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看了他一眼, 容悅又垂下眸子, 千言萬語梗在喉間, 說出來怕傷人, 不說又怕耽誤他,無措的緊掐着自己的手指, 猶疑許久,她終是鼓足勇氣, 平靜的道出心中所想,
“殷德,你和我之間其實沒有誰對誰錯,究其根源,還是脾性不合,對于許多事的看法有很大差異, 昨晚我想了很久, 究竟該如何處理, 最後才找到一個對雙方都好的法子,
我的意思是, 與其勉強成親, 不如就此退婚,這樣你才能有機會去尋找适合你的姑娘, 性子相仿的兩個人在一起,才不會有那麽多的争執,”
此刻她能淡然的說出這番話,似乎一點兒都不難過, 殊不知昨夜的她經受着怎樣的煎熬,她也很努力的想與之共處,奈何嘗試過之後才發覺很困難,譬如這回的事鬧成這樣已讓她心力交瘁,她不禁在想,她都這麽痛苦了,那他一定也不好過吧?
至此她才終于明白,喜歡是一回事,能否處得來又是另外一回事,明知不合适,為何還要勉強呢?看透這些,她才忍住心底滿溢的悲哀,故作輕松的勉笑着,
“你其實也不甘心被這一樁婚事拴住,誤了餘生吧?好歹相識一場,我也不希望你郁郁度日,我會盡自己的全力試着改變你我的命運,你且放心,我不會逼你去跟皇阿瑪提退婚,這事兒由我去說,我會想辦法辦妥此事,還你一個安穩。”
即便案邊的镂空蓮花銅香爐內燃着蘇合香,也無法使她真正的平心靜氣,面上無甚波瀾,內心早已暗潮湧動,每說一句,心就痛上幾分,可還是倔強的堅持說完,只因她認為自己已經沒有退路。
不管是受傷之前還是之後,他印象中的容悅一直是個開朗樂觀的姑娘,也許她會說些賭氣的話來表達自己的不滿,但他從未見過她像今日這般鄭重其事的審視兩人的關系,
盡管她說這話時并沒有哭,反而還有一絲笑意噙在唇間,可他仿佛能夠感受到這笑意背後的苦澀,她真的……打算放棄了嗎?
“容悅,其實……”他正打算表明自己的看法,忽被宮女的一聲禀報打斷,原是惇妃聽聞女兒受傷,特地趕來看望,母女倆說話,他也不便在旁打擾,告辭的那一瞬,他又擡眸望向她,眼底似藏着千言萬語,容悅不敢再看,生怕自己又會被他那溫潤的目光蠱惑,強迫自己轉移視線,側眸與她額娘說着話。
走出松鶴齋的豐紳殷德回想着容悅的那番話,心如針紮,他正在努力的去靠近她,她卻釋然放下,一想到這一點,心就被一種深深的無力感所充斥,仿若困在漆黑的洞中,尋不見出口。
難道就要這般一直被困着,或者任由她幫他做決定嗎?她的心似乎沉溺在泥沼之中,所見所念皆是悲觀的絕望,沒了往日的神采,說到底還是他不夠主動,又太刻板,才會讓她生出不被重視的錯覺,
回回她都是一腔熱情的來見他,他卻礙于規矩不敢與之太親近,他以為這是尊重,卻忘了姑娘家的心思細膩而敏感,而容悅不同于一般的姑娘,她并不循規蹈矩,也許她認為兩人有婚約,且很快就要成親,便覺得兩人應該親近些,偏他沒有表現出任何熱情和對她的喜愛,才會令她的熱情漸漸熄滅,繼而不敢再對他報任何希望。
後知後覺的意識到這一點,他悔恨難當,情花含苞待開,他還沒見證過它繁豔展瓣的盛況,怎麽甘心就這麽退讓?她都能如此勇敢的表達自己的念想,不畏世俗,不懼旁人的眼光,身為男人,主動一回又何妨?
正如宜綿所言,心底的感情,不用言語清晰的表達出來,還指望人家去猜?猜到最後只剩誤解,眼看她已開始退縮,倒不如與她說個明白,只是該怎麽去說,這是個問題。
惇妃來看望時自得詢問受傷的因由,容悅并未說實話,借口說自個兒不小心崴了腳。囑咐她小心的同時,惇妃又提點她該注意自己的言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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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你最近和那安南三王子走得很近,娘也曉得你愛結交朋友,原本不想管此事,可安南王居然借着這一點跟皇上提什麽聯姻,哼!真是不自量力,又不是蒙古貴族,皇上又怎會将自己的女兒送到那種小國去聯姻!”
聽母親這話音,想必皇上是拒絕了此事,“皇阿瑪怎麽跟人說的?”
“還能怎麽說?自是拿你和殷德的婚事做借口,這才阻了安南王的賊心。”惇妃之心甚慰,彎着紅唇拍着女兒的手,“如此甚好,娘也不希望你嫁那麽遠,還是嫁給殷德為妙,就住在京城,還能時常入宮看看我。”
如此說來,她現在還不能跟皇上提退婚一事,方才信誓旦旦的保證,這會子才想起安南王還在,一旦她提退婚,那麽也就沒了推诿聯姻的借口,老乾怎會允許自己的面子挂不住,自然也就不可能答應,還是得等安南王走之後再提。
惇妃走後,東靈忍不住道:“公主這是跟額驸賭氣嗎?退婚的事根本就是不可能的,您怎麽能應承呢?”
上回豐紳殷德報了假名,她也說過要退婚,的确只是賭氣,并不是真有那樣的想法,可這回不一樣,此乃思量許久才做的決定,是她所認為的對兩人都好的決定,必須得跟乾隆提出來,
“若真想做一件事,總有法子,皇阿瑪若是不同意,我就以削發為尼做威脅,再不濟還有旁的法子,總有一個管用的,本就是被捆綁的姻緣,他和我都努力過,然而不合适就是不合适,那麽我唯一能為他做的就是退婚,放他自由。”
額驸和公主這事兒,東靈也說不好誰對誰錯,只能說兩人的氣性都較烈,受不得一絲委屈,又自以為是,才導致誤會彌深,總覺得自己是為對方好,其實他們都沒有真正明白對方想要的究竟是什麽。
額驸以為兩人尚未成親不該太親密,偏偏公主認為不親熱就是沒感情,而公主認為婚事對額驸來說是束縛,打算退婚讓他尋找适合他的姑娘,殊不知額驸只是吃三王子的醋而已,局外人看得通透,唯有局內人糊塗,也許真如公主所言,喜歡上一個人之後就容易自卑吧!
依照公主之意,是打算等安南王走之後再提退婚,可安南王應該會留下給皇帝賀壽,壽誕在八月十三,還得再等将近二十日,指不定這當中還會有什麽變故呢?東靈只盼着額驸趕緊想法子哄哄公主,兩人快些和好,早日成親,她也就不必跟着擔驚受怕。
故作灑脫的說要退婚,實則心裏的苦楚只有容悅自己曉得,躺在帳中的容悅看着手掌所纏的紗布,內心一片茫然,來這兒幾個月,她從未像此刻這般黯然神傷過,
她究竟想要什麽,她也不清楚,只是不想再這麽繼續鬧下去,争執實在太累,也許她真的不适合戀愛,一旦有什麽不愉快,就容易一直想着那件事,煎熬得無法安眠,她還以為戀愛都是甜的,嘗過之後才知煩惱和痛苦遠大于甜蜜,既然玫瑰是帶刺的,何不放手呢?免得鮮血淋漓,越陷越深……
思量至半夜,輾轉許久,她才被眼底的酸澀擊敗,閉眸入眠。
次日醒來,用罷朝食之後她也沒出門,就在屋裏休養,腳上的傷倒也不嚴重,勉強也能走幾步,奈何她的身份擺在這兒,有一點兒小毛病都會被格外重視,小題大做,都不許她動彈。
無趣的她只得拿起話本看看那些才子佳人的故事,越看越心酸,幹脆換了本鬼怪雜談,正沉浸在那詭異的氣氛當中,忽聞丫鬟來禀,說是安南三王子求見,原是嚴飛念她崴了腳,便帶了補品過來看望,順道兒探聽情況,
“昨天我已經跟豐紳殷德解釋清楚,怎樣,你倆和好了吧?他沒再惱我吧?”
得知她打算退婚,嚴飛難以置信,“人生苦短,不可蹉跎啊!原先你就沒談過戀愛,如今穿越到古代,好不容易有婚約,有人娶,你居然要退婚?”
這前後反差的态度她反倒不能理解,“之前是誰警告我不要嫁給他,這會兒你又變卦?”
“這不一樣,”嚴飛不是內疚嘛!“婁子畢竟是我捅的,你們若是因為旁的事退婚也就罷了,偏偏是因為我的玩笑而鬧成這樣,如我這般善良的人,心裏過意不去啊!”
“我又沒怪你,你少摻和。”不想再提此事,容悅端起了茶盞,請他品品這毛峰。
這事兒不解決,他哪有心情喝茶!正欲再勸,外頭又來了人,是一位小太監,慌慌張張的疾步進來報信兒,
“公主,額驸今日當值,晌午用膳之際他一個人躲在船上喝酒,這會兒已然喝醉,愣是不肯下船,可河中風大寒涼,如他這般飲罷酒睡在那兒定會着涼,再者說,萬一皇上找他,也不好交代啊!奴才實在勸不住,只得來請公主過去勸勸。”
當值怎能飲酒?他這是鬧哪樣?容悅甚感頭疼,東靈忙在旁勸道:“公主,奴婢陪您過去瞧瞧吧!額驸喝醉若是被皇上知曉可不好,千萬不能任由他鬧騰。”
緩緩側首,容悅很想問一句,“那會兒是誰囑咐我不要亂走,現在又要我去勸他?你們這一個個前言不搭後語,不覺得臉疼嗎?”
還真的是她,心虛的東靈讪笑道:“這不是情況特殊嘛!公主出去可以坐辇,倒也不影響傷勢。”
這麽巧?他醉了便有小太監來找公主?依據嚴飛對男人的了解,豐紳殷德八成是在做戲,不過真假不重要,重要的是一個契機,于是也在旁跟着起哄,“其實沒必要鬧得這麽僵,退不退婚另說,好歹先過去把人勸下船。”
作者有話要說: 預告下章有驚喜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