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回到前世(一)

君初瑤震驚太過反倒笑出聲來,什麽敬稱也沒了,“司空月,你瘋了……?別拿父王奪人所愛當借口。他或許懦弱無能,不是個好國君,他或許貪圖美色,不是個好丈夫,但他不曾如你這般昧着良心沾染那麽多條人命!倘若這一切都是你的手筆……那麽你根本就是那一場滅國屠城戰的罪魁禍首!成千上萬條性命都是你的手筆,就連母妃也是!我若順利嫁給了綏世子,起碼韶國還有殘喘數年的可能,父王不會不戰而降,母妃不至于受盡屈辱***……是你親手逼死了她,又談何救她?”

司空月似被戳中了傷處,神色凄哀地看着君初瑤,“我想救她的……我想救她的!韶國一亡,韶靈王一死,她便能重新回到我身邊……”

君初瑤搖了搖頭,“你錯了,縱然母妃對你有情,也早已嫁作父王。以母妃的性子,韶國将亡,她怎會貪生同你走?你的執念并非出自對母妃的情意,而是因為……你親手害死了她……!”

“對,對……”司空月又笑起來,“是我親手害死了她!那麽你……你是她的骨肉,你該替我挽回這一切!”

君初瑤蹙了蹙眉,默了半晌道:“倘若我不呢?”

“你沒有選擇,你的命是我給的!當初那嬰孩早便死了,我施展離魂引,替你續了十六年壽命,讓你有足夠的時間修習成逆沙行。如今你恰好十六,不出一月,命數便該盡了。”

君項寒霍然擡首。

容烨眯了眯眼,看向月華,似在向她求證。

月華朝他略微颔首,“待到命數盡時,誰都無力回天。逆沙行算是個不是法子的法子,倘若能夠回到十六年前,改變蕭甯的命運,那麽君姑娘還有可能以蕭甯的身份繼續活下去。”

君初瑤似乎霎時什麽都明白了。

曾道是命數離奇,卻原是神來之手擺布其間,十六年,她不過是他人手中一枚棋,生死浮沉皆不由己。

司空月早便做好了兩手準備,倘若當年母妃活了下來,便不會再有這後來的事,倘若母妃去意決絕,便以逆沙行重來一次。

她閉了閉眼,“告訴我……為何是我?”

“逆沙行非自幼修習不可成,你是她的親生骨肉,救她理所應當,也是最适合設局之人。”

她睜開眼,看了看容烨,忽然問:“那麽他呢?”

“長寧城沒有第二人的根骨能承受生息蠱的霸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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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初瑤點點頭,“倘若我回到過去救了母妃,也就不會再有後來的事了,對嗎?”

容烨微微皺了皺眉。

“自然。只是生息蠱與逆沙行共生,他須得與你一同回到過去,一旦事成,命數更替,那麽他還是他,你還是你。”

言下之意,她會做回蕭甯,而容烨也還是容烨,只是再沒有了君初瑤這個人。沒有了君初瑤,韶國十六歲的公主蕭甯不會與梁國八歲的世子容烨有任何交集。

她不會再走進他的人生,不會再帶給他九年折磨,他也不須再承受失去她的痛楚。

君初瑤笑了笑,“那樣也好。”

君項寒剛想阻止,忽有一顆蠟丸悄悄射向了他背在身後的手。他也是反應過人,不動神色接住捏在了手心。

似乎是明白了容烨這顆蠟丸的意思,他沒再作聲,倒是月華走上前來,“逆沙行乃西昭失傳已久的秘術,不知司先生是如何得到這心訣的?”

司空月見君初瑤願意配合,态度已和緩了些,朝月華道:“送魂山奇遇。”

月華聽罷微微愣了愣,随即含笑道:“我與阿烨因生息蠱相識,倘若命數更替,或許不會再有今日情誼,既此行已注定,司先生可否容許我與阿烨私下一敘。”

他猶豫片刻,“請便。”

月華看容烨一眼,“阿烨,你跟我來。”

兩人出了帳子,一炷香後方才回來。君初瑤也無心在意其他,終歸是場即将結束的鬧劇,到得此刻她反倒平靜了不少,見容烨回來,朝他點了點頭示意準備好了。

浮塵,流光,破曉,生香,噬華,凝霜,安魄,攝魂,逆沙。

逆沙九式,成。

天旋地轉,時光倒流,一眨眼物換星移。

眼前忽然成了十六年前的大漠,時隐時響的銅鈴聲,浩蕩喜豔的和親隊伍,鳳冠霞帔的女子端坐轎中,眼底無悲亦無喜。

君初瑤遠遠望着流水般的長龍,一瞬竟覺恍惚。誰又能想到,她會再回到十六年前呢?

她想,她明白司空月選擇回到這個時間節點的原因。

第一,她的壽命快到了,若是回到母妃嫁給父王之前,風險太大,且時間也遠遠不夠用,一旦她死了,這個由她的意念生成的幻境便會消失,那麽一切前功盡棄。

第二,看起來,倘若單純為救箜樂夫人,似乎回到十六年前滅國屠城戰那一日也可以,可司空月很清楚,前世箜樂夫人選擇以決絕的方式結束自己的生命,與蕭甯的死脫不了幹系。蕭甯是箜樂的血脈,也是她活下去的念想,而君初瑤雖因離魂引的關系,擁有一張與之同樣的臉,卻終歸壽命将盡,時日無多,因此,要救箜樂,還得先救蕭甯。

她在原地默了許久,回頭看去,見司空月旁邊站着容烨,稍稍覺得心安了些。方才逆沙一剎,他們跟着她一同回到了這裏,月華和君項寒則留在了幻境外。

容烨難得有些發怔,望着那鳳冠霞帔之人與君初瑤一模一樣的臉不知在想些什麽。還是君初瑤先回過神來,看向司空月,“您希望我如何做?”

司空月笑了笑,“我想帶走蕭甯,初瑤,你該曉得如何打動她。”

君初瑤默了默,點點頭,她就是蕭甯,自然知道什麽法子能夠打動當年的自己,“蕭甯決絕遠嫁,想讓她心甘情願放棄并不容易,除非她能親眼看見綏國的背叛。”

容烨将目光自遠處和親隊伍收回,含笑道:“祁國的亂軍就快來了,初瑤,你和司先生想法子将他們的隊伍僞裝成綏軍來犯的模樣,剩下的交給我。”

她點點頭,深吸了一口氣,“一切小心。”

三人分頭行動,君初瑤那邊很快便将祁國亂軍布置妥帖,容烨靜等兩邊殺了個七七八八,眼見侍衛因寡不敵衆将公主送上了馬才跟上去。

蕭甯顯然是不會馬的,懷裏還抱了個孩子,那馬又因先前受了痛,奔得極快,眼看便要将她甩出去。容烨一個閃身上前,轉眼便到馬上,繞過身前驚慌失措的人,一把扯住了缰繩。

她似乎以為身後來了敵人,掏出一把防身的匕首就往容烨手背紮去。可即便是如今的君初瑤也遠遠不敵容烨的身手,更別說當初毫不會武功的蕭甯。

他垂了垂眼,輕輕巧巧便按住了她的手,“別怕。”

蕭甯還在喘息,聽見這話愣了愣,回過頭來。

這一回頭,容烨也是一愣。

饒是他做足了心理準備,也很難不對這張臉出神。君初瑤素來不塗脂抹粉,可出嫁的蕭甯卻不一樣,原以為素面朝天便已經很好,卻不想這張臉經過粉飾之後,當真美得有些不思議。

他忽然明白了,當年的綏國世子何以一眼便認定了這個女子。

蕭甯見他神色古怪,倒忍不住先問了出來,“閣下何人?”

容烨回過神來,記起此行的目的,“綏國失信,王上命我前來救回公主。”

她皺了皺眉,因親眼看見了綏軍對和親隊伍亂殺一氣,便先信了三分,卻還是對容烨存疑,“我未曾見過閣下,閣下該如何證明身份?既是奉了父王旨意,總該有些信物吧。”

容烨笑了笑,似乎是覺得十六年前的君初瑤倒也不算太笨,“在下乃王上幕僚,自然未曾與公主謀面,且恰好不巧丢了信物。”

蕭甯的眼底閃過一絲狐疑,“那麽還請閣下告知,信物為何物?”

“公主的小像。”他答得毫不猶豫,“畫裏的公主穿了一襲藕荷色留仙裙,左下一行篆書小字,‘昭元三十六年春,嘉懿公主小像’。”

蕭甯想了想,這畫确實是有的,且是她出嫁前不久,父王命宮廷畫師特意為她作的。裙子的樣式、顏色,還有那行小字的內容、字體,都能對得上。而這幅畫應當在韶王宮中,不會落入他人之手。

她點點頭,終于信了容烨,“閣下如何稱呼?”

“在下姓容。”

“多謝容先生救命恩情,只是還請先生告知我,綏國何以失信?如此,我韶又待如何?”

“綏軍陳兵三十萬威脅我韶西境,還請公主随我喬裝回去,一切待到了谷裏再做抉擇。”

她點點頭,“好。”

容烨用餘光瞟了瞟身後正朝這邊來的司空月,手一翻掌心便多了一顆藥丸,“公主體弱,前路艱險,還請服下此藥。”

蕭甯既然信了他,便也沒對這藥有懷疑,接過吃了下去。

幾人雇了馬車趕回韶國,司空月并不全然放心容烨,因此将蕭甯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倒是容烨無甚擔憂的,跟君初瑤坐在另一輛馬車裏。

車架颠簸,一路順着泥濘的山道辘辘前行,兩人在昨夜過後第一次有了單獨相處的機會。在君初瑤的認定裏,等回了谷裏救了母妃,無論蕭甯是生是死,她與容烨都再無瓜葛了,可她又直覺容烨絕非任人宰割的魚肉,他不曾作出絲毫反抗,很可能是留了後手。

容烨看看她眉頭深鎖的樣子,伸手替她撫平了眉心,“別犯傻,我還在這裏,就不會容許那樣的事發生。”

她偏過來頭來,略有些訝異,“事情還有回轉的餘地嗎?”

他笑了笑,“從一開始,贏的人就不會是司空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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