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究竟是和珅的意思, 還是乾隆的意思, 似乎都不重要了, 她六年未孕, 這是事實,正常的女人不會這般, 可見她的身子是有毛病的,

殷德聽罷, 面色如常, 并無任何驚詫,只是問她,“那你呢?你是什麽态度?”

她的态度很矛盾,連她自己都不清楚,“如我這般生不出孩子的, 我哪有資格攔着你納妾, 我應該很大度的勸你納妾才對, 我應該跟你說,只要你的心還在我這兒就好, 跟別的女人只是生個孩子而已, 我不該計較的!”

如何做一個合格的妻子,她都懂得, 可真讓她故作大度的說出這些話,她又覺得悲心如煎,連呼吸都是痛的!情緒過于激動,以致于她緊掐着自己, 指甲都陷進了肉裏,殷德見狀,仿佛能體會到她此刻的無奈和哀戚,憐惜的将她的手撫平,緊握着不肯松開,凝着她的眸子想要探究她的心事,

“悅兒,我要聽的是你的心裏話,不是所謂的應該如何。”

她的性子本就耿直,心裏藏不了事,既然他問,那她也就直言不諱,“心裏話就是我太貪心,不僅希望你的心屬于我,也希望你的身只屬于我,我做不到與別的女人一同分享你,假如你要納妾,也可以,前提是先與我和離,我會放手,不會霸占你。”

聽到這兒,他那緊鎖的眉間終于綻出一絲笑顏,“能聽到你這麽說,我真的很欣慰,實則在此之前,我阿瑪也曾給我施壓,與我說過多次,都被我一一婉拒,可能他不死心又去找皇上,皇上才會跟你說這些。

旁人拿孝義來壓我,我已經很是頭疼,倘若連你也逼着我納妾,那我真不知道自己在堅持什麽。悅兒,你對我的在乎,于我而言才是最珍貴!”

他的話着實觸動她心扉,令她那顆迷失在黑夜中的心終于尋得一絲亮光,安慰的同時又有一絲恐慌,“可是沒有孩子的家始終不算完整,現在你也許還能頂着壓力,以後怕是也會覺得遺憾。”

無意中瞧見她發釵上的珠串與耳墜攪在了一起,殷德擡手,溫柔的幫她捋開,順手輕撫她面頰,眸帶憐愛,

“我若說自己不渴望有孩子是假的,你和我肯定都喜歡孩子,但若讓我跟你和離,再找旁的女人生孩子,我是萬萬做不到的,即便你同意讓我納妾,我也無法去和別的女人親熱,夫妻幾年,我已習慣和你在一起,眼裏心裏再容不下旁人,是以當孩子和你做比較時,我會義無反顧的選擇你!”

若然他是現代人,思維已不像古時候那麽頑固,說出這番話實屬正常,可他是古人,孝字當先,本該以延續香火為己任,居然願意為了她而選擇放棄孩子,着實出乎她的意料,暖流在心底不斷翻湧,彙作感動,又掀起愧疚的風浪,狠狠的拍打着她,

“殷德,你越是對我好,我越覺得愧對于你!”

“也許是我的問題呢?這種事誰也說不好,你不該為此自責,我會心疼的,”這麽多年了,他已然看開,學會安慰自己,

“子女陪伴父母不過十幾年,往後他們便會有自己的家,真正伴我終老的,是你,此生能娶你為妻,于願足矣,有孩子是老天的恩賜,即便最後真的沒有,我也不會怨怪什麽,悅兒,別再為此煩惱,不管旁人說什麽,你都無需太在意,我才是你的丈夫,只要我們不介意,旁人又能如何?”

溫柔的言辭如和煦的春風拂過她那顆忐忑的心,用最真摯的方式打動着她,動容的她倚在他懷中,緊緊擁住他,輕聲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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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德,嫁給你是我所做的最正确的決定,當初我險些因為偏見而錯過你,如今想來十分慶幸,往後的日子我會陪着你一起,同甘共苦,不離不棄!”

她之所以說這番話,是因為她曉得往後的豐紳殷德會是什麽樣的境況,可殷德尚不明白未來等待他的将是怎樣的命運,也就沒放在心上,只當是句表決心的誓言。

回擁着她,他只想傳遞給她溫暖和愉悅,至于那些無後不孝的壓力,皆由他來擋,她的痛楚他感同身受,實不願看她如此難過。

不可否認,有他這番安撫,她的确好受了許多,沒再顧忌那些閑言碎語,經此一事,兩人也更加珍惜彼此,這日子比之以往更為甜蜜,只是和珅的下場始終是容悅心中的一個結,一旦和珅倒臺,殷德也會被牽連,是以她很希望和珅能避過這一劫,可她又不能去跟和珅說他三年後會有大劫,即便說出來,想來和珅也不會相信,

于是她委婉的跟殷德提起,說他阿瑪已然擁有數之不盡的富貴榮華,實該急流勇退,趁着乾隆還是太上皇,還能做主,趕緊向嘉慶提出辭官,也好頤養天年。

殷德倒是贊同,也将公主之言轉告給他父親,然而到了和珅這個位置,他享受的便是權勢所帶來的榮耀的尊崇,讓他放棄至高無上的官位,他舍不得是真,難以抽身也是真,

“若我只是最上層的那塊磚,抽走也無所謂,可為父是最底層的那一塊,一旦驟然抽離,整個官場都會動搖!不是為父炫耀自己的能力,而是這關系網已然織成,改變将付出很大的代價!”

“可是太上皇已然年邁,一旦有一日他老人家駕鶴西去,那咱們家的日子便不會好過,到時候新帝翻臉無情,誰也護不了您啊!”

殷德只希望父親有個安穩的餘生可以享樂,可和珅卻寧願賠上一切賭一把,

“但凡嘉慶顧全大局便不會對我動手,除非他破釜沉舟,才會大刀闊斧的整改,到時候弄垮了我,他也将付出代價,至少三年之內,朝局必然動蕩不安,六部難以協調!這于皇帝而言可是致命的打擊,孰輕孰重,嘉慶還能不了解嗎?”

他所設想的皆是最好的結果,卻忘了這帝王登基太晚,而今終于做了皇帝,自是想有一番作為,名垂千古,拿和珅開刀是大勢所趨,勢在必行之事,不管付出怎樣的代價,嘉慶都會冒險一試!

和珅不聽兒子和兒媳的勸阻,依舊留在朝中,想要博一把,奈何好景不長,轉眼三年又過去,此時已是嘉慶四年正月,千古帝王乾隆壽終正寝,于月初駕崩,嘉慶終于不再受制于太上皇,迫不及待的要将蛀蟲和珅正法!

明知是這樣的結果,可容悅還是想盡自己所能替和珅求個情,抄家也可,但求保他一命,然而嘉慶并不肯放過和珅,認為他的随便一條罪狀拎出來都足以将其千刀萬剮!

因她一早就知道這結果,尚能承受,可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對殷德而言打擊過重,站在公正的立場上來說,他阿瑪是罪有應得,可那終究是他的生身父親,他再怎麽正直也無法做到沒有任何私心,冒險到新帝面前求情,期待着新帝會網開一面,卻被嘉慶嚴詞堵死退路,

“你阿瑪貪污多少銀兩,殘害過多少官員,不必朕細數,你也應該心中有數!若非你娶了朕的皇妹為妻,連你也該一并誅罰!正因為容悅一直為你求情,朕才答應赦免你,你最好安分守己,待容悅好一些,若再來為和珅說情,朕絕不留情!”

事到如今,他還能如何?一朝天子一朝臣,屬于和珅的風光時代早已随着乾隆帝的駕崩而徹底瓦解,嘉慶等這一天等了多少年,而今終于扳倒和珅,又怎會輕易饒了他?

這些道理殷德都明白,身為人子,他卻不能為父親做什麽,只能眼睜睜的看着容悅近日一直為此事奔波,他心裏過意不去,只好勸她放棄,

“假如這是天意,那咱們再怎麽堅持都沒用,當初你也曾勸過我阿瑪,只是他沒能及時抽身,怪不得旁人,我不希望你因此而惹怒皇上,再連累你遭殃,我便成了罪人!”

如今他都已這般,還是會為她考量,不願利用她的身份去為自己家謀取什麽,容悅懂他,為他所做的一切皆是心甘情願,

“咱們是一家人,千萬莫說生分話。你阿瑪我可能真的沒辦法保住,但你是我的丈夫,只要我在,嘉慶終究還是會給我留幾分顏面,放心,我定會盡自己所能,保全你和你的家人。”

多年夫妻,情深在心不多言,他的感念,不必說出口,只一個眼神,一個擁抱,她便能感受得到。

因着和孝公主的關系,豐紳殷德免連坐死罪,但卻被嘉慶革去伯爵,停其世襲,只保留散秩大臣的官銜,昔日輝煌一朝散,縱有富貴心難安。對此嚴飛深表無奈,不過最近倒是有一件令他十分振奮之事,

有一位懂天象的算出六月底會有七星連珠的異象,嚴飛突然想起在穿越前幾日,他就聽一位天文愛好者的朋友說最近會有七星連珠,他對這種天象沒興致,也就沒太在意,算來他和容悅穿越當日,應該就是異象發生的當晚!指不定這回能借着天象穿越回去呢?

欣喜的他當即去往公主府,避開殷德,将喜訊告知容悅,希望和她一試,

“反正和珅也倒了,殷德也被嘉慶嫌棄,縱有才能也無處施展,一直被皇帝打壓,你也沒什麽指望,還不如回現代去。”

成親多年,容悅對殷德早已有了感情,已然放棄回去的念頭,而今嚴飛再跟她說這些她毫無欣喜之感,

“想試你試,我是不打算回去。”

未料她會一口拒絕,嚴飛直斥她太傻,“現下什麽情況,不用我多說了吧?殷德也沒幾年的壽命,你不回去還打算留在這兒當寡婦啊!”

對于豐紳殷德的結局,容悅只知道他後期郁郁不得志,卻不知具體如何,但嚴飛研究古董寶石,有關和珅的資料他曾細細翻閱過,關于他的兒子也多看了兩眼,是以記得很清楚,殷德是死罪可免,但也絕不會再被嘉慶重視,甚至還被處處挑刺,派至烏裏雅蘇臺任職,與十公主常年分居兩地,最後病重,英年早逝。

盡管嚴飛早已将這些告知于她,容悅也毫無畏懼,“嚴飛,你的想法我能理解,若我初來此地,尚未與他成親,能有機會回去,我肯定義無反顧的跟你走,可如今不同,我與他成親十年,朝夕相處,他這般愛重我,我又怎麽能在他失去父母,最失意之際離開他?”

話雖如此,可嚴飛在乎的是她以後的境況,“因為一時心軟,葬送自己的後半生,這就是正确的選擇嗎?假如沒有回去的可能,我也無話可說,可如今機會擺在眼前,再想回去得等三十多年,一旦錯過後悔可就晚了!”

不論他如何勸說,容悅都不肯動搖,直接将匕首找出來給他,“匕首你拿去,你們夫妻不睦,留在此地也無意義,你若能回去,我也替你高興。”

收下匕首的嚴飛心情十分複雜,明知前面是火坑,還要眼睜睜的看她往裏跳嗎?

她現在意氣用事,已然失去理智,所做的決定不一定正确,他實該幫她一把才是!她肯留在此地,皆是因為殷德,一旦她對殷德死心,大約也就不會願意留下,思及此,嚴飛心生一計……

接連遭受打擊的殷德不再像之前那般意氣風發,雖說面對容悅時還會盡量保持笑容,可敏銳如她,還是能察覺出他那勉笑背後的苦澀,誰家出了這樣的變故怕都是難以接受,她十分理解殷德的心理落差,但他從不在她跟前抱怨什麽,她想開導他,又怕時常去揭傷疤不利于恢複,忍了又忍,終是沒提,只等光陰來幫他愈合。

以往他再怎麽消沉,晚上在她身邊時還是會與她逗趣幾句,可近兩日不知是怎麽了,容悅能明顯的感覺到他看她的眼神越來越深沉,時常一擡眸或是一回首就能瞧見他正凝望着她,眼底蘊着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她明明就在他身邊,可為何他的眼神竟像是快要失去她一般,無比珍視又飽含哀戚?

擔憂的容悅在入帳之後歪于他懷中,小心翼翼的試探詢問,“殷德,你最近是怎麽了?怎麽瞧瞧愁眉慘目的?可是皇上又在朝中變着法兒的為難你?”

被察覺出異常的殷德心中微怔,終是搖了搖頭,敷衍一笑說無事。

明知不對勁兒,今日她若不問個清楚,實難安眠,于是容悅繼續耐心勸導,“咱們夫妻多年,我還能不了解你?你若無事不是這樣的神态,肯定有什麽心事對不對?我是你的妻子,自然願意同你分擔,你若受了什麽委屈,或有什麽難處就與我直說,我能幫則幫,即便真的幫不了,至少能聽你傾訴,你也好受一些不是嗎?”

苦勸許久,他才終于開了口,面露難色,低聲嘆道:“的确是有心事,只是不知該如何跟你開口,我阿瑪已逝,叔叔也戰死沙場,如今就剩我和堂兄,阿瑪臨去前唯一的遺願就是希望我們家能留個香火,可你始終沒個動靜,我……我總覺愧對于阿瑪……”

此事他從來不提,她以為他真的不在乎子嗣,未料今日突然提起,卻不知是何意,加之他的神情如此凝重,容悅頓生不祥預感,微擡身,緊張的望向他,

“所以你的意思呢?莫不是……想納妾?”

她以為他會想以前那樣,笑笑的點點她的鼻梁,嗤她想太多,可是出乎意料的,今日他居然沒有反駁,反而眸帶愧疚的望向她,沒有直接承認,只是面帶愧色的反問,

“若非情勢所迫,我怕也不想這樣,悅兒,你能理解我的難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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