊上傳來。
張任穿着昨晚那套髒衣服、渾身酒氣,跌跌撞撞地出現在視野裏:微挑的桃花眼中,布滿細密的紅血絲,似是徹夜未眠;原本白淨的臉頰上,沾着零零星星的污漬,看不清本來面目;一頭枯發亂如雜草,張牙舞爪地伫立着,哪裏還有半點形象可言?
“你這是怎麽回事?!”
周唯怡吓了一大跳,連忙上前攙扶,卻被對方推開好遠。
他斜睨着她,無聲的視線裏盡是防備,還摻雜着些許憤怒和焦慮——像只跌入陷阱的小獸,既渴望幫助又懼怕傷害,進退之間難以兩全。
正當周唯怡不知該如何是好的時候,男人就這麽直挺挺地栽下去,趴在地板上,再也起不來了。
幸虧公司裏沒什麽人,否則總裁大人這副模樣出現,被人笑話事小,毀了瑞信資本的招牌事大。趁着午休尚未結束,周唯怡連拖帶拽,将張任弄進辦公室裏,又随手把門帶上,這才滿頭大汗地看着那一灘“爛泥”,重重地嘆了口氣。
他身上很臭,香水、機油和煙酒的味道混雜着,衣襟還留有唇印;一雙手緊緊握成拳頭,就算因昏迷失去知覺,也不肯放松分毫。
軀體變得異常沉重,如千斤重擔般緊貼地面,任由推搡拖拽,始終沒有任何反應。
剛才着急把人弄進來,她早已耗空大半力氣,如今只好脫掉高跟鞋、挽起袖口,模仿相撲運動員的姿勢,一點點将張任往浴室裏頂。
總裁辦公室的地面鋪着羊毛地毯,光腳踩上去蓬松柔軟,卻缺乏必要的摩擦。
周唯怡進兩步退一步,花了好半天,才将人往前挪了幾十公分,距離浴室還有一段長長的距離。
時間很快過去,午休已臨近結束,門外傳來同事說話的聲音,辦公樓裏再度變得熱鬧。
她慶幸自己提前把人弄了進來,卻不知道接着該如何是好:酸痛的手臂、磕青的膝蓋,全都在發出抗議,再這麽下去,就該因公殉職了。
萬般無奈之下,周唯怡擡起男人的雙腿,調整方向,而後一鼓作氣、腳下用力,踢着他像烙餅似的翻滾起來。
有了速度就有了慣性。
眼看着漸漸接近浴室,周唯怡也愈發不管不顧,腳踢在張任身上毫不心軟,相反還有幾分報複的快&感。
忙于收拾眼前的爛攤子,她沒有聽見門外突如其來的沉寂,也沒有聽見高管們唯唯諾諾的聲音。直到總裁辦公室被打開,以一位長者為首的衆人出現在眼前,周唯怡才吓得一屁股坐了下去。
地上還墊着個張任。
無論身經百戰的資深經理,還是長袖善舞的行政主管,包括董事長的秘書、司機,都沒見過這番詭異荒唐的場景——大家瞬時就沒了聲音。
只有站在人群正中的那位長者,憑借一身強大氣場鎮住局面,目光淩厲得幾乎能夠置人于死地。
周唯怡意識到自己還坐在張任身上,兩人交疊的姿勢也很不雅觀,連忙挪動雙腿,試圖擺脫困境。孰料用力過猛,又一下子向前撲到,整個胸都壓倒張任的臉上去了。
人群發出倒吸涼氣的聲音。
如果說,圍觀者之前還有震驚和看好戲的心态,如今則只剩下滿滿的敬佩之情。
在這個資本為王的時代,能夠當着本地首富的面,将其獨子玩弄于股掌之間、壓制于身體之下……
如此作為,絕非“勇氣”二字可以概括形容。
還沒等周唯怡回過神來,長者的随扈就開始驅趕人群,然後用最快的速度關上大門,确保影響被限制在可控範圍內。
深吸一口氣,她緩緩支起身子,又用盡全力控制住本能的顫抖,終于站定原地。
周唯怡盡量平靜看向那位老者、張任的父親、瑞信集團的董事長張永安,微微鞠躬:“初次見面,您好。”
為避免不必要的尴尬,張永安的随扈也退至門外,卻依然聽得見辦公室裏的聲音。
此時,他們偷偷交換彼此的視線,明白小張總的新秘書是個狠角色。
張永安也有同樣的意識,遂回憶起背景調查報告裏的字字句句,眉頭也越擰越緊,反複打量眼前這個衣衫不整的女人。
“……沒有預約的客人不能得到會見。”
周唯怡挽起碎發,即便赤腳站在地上,依然昂首挺胸,不露半點膽怯:“張總現在狀态不好,如果您有急事,可以留言給我。”
方此時,張任竟舒服地打起了呼嚕。
又黑又粗的眉毛跳了跳,張永安像一頭憤怒的獅子,臉部肌肉扭曲抽搐:“留言給你?你是個什麽東西?!”
最糟糕的情況已經發生了,周唯怡反倒不再有壓力:“鄙姓周,是張總的秘書。”
“‘張總’?”沖動終于戰勝理性,張永安身手矯健,用與其年齡不符的速度猛沖過來,一腳踢在張任臉上,“他這副鬼樣子,算哪門子的‘總’?!”
周唯怡果斷退開,任由當父親的肆意發洩。
從頭踢到腳,又從腳踢到頭,好歹打斷了那惱人的呼嚕聲。張永安變身金雞獨立的雜技演員,既要宣洩情緒,還要保證兒子不受傷,只好把力量都壓在自己身上。
辦公室裏只有他們三個,沒人勸阻就沒有臺階下,“家暴”也無法停止,張永安被迫一腳腳踢下去。
張任倒是睡得死沉,被當成沙袋也毫無反應,把自己的親爹累出一身汗來。
周唯怡找回自己的高跟鞋,踮腳穿好,又整理了發髻,扯平衣服上的褶皺,再次恢複白領麗人的形象。
每一腳踢出去,都相當于鍛煉單腿直立能力——畢竟是快六十歲的人了,張永安很快就無法站穩,跌跌撞撞地栽到沙發上,坐着直喘氣。
倒了杯水遞過去,周唯怡無比同情道:“挺重的吧?”
張永安瞪了她一眼,連反駁的力氣都沒有,只好接過水杯,仰頭喝盡。
“我把他從門口拖進來,兩只手都快脫臼了。”她舉起還在顫抖的雙手,證明自己所言非虛,“剛才真的是沒力氣了,才一下子摔成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