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回宮的途中,長安讓他快一點,他卻偏偏是慢悠悠地扯着缰繩,似有故意不讓馬兒加快的意思。長安因為腹痛,精神不濟,沒心情同他理論,更沒力氣下車步行,只能生着悶氣。

坐在車上,她擡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上面仿佛還有衛珩的氣味。

“衛珩!”她輕喝一聲。

衛珩停下來,撩起簾子,含情脈脈地看着長安:“嗯?”

長安舉着手,很想打他,不過事情已經過去,她覺得自己這樣扭扭捏捏的太過小家子氣,若真的在這個時候打下去,顯得是她故意提起剛才那件尴尬之事。可不說點什麽,她自己心裏又憋屈得難受。

“不舒服嗎?”衛珩瞧她眉頭緊蹙,臉上冒着細細的虛汗,“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長安移開視線,舉起的手緩緩攥起拳頭,咽下胸中的那口惡氣,說:“你快點,我是很不舒服。”

衛珩見她咬着嘴唇,有些羞愧地說:“方才是我的不是,一時情難自禁。”

“閉嘴!”長安伸手扯下簾子,将自己擋在簾子後,“快走。”

衛珩聞言,只好收起滿腹的訴苦。

知道長安身體不舒服,他只是稍稍加快了速度,他怕太快了車會颠簸得厲害,也擔心太慢了她在車上受折磨。

在宮門等候長安的小太監忐忑不安。公主未按說定的時間回來,他也派人去地牢處打聽了,地牢裏負責接應的人告知,公主早就離開。所以他這後半宿簡直是在煎熬中度過,甚至都開始掐着手指頭計算自己的腦袋到底還能保幾個時辰。

好在他快絕望的時候,小公主及時出現。小太監雖沒見過衛珩,但也覺得那駕車之人器宇不凡,不像是太監。不過他只是遠遠一瞥,過去迎接公主的時候一直是低着頭的。

他覺得公主身上好像有一股淡淡的清香,說不出來是什麽香味,總總之特別好聞。

衛珩很想再和長安說幾句話,可是長安連看都不看他,他窩在心口的那一句“好好照顧自己”也沒來得及說出口。

長安下了車便将披風罩在身上,同等候她的小太監快速入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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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珩一直立在原地,看着長安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的視線裏,手摸着左手腕的紅繩,癡癡地看着朱紅色的宮門,好半天才回過神來駕車離開。

他慢悠悠地駕着車,心裏是一萬個不願意回府。

這一別,不知何日再相見。

從此就要和長安天各一方。千裏之隔,萬一她有個頭疼腦熱的,他也不能及時出現。

也不知道留在京城裏的這些人靠譜不靠譜。

真是滿腹哀愁無處可說。

回到衛府,他囑托段翊在自己離開後要照顧好紫穗,将自己放心不下的事情又強調了一番。

段翊努力記在心中,并問道:“那太子睡着的時候,屬下已經偷看過奏折內容,且手抄了一份,公子您看。”段翊将手抄的內容呈上。

衛珩打開看了一遍,糾結了一番後吩咐道:“重新弄一份,把和衛府有關的删掉。”

“是。”段翊偷偷瞄了一眼衛珩,“公子,能不能讓晏姑娘發明一種失憶藥?”他頗為擔心地嘆氣,“屬下覺得知道了太多了,怕小命不長。”

早知道那奏折裏提及了那麽多宮闱秘事和木府相關的內容,段翊真希望自己沒看過。他自認自己腦子不如公子靈活,如今公子要遠赴邊疆,還不帶上他,他總怕自己會死在京城裏。

衛珩被他逗笑了,說:“男子漢大丈夫,膽小怎麽能行?你以前不是膽兒挺大的。”

段翊心想,這不是膽小不膽小的問題。他想好了,實在不行,到時候就投奔公主去,反正公子不會殺公主的人,還護得跟寶貝一樣,就說那個紫穗,出宮後的日子簡直比他舒坦多了,他每回去找紫穗,都覺得自己可憐兮兮地像個小奴婢。要不是看在公主和公子的份上,他肯定八輩子都不會去找那個紫穗的。

“要不公子你還是帶上我吧,不在公子身邊,我這一身武藝沒地兒使,着實心癢。”

衛珩拍拍他的肩膀:“別人我不放心,還是你做事穩妥。至于失憶藥,你就別想了,我還想世上能有後悔藥呢。”

如果真有失憶藥,他和長安的身份也無需像現在這樣尴尬。

當日,衛佘衣着戎裝,攜衛府衆人在院中跪接皇上聖旨。皇上再封他大将軍之職,并許他在邊關有便宜行事之權。此番出軍,随行的除了衛佘和衛珩,皇上還讓封了一位二品連大人作為文監,以協助衛将軍此番讨伐西蠻。

三個月後,衛佘便擊把西蠻國趕了出去。不過皇上旨意不光是要他們擊退西蠻國,還要重創西蠻國,讓他們和多年前的木遼國一樣,從此滅族在大周的千軍鐵馬之下。衛佘覺得皇上這個要求不太靠譜,國庫空虛,去年又頻發自然災害,百姓都很窮。

沒錢能順利擊退敵軍就不錯了,要想吓住對方,還得慢慢來,至少得讓他想法子籌到軍饷。

而此時的原本應該替代衛珩來邊疆的衛骁,正在川隴之地鎮壓起義軍。他忍不住給遠在西蠻的衛珩寫了封信,訴說自己的難處。

衛珩心不在焉地回了信安慰了衛骁,同時給了他出了幾個主意。不過他估計等衛骁收到信的時候,或許起義軍已被除掉或者順利招安了。

送出這封信,衛珩忍不住問信使:“沒有別的信了?”

都十天過去了,按理他早該收到京中寄來彙報情況的信件的。

信使搖頭:“衛大人,今日是沒有了。”

“好了,我知道了,明日一收到信就趕緊給我送來。”衛珩惆悵地抿了抿唇。

信使應聲退下。

這時,邊關富賈路家小姐又來找他。衛珩是煩不勝煩,不過衛佘似乎很樂意別的姑娘纏着衛珩,大概他老人家就是不想衛珩真的娶了平樂公主。

衛佘警告他:“這次多虧了路家協助,捐出大半家産。不像有些人,有錢也不拿出來。”他狠狠地瞪着衛珩,“路家于朝廷有恩,打完仗回京後,皇上必然有賞,你要好好招待路小姐。”

有了衛佘的警告,衛珩也不好意思讓路小姐難堪,但是他素來不是圓滑之人,只能盡量避開。

然而邊關不比京中,這些小姐們絲毫不矜持的。如此開放的民風讓衛珩很是不适。他就差警告這些姑娘們,自己即将是驸馬爺了。他就不信,她們敢跟公主搶人。

騎着馬躲在城牆邊,好不容易才偷得半日閑。

望着碧藍的天空和朵朵懸浮的白雲,他心裏想着長安。上一回,段翊在信裏說公主又出宮兩次,都是去見了紫穗姑娘。段翊還特別貼心地畫出二人相間時的畫面。

只可惜他畫工太差,衛珩瞄了一眼就順手撕了。

他也曾經給長安寫過信,不過都是石沉大海杳無音訊的。

然而沒關系,只要知道她如今一切都好他便心滿意足。

第二日,衛珩總算盼來了京中寄來的信。

信上寫了,太子在獄中暴斃而亡,皇後初愈的身體再次病倒。末了,段翊還加上一句話,諸事順利。

衛珩看完信,心想:“長安要是看到被調換後的聖旨,會不會又生氣?”

算了,來日方長,以後慢慢哄吧。如今他被衛佘看着,去哪兒都不方便,要不然他肯定要偷偷回京看看。反正打仗這些事,衛佘也不讓他碰,似乎是生怕他學會了後會統領這些将士殺回京城。

他真的想告訴衛佘:祖父,您也真是太瞧不起您孫子了。他哪有這麽蠢的,家裏人都在京中,他領兵殺回去?

長安當日回宮後,第一件事便是更衣洗漱,第二件事便是找了把剪刀尖斷那根紅繩子。

宮裏這段時間看似平靜,其實也發生了不少事情。

長安見翠兒可憐,整日悶悶不樂的,便讓人把常公公從死牢裏救出來,畢竟常公公是她的人,當時在正寧宮裏指責靈妃也是她的授意,正因為他那些時間完全對不上的指責,才讓皇上相信他也是受人脅迫逼不得已,也相信這絕對是謠傳,不然何以前後都對不上,而且那陸子骞也算不上是個男人。

只因當晚又發生太子逼宮之事,長安故而不方便立即向父皇求情。她是在父皇來看望母妃的時候,順口提了提。

靈妃在旁邊搭腔道:“都是可憐人,皇上便免了那些人的死罪。臣妾別的不求,只要皇上信任臣妾,哪怕被人中傷也不礙事。”

在靈妃溫言相勸下,皇上才總算點頭。

如今靈妃肚子越來越大,行事多有不便,好在朱太醫說她不必擔心,可經常走動以便生産。十一月的天氣,翊熙宮裏早就燒傷了炭火,門簾也都換成厚毛氈制成的那種,以确保靈妃娘娘不會着涼。

等皇上走後,靈妃問長安:“長安,你告訴母妃,要保那小太監做甚?”

長安笑道:“還不都是怕翠兒傷心。常公公是翠兒的同鄉,對翠兒很好。他不過是受人脅迫,本質倒不是壞人。将他趕出宮,留他一條命也算是一件善事。”

靈妃知道自己說不過長安,只是笑笑。

“近日,你宸娘娘可有找過你?”

長安搖頭道:“許久沒見了,六哥哥也不常見。宸娘娘不是忙着給父皇選妃,估計等此事了了才得空。”

靈妃聽了,只是低頭撫摸鼓起的肚子。

她知道,宸妃如今是卯着勁地想着如何撺掇皇上立六皇子為太子,畢竟牢裏的那位據說病得越來越重,就算皇上不下令殺他,他在那地牢裏也不一定能熬不過今年冬天。

靈妃不是特別想争的人,但是之前發生的一系列事情讓她亦是到了,自己若是不争,最後苦的還是她和孩子。

如果她這一胎是公主倒還好,假如是皇子的話,恐怕她又将成為衆矢之的。

而且,如今面對皇上,她再也沒有從前那樣單純的感情了。

她沒辦法面對曾經懷疑過自己的皇上,哪怕皇上待她恩寵依舊,她的心也如死水般沉寂。面對皇上,她還能露出各種笑容,只不過沒有一個是發自內心的。所以,面對皇上選妃,她也絲毫不會覺得痛心。一旦心冷了,就很難再捂熱。

長安也知道,六皇子如今成了太子的人們人選,多少人巴結宸妃。她想,等小皇弟出生,是不是翊熙宮也要被人踏遍了?

等了三個月,總算找到了機會。長安立即讓青蘿放出了一直被折磨的宮女陶芝。

陶芝是宸妃的人,先前紫穗發現她有了二心後,長安便随便找了個由頭訓斥了她一番。之後陶芝就負責頤心殿院子裏的清潔問題。長安要的是整個頤心殿裏必須一塵不染,所以她只能沒日沒夜地打掃擦地,一旦稍有偷懶或者偷溜出去,便是一頓責罰。半年下來,人瘦了一大圈,手上也全是老繭,膝蓋上也永遠是紅腫的。

陶芝對平樂公主極為忌恨,記了一肚子的仇,總算找到機會離開,巴不得趕緊去找宸妃娘娘,求宸妃把她救出來。

她帶給了宸妃一個重要消息:“平樂公主似乎一直想從太子身上得到什麽重要東西,奴婢一直觀察着呢,這段時間,公主偷偷出宮三次,有一回還是深更半夜。我無意中從青蘿嘴裏聽到,好像說公主是偷偷去了地牢找太子的。”

宸妃疑心陶芝是長安故意放出來的,故而也沒怎麽把陶芝的話放在心上。只說讓陶芝再回去。陶芝一聽趕緊就跪下了,給宸妃看她的手,還撩起衣裙讓宸妃看她的膝蓋。來之前陶芝為了能徹底不用回頤心殿,還自己抓破了胳膊和脖子,一遍遍地對着宸妃訴苦。

“行了行了,本宮知道了。”

“娘娘,奴婢若是再回去,肯定要被她們折磨死的。”

陶芝越是這樣說,宸妃越是覺得頤心殿裏有鬼。她沒有立即趕陶芝回去,不過也沒說留下陶芝。晚上的時候,她讓心腹去頤心殿查探。子時,心腹回報,說頤心殿裏有個小太監鬼鬼祟祟地準備出宮。而那小太監,真是公主假扮。

宸妃睡夢中被吵醒,不過一聽此事,也不生氣了,急忙叫人小心跟上,務必要查清楚公主出宮都見了誰去了哪兒。

她如今有協力後宮的權利,查探此時再合理不過。

又過了一個時辰,宸妃得知公主果然去了天牢。

這讓宸妃百思不得其解。

她不明白公主去天牢所謂何事,畢竟太子和她有仇。但是她也聽說了前段時間皇後身體好些的時候,去過翊熙宮看望靈妃。

後宮之事變幻莫測,該不會皇後和靈妃摒棄前嫌了?

宸妃越想越覺得自己這段時間有些得意,光顧着給皇上挑人,在後宮樹立賢後模樣,倒沒去細想皇後今後的路數。皇後若是有大智慧的話,肯定會想法子拉攏人心。只是靈妃和她的關系,怎麽看都不太像可拉攏之人。

她命人伺候自己更衣,決定再等等看。

結果這一等就等來了太子駕薨的消息。

她抓住心腹的衣角問:“有沒有發現公主的身影?”

心腹道:“公主好像進去後就沒出來。”

“那太子駕薨的消息從何得來?”

“是看守的侍衛說的,據說已經通報皇上了,太醫也趕過去。”心腹問,“娘娘,我們要不要過去?”

“皇上都知道了,本宮現在去了能幹什麽。”宸妃嘆了口氣,“等着皇上的消息,所有人都當不知情。對了,去叫醒六皇子,本宮一會得囑托他如何說話才是。”

宮女應聲而去,不一會确實慘着一張臉回來:“娘娘,六皇子……六皇子不在寝殿裏!”

宸妃急忙袍子六皇子的寝殿,問了一圈,居然沒人知道六皇子什麽時候離開寝殿的。後來白日裏陪伴六皇子的小太監想起了一些蹊跷的事情:“娘娘,今日平樂公主公裏的青蘿來過,給六皇子送了點心。”

“糟了!”宸妃一臉懊惱,“快去天牢,如果發現六皇子,一定要帶出來,別讓任何人看到!”

心腹匆匆離開,宸妃卻是捂着胸口。

她知道,如果六皇子真的着了道去天牢的話,此刻恐怕趕過去也晚了。

她怎麽就大意了,竟然被一個小丫頭牽着鼻子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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