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奈何此人這會子正背對着她,她也瞧不見正臉,于是慢步輕聲的靠近,想去确認一下。

立于豐紳殷德對面的侍衛一眼就看到公主正提着裙擺小心翼翼的往這邊走,生怕那人行禮,容悅以手擋唇,示意他噤聲。

那人也是個機靈的,想着公主可能又心血來潮打算惡作劇,便也沒敢拆穿,裝作若無其事的繼續跟額驸說着話。

悄咪咪來到他身後,容悅本想吓他一吓,才将手放在他肩膀上,尚未來得及出聲,已被他拽住手腕,用力往前一帶,緊壓她胳膊肘,以致于她承受不住這蠻力,痛呼出聲,“放手!快放手!”

豐紳殷德是先出手後轉身,待看清對方的模樣,登時松開手,目露驚詫,“公主?怎的是你?我還以為又是堂兄在耍把戲。”

容悅本不是造作之人,可這公主的身子本就嬌柔細嫩,被他這麽一拽扯,更是疼得厲害,揉着胳膊的容悅委屈撇嘴,怨瞪他一眼,“下手可真狠!”

于男人而言,這點兒力道不算什麽,于女人而言,或許真的有些痛吧!他也是完全沒料到啊!當即拱手道歉,“本能反應而已,絕不是有心傷害公主,一時失手,還請公主贖罪。”

擔心自己下手過重,他打算請太醫過來給她瞧瞧,她卻擺擺手,“無甚大礙,不必興師動衆,我可沒那麽嬌氣,忍一會兒也就好了。”

說來他也是好奇,“你大可光明正大的過來,為何要偷偷摸摸不吭聲?”

早知他反應如此敏捷,她才不來冒險,“只是覺着你像天豐,又不确定,怕喊錯了尴尬,這才想來瞄一眼,誰曉得你出手這麽快,我連說話的機會都沒有。”

天豐是誰?一旁的侍衛頓感好奇,但看額驸遞來一個警示的眼神,他也不敢再打擾,識趣告退,先行離去。

她居然還不曉得他的身份?至今沒人揭穿,感覺這樣似乎挺有意思,豐紳殷德幹脆也沒澄清,繼續裝下去,“公主還記得我的名字?當真好記性。”

摸了摸耳朵,容悅抿唇笑道:“不想欠人東西而已,你的衣裳我已命人清洗幹淨,只是今日沒帶來,無法歸還。”

朗然一笑,他并不在意,“區區小事,公主不必挂懷。”

此人嚴肅起來一派冷然,笑起來卻也溫如暖陽,沐人心扉,但她是公主,不能總盯着人看,便狀似無意的将目光從他面上移開。

他還在想着方才為何沒聽到公主靠近的腳步聲,低頭一看才發現緣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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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說公主怎的矮了些,原是沒穿花盆鞋。”

來一趟養心殿,這路不遠也不算近,穿着花盆鞋于她而言太遭罪,是以特地換了雙平底繡花珍珠鞋,左右皇上也不會怪罪,她便放心的穿着,奈何身形嬌小,一穿平底的鞋子便只到他肩膀處,偏她還不想承認自己矮,踮起腳尖擡手與他比劃着,渾忘了自己的手臂才被他拽傷,這一擡高,瞬間扯到筋,痛得她龇牙咧嘴,一個沒留神,腳尖沒站穩,一頭栽進他懷中!

胸膛猛然被撞擊,豐紳殷德幹咳一聲,痛得眉峰微皺,終是沒說什麽,裝作若無其事的将她扶起,忍痛關切,“公主沒事吧?”

立穩的容悅揉了揉額頭,難為情的笑了笑,“我倒沒事,就怕你受內傷。”

強撐着的豐紳殷德無謂笑笑,“沒什麽大礙,公主不必自責。”

然而她沒回應,只是盯着他胸膛看,盯了會子才恍然大悟,“我說你這兒怎的紅了一片,原是我的唇脂蹭到了你的衣襟上,別動,我來幫你擦幹淨。”說着就上前拿手帕為他擦拭,靜立原地不敢動的豐紳殷德頓感無措,

“呃……實則不必麻煩公主,我自己擦即可。”

她時常會忘記自己的身份,只覺這是應該做的,“我弄髒的嘛!當然要由我來擦。”

此刻的容悅離他很近,他一低頭就能看到她的容顏近在眼前,黛眉微蹙,歪着小腦袋很認真的擦拭着,低垂的羽睫卷翹而細密,一雙烏黑的靈眸正緊盯着他衣襟處,

雖說兩人早有婚約,可也只是遵從皇命,公主性子開朗,以往也會偶爾與他開個玩笑,但他礙于自己的身份,不好與她嬉鬧,久而久之,公主便覺得他無趣,不怎麽搭理他,以致于他二人之間不遠也不近,客氣而疏離,

未料她病一場之後反倒更加平易近人,與他相處毫無芥蒂,正胡思亂想之際,但見她撅着小嘴兒苦惱抱怨,“這怎麽擦不幹淨啊!”越擦暈染得越多,心虛的容悅怯怯擡眸,朝他窘迫一笑,“上一件還沒還呢!又毀了你一件衣裳,真是抱歉。”

無謂朗笑着,豐紳殷德并不在意,“回去換一件便可,此等小事,就不勞公主費神了!”

無奈的她只得放棄,想起方才的争論,還不忘狡辯道:“才剛你也看到,我的個頭已然到你下巴那兒,哪裏矮了?分明是你太高!”

“……”還不是一個意思?不過公主脾氣不好,他可不敢犟嘴,她說什麽便是什麽,當即改口,“沒說你矮,這叫嬌俏玲珑,小鳥依人。”

不怪人都愛聽奉承話,舒坦呗!即便明知是哄人,她也十分受用,“再說我才十五歲,還會再長高的。”

幹咳一聲,豐紳殷德點頭稱是,心裏卻腹诽:說得好像我不會再長高一樣。

打量着他這身裝扮,容悅已然認出他的身份,“原來你是侍衛啊!如今是幾等?”

來這兒兩個月,她也只能認出些簡單的衣飾差別,譬如太監和侍衛她還是分得清的,但這侍衛究竟是幾等,她依舊認不得,且她并未注意到他的帽頂上是紅寶石,頂戴後方還垂着三眼花翎,

這三眼花翎乃是貝子以上品階之人才有資格佩戴,但也不是每個郡王親王都能擁有,必得由皇帝賞賜方可,容悅被乾隆封為固倫公主,豐紳殷德與之定親便是固倫額驸,其品階相當于貝子,乾隆愛女之心甚篤,加之和珅又是皇帝最寵信的文臣,是以賜其子豐紳殷德三眼花翎,以示優渥。

但凡她認得,便該明白這少年的身份不一般,偏她并未在意這些細節,也就不曉得他究竟是誰。

豐紳殷德也沒澄清,點頭笑應,“的确是侍衛,三等。”

似乎比藍翎侍衛高一階,但還不算太好的職位,于是容悅拍了拍他的肩膀鼓勵道:“身手不錯,好好幹,往後我可在皇阿瑪面前替你美言幾句,争取讓你做個頭等侍衛。”

豐紳殷德很想告訴她,實則他不僅是頭等侍衛,還是三品禦前侍衛,這對于十五歲的少年來說已是皇恩浩蕩的特封,實在無法再往上升,其他的官職,必得再年長些,多謝歷練,才有機會擔任。

不過公主一番好意,他還是要領的,當下拱手道謝,“多謝公主擡愛,屬下必定盡忠職守,不負公主厚望。”

曉得他在宮裏當值就好,不怕找不着人,調皮彎唇,容悅朝他挑眉嬌笑,而後轉身去往養心殿。

心情大好的她一時忘了規矩才會沖他挑眉,于她而言再尋常不過,可這一挑,猝不及防的撥動了他心弦,恍然的瞬間,他甚至說不清這感覺是甜還是澀,

不禁皺起了眉峰苦苦思索着,總覺得哪裏不對勁兒,按理說,公主對他這般親切,他應該感到欣慰才對,然而此刻的公主尚不曉得他的真實身份,只當他是一個叫天豐的男子,卻對他挑眉,這算什麽呢?

莫不是對他有意?可她已然定親,怎可對旁人有好感呢?原本都是他,可這會兒他竟覺得自己成了兩個人,公主對他越和善,他越覺得不自在,有種吃了天豐的醋的酸澀感,不禁在想,也許公主早已識破他的身份,而今只是在假裝,陪他做戲,看誰先繃不住?

越想越頭疼,豐紳殷德悔不當初,早知如此就不該撒謊,以致于現在不清不楚,徒添尴尬。

且說容悅進去給皇帝請安之際,乾隆正黑着臉将折子往桌上撂。容悅見狀暗嘆來得不是時候,令她意外的是,乾隆一聽到的請安聲,擡眸間已然舒展眉頭,溫聲招呼道:

“容悅啊!你來了!”

将食盒放至桌上,容悅笑應道:“兒臣讓人準備了雞茸鴨舌湯,皇阿瑪您趁熱喝。”

原本皇帝的膳食皆需太監試吃,但因着乾隆對小女兒的鐘愛,容悅帶過來的膳食也就不需試,直接呈與皇帝即可,但她看多了宮鬥大戲,時常有人在膳食中做手腳誣陷旁人,是以有所防備,

“雖說兒臣絕無害皇阿瑪之心,但難保居心叵測之人不會動手腳,皇阿瑪您信任兒臣,兒臣十分感念,不過為了您的龍體着想,還是覺得應該由人試用。”

皇帝之寵,一向是來得快,去得也快,容悅生怕盛極必衰,是以不敢得意忘形,始終保持清醒,以免惹來不必要的麻煩,乾隆也覺有理,便依照她的提議,命人試吃。

女兒這般細心,乾隆頗覺欣慰,“悅兒今年十五了,也到了出嫁的年紀,朕打算讓你和豐紳殷德在秋後完婚。”

經皇帝一提,容悅才猛然想起,似乎聽東靈說過,十公主早已有未婚夫婿,當時只顧着為自己來到異世的窘迫處境發愁,并未在意此事,而今皇上将婚事提上議程,她才驚覺自己要倒大黴!

即便她不太了解十公主的人生,但也大致曉得和珅的結局,大清第一貪官,最後下場悲慘,這樣的人培養出來的兒子,怕也是陰險奸詐的吧?讓她嫁給奸臣之子,往後必會被連累!

思及此,容悅認為應該趁着生米還沒煮成熟飯,趕緊退掉婚事方可保餘生平安,于是打算向皇帝表明心意,“皇阿瑪,其實兒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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