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椒蘭殿裏,晏絨衣正在給她新養的小白鼠喂藥。
彎月圓月對晏美人癡迷制藥已經見怪不怪,兩個人像門神一樣,安靜地立在旁邊。平常她們也不是總這樣站在一旁的,只不過今日長安來了。
盛夏已過,處暑将至,宮裏樹上的禪聲日漸消散。
長安一直未能找到宸妃的錯處,只能讓所有人悉心照顧母妃。好在母妃似乎有所察覺,對宸妃比不從前,也不會主動去宸妃宮裏。
這小半年時間裏,靈妃一直悉心養身子,胎相越來越穩,如今走路都有些蹒跚之态。因皇後久病不愈,後宮之事由宸妃暫理。按理,貴妃是最應該協理後宮的,然而皇上不喜五公主郭華稹,故而對貴妃也是諸多厭煩,不僅被協理後宮的權利給了宸妃,還訓斥她教子無方。
細細思索後,長安發現,此番宮變宸妃也是受益頗多,而且宸妃似乎更加聰明謹慎了。
自從宸妃她上回在翊熙宮被晏絨衣暗諷一通後,便再也對靈妃下過手,不僅不曾陷害靈妃,還日日給靈妃送去補品,她家人做藥材生意,各種名貴藥比宮裏還齊全,且送去的時候都當着靈妃的面讓太醫看過,确保補品對孕婦有益無害,嫣然一副好姐姐的模樣。
若非前世見識過她兩面三刀的功夫,長安都要被她感化了。
宸妃還常常囑托禦膳房總管,要他上心些,翊熙宮的吃食皆要萬般小心,切不可大意等等。她似乎一心要讓自己當個賢妃。對靈妃那果真是好的不能再好,對皇後貴妃,她也是面和心善的模樣,還總是說,自己能力有限,祈禱皇後娘娘早日康複,好叫她去了這則重任,安心在後宮裏念佛誦經。
後宮整體看上去還是相安無事的。
前朝卻是好一番動蕩。
這倆月,邊境也不甚太平。西蠻交界的圖番國時常侵襲邊境,守城官多次上折子求朝廷支援。川隴之地又出起義軍,當地官員無力鎮壓,也上折子求兵求銀。皇上看了折子,大為惱怒,深感官員無能。
鎮國公主的喪事耗費國庫不少錢,皇上又讓宸妃主持這一年秋天的選秀之事,自然也要消耗不少錢財。如今又是外亂又是內亂的,皇上也有些心力交瘁。除此之外,一些大臣還敢上折子求皇上饒了太子,皇上二話不說,将這些官員抓的抓,殺得殺,絲毫不手軟。大臣們見了這情形,自然不敢再為太子說話。然而皇上到現在,既不廢太子,又不殺太子,讓各位想站對的大臣們十分困惑,搞不清楚皇上到底是個什麽意思。
右相木祿因木脩失蹤一直未能找回,身體也愈發孱弱,病了有一個多月,皇上見他每天在早朝時咳嗽不止,只好讓他回府好好養病,帶身體好了再上朝。
而衛府呢,自然是深得皇上重用,衛佘重新入仕,皇上已準備特封他大将軍之職,前去西蠻交界絞殺圖番國。衛骁亦入朝為官,四品武職,前途不可限量。只有衛珩,似乎還是和從前一樣。
長安這段時間不方便找父皇,畢竟她不好涉足朝政。她正想辦法,如何才能借別人之手讓父皇小心衛府和木府。如今的局勢不是特備明朗,長安也摸不清父皇心裏在想什麽,更判斷不出衛珩的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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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知道晏絨衣是衛珩送進宮的,所以對晏絨衣也不是特別親近。倒是晏絨衣,上趕着巴結母妃,兩個人嫣然是一個隊伍裏的模樣。長安也是不理解,母妃到底是怎麽想的,一瞬間就放下了心裏的不适,接受皇上的新人。她本以為,以母妃對父皇的感情,肯定很難接受父皇寵愛別人的。
然而,晏絨衣多次臨幸,似乎毫不影響母妃同她的關系。
這着實讓她好奇。
今日她來拜會晏絨衣,就是想試探晏絨衣到底存了什麽心。
晏絨衣所在的椒蘭殿裏有四個宮女一個嬷嬷外加兩個小太監。他們每天幹的最多的活就是磨藥。
等晏絨衣給小白鼠喂完藥,長安才問:“晏娘娘這又是新研制了什麽藥?”
晏絨衣對她倒是極為坦白,毫不避諱地說:“這是我用來保命的藥。”
長安愣了愣,完全沒理解她的話是什麽意思。
晏絨衣揮了揮手,讓宮裏人都下去,彎月和圓月卻站着不動。晏絨衣惱了,說:“我身為一名懸壺濟世的好大夫,怎麽可能傷害小公主。”
晏絨衣其實很不滿彎月和圓月,兩個人明面上是她的宮女,實際上就跟別宮的細作一樣,總愛盯着她。她就想不明白,自己既然答應了衛珩,好好保護七公主,自然就不會傷害七公主的,就這兩個腦子軸的笨姑娘,生怕她動手腳。怪只怪她那天在宮裏唠叨了一句:“哎,我這醫術,想要在後宮裏殺個人真是易如反掌。皇上的命都在我手裏,更別提小公主了,哈哈,我算是抓到玉哥哥的軟肋了。”
她當時不過是想在彎月圓月面前嘚瑟一下自己的醫術,也不知道彎月的腦子是不是和旁人不一樣,便疑心她意圖傷害七公主。簡直太可笑了。
彎月道:“娘娘,奴婢不是這個意思。”
晏絨衣揉着手裏的藥丸,白了她一眼。
長安也被她們三個人之間的氛圍給尴尬到了,只好說:“衛珩又不在,不用時時刻刻表現出對我忠心耿耿的模樣,你們兩個下去吧。”
彎月圓月聞言立即走到門外守着。
晏絨衣繼續翻着白眼,心想要不是看你是衛珩調.教出來的,我真想讓你們一睡不起。
“玉哥哥教出來的丫頭也太沒眼色了。”她對長安抱怨着,“多虧是在我宮裏,要是在別處,就她倆這行事風格,還不是眨眼間被人亂棍打死。”
長安笑了笑,說:“晏娘娘別生氣,我看她們這樣的性子卻是好掌控的,至少她不會虛與委蛇地讨好她不喜歡的人。”說話間,長安将視線挪至晏絨衣手裏的藥丸上。
晏絨衣低頭看了一眼藥丸,說:“公主,你一定好奇這是什麽藥?”
長安道:“是,娘娘真是懂長安的心。”
“這藥我一進宮就開始研究了,不過還沒完全成功,藥量尚需微調。”晏絨衣拉着她走進自己的寝殿。
只見晏絨衣拿出她的妝奁。
別人的妝奁裏都是些珠釵首飾和胭脂,晏絨衣裏的妝奁裏居然都是小瓶小罐。有墨玉色的瓷瓶,也有青花白瓷瓶。看樣子,裏面都是她的看家寶貝。
晏絨衣指着墨玉色的瓷瓶說:“這是我上個月好不容易配出來的,我給它起了個名字,叫‘失魂露’。公主你覺得怎麽樣?”
“這個……”長安笑了笑,“長安不懂此藥用途所在,但聽着此名覺得有些奇怪。”
恩,是奇怪,因為她還覺得有些熟悉。
感覺在哪裏聽到過這個名字。
她又拿起手裏的藥丸,“這個是‘還魂露’,這兩味藥得一起用。”她得意地顯擺,“自從我答應衛珩入宮時起,我就有心想配置出這兩種藥。公主,你要不要猜猜這藥有什麽功效?”
“晏娘娘擡舉長安了,長安哪裏猜得出這個。”
“吃了失魂露的人,就跟喝了砒.霜一般。砒.霜,就是你們宮裏人最愛說的鶴頂紅。”晏絨衣指着自己的鼻子,吓唬長安道,“會七竅流血。”
晏絨衣在宮裏住了這麽久,好像從來沒把自己當成宮裏人,哪怕她是美人,是皇上的女人,還一口一個你們宮裏人。長安聽了,只覺得好笑,不過倒也沒點破這層尴尬。
“毒.藥?”長安一怔,“娘娘您弄毒.藥出來是要做什麽?”
晏絨衣繼續說:“我進宮那天,就想着出宮的事。将來的事情說不準,我這人又怕死,而且你也知道,我不會武功,硬闖出宮肯定不行。我怕到時候皇上過河拆橋,想殺人滅口,所以我就自己給自己配了這副毒.藥,到時候喝下去就跟死人一樣。”
“父皇殺你滅口?”長安收起笑意,“晏娘娘此話怎講?”
晏絨衣拍了拍大腿,道:“哎,光顧着跟你說了,忘了皇上是你親爹了。公主,我可是能保你母妃此胎萬無一失之人,你千萬別……”
“本公主方才什麽也沒聽到。”長安垂眸。
“算了,我實話告訴你吧,皇上之所以讓我入宮,才不是看上我的美貌……恩,跟你以及你娘比,我也确實沒什麽美貌。”晏絨衣簡單說了說,“皇上看中的就是我的醫術,要我給他煉制延年益壽的藥丸。為免麻煩,就直接封了我美人。真好玉哥哥求我在宮裏保護好你和靈妃,我想了想,反正也沒來過皇宮,就答應了。”
她這一番話,聽得長安是哭笑不得。
“可這和失魂露有什麽關系?”長安看着那墨玉色瓷瓶,“這終究是毒.藥。父皇最忌憚用毒之人,你又是精通醫理的,被父皇知曉,豈不是自己上趕着送死。”
“公主你這就不懂了吧,我只是說人喝下去後看起來會和喝了砒.霜一樣,但它并妃真的是毒.藥。”晏絨衣得意地笑着,眼裏俱是對自己的崇拜。
長安皺了皺眉,低低呢喃着藥名。
——失魂露。
總覺得在哪裏聽過,可最近發生的事情太多,她每日要算計的也太多,竟想不起來是在哪裏聽到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