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一想到這種可能,容悅就憂心忡忡,好在乾隆也沒說什麽,只是問南枝打哪兒學的寫字,家住何處,父母是做什麽的。

卻不知皇上這是閑問還是別有用意,心虛的南枝不敢說實話,随口扯了謊說父母皆是種田的,至于讀書寫字是在怡親王府做下人時,琬真格格教她的。

左右容悅已和琬真打過招呼,倒也不怕琬真說穿,乾隆聽罷并未質疑,擺擺手讓她退下。

看樣子沒什麽大礙,看來是她想太多,容悅見狀總算松了一口氣,但看皇帝面色不愈,便順手扶他坐下,立在一側殷勤的為他錘着背,順帶閑聊,

“皇阿瑪似乎心情不大好,可否跟兒臣說一說,常言道:分擔的痛苦能減半,興許您說出來,兒臣還可以為您分憂呢?”

與政事有關,她大約也不懂,乾隆也不指望女兒為他分憂,倒是願意說出來,好歹心裏舒坦些,

“還不是因為官場上那些事兒,朕的那個侄兒福康安,打仗倒是在行,多次沖鋒陷陣,保家衛國,可他也的确愛揮霍,原本這些都無可厚非,當官的嘛!哪有幾個不貪財的,無非是貪多貪少的問題。”

聽到這兒,容悅不禁暗嘆,看來老乾還是挺明白的嘛!做了幾十年的皇帝,手下的官員一批又一批,形形色色,可以說是看遍人性,那福康安也為官多年,乾隆對這個侄子必然了解,果聽皇帝又道:

“原本那些小事朕都可睜只眼閉只眼,畢竟他自小在宮中長大,可以說是由朕一手帶大的,且他忠于朕,也有功于江山社稷,多少次出生入死,才守得這疆土不被侵犯,國泰民安,朕不是不知感恩之人,可這一回,他用公船私自運送木材,被和珅抓到了把柄,禀明于朕,朕不得不派人去查。”

聽了這麽多,容悅大概了解了皇上的意思,“皇阿瑪是擔心,萬一查出情況屬實,您又該如何處置?罰得太重,您心裏其實是舍不得的,罰得太輕,又不足以堵住悠悠衆口,難免讓人覺得有失公允?”

這話對旁人不能明言,但對女兒說說倒也無妨,點了點頭,乾隆承認自己于心不忍,

“人越是上了年紀,越容易心軟,但朕也明白,多少人等着此事的處理結果,就是想看看朕會否偏頗于親人,倘若不做處置,那旁人便也會争相效仿,紛紛以公謀私,是以這事兒還是得按規矩來辦。”

做皇帝果然頭疼啊!需要顧忌方方面面,她單是聽聽就覺進退兩難,以往看那些影視劇時她還覺得皇帝有那麽多妃嫔逍遙自在,而今親身經歷時才驚覺皇帝每日都有處理不完的公務,大臣們勾心鬥角,貪污腐敗,欺上瞞下,皇上即便要處置也得權衡再三,真正悠閑的日子沒多少,估摸着也沒多少精力顧後宮。至于嘉勇公的事兒,她也大概明白了皇帝的意思,便順着他的心意附和道:

“這事兒已然戳穿,皇阿瑪您理該秉公處理,聽聞阿桂大人鐵面無私,應該會據實以奏,到時候皇阿瑪您就照常處罰,想必會有人在旁為福大人說話,您再順水推舟的減免一部分,即便罰了福大人,料想他久處官場,必定理解您的難處,明白您的良苦用心,斷不會生出怨怪。”

這個女兒果然還是懂他啊!如此一勸,乾隆心裏總算好受一些,也沒什麽可顧忌的,原本容悅還在為自己的機智而自豪,怎料樂極生悲,皇上臨走前居然發了話,

“朕看那個叫南枝的宮女倒還有些墨水,打算讓她到養心殿去伺候,你沒什麽意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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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這要求來得猝不及防,以致于容悅愣怔當場,一時沒能反應過來,哪敢說有意見,但又實在不願讓她走,企圖争取一下,“可是……可是兒臣也挺喜歡她的呀!”

“又沒說不給你送回來,瞧你吓的,就這麽定了!”道罷乾隆便負手轉身離開,似孩童一般耍起了無賴,徒留容悅一臉懵然,心想既然您已做了決定,又何必再問我的意思?

縱然南枝不願意,向公主求情,可這是皇帝的命令,容悅也不好違抗,只能勸她先過去,“皇阿瑪已然發話,我不便拒絕,你且去伺候幾日,到時候我再找借口帶你回來。”

在水月樓中的她時常被人呼來喝去,本以為随十公主到了宮中便可安穩下來,哪料仍是這般居無定所,還被皇帝給要了去,卻不知皇帝為何要讓她過去伺候筆墨,總不至于是瞧出了什麽,可她從未見過皇帝,報的還是假名,按理說不應該被察覺啊!

心驚膽戰的她生怕這一去沒命回來,但若此時拒絕皇帝的命令,只怕活不過明天。

權衡再三,南枝終是沒敢違抗,由小太監領着去往養心殿。

好不容易有個順心的熟面孔待在她身邊,容悅這日子總算有了一絲色彩,每日瞧着南枝的容顏,她總會想起以往那些開心的日子,也算一絲安慰,然而南枝貌美太顯眼,轉眼就被人要走,這要是旁人她肯定不給,偏偏對方是皇帝,她能怎麽辦?她也很絕望啊!

以致于接下來的日子,她總在思索着該找個什麽樣的借口将人給要回來,這一日清晨,才起床的容悅無精打采,任由丫鬟為她梳妝,東靈挑了支金鳳銜珠簪,正找着鏡子佩戴之際,忽聞外頭的小太監來禀,說是嘉勇公的夫人來求見。

想起那位夫人倒也算和善,容悅随即吩咐小太監先将人請進殿內,而後又囑咐宮女們動作麻利些,不願讓人等太久,待裝扮妥當,她才起身到外堂見客。

原本靜候在座間的阿顏覺羅氏見狀起身拉着兒子向她行禮,“臣婦給公主請安,叨擾公主休息,還請見諒。”

“夫人言重了,我也早早起了身,不過是在挑首飾,這才耽擱了。”東靈時常教她與人說話要自稱本公主,可她實在說不出口,總有種盛氣淩人的感覺,仍舊按照自個兒的習慣來說,聽在阿顏覺羅氏耳中,倒覺公主十分平易近人,溫笑坦言今日過來的因由,

“上回在怡親王府,公主仗義搭救犬子,犬子這才平安無事,本該早來感謝公主,奈何最近正忙着修建公爵府,夫君不在京城,只能由我來看顧着,今日總算得空,這才趕緊帶着德麟過來向公主致謝。”

怪不得福康安要用公船運木材,原是在修建新府邸,了悟的容悅表示很理解,“救人乃舉手之勞,夫人不必如此客套。”

話音剛落,便聞德麟乖巧的向她拱手行禮,俨然一副小大人的模樣,容悅瞧着這孩子很是喜歡,但看他的容貌不随他額娘,想來是随他阿瑪的,由此可以想象,那福康安定也是個非凡人物,若有機會,她還真想見見這位傳聞中的大英雄呢!

瞧出夫人眉眼中似藏着重重心事,容悅便囑咐東靈帶着孩子去後殿嘗嘗新鮮糕點,會意的東靈牽起德麟的手,帶他到旁處去玩兒。

待孩子走遠些之後,容悅才問起她何故憂慮,阿顏覺羅氏順水推舟,道出苦悶因由,

“聽聞最近夫君他惹上了一些麻煩,說是被朝臣彈劾,奈何山高水遠,臣婦也不曉得究竟是何情形,沒辦法問他,是以擔心。”

這事兒沒出多久,尚未查出個結果,嘉勇公夫人已然知情,容悅不禁暗嘆,看來衆人的消息都挺靈通的嘛!若換成旁人,她也懶得管這閑事,只裝傻即可,可這位夫人與她甚有眼緣,容悅不忍見她如此擔憂,遂勸慰道:

“夫人勿憂,此事算不得嚴重,相信阿桂大人必會據實以奏,想必你也懂得,木材事小,影響事大,皇阿瑪更在意的是嘉勇公的态度,只要他肯自劾,态度端正,想來皇阿瑪必會從寬處理。”

聽公主這話音,皇上應該已和她讨論過此事,公主所言,應該就是皇帝的态度吧?看來她夫君不能否認,還是得如實相告,畢竟當初他命李天培采購木材之際是有文書的,一旦李天培将文書呈上,那就算是證據确鑿,否認只會惹惱皇帝,還真該如公主所言,坦白承認的好。

得公主提點的阿顏覺羅氏感激不盡,打算回去後便給夫君傳去密信,好讓在外地擔任兩廣總督的他了解皇帝的意思,應對起來也游刃有餘。

道罷此事,兩人又閑聊起旁的,容悅整日悶在宮中甚是無趣,難得有人來陪她,自是希望對方能多待一會兒,也好讓這冷清的宮裏多一絲熱鬧的氛圍。

實則容悅并不太喜歡孩子,總覺得孩子們太鬧騰,不過德麟倒是被教養得很好,午膳的席間,容悅給他夾了蟹黃豆腐,他還十分客氣的道謝,

“公主不僅漂亮,還救過我,又對我這麽好,我好喜歡公主呀!”

小小年紀已盡顯世家的風範,并不嬌縱,又長得眉清目秀,怎能不讓人喜歡?撫着他的小腦袋,容悅笑容滿面,“那你可要時常随你額娘來找我玩兒啊!”

和順眼的人相處,自在又舒心,奈何快樂的時光總是短暫,傍晚時分,阿顏覺羅氏起身告辭,帶着孩子離了皇宮,殿中又恢複孤寂。

立在門口目送她們離去,容悅擡頭看着天邊的夕陽,感覺這偌大的皇宮雖奢華,到底冰冷無趣,她才來兩個月便覺有些煩躁,也不曉得後宮的那些女人都是怎麽承受這日複一日的枯燥。

算來南枝被皇帝帶走已有四五日,也不曉得她在那邊過得如何,老乾應該沒有欺負她吧?咳咳,畢竟年紀擺在那兒,有心無力啊!但也難保皇帝不會用什麽藥,一想到這種可能,她就替南枝憂慮,帶南枝入宮本是想解救她,但若真被老乾給采了,那她的罪過可就大了!

次日一大早,不放心的容悅打算過去瞧瞧,可惜養心殿內有人在跟皇帝商議政事,她不便進去,便先到附近轉轉,稍候再過來。

宮人們寸步不離的跟着,雖是按規矩伺候,卻讓她覺得自個兒像是被監視一般不得自由,便讓他們立在原地不許再跟,拿出主子的架勢命令道:

“本公主要到前面散心,你們在此等着便可,有事自會喚你們。”

果然此話一出還挺管用,他們終于沒再跟随,容悅則一個人去往前方的荷花池旁,此時的荷花尚未盛開,只是一朵小花苞,饒是如此,那荷葉之上的粉嫩也讓人賞心悅目,

清荷香透風送來,嗅入鼻間的盡是淡雅芳香,閉眸感受着的容悅總算心平氣和了些。

“請公主安。”

突如其來的一聲請安打斷了周遭的寧靜,不悅轉頭的她還以為又是小太監來打擾,正待訓斥,映入眼簾的卻是一張讓人讨厭不起來的面孔,她那原本撅着的小嘴兒瞬間上揚,聲音也變得愉悅起來,

“天豐,又是你呀!還真是巧了,回回我一來找皇阿瑪就能碰見你!”

他本就在此處當差,會遇見再正常不過,以往他并不期待遇見公主,只因公主見了他面上并無喜色,兩人只是客氣的打聲招呼便各自走開,不會再多言其他,方才的情形若擱在以往,他肯定掉頭就走,權當沒看見她,而今公主一見他便笑容滿面,還會主動與之閑聊,他這才願意上前來,笑應道:

“裏頭議政已有兩刻鐘,估摸着就快結束,公主還請稍候。”

原本她的确覺得等待太漫長,不過這會子遇見他,她又感覺沒那麽煎熬,手背在身後的她歪着小腦袋,原本還踮着腳尖晃來晃去,一想起上回一頭栽進他懷裏的窘迫,立馬又規規矩矩的立好,再也不亂動,但那一雙大眼裏盡是笑意,

“不着急,正好賞景,倒也無妨。”

看他時常出現在養心殿附近,容悅不禁好奇,“你每日都在此當值嗎?”

“我們侍衛之間也會替換,不固定,但大部分時候都在這兒。”豐紳殷德正想着公主為何會問這些,但聽她已開了口,

“那你這兩日可有在附近見過南枝?就是水月樓的蓮池,你也見過的,我把她帶進了宮,但皇阿瑪将她要走了!”

“什麽?你說皇上帶走了蓮池?”心下大驚的豐紳殷德不自覺的驚嘆了一句,看在容悅眼裏頓覺詫異,“你為何反應如此之大?”

想到一種可能,容悅恍然大悟的“喔”了一聲,眼睛瞪得老大,神秘兮兮的打聽着八卦,“難不成……你喜歡她?”

作者有話要說:  小可愛們聖誕節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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