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晨光沐大地,萬物現生機,原本時常熬夜愛睡懶覺的容悅生生被改了習慣,只因得時常早起給宮裏的各位長輩請安,且這宮裏實在沒什麽可玩兒的,無奈每晚只能早早入睡,次日不等下人來喚便已清醒。
蓮池生怕公主覺得花了冤枉錢,再将她送回水月樓可如何是好?擔憂了一夜,這才忍不住詢問,“既然公主認錯了人,那您打算如何處置奴家?”
即便這不是她的朋友小筝,但能瞧着這張熟悉的臉也算有所安慰,容悅便打算帶她一道回宮,“你可願意和我作伴?”
“啊?這……”蓮池實在不想入宮,可又不知該如何回絕。容悅見狀不明其意,問她可是有旁的打算。
不敢說實話的蓮池怯怯搖頭,借口道:“奴家身份低微,似乎沒資格入宮。”
原是為這個而擔憂,仗義的容悅勸她放寬心,“本公主自有安排,保管讓你順利入宮,放心的跟着我,往後再不必看那些男人的臉色。”
事已至此,沒得選擇的蓮池只得應承。
因着今日要去賀壽,東靈便為公主梳了個小兩把,又在鬓發兩側佩戴菊花狀的點翠,斜壓了一支藍田黃玉簪,耳懸圓潤碩大的東珠塔墜兒,襯得佳人越發清貴。
裝扮妥當之後,容悅準備去找多羅格格,而後再去給福晉請安。
绫羅珠翠在身,走動間,那垂在一側的海藍寶流蘇珠串搖曳生姿,而今的她穿着花盆鞋走路也算穩當,只是不敢走太快,且仍未學會像其他女眷那般,輕甩着帕子一搖一擺的晃悠,那種韻味兒是骨子裏的,她一時半會兒抓不住精髓,模仿起來頗有些東施效颦的意味,幹脆放棄。
反正在她的印象中,這位十公主也是英姿飒爽,巾帼不讓須眉,乾隆正是為這個才對其刮目相看,如此甚好,即便她偶有出格的舉動,旁人也不會覺得太詫異。
而蓮池已離開水月樓,再不願打扮得太惹眼,特意選了身素淨的衣裙跟在公主身邊。
行至湖畔,但見那邊有兩個孩童正在你追我趕的嬉鬧,身後還跟着嬷嬷和丫鬟,其中一個高個兒的毛手毛腳,容悅心想可別把人給推水裏了,不過也就是一個念頭,哪料下一瞬就見另一個孩子真的落了水!
随行的丫鬟吓一跳,立即朝着周圍大呼救命,踩着花盆鞋的容悅也不敢跑,只能由東靈扶着疾步往湖邊走,指着她們急斥道:“還不下水救人?都圍着看他被淹?”
豈料她們竟都道不會水,容悅還能說什麽?眼看那孩子在水中胡亂撲騰,已發不出聲,一直往下沉,她只能脫了鞋子自個兒跳下去,等她們喚來人指不定是什麽情況!
這一切發生的太快,以致于東靈尚未反應過來,主子已然跳進湖中,吓得她驚呼大喊,“公主萬莫冒險,您不會水啊!怎麽還要救旁人?快來人啊!公主落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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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會水的是原先的十公主,穿越而來的她愛好游泳,自然不怕,此時救人要緊,她也顧不得自己的行為是否異常,過後再說。
本以為救個孩子很容易,可下了水她才發覺人在水中阻力太大,體力消耗得極快,沒多會子她就有些喘不過氣!好不容易将人撈上來,丫鬟趕忙去搭把手将小少爺擡至岸邊。爬将上來的容悅渾身沾滿了泥水,氣喘籲籲,初夏的天還有些冷,被風一吹不覺打了個冷顫。
心驚肉跳的東靈忙過來攙扶,膽小的她都快被吓哭了,“公主您沒事吧?”
“沒事,”渾不在意的抹了把臉上的水,眼看那推人的孩子一直躲在嬷嬷身後,容悅怒指于他,咬牙警示,
“熊孩子你等着,等你爹娘過來再收拾你!”
東靈請她回去更衣,她卻道不慌,吩咐她們去通知各家主子,定要好好懲治這沒輕沒重的小屁孩,而後又差人去找大夫,“我沒什麽大礙,東靈你快去幫忙找人,這兒有蓮池陪着我即可,等會兒我自個兒回去更衣。”
公主有命,東靈莫敢不從,即刻退下照辦。看着地上昏迷不醒的孩子,也不曉得大夫何時能來,容悅撸起濕漉漉的袖子決定試一試,自蓮池那兒借來手帕,掰開孩子的嘴清理他口齒,以防有水草之類的異物灌入他口中,又解開他盤扣使他呼吸順暢些,而後開始為他人工呼吸,再按壓胸口,
一旁的蓮池從未見過這樣的情形,大惑不解,但看她似乎很有把握的樣子也就沒敢打擾。
而這一幕正好被來府中賀壽的豐紳殷德看到,才送上賀禮的他打算去找十公主,沒想到竟在這兒遇到了她,正想過去幫忙,卻見她已經将人救了上來,還做些奇怪的動作,似乎是在救那孩子。
心下存疑的他繞過長廊向湖畔走去,蓮池遠遠瞧見了他,卻不敢輕易與他說話,只能裝作不認識。
豐紳殷德看了她一眼,礙于公主在場并未吭聲,很快轉移視線,向公主請安。
只顧施救的容悅來不及看人,随口應了聲,直至那孩子咳出水來,漸漸恢複意識,她這才松了一口氣。
守在一旁的嬷嬷忙向她道謝,随後抱着小少爺先行回屋。
将人救回的容悅雖然狼狽,但看在豐紳殷德眼中卻有種獨特的嬌柔之感,總感覺這一刻的容悅和他印象中的十公主反差極大,貴為金枝玉葉,十分注重儀容的她居然會下水救人,渾不顧自己的儀态和安危,如此見義勇為,着實出乎他的意料,且他記得十公主很怕水,怎的今日并無畏懼之态?
種種疑惑困擾着他,而容悅渾然不覺自己的行為有什麽不妥,雖然疲憊不堪,但能救人一命她覺得很值當。
忙完的她轉過身來,這才驚覺身畔立着的不是小厮,但見此人高大英挺,身着堇色長袍,外罩月色對襟短褂,腳踏銀絲黑靴,模樣甚是清俊,此刻正負手而立的瞧着她,
而她盯着他瞅了好一會兒,總覺得他眉眼略熟悉,“咱們是不是在哪兒見過?”她可以向天發誓,絕不是故意找他搭讪,而是真覺得面善,仔細回想,頓時恍然,“哎---我想起來了,昨晚你是不是去過水月樓?”
此刻的她已然換回女裝,蓮池應該也已曉得她的身份,她怎麽還在假裝不認識,豐紳殷德倒不懂她這是唱哪兒出了,“也就兩三個月沒見而已,公主當真不認得我了?”
搖了搖頭,她是真沒見過,才穿越過來時,也就憑借龍袍認出了皇帝而已,其他人包括原主的額娘她都認不出,無奈只能編個借口應付旁人的質疑,皇上想着寶貝女兒平安就好,能認出他便證明父女情深,絲毫未曾懷疑她的話,今日她正好再拿原先的借口來跟他解釋,
“呃……其實是前段時日摔傷了腦袋,太醫說我這是得了間歇性失憶症,時而清醒時而糊塗,可能見過之人也認不得,還請多多包涵。”
她受傷一事他倒是聽說過,本想去探視,奈何公主謝絕見客,他便派人送了補品過去。本想着沒什麽大礙,而今她竟說有失憶症,世上真有這種奇怪的病嗎?她居然連他是誰都不記得!豐紳殷德正納罕之際,無意中瞥見她的衣裳,眼神瞬變!
今日天暖,容悅只穿了身薄綢粉長裙,原本衣裳寬大倒沒什麽,這會子浸了水全貼在身上,隐約能瞧見小果子的形狀,只顧說話的她并未注意到這一點,直至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看他眉頭輕蹙,她低頭一看,這才發現自己的窘狀,羞得無地自容,趕忙将手臂擋在前面,捂住自個兒,羞赧告辭,說要回去更衣。
她就這般走回去萬一被人瞧見也不好,思及此,豐紳殷德将她叫住,“公主稍等。”遂将自個兒的短褂褪下披于她身,以作遮擋,倒也沒點明,只囑咐她小心着涼,“回去後記得喝些姜湯暖暖身子。”
一個小舉動輕易化解了她的尴尬,心下感激的容悅淺笑點頭,想起一事又問他,“請問兄臺尊姓大名,家住何處,這衣裳我該如何歸還?”
本想說實話的豐紳殷德突然就想哄她一哄,畢竟十公主慣愛捉弄人,以往他可沒少上她的當,這回趁着她失憶正好蒙她一回,話到嘴邊又改了口,
“在下名喚……天豐,公主只管收着便是,若是有緣相見再還不遲。”
天豐?容悅只覺這名字略土氣了些,似乎配不上他周身那股華貴之氣,但也不好多說,只因小風一吹她就打起了噴嚏,再也顧不得跟他閑扯,拉緊外褂圍住自個兒便告辭回房。
實則蓮池很想跟豐紳殷德單獨說話,奈何一直沒機會,正焦慮之際,忽見他狀似無意的捏了捏耳垂,意味深長的看她一眼,會意的蓮池趁人不備将自己的耳墜取下扔于一旁的草叢之中,跟着公主離開的她才轉彎便驚呼自個兒的耳墜丢了一只,說要回去找。
容悅準備陪她一起,她只道不必,“瞧您唇色已發白,還是趕緊回去更衣要緊,奴家自個兒過去便可。”
牙齒直打顫的容悅便沒再堅持,臨走前還交代她,“找不着便罷,快些回來,萬莫走丢。”
應聲的蓮池這才往回拐,果見豐紳殷德尚未離開,眼瞧着四下無人,她趁着假裝找耳墜的檔口低聲與他道着,“公主要帶我回宮,這可如何是好?”
回宮?若然将她留在怡親王府還好辦,但若容悅将人帶至宮中,那可就頗為棘手,思及父親的擔憂,豐紳殷德越發疑惑,“公主可有說過為何替你贖身?”
“說是将我錯認成她的一個朋友,我已向她澄清,但她還是堅持要帶我離開,”一想到即将入宮她就心慌意亂,“我不想入宮,懇請公子想想法子,幫我避過此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