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洪水滔天

奠基儀式之後的午宴,在瑞信集團旗下的五星級酒店舉行。

酒店坐落于NJ大學附近, 由知名設計公司主持建造, 耗資數十億, 是大學城的地标性建築之一。宴會大廳采用中性色調, 穿插适用金屬裝飾, 顯得很有腔調。

臨街的大幅玻璃窗占滿一整面牆壁, 坐擁壯美的城市景觀;室內面積上千平米,足以容納數百位賓客;擡頭仰望巨大的水晶吊燈, 就像置身于璀璨奪目的星空之中一般。

青口、蛤蜊、鮮蝦盅、各式壽司等生鮮美食無限量供應;口感清新的時令雞尾酒、沙拉和配菜則令人食指大動。

觥籌交錯間,張永安被賓客們團團圍住——大家似乎忘了他捐資助學的盛舉,只對家族信托感興趣, 所有問題都圍繞着這筆基金的建立。

“把企業交給高級經理人管理, 由信托基金負責監督, 孩子只有權獲得收益, 還能設置适當的提款條件, 多麽完美的安排。”

一字不漏地将信托公司的廣告詞背出來, 早有準備的當事人很是得意:“政府遲早要征收遺産稅,國外大家族都是這麽幹的,省錢省事還能讓企業健康發展, 家族信托絕對是日後的大勢所趨。”

雖然道理如此,但将家族企業交給外人,自己的孩子負責坐吃山空,始終與中國傳統相悖。

大多數聽衆以為,家族信托基金的設立, 只不過說明張任的無能讓父親忍無可忍。

周唯怡相信,張任本人也是這麽想的,所以才會在奠基儀式後不見蹤影,擅自缺席這場對公司來說意義非凡的名流午宴。

看到張永安傳授經驗、洋洋得意的樣子,她真恨不得沖上前去捂住那張嘴。

“你的那位公子哥,怕是要從此退出江湖了吧?”

端着一杯香槟酒,趙思青滿臉看熱鬧的表情,将周唯怡堵在牆角。

她勉強笑着回應:“趙總,集團內部事務和我們的協議無關。之前談好的條件不變,該做的事情還是要繼續。”

短發的中年女子聳聳肩:“把DCG的股票在最低價轉出去,華辰豈不是虧大了?”

“持股不是我們的目的,羅氏建工借殼上市成功,你們作為承銷商,吃的不會比幫DCG做管理層回購少。”

趙思青抿了口酒,慢悠悠地說:“沒有瑞信集團做背書,憑什麽推高羅氏建工的開盤價?承銷商還能賺到什麽錢?”

兩人的視線不約而同地飄向大廳中央,只見張永安還在侃侃而談,之前活躍在人群裏的胖子羅鑫卻早已不見蹤影。

事實上,隸屬于瑞信資本的員工都如同群龍無首,被下意識地排除在了集團精英之外,自覺縮進陰暗的角落裏。

所謂“資本借勢而生”,一旦與集團經營剝離,張任和他手下的投資人也就無勢可借了。

明白眼前退無可退,周唯怡選擇強勢應對:“恕我直言,雖然沒有簽署正式協議,但雙方的幾次接觸都有‘記錄’。即便日後DCG的管理層堅持股權回購,肯定也不會選擇像華辰這種黑白通吃的承銷商。”

趙思青猛然一愣:“小周,你這樣私自錄音錄像,怕壞了規矩吧?讓誰以後還敢跟瑞信合作?”

莊家聯動難逃操縱市場的嫌疑,行業內部為了安全考慮,往往安排在暗中接觸,絕不允許留下任何證據。

“反正瑞信都要‘退出江湖’了,我死之後,哪管洪水滔天?”終于占據上風,周唯怡的語氣也緩和下來,“其實,只要大家按照約定辦事,就沒什麽好擔心的。”

趙思青不愧是見過世面的行家,很快便穩定住情緒,故作輕松道:“華辰向來是最守信用的,我們也願意幫助有能力的企業上市,市場經濟自由競争嘛。”

“我替羅氏建工謝謝趙總。”

從路過的侍者手中端起酒杯,周唯怡與對方輕碰杯沿,聽到玻璃撞擊的一聲脆響。

臨走前,趙思青不忘有感而發:“瑞信是要死了,可你得在資本界繼續混……洪水滔天可不行。”

望着對方離去的背影,周唯怡感覺立刻失去力氣,整個人都差點站不住——瑞信資本的賬外資金已經全部投入二級市場,如果反向收購DCG的行動失敗,意味着這些錢全部打了水漂——所以,無論華辰有什麽想法,兩家必須緊緊綁在一起,容不得絲毫閃失。

但她十分清楚,追逐利益是商人的天性,無論是像華辰這樣的夥伴,還是想DCG這樣的敵人,都不會放過唾手可得的機會。

趙思青所作的試探,只是張永安那番講話帶來後續效果之一,想從瑞信資本身上咬下肉來的捕獵者只會越來越多。

當務之急,是要趕快找到張任,弄清楚他和他父親之間究竟出了什麽問題!

圍着宴會廳繞了一大圈,确認自己要找的人不在這裏,周唯怡連飯也顧不得吃,準備先返回市區。

剛站在電梯口,卻與晚到的田奶奶撞個正着。

為出席這場為兒子正名的活動,老人家特意精心打扮過,臉色顯得異常紅潤。

田雲飛推着輪椅,幾位校領導則跟在後面,态度畢恭畢敬。雖然各自心裏都有芥蒂,但為了讓老人家開心,一行人還是說說笑笑,表面上氣氛融洽。

“唯怡!”

田奶奶一眼看見她,立刻大聲招呼:“快來快來,我找了你一早上!”

為了減少不必要的解釋,周唯怡和田雲飛今天上午都在刻意回避彼此,未曾想卻在最後功虧一篑。

與對方交換了一個無奈的眼神,她連忙牽起田奶奶,随衆人一起返回宴會大廳,一邊走一邊解釋道:“客人太多太忙了,實在沒時間過去打招呼。”

老人家心情很好,拍拍女孩的手背以示安撫:“有小飛照顧我,沒關系的。知道你最近工作忙,這麽久都沒回來喝湯……”

個別校領導覺得周唯怡面熟,卻想不起是在哪裏見過,只好放棄努力,跟着輪椅繼續前進。

負責宴會組織的部門經驗豐富,事先也準備過背景資料,很快認出了輪椅上的老太太。在工作人員的引導下,賓客們紛紛避讓,為這場宴會的主角空出一條道來。

當周唯怡再度擡頭時,發現自己已經站在人群中央,與剛剛想要捂住他嘴巴的張永安近在咫尺。

四周一片安靜,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這裏,等待圍觀整個宴會的重頭戲。

“老人家,田教授受委屈了!”

張永安氣沉丹田,大聲招呼的音量響徹整個大廳,比話劇演員還要有氣勢。

田奶奶立刻紅了眼眶:“張董事長,謝謝你,謝謝瑞信集團。”

08年的那場股災來得太突然,巨額財富在短時間內蒸發殆盡,人們不止經濟損失巨大,感情上也無法接受——任何自圓其說的理論,都成為了股民們宣洩情緒的出口——即便事後看起來是那麽的不可思議。

此刻家屬感動落淚,觀衆似乎也得到了救贖,從張永安和瑞信集團的善舉中汲取力量,不再虧欠那位無辜的學者。

張永安很喜歡這種替天行道的感覺,互相謙讓幾個來回之後,終于心滿意足地直起腰來:“田奶奶,您放心,‘齊奧樓’一定會修成精品工程,保證不辱沒田教授的英名!”

“謝謝,謝謝張董事長。”

老人家早已泣不成聲,只會翻來覆去地說着同樣的話語。

田雲飛将手絹遞給奶奶,作為家屬代表總結:“張董,奶奶年紀大了,意思表達得不夠準确,但您的情誼,我們田家人一定會銘記在心。”

張永安端詳眼前的青年才俊,對其不卑不亢的态度很是欣賞:“你是田教授的兒子?”

“是的,我叫田雲飛。”

在秘書的小聲提醒下,張永安恍然大悟:“我記起來了,你是律師……JK律師事務所的高級合夥人,對不對?”

田雲飛颔首:“多謝張董挂懷。”

“這位是?”

張永安的視線最終來到輪椅前,只覺得那抹暗紅色的身影似曾相識,見她蹲在田奶奶旁邊照顧,以為是另一位田家人。

周唯怡深吸一口氣,在衆目睽睽之下擡起頭來:“張董,您好。”

這張清淡冷峻的面龐,曾給張永安留下過深刻印象,包括在先前的奠基儀式上,他也注意到了對方的忙忙碌碌。

現場出現一陣短暫的沉默,大家似乎都在思考該如何招呼彼此,或者說如何介紹自己。這份沉默來的如此突然,就連四周的空氣也緊張起來,充滿了某種莫名的不确定感。

田奶奶卻在此時擦幹眼淚,清清喉嚨介紹到:“張董事長,這是我的孫媳婦,周唯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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