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解圍
三國戰事已近尾聲,祁國損失慘重,無力履行求援時的承諾,在梁國助其奪回失地後對綏國發起反攻。容烨對此表示“很為難”,于是也便為難了祁國幾日,最後“大大方方”地放過了他們,唯一的條件是,要求祁國奉上阜黎的駐兵權。
阜黎地處祁國西北部,并非是咽喉要道,看似無關緊要,但細細分析就會發現,控制了這座城,一旦祁綏開戰,它便是梁國的哨塔,而如若有一日祁國威脅到了梁國,它便成了梁國的突破口和大後方。
所謂“醉翁之意不在酒”,大抵如此,一開始就并未指望祁國能夠出兵反攻,容烨所要,從來都是阜黎。祁國連連被擺道,卻無可奈何。簽下契約的那一刻,年過半百的祁王着實捏了把冷汗。
眼前二十出頭的男子,八歲時便一鳴驚人,以一言易天下大勢,他不費吹灰之力的一句,祁敗,韶亡,綏亂。而後韬光養晦,隐于幕後,多年未有動作,卻又在所有人以為其難再有作為的今天,再次将兩國玩弄于股掌之間。如此想來,梁國十五年來只守不攻,看似軟弱易欺,實則是在隐藏鋒芒,積蓄力量,等待時機。
十五年前出刀,十五年後方才見血,這樣的人……實在太可怕了。
容烨離開後,憂心忡忡的祁王獨自在殿前徘徊,久久難安,半晌後對着梁國所在的方向自問:“天下之主,莫非已有定數?”
……
又七日,梁軍啓程班師回朝。回程比來時要快,一路東上,三月十五過虞水,三月二十三越戚山,三月二十七便回到了長寧。出征前後不過二月又二十四日,可驚可嘆。
容泠在三王叔府裏待了幾日便膩味了,先一步被人接走,并未跟着軍隊回長寧。這一路凱旋極其順利,除去君初瑤隐隐覺得哥哥跟容烨間的氣氛有些微妙,不過她沒深想,只當是容泠不在,征途乏味所致。
三月二十七。長寧城城門口。
君項寒勒馬對君初瑤道:“我還有事須入宮一趟,先命人送你回去。娘今早去了城外祈雲寺,三姨娘若是為難你,便說帶你出征是我的意思,有什麽事待我回來再說。”
她點點頭,面上略帶憂色。她先前是偷偷走的,三姨娘又不待見她,這一出先斬後奏指不定鬧得收不了場。
果不其然,一進将軍府門,正欲徑直奔向自己房中,便被府中丫鬟“攔下”。
“二小姐,三夫人讓你回來便去院子裏見她。”
這下好了,衣服也來不及換,風塵仆仆一身男兒裝。到了院裏便見三夫人正在亭下品茶,瞥了她一眼,手中茶盞“啪嗒”一擱,笑道:“你當我這将軍府是什麽地方,想來便來,想走便走?”
這一開口便自認主人,還将她與将軍府劃清了界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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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初瑤低頭不作聲,又聽她繼續道:“當初你被帶回來的時候,我便說過,這孩子長大了,留不住的,終歸不是我們君家人。軍營裏頭可還好玩?你是自在了,我們将軍府可丢盡了臉。你說你一個女子,成天舞刀弄槍的也便罷了,現在可好,都混進男人堆裏去了,你還知不知羞?”
“娘。”君硯藍不知何時出現在身後,朝這邊走來,“初瑤還小,不懂事,您就別責罵她了。”
她冷哼一聲:“她呀,就跟她娘一個樣,喜歡往男人堆裏鑽……”
“三夫人。”君初瑤忽然擡起頭來,眼神中的寒意瘆人,“初瑤有錯,您罵我,罰我,我絕無怨言,但還請您莫要牽扯無關之人。”
“實話實說罷了,敢做,還怕人說?”她抿一口茶,“你雖不是你娘親生,卻是像極了她,皆是楊花心性,盡會搔首弄姿。”
君初瑤強自克制,眯了眯眼,不溫不火道:“您說的是,不過……我倒覺得,這比那些有楊花心性卻無姿可弄之人要好一些。”
這是她十五年來第一次出口頂撞,恐怕連她自己都未發現,這一刻舉手投足像極了一個人。
三夫人氣得臉都青了,一揮衣袖,桌邊茶盞霎時落地,一聲清響摔了個粉碎,碎渣子正落在君初瑤腳邊,她冷哼,厲喝道:“你……跪下!”
不遠處朝這邊偷望的君辰見情況不妙,急得來回踱步,突然像是想起什麽,問一旁站着的小厮:“等等,方才你說誰來了?”
“回二公子話,是靜頤公主。”
“靜頤公主,靜頤公主……”他念叨着,忽然眼前一亮,“快,快請她進到廳堂……不不不,直接請到院子裏來。”
“靜頤公主到——!”
院外突然傳來這麽一聲,僵持在亭下的三人齊齊一怔,君初瑤當下反應過來,靜頤公主……那不就是容泠?
“想不到這小小的将軍府竟也有如此景致!”人未來聲先至,她一路走一路笑,到得院中卻忽然變了神色,面上微笑淡如水,生出娴雅端莊之姿。君初瑤先前所見之容泠未曾有過這般神态,第一眼竟覺陌生。
“參見公主,公主金安。”三人齊齊行禮。
容泠看君初瑤一眼,對她一笑,而後又看向三夫人和君硯藍,微微揚起下巴道:“三位無需多禮,本宮今日是奉父王之命,帶些賞賜來的。”
母女倆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中看出了疑惑之色。
“先前本宮因思念三王叔,曾随兄長出征,前往邊關探望,豈料途中突生意外,幸而君二小姐出手相救才得以保全,今日特來謝過君二小姐。”她字斟句酌,出口落落大方,倒真有副樣子。
君初瑤聽完後一愣,随即想起來,莫不是栖草坡一事?
三夫人尚在出神,臉上神色很不好看,君硯藍趕緊上前道:“原是如此,還勞請公主移駕正廳稍作歇息。”
“不必,本宮聽聞大軍今日回朝,這才來看看初瑤姐姐好不好,”她垂下眼瞧了瞧地上碎落的茶盞,笑得令人心生寒意,“見她無礙,也便放心了。”她給身後人使了個眼色,示意她們将東西呈上來,然後繼續道,“這冰山雪蓮和千年人參,是給兩位夫人補補身子的,還有這些绫羅綢緞,是母後珍藏多年的上品,也一并帶來給兩位夫人。”
後頭婢女一連串,一件件稀奇之物呈上來,看得人應接不暇。
君初瑤到得此刻才終于明白容泠的來意,賞賜是假,救場才是真。且不說栖草坡一事不值一提,以容泠平日裏的性子,是斷不會有這般姿态的。她進門先笑,後又擺出公主之尊,先稱她“君二小姐”,後又喊“初瑤姐姐”,一來一去是刻意營造的反差。加之又是“奉父王之命”,又是“見她無礙便放心”,其中的意思自然不言而喻。她甚至不過問大夫人的去向,好似只奔一人而來,至于其他,在與不在皆是無礙。
受了賞,謝過後,母女倆客客氣氣預備送公主出府,卻被容泠婉言拒絕。這拒絕了倒也罷了,可她卻上前拉過君初瑤的手,笑道:“初瑤姐姐送送我吧。”着實氣得三夫人臉上青一塊紫一塊。
出了府門,容泠忽然回頭望一眼,見後邊無人才如釋重負道:“哎呀,累死我了!真不知烨哥哥是怎麽整日對着那些達官顯貴迂回周旋的。”
君初瑤輕笑:“你倒學得像模像樣。”
“我還漏了好幾句沒講呢!準備得太匆忙,都怪烨哥哥沒早些同我說這事。”
她一愣,容泠看出她心中疑惑,解釋道:“救場非易事,得救得及時,還得救得巧妙,我可沒那麽聰明,都是烨哥哥教我的。”
“你是說……是世子讓你來的?”
“對呀,哥哥剛一回到宮中,父王的召見也沒理,衣服也沒換,便來找了我。”
她心中一動,出了半晌神,方才道:“總之,今日謝謝你了。”
容泠狡黠一笑:“初瑤姐姐若想報答我,應該知道怎麽做。”
她也跟着笑了笑,一副拿容泠沒轍的模樣。
“啊,對了,瞧我這記性。今日我來,還有一事,四月初八是父王壽辰,初瑤姐姐可一定要去。”
“我?”她有些訝異,按照慣例,宮中的酒宴只有哥哥和大娘才會出席。
“此次父王五十大壽,是由母後全權置辦,陣仗大得很,朝中重臣的家眷們皆受了邀。我怕你呀,找借口推脫不去,才特意同你再說一聲。”
“我……”她面上略有難色,“我的确不太喜歡這些場面的。不過若是梁王後懿旨,那定是非去不可的。”
“初瑤姐姐,你可別這麽說。”容泠看了看周圍人,湊到她耳邊道,“這些受邀的家眷中,有不少妙齡女子,我猜……母後是想借此機會,替烨哥哥納妃。你若是不去,到時候可別後悔。”
她張了張嘴,想說什麽又沒說出來,最後結結巴巴道:“我……我會去的。不過可……可不是因為這個。”
送走了容泠,君初瑤若有所思地轉身回了府,正撞上門邊同樣若有所思的君辰。
“阿辰,你杵在這兒幹嘛呢?”
君辰卻像沒聽見似的,直愣愣地盯着容泠轎子遠去的方向,喃喃自語道:“這個靜頤公主,怎麽看着這麽眼熟呢……”
君初瑤擡手一記敲在他腦袋上:“你啊你,這天底下生得好看的姑娘,你!都!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