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養傷
君初瑤結結巴巴說不出話來,一時之間眼睛不知該往哪裏放,臉也漲得通紅,突然門外傳來一女子的聲音:“公子,藥來了。”
“進來吧。”容烨說着從床榻上站起來,示意那女子過來。
這女子一身樸素打扮,皮膚黝黑,十六、七的模樣,看穿着不像是梁國人,進來發現君初瑤醒了,高興得差點灑了手中的湯藥:“太好了,你終于醒了!來,我喂你喝藥。”
君初瑤霎時舒了口氣,可容烨卻好像沒有放過她的意思:“你剛才要說什麽?”
她尴尬地笑笑,擺擺手道:“沒,沒什麽。”然後接過藥碗,“我自己來就行了。”說罷一飲而盡。
床榻邊剛準備給她喂藥的人還沒反應過來,張了張嘴,愣了半晌,想軍中果真都是豪放之人,連女子也是如此。她笑道:“這藥不苦吧?我熬藥時特地加了我們綏國特有的甘枝草。”
君初瑤剛咽下藥,聽見這話擡起眼來:“你是綏國人?”然後看了一眼容烨,見他臉上明明白白寫着“我知道”三個字,也就沒再多言。
容烨轉身出去,掀開帳簾時頓了頓,背對着她道:“我要離開幾日,我不在的時候,楊副将的命令就是我的命令。你自己的身體自己清楚,別像在送魂山時那樣……”他沒有說下去,君初瑤卻已明白他的意思。七日前與蠍女一戰,她會幻術的事情想必不止容烨,全軍上下都應已知道了,而容烨也很自然地推測出送魂山那夜她是如何溜出軍營的。
他說完就走,她看着掀起又落的帳簾輕輕點了點頭,殊不知這一點頭,就是一連五日的禁足。
君初瑤喝完藥無事可做,便靠在床頭回想前幾日的事。那日她妄動幻術,結果差點丢了性命,她隐約記得,自己氣力不支落下來的那一刻,有人接住了她,然後……她閉上眼睛仔細回想,覺得記憶從這個地方開始好像出現了斷層,難道那時她便已不省人事了?
不,不是的。
她晃了晃腦袋,開始打坐調息,整理混亂的思路。第一點,大軍能安然回營,說明蠍女已除,那麽一定有人在她之後出了手。第二點,幻由念生,她暈厥之時便是幻境消失之時,可她當時雖然倒下,意志卻仍強撐,有人能在幻境消失之前接住她,說明……說明那人根本沒有為幻境所控!
她眼皮一跳。蠍女的力量絕非常人可以戰勝,常人也絕無可能逃得過逆沙行,除非……除非這個人和她一樣,也修習某種幻術,懂得織幻與破幻之道。
思路到這裏漸漸清晰起來,腦海中似閃過這樣的畫面——有人一手擁她在懷,一手推劍出鞘,而後其反手所執之劍似被注入了什麽靈力,聖光一現,離手而去,劍氣直指剛剛蘇醒蠍女,一劍穿心。
她倒吸一口冷氣,這個人,不是容烨又是誰?
不知過了多久,她隐隐覺得有些困意,便又睡了過去。這回她做了一個夢,夢中是一條河和一片迷霧,她在河岸這頭,恍惚間看到另一頭站着一男一女兩個人。雖然看不清兩人容貌,但她知道那男子是容烨,而那女子她不認得,只聽容烨叫她“月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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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醒來約莫是兩個時辰以後,她迷迷糊糊睜開眼,聽到外帳傳來的對話聲。
“公子,既然這位姑娘已經醒了,我是不是可以回去了?”
“恐怕還要勞煩姑娘再留下來照看她幾日。”
“可是……”女子聲音中帶些哭腔,“我爹重病,我得回去照顧他,我不在,我後母一定……公子,您就讓我回去吧,那錢……等我爹病醫好了,我就把那錢還你。成嗎?”
“家父那裏我會派人看着,姑娘還請放心。”
“可是公子……我……”
“行了,下去吧。”
君初瑤聽到這裏已經大概明白了是怎麽一回事,起身剛準備出去,就聽到容烨在帳外的聲音:“我馬上就走,你不必出來,飯菜會有人給你送來。”
君初瑤滞了滞手中動作,隔着帳簾道:“我身上的傷已無大礙,不需人服侍,讓她回去吧。”話音落了很久都無人作答,她掀開帳簾一看,哪裏還有半個人影。
……
接下來的幾日,君初瑤便被禁足在這小小的營帳裏,除了那位綏國姑娘蘇落,還有自家那只貪吃的小雪鹞外,半個活物都見不到。不過她也能理解容烨這麽做的原因,一來,她身上有傷需要靜養,二來,她受傷後恢複了女兒身,也不便在軍營裏到處瞎逛。
她對先前那個奇怪的夢一直耿耿于懷,直覺告訴她,那不只是夢境那麽簡單。月華,月華。她在心裏反複念着這個名字。這女子究竟是誰?
君初瑤這邊在愣神,給她送飯來的蘇落放下手中的盤子,拿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怎麽了?哪裏不舒服嗎?這幾日怎麽老看你發愣?”
她回過神來:“沒事。蘇落,你是十天前就來這了吧?”
“嗯,對啊。”
“那你有沒有見過一位姑娘,個頭……大概跟我差不多高,衣袂飄飄,天外飛仙似的,長得……應該挺标致。”
蘇落一笑:“這軍營上下,我就見過你這麽一位姑娘,确實衣袂飄飄,天外飛仙似的,也長得挺标致。”
她扶額,半晌後拿起碗筷:“算了,不想了,吃飯吧。”
“對了,蘇落。”她咽下一口飯,“你家中是做什麽的?為何會被帶到這裏來?”
“我家原先經營一家醫館,後來爹爹年紀大了身體不好,後母又不願照看生意,醫館也就倒了,現在就靠着家裏原先那點積蓄過活。我有時會去山裏采藥,一邊為爹爹治病,一邊也拿去市集上賣錢。我們就住在大漠附近的蘇家村裏,前幾日我外出采藥,遇上了一位軍爺,問我願不願意去照看一位病人,只需幾日,就給我們家這輩子也花不光的錢。我原先還猶豫,後母說,有了這錢就能給爹爹治病,以後也不必再愁吃穿,不過幾日而已,便要我去了。所以……我就來到了這裏。”說罷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那……我前幾日聽你跟世……跟……”她這邊正猶豫着措辭,蘇落已經接上話:“你不用這啊那的,我知道你們不是綏國人,而且身份都不一般。我來這裏的時候,公子跟我說,咳咳……”她清了清嗓子,學起容烨來,“請你來只是為了照顧一位病人,不用知道多餘的事,這樣對你更好。”
君初瑤“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學得還挺像的,他就喜歡這樣,把威脅說得是為你好似的。”
“不過我覺得自己還真不應該知道太多,所以你也不用費盡心思瞞我什麽,我不會過問的。”
“嗯,那我也就跟着你叫他……公子好了。”她忍着笑努力念出“公子”二子,然後繼續道,“我前幾日聽你跟他說,你想回去照顧你爹?”
提到這事,蘇落臉上的笑意沒了:“嗯,公子給的錢我留給了後母,讓她這段時間好好照顧我爹,請個大夫來給爹看看。可是……自從我爹病了以後,後母就很嫌他,平常都是我在照顧爹爹,她幾乎不管我們的死活。這次……”她咬了咬嘴唇,“我擔心……”
君初瑤把手覆在她手上以示寬慰:“放心吧,他雖有時嘴上不饒人,卻也不是不講理的人,他說會派人看着你家,就一定不會讓你爹有事的。”
以君初瑤的性格,斷然是不願連累和麻煩不相幹的人的,她之所以沒有偷偷将蘇落放出去,是因為知道容烨留下這個人的原因。先前她昏迷不醒,軍中又都是男子,确實需要位略懂醫術的女子來照料,而如今她雖未痊愈,但身子已無大礙,完全可以自己照顧自己。留下蘇落,是因為她畢竟是綏國人,這幾天也難免聽到些軍報,萬一出去以後洩露了營地的位置和軍中機密,對梁軍和祁國都是極為不利的。
幾天相處下來,她看得出,這個姑娘眼神清澈,性子單純,絕不是那種人,可她仍不能拿梁國十萬大軍和哥哥的性命冒險,哪怕只是一點點。她拿着碗筷,看着對面的人,有些食不知味。
蘇落,對不住。
……
容烨走後的第五日,君初瑤實在悶得慌,門口有人守着,奈何她出了內帳出不了外帳,只好在裏頭瞎轉。外帳的布置很簡單,一張桌案,一個沙盤,一把躺椅,一副劍架。她走到沙盤邊瞧了瞧,赤色與青色的旗幟雜而不亂地布在上頭,細細一研究才發現,容烨選擇的攻守點皆是絕妙,雖然她看了能明白,但若是由她來抉擇,斷然是想不到的。大概……這就是所謂“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裏之外”吧。
正這麽想着,突然聽到身後傳來“啾啾”的叫聲,她一回頭,便見小雪鹞學着容烨的樣子懶懶地躺在那美人榻上。上等的佳木制成的美人椅,上頭還鋪了層厚厚的貂絨,她無奈地看一眼這小東西:“你倒舒服。”小雪鹞翹着二郎腿自在地點點頭,用嘴努了努躺椅示意她也坐下來,君初瑤靠着躺椅倒是想到了一個問題——她昏睡的那幾日,容烨就睡在這種地方?為什麽不再搭個營帳呢?
正疑問,忽聽帳外傳來楊威的聲音:“君二小姐。”
她拉開帳簾:“怎麽了,楊副将?”
他臉上神色有些凝重,猶豫了片刻,道:“世子走之前交待過,不管發生什麽事情都不要叨擾您……”
她也跟着嚴肅起來:“可是哥哥發生了什麽事?”
“不,不,”他擺擺手,“君将軍那邊很順利。”
“那……”她瞪大了眼睛,“不會是世子……”
“不,不,也不是世子。”
她急了:“那是什麽,你倒是快說呀!”
楊威看了看四周,警惕道:“君二小姐可否借一步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