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饒是如此,正寧宮院子裏的侍衛們仍舊不放心,一直盯着白鼠出沒的地方看。院子裏的侍衛長越想越覺得不對,甚至有些懊惱方才為什麽不在蘭夏閣屋頂上放幾個人。他小聲吩咐身邊幾個人:“你們過去看一看。別靠得太近,如有異樣,不論是誰,格殺勿論。”
段翀不敢輕舉妄動,示意周圍幾名侍衛注意隐蔽好。幾個人統統屏氣凝神注視着下面的情形,時刻準備出手還擊。長安被段翀護着,視線無法觸及院中,但她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這個時候不該貿然出頭給侍衛們頻添麻煩,故而一直低着頭,所在段翀身後。
就在這時,又一只小白鼠冒出頭來。
原來這是白鼠是從晏絨衣袖子裏爬出來的。
大家紛紛把好奇地目光投向晏絨衣。
晏絨衣看着小白鼠,不慌不忙地伸手捏着小白鼠的尾巴,捉起來塞回袖子裏,并且問着:“現在大概什麽時辰?”
晏絨衣她喜歡研制各種稀奇古怪的藥丸。為了精準地确認藥效,她會先把藥用在白鼠或者其他的一些小動物身上做實驗。她最喜歡選擇的就是小白鼠。衛珩曾好奇問她,為什麽是非要選擇白鼠,而不是常見的家鼠。理由就是,她嫌棄家鼠灰不溜秋的樣貌,看着就很髒,而白鼠個頭小,藥量也只需要一點點,這樣也省的她浪費藥材。
今晚裝在她袖子兜裏的兩只白鼠便是吃了她新研制的藥丸的試驗品,其實昨兒她就給小白鼠為了藥。兩只小白鼠吃了藥之後便一直昏睡,她想知道昨兒的用藥分量,究竟能讓白鼠昏睡多久。但是今晚因為東宮造反之事,她不得不和彎月圓月一起離開椒蘭殿,于是便把兩只小白鼠裝進袖子裏。
她也沒想到白鼠會在這個時候醒過來。
正寧宮的侍衛們繞過宮牆,正離長安等人潛伏之地越來越近。
晏絨衣想了想,索性把第二只小白鼠放了出去,免得小白鼠吱吱吱地叫喚,倒惹得對方注意到。
小白鼠沒了禁锢,仿若重獲新生般在屋頂裏拼命地逃。侍衛們看見夜幕裏的一道小小白光,紛紛射箭。白鼠平常動作十分敏捷的,但今晚它剛醒,再加上侍衛們的箭法非凡,于是它也是眨眼間死在了箭下。
晏絨衣看着白鼠的屍體,頗為心疼。如果是在宮外,一只白鼠對她來說不算什麽,她可以豢養白鼠。但入了宮,養白鼠便比較奇怪,她又不想太引人注目。一時間,也沒想好什麽好的替代物。
一個侍衛似乎看見那是只白鼠,便說:“好像是只小白鼠。”
“白鼠現身,定是吉兆。”那侍衛長眼角藏着笑,眸光裏俱是必勝的決心,似乎以為過了今日,自己就可以平步青雲了。
段翀看着對方,露出嘲笑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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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侍衛長确實高興得太早了。太子在裏面和皇上談判半天都沒個結果,可見事情絕非他想得那麽順利。且此時福清公主郭華秾也出現在此。福清公主是太子的親生妹妹,侍衛們都是追随太子的,自然不敢真的傷害福清公主。
他們只是奉命将皇上的妃嫔和子嗣們“請”至正寧宮罷了。
長安這時已經從段翀伸手探出腦袋了,她剛好看見四姐姐一臉怒火地沖進正寧宮院內。現如今恐怕也只有她能安然無恙從這群侍衛眼皮子下進進出出。
但是長安不認為四姐姐能勸服太子哥哥。太子走到這一步已無法回頭,他既然做出了逼宮的準備,估計也已經算計好了對父皇不利。長安雖然知道父皇肯定有準備,然而刀劍無眼,瞧目前的情況,她還真不敢預料後面的事情。
許是因為福清公主突然闖入沖散了太子親信們的注意,加上在他們看來,後宮侍衛已經統統換成了太子的人,而這麽短的時間裏,就算是勤王之師也不一定能打進來。遂放寬了心,沒繼續追究白鼠出現之地的疑點。
段翀見下面的人轉身離開,才總算松了口氣。
他不是怕被發現喪命,而是怕旁邊這幾位喪命。到時候他有功也會變成有罪。這般想着,段翀忍不住看着七公主,說:“公主,此地危險,公主還是速速離開的好。”
長安自然不會離開,她看着段翀,想起他的同胞兄弟段翊是衛珩的人,便問:“你們是奉了誰的命令潛伏于此的?”
段翀道:“臣等是奉了皇命。”
雖然安排他們的人是衛珩,不過在公主面前,他還是應該說是皇上,畢竟衛珩亦是皇上的臣民。
“屋裏現在都有誰在裏頭?”長安又問。
這個段翀也說不清楚,他猜測道:“臣想,大概是皇上,皇後娘娘,太子殿下和福清公主。還有幾個反賊和宮女太監若幹。”
這個位置可以很好地看見院子裏發生了什麽,可是沒辦法看見屋內的情形,而且也聽不見任何聲音。她着實有些擔心。
“你護送本公主去那個位置。”長安指着正寧宮大殿的屋頂。
段翀吓得差點沒從屋頂上滾下來。現在公主在屋頂上他都已經提心吊膽了,生怕公主出意外,公主居然還想着到那兒。站在正殿屋頂上就等于是活靶子,打死他也不會過去的。但是公主的命令他也不能裝作聽不見,于是只好拿出皇上作為擋箭牌:“公主,皇上給臣等下了死命令,沒有指令,哪兒都不許去,爛也要爛在這兒。”
他說得義正言辭,弄得在一旁豎着耳朵聽的晏絨衣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段翀才說完,就聽到屋裏傳來茶盞碎裂的聲音。于是潛伏在此的幾名侍衛紛紛對準院子裏的侍衛放箭。
這邊一行動,別人自然也有反應,段翀想都不想便抱起長安,弓着腰跑到屋檐另一邊,最後把平樂公主安全送至地面。彎月圓月也都從屋頂上下來,圍着公主,以防到處亂飛的箭傷着公主。
幾個人緊緊貼着牆壁,一動不動。
長安耳朵貼着牆,只聽到到處是嘶吼聲,似乎有更多人湧入了正寧宮。不一會,便聞到了刺鼻的血腥味。她不放心,還想爬上屋頂看看究竟是誰輸了,雖然知道太子贏的可能很小,不過萬一父皇受傷或者過世,那太子便能順利登基稱帝。到時候,這件事怎麽說都是由他說了算。他完全可以說是有刺客闖入,刺殺了皇上,然後把自己摘得一幹二淨。且他是太子,到時候諸臣就算有異議也不大會可能反對太子登基。
皇上的另外兩個兒子,三皇子和六皇子,顯然都不是太子和皇後家的對手。雖說長安和六皇子原本私交不錯,可前世的事讓她明白,宸妃絕對不是良善之人,似乎她心裏還有些忌恨母妃,所以若是太子白了,六皇子合法上位,對她和母妃來說,也不會比太子上位好到哪兒去。
她只是有些不明白,前世并未謀反的太子哥哥,怎麽這一世會做出這樣的事。
難不成是有人在太子跟前說了什麽?
這樣刀光劍影的後宮,長安真覺得叫人厭煩。無奈她生于斯,長于斯,出了出嫁,便沒辦法離開。她知道,母後腹中的皇弟出生後,日子則會更加兇險。如果能趁機把皇後,貴妃,宸妃都牽扯進去,那往後的日子才能過的暫時安穩些。
想到這兒,長安沿着牆壁,小心翼翼地往正寧宮正門繞去。
段翀身負皇命,也不好阻難公主,只好護送她們幾個人至正門。
直到這一刻,長安才看清楚,到死死了多少人。原本看着寬敞的正寧宮殿前空地上堆滿了屍體和被制服的太子親兵。他們一個個脖子上都駕着刀,跪在屍首旁。
如今太子身邊只有二十餘名高手還在負隅頑抗。
鑒于皇上在太子手上,大家都不敢輕舉妄動。
離成功之差一步是什麽感覺?
在黑夜中等待黎明第一道曙光時,突然發現自己原來是個瞎子。大約就是這個感覺。
太子自以為自己的部署天衣無縫,殊不知這一切皇上早已知曉。
東宮有自己的小朝廷,有他自己的護衛,皇上是默許的,畢竟太子是他的接班人。
可是,一個人一旦存了心思,哪怕平常再掩飾,只要他做了,就會露出破綻。念禪寺着火案發生後第五日,皇上便收到了密折。
密折裏只寫了兩個字“太子”。
對皇上來說,這段日子也是頗為艱難的,他眼睜睜等着自己的親兒子謀劃着篡奪他的皇位,每天晚上連入睡都有些困難,加上有人舉報靈妃和陸子骞,讓他心力交瘁。最終,皇上決定表面上對太子按兵不動,但是在暗中削弱東宮,同時也想看看太子究竟會不會謀反。
作為一名父親,親生兒子犯了錯,他是舍不得殺的,而且他自己也有責任;可是作為一個帝王,面對篡權者,他只能取之性命。哪怕是太子把劍架在他脖子上了,他也期望自己的兒子能幡然醒悟,不要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
皇上看着太子,道:“太子,你現在還有什麽話要說?”
太子面色凄苦地看着眼前的局面,說:“兒臣輸了。”
皇後掙脫侍衛的禁锢,哭着跪在皇上腳下,說:“皇上,皇上,澤兒必定是受了賊人的蠱惑。皇上,臣妾求您了,不要殺澤兒,哪怕是流放南蠻也好,臣妾只請皇上留他一條命。皇上!”
皇上別開臉,“皇後教子無方,實在不配國母身份。”
皇後道:“臣妾無能,一切都是臣妾的錯。皇上,澤兒畢竟也是您的骨肉……”
“好了,皇後別苦苦哀求了,朕沒有太子這個妄圖弑父的兒子。”
郭華秾亦是哭紅了雙眼,一臉怨念地瞅着太子。
她的太子哥哥,素來都是挂着一臉溫和的笑容,雖帶着病氣卻斯文無比的翩翩公子,言談舉止間盡顯儒雅風度,和眼前這位手裏拿着劍,眼裏透着兇光的人完全不同。
聽到弑父兒子,太子整個都顫了顫。
他不想這樣的,可是很多事把他逼成了這樣。他知道自從靈妃入宮後,父皇就鮮少來母後宮裏。記得小時候有一回他淋了雨,晚膳後便病了,渾身發燙。母後命人去請父皇,可是得到的結果是父皇在翊熙宮,一時半會來不了。母後問了原因,那宮人說因為靈妃娘娘身子不爽利,皇上擔心她腹中的皇嗣,故而一直守在旁邊陪伴。
當時他雖然不大,人也病着,可是已經是太子的他早就懂得了察言觀色,他知道那一刻母後在心裏流淚。他想安慰母後,卻什麽也說不出,一張嘴便哽咽了,只好轉過身背對母後,把頭埋在被子裏。
他是父皇的嫡長子,母後是父皇的正妻,可是父皇為了妾室腹中尚不知男女的胎兒,對正妻和嫡子不加理會。他便覺得心裏難受。再想到自己從小便體弱多病,真恨不得自己不要活在世上,活着也是徒給母後添麻煩。
彼此皇後見他心裏難受,還佯裝不介意地安慰他:“澤兒,宸妃娘娘這是頭一胎,胎相又不夠穩當,你父皇去看看也是應該的。”皇後拍了拍他的肩膀,“澤兒是懂事的大孩子。另外,母後會一直陪在澤兒身邊的。”
太子聽了這話,只更加心疼母後,對那翊熙宮的靈妃自然更加沒什麽好感,也在心裏發誓,等自己将來登基了,一定好善待母後。
如今,事情敗落,他自知大事去矣。然而一想到父皇可能因為自己的舉動而遷怒母後,便不願束手就擒。他想,反正自己都要死了,父皇活着,必然不會對母後好,還不如讓父皇和自己一起離開。也許,他殺了父皇後,這兒的侍衛雖知道他謀反,可他不管怎麽樣,都是光明正大的太子,所以他覺得還是有機會當皇帝的。
他一個回旋身,想把手裏的劍刺進父皇的心口。
長安尖叫了一聲:“父皇,小心!”
說時遲那時快,郭華秾猛地撲了過去,擋在皇上身前。
劍自她前胸刺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