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劍雖是刺入了四公主的身體裏,皇後卻覺得比殺了自己還疼。她看着郭華秾臉上的表情,失聲痛哭,淚如雨下,兩只手顫抖地拽住旁邊侍衛的衣襟,一句囫囵話也說不出來,只恨不得自己此刻替眼前的一雙兒女去死。

太子也是萬萬沒有想到四妹會以自己的身體擋住了劍,驚愕得慌忙拔出劍丢在地上,沖過去捧住四妹逐漸下移的身子,并用手死死按住一直往外冒血的傷口。

“四妹,四妹……”

四妹你怎麽這麽傻?

太子痛苦地看着郭華秾,心道,若是你同我一心,以後我當了皇上,你自然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為何你不幫我,卻要替父皇挨下這一劍?

皇上氣得臉色鐵青,擡腳狠狠揣在太子身上,說道:“孽障!”

太子從地上爬起來,仍舊上前抱住四公主的身體。他的手上沾滿了四公主的血。

在場的所有人都被這一幕吓呆了。直到皇上說出孽障二字時,門口的段翀才急忙趁機帶着人沖入大殿,一批人緊急護在皇上身邊,另一批人同殿內的二十餘高手周旋。那二十餘人終究寡不敵衆,被紛紛拿下。

長安和晏絨衣等人也急忙入內。

這時,衛骁亦領着骁騎營的人到達正寧宮。和宮內埋伏的侍衛們齊齊把東宮所有餘孽一并擒拿。

衛骁目不斜視,跪在地上,請罪道:“臣等救駕來遲,還望皇上恕罪。”

皇上現在哪裏有心思和他廢話,喊道:“太醫呢!太醫都給朕過來!”

晚上太醫院值班的太醫剛還都被叫至正寧宮查看陸子骞的症狀,不過如今他們都跪在院子裏,一個個吓得抖如篩糠。最開始的時候,有個太醫想趁亂逃走,被東宮作亂侍衛一劍封喉而死,于是剩下的三個太醫,都縮在一處,大氣不敢出。

這其中,朱太醫反倒是最鎮定的。

由于靈妃娘娘的胎相一直不穩,他也是最清楚靈妃娘娘的體質的,故而這些日子,明明不用他值班,他也都留在了太醫院裏。

聽到皇上的聲音,朱太醫第一個站起來,揩去自己臉上濺到的血漬,低着頭越過地上的屍體,匆匆到達大殿處。

Advertisement

“微臣到。”朱太醫道。

另外兩個太醫這才反應過來,也帶着一臉的驚恐小跑至大殿裏。

皇上下令:“都別愣着,也別跪了,快救人!”

三位太醫急忙轉過去看福清公主。福清公主此刻不光是臉色慘白,嘴唇也變成了紫色。

皇上又道:“若是救不活,朕就讓你們陪葬!”

三位太醫紛紛愣住,都齊齊跪下。

晏絨衣看着地上臉色已經接近慘白的四公主,微微搖了搖頭。

長安瞧見她搖頭嘆氣,想起她也是極通醫術之人,忙問:“晏娘娘,我四姐姐她現在怎麽樣了?”

晏絨衣只是又嘆了一口氣。

剛才太子慌亂間把劍從福清公主身體裏拔出的時候,她便覺得福清公主沒得救了。太子所用的自然是能削鐵如泥的寶劍,他刺的位置又剛好是福清公主的心房位置,縱然不是最中間,也絕對是要害之處。另外,那劍身反射綠光,沾了血的部分都成了暗紅色,接近黑色,分明是淬了毒。

這太子今晚顯然是下定決心要殺了皇上的。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

皇上瞪着三個太醫,罵道:“怎麽還不施救?”

此時,朱太醫也發話道:“皇上,不是微臣等不施救,實在是……臣等只能盡量讓公主多活一刻。”說完,朱太醫也不去想待會皇上是橫着砍了他的腦袋還是豎着砍了他的腦袋,一心替福清公主止血包紮傷口。

皇後跪在一旁,抽泣不止。

“母後,都是兒臣無能。”太子頹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都是兒臣無能,兒臣無能。”

晏絨衣見福清公主似是有話要說,便對皇上随便行了個禮,說:“皇上,臣妾這裏有一顆祖傳的回魂丹,不妨給公主試試看,許是能起一點效果的。”

不過鑒于福清公主失血過多,又被利劍傷及要害,她所研制的回魂丹也只能暫緩公主的痛苦,壓制毒性片刻。

晏絨衣初入宮,也不是侯門貴女,關于宮裏禮儀只學了一點點,此刻能想起來對皇上行妃禮已經很不錯了。好在今日情況特殊,也沒人注意到她的這點小瑕疵。若是平常她在皇後面前這樣,早被皇後下令罰跪去了。

太醫們也知道,公主鐵定是救不回來了,反正沒別的辦法,還不如讓公主吃了那回魂丹看看,總歸是死馬當活馬醫。

福清公主吃了藥後,似乎稍稍有了點力氣,她把手遞給皇後,皇後急忙上前抱住她,嘴裏不停地喚着她的名字。

“秾兒,娘在。娘一定讓太醫治好你。”

皇上見她要說話,也蹲了下來,握住她的另一只手。

“父皇,母後,孩兒不孝,要先走一步了……”郭華秾看着皇上,“父皇,孩兒此刻……此刻只有一事想求,請父皇不要……不要……不要廢了母後。權當是孩兒拿這……這條命同換的。”

“朕答應你。”皇上道,“先別說話,朕一定讓太醫治好你。”

晏絨衣在一旁翻了翻白眼,心道,這個時候,還是讓她多說幾句話吧,這都是她最後能說話的機會了。等回魂丹藥效一沒,她就該駕鶴西去了。

郭華秾搖了搖頭,道:“父皇……秾兒不行了。秾兒只知道,誰都能死,唯獨父皇不能出事。母後一直也是這樣教導我們的……太子哥哥他……他一定也是……也是……父皇,兒臣好痛……兒臣覺得喘不過氣了……兒臣……母後……”

皇上怔怔地看着她,直到她眼睛再也不眨了,才用沉痛的語調緩緩道:“封福清公主為鎮國公主。”

鎮國公主從來只是個存在但沒被封過的稱號,公主若是有了這個封號,是可以直接入朝參政。大周朝迄今為止幾百年間,她是頭一個。長安想,如果大周朝和前世一樣亡于十幾年後的話,那四姐姐郭華秾也将是唯一一個。可惜這個稱號死了父皇才肯給,即使長安想要一個,也知道難度極大。如果太子哥哥的劍上沒有淬了毒,或許四皇姐也不會死,那時候封的鎮國公主才是真正厲害的。

朱太醫聽了皇上這話後,才小心翼翼地下了定論:“鎮國公主殡天,請皇上和娘娘節哀。”

晏絨衣揩了揩眼角的淚水,說:“多麽如花似玉的一好姑娘,就這麽沒了,臣妾瞧了心裏真是難受得緊。”

長安看着郭華秾就這樣離開人世,鼻頭也忽地一酸。她和四皇姐這輩子還沒怎麽正經說過幾回話,說話最多的那次還是在探讨陸國公府的陸馨。前世她也是忌恨四皇姐的,然而這一世,四皇姐遠沒到前世诋毀她傷害她的地步,想到她就這麽枉死在太子的劍下,也着實叫人可憐。

這時,衛珩才重新出現。其次此刻他完全可以不出現,回府靜候皇上封賞即可,因為有衛骁在,皇上肯定不會再有危險。然而,他在準備離開前想确認長安是否安全,結果到了翊熙宮後才得知,長安不在,至于頤心殿,更是沒有她的人影,只有一個小宮女一直在擦地。他只好又繞去椒蘭殿,發現人也不在,這才明白過來,長安果真又是沒聽他的話。他知道肯定去了正寧宮。

等他這一圈繞完回來時,便只看到太子被侍衛們羁押住,往天牢而去。他當時并不知道那新封的鎮國公主就是是哪個,待聽說鎮國公主殡天時,吓得差點不敢多問是哪個鎮國公主。好在段翀向他禀告了一切,他才算微微松了口氣。

後來,他去見皇上,回了話,轉身時剛好瞥見長安在那兒守着剛剛殡天的鎮國公主,确定了她安然無恙後,才徹底放寬心。

太子此番宮變,宮裏死了太監侍衛和宮女總計六百餘人,而東宮太子的心腹侍衛,此次共同發動兵變的六千餘人,無一存活。很多是在戒備宮門的之時,比衛骁和衛珩的人馬裏外夾擊所殺。因衛珩未曾入仕,他手上的侍衛都是皇上原先指給他使喚的,所以宮門一破,他便抽身離開,把一切交給有兵權的衛骁。

除此之外,東宮的所有宮女太監無論在東宮伺候太子多久,全部斬立決。

天快亮了。

後宮裏卻是被巨大的血腥味彌漫。

整個皇宮的裏的人都在黎明前腳不沾地地忙碌着。幾千個人宛如一個人,只是安靜地低頭幹活,洗刷聲,腳步聲糅合在一起,唯獨聽不見一個人講話。

被刺傷一條腿的劉公公不變伺候皇上,只能換禦前的另一個太監。太監們端着朝服,跪在正寧宮前。再過一個時辰,便是早朝時間。側門已開,大臣們也即将到達。

長安看着這些人有條不紊地忙碌着,原本慘不忍睹的正寧宮不到一個時辰便被清晰幹淨,為了掩蓋住一時半會散不開的血腥味,內侍監還專門弄來許多花擺在院子裏。旭日初升,正寧宮裏絲毫沒有半點厮殺過的痕跡。後宮裏的所有侍衛也都換了一茬。很快,太子的師父,東宮小朝廷裏涉案的官員,和太子交好的司家,甚至太子的舅舅皇後的弟弟,也紛紛被皇上派出去的特使暗中拿住。

看着眼前有些不可思議的一切,長安忽然有些理解,為什麽太子如此心急要逼宮。

這便是皇權的力量。

這就是帝王所擁有的。

因郭華秾殡天前的苦苦哀求,皇上并未立即追究太子之罪,也沒對皇後怎麽樣。太子如今被關押在天牢等候發落,皇後則沒有任何發落。不過,一夕之間皇後便失去了在後宮裏的兩大支柱,她雖沒外傷,內裏卻身受重創,精神極差得,一天之後便病倒在床。

後宮算是暫且安寧下來,前朝卻又是一場血雨腥風。

不過這些和長安都沒什麽關系,她現在要做的,便是在皇後受挫,貴妃謹慎不出,宸妃明哲保身之時,好好看着周圍人,守着母妃和即将出世的小皇弟。

靈妃是第二日醒來後才知道夜裏發生的一切的。

她聽完後,神色如常地吃着早點,問端瑾:“那皇後有沒有說這些日子,各宮無需去請安之類的話?”

端瑾搖了搖頭,“不過娘娘有皇上的特許,縱然皇後娘娘未曾說及,娘娘也無需去請安。”

靈妃聞言淡淡一笑,低頭繼續用早點,“回頭長安醒了,給她吃些溫胃清淡的東西。她跟着過去折騰了一晚上沒休息,醒後必然要吃得清淡些。”

正說着,小宮女掀着珠簾進來,說:“娘娘,宸妃娘娘來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