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吃飯了
陸适撥她劉海撥得太親昵,鐘屏忍不住僵硬了一下。
這種動作熟人經常做,怪就怪她長了一張稍顯孩子氣的臉,常常被人揉腦袋擰臉頰,跨過了最初的心理障礙,她已經習以為常。
但這些熟人當中并不包括陸适。
陸适看她一眼,見好就收,手自然而然的回到三角巾的包裝袋上,揉了兩下往垃圾桶裏一塞,嘴上還說着:“吃飯還是吃面條?你隊裏那幾個人呢,把他們都叫上。”
神态動作太自然,鐘屏也不好扭捏,“他們已經走了。”
“走了?就把你一個留這兒了?”
“他們還要處理善後,用不着我幫忙,讓我自己先回去。”鐘屏又道,“我以為你早走了,你沒看見他們出去?”
陸适朝洗手間示意了一下,“剛從廁所出來,就看見你進去了。”又催,“別站這了,走吧,吃飯去!餓得腿都軟了。”
鐘屏确實餓得不行,她體力消耗過度,精神又高度緊張了一回,這會兒一松懈,恨不得把自己摔到床上,伸手就是一桌熱騰騰的飯菜。
原本就打算出門就找吃的,所以她也不矯情,點點頭說:“馬路對面就有餐館,走吧。”幹幹脆脆,率先帶頭。
陸适有點意外,想了想,笑意漸深,悠哉游哉地跟在了她身後。
大樓外記者還沒散,圍觀群衆正對着攝像機身臨其境地講述:“……然後大家都吓了一跳,結果那個人真是命大,日出救援隊的人剛剛好降下來,一把抓住他,多虧了這一下,後來消防員也馬上趕到了,就是前後腳的事。”
“日出救援隊?我想觀衆對這個名字應該比較陌生,您之前知道日出救援隊嗎?”
“不知道,我也是剛聽說的。”
“那您有看見救人的那位隊員嗎?我們剛才采訪了一圈,都沒采訪到人。”
“沒看清,主要是樓太高了,我這個視力也不太好,就看到人了,長什麽樣就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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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訪就在大門幾步外,鐘屏的制服太惹眼,她剎住腳,回頭讓陸适先走。
陸适不明所以,先跨出大門,右後方随即緊貼來一個人,借他的勢擋住那些人的視線。
鐘屏催他:“走快點。”
陸适一樂,目不斜視地當起了盾牌。
順利離開環球中心,走出百米後過馬路,鐘屏領着陸适進了一間中餐館。
時間尚算早,樓上樓下都坐滿了吃飯的人,服務員利落的把一張空桌抹了抹,讓他們坐這,再遞過菜單。
鐘屏點菜:“幹炒四季豆、炒牛肉絲、麻辣豆腐。”又把菜單給陸适,“你也點幾個。”
陸适又加了兩道:“幹鍋雞,烤羊排。”最後還添了一瓶啤酒。
鐘屏加了句:“還有飯。”
食客們吃得熱火朝天,還不到開空調的季節,頂上吊扇幫衆人驅着熱氣。兩人一時無話,都捧着手機滑滑按按,直到上菜。
先上了一盤飯、兩道素材和幹鍋雞,服務員打開啤酒,再放下杯子,一人一只。陸适倒滿一杯,剛擱下酒瓶,對面就伸來一只手,汩汩地往玻璃杯裏倒。
他愣了下,挑眉不語。
鐘屏仰頭喝了小半杯,爽快地吐出口氣,又拿起飯勺往自己的小碗裏舀飯。
陸适喝着啤酒問:“你剛才躲什麽躲?”
“嗯?”鐘屏把飯勺刮幹淨,舉筷吃飯,說,“門口不是有記者麽。”
“不想被采訪?你這是想當無名英雄?”陸适笑道,“現在這年頭,還有做好事不留名的?”
鐘屏說:“留名了。”
“嗯?”
“剛才被采訪的那個男人不是說了,他今天剛知道日出救援隊。”
“……”陸适說,“你小名叫SR?”
鐘屏邊吃邊說:“作為SR的一份子,我們每個人都代表SR。”
“啧——”陸适夾了一筷子雞肉,“你這人,說不上兩句就開始上課,這句話該留着跟攝像機說,不适合日常生活。”
鐘屏也不辯駁,道:“那換一個跟日常生活相關的,要是上了新聞,影響工作生活,我的目的在于救人,不想影響正常生活。”
陸适抓住她話裏的漏洞:“就剛才那一下,你要是救人不慎自己跌下去了,怎麽能不影響正常生活?”
鐘屏瞥他一眼。
陸适道:“用不着這麽看我,何隊長不是早說了,進SR有三點準備,錢,時間,還有一個,準備好送死。”
鐘屏差點想“呸”他一下,恰好服務員端菜過來,打斷了兩人的談話。
陸适漫不經心地又掰回之前的話題,“真要說不影響生活,那怎麽可能,就看是好影響還是壞影響。說實在的,要是上個電視,說不定還能得個見義勇為獎,功成名就指日可待。”
鐘屏吃完了一小碗飯,又添一碗,說:“有一點你似乎沒弄清楚,我這麽說吧,隊裏很多救援設備都來自企業捐助,你去過辦公樓,應該也上過SR的官網,看到過什麽企業名字嗎?”
“沒。”
“捐助首要條件,就是不冠名,企業沒有任何利益可圖,我們也一樣,”鐘屏喝了兩口啤酒,說,“功成名就跟SR沒任何關系。再說了,電視上面出現的那些字,個人名字的記憶肯定是短暫的,名字下面那串單位,大家反而記得長久。你們商人逐利,哪個更有利,不該一目了然?”
陸适道:“那你就錯了,新産品問世要找代言,打開知名度更多時候先靠的個人,像你們SR,知道的人有多少,要是捧出一個明星式的英雄人物,那受衆才會多。”
鐘屏一愣,說:“我們的三觀還真是南轅北轍。”
陸适剛好喝了一口啤酒,聞言,酒水一下嗆在了喉嚨裏。鐘屏好心地抽了一張紙巾給他,陸适接過時竟然有小小的受寵若驚,邊嗆邊擦了擦嘴。
鐘屏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瓶已空,她說:“SR跟其他其他民間救援隊沒有任何競争關系,不需要什麽明星打開市場,相反,真要是滿網絡報紙都是SR,那就成了嘩衆取寵,公衆信任度必定降低,他們要的是救命,不是追星。”
陸适嗆得脖子都紅了,好不容易緩過來,細想一下,點頭說:“也對。”
鐘屏有點驚訝。
陸适看見她神情,問:“怎麽?”
“沒什麽。”鐘屏又添了第三碗飯。
陸适一笑,招來服務員:“再來兩瓶啤酒。”
兩人第一次如此心平氣和地聊天吃飯,說完SR,陸适又問起司法鑒定中心。
陸适看起來不可一世,但畢竟在生意場上摸爬滾打多年,真要熱場子,也就兩三下的功夫。
鐘屏接着又喝完兩杯啤酒,一盤飯跟陸适對分,菜掃得精光,結賬時她要AA,陸适壓下她的手,“這頓請你,感謝救命之恩,下次AA。”
鐘屏沒再拒絕。
臨出門,她打電話找代駕,問陸适:“你的代駕呢,要不要我順便幫你叫一個?”
陸适一愣,随即笑道:“你幫我叫個吧。”
走出餐館,迎面一陣涼風,吹得人神清氣爽。鐘屏喝了酒,臉蛋紅撲撲的,打電話時低着頭,一手将短發挽到耳後。
陸适側頭,看見她耳洞裏盯着一粒小耳釘,近耳朵處的皮膚還長着嬰兒似的細絨,燈光下更顯瑩亮。
他多喝了幾杯,頭似乎有點暈,一時看呆了,沒留神臺階,一腳踩空。
鐘屏反應快,立刻扶了他一下:“沒事吧?”
T恤單薄,陸适覺得胸口上那只手稍微有些燙,對方個子只到他肩膀,他需要低頭。
鐘屏見他沒反應,正要說話,手突然被對方捉住。
陸适捉着包着三角巾的這只手,垂眸打量幾秒,說:“啧啧,沾醬油了。”
鐘屏抽回來一看,果然沾到了,“嗯,一點點。”
一陣風吹來,陸适笑了笑,大步往前:“走,剛綠燈。”
穿過馬路取車,過了五分鐘,兩名代駕也到了。鐘屏跟陸适告別,坐進車裏把窗打開,一路吹着風,被酒熏上來的熱氣稍稍退了些。
她時不時地按一下手機,一直到家,都沒有新信息。
五十一節短短一日假期過去,過了沒兩天,又是周末。
鐘屏交了檢讨書,卻還沒完。何隊長說:“一、周日,也就是明天,你要在大會上做檢讨;二、接下來再有救援任務,你不能參與,無時效,直到我說可以為止;三、場地跑五十圈。”
鐘屏沉默許久,才點點頭,辮子一紮,到樓後罰跑,場地雖不大,但五十圈不算少,跑完後鐘屏癱坐在地,汗流浃背,還是馬阿姨心疼地把她扶起來。
第二天,陽光高照,鐘屏站到何隊長慣常站的高臺上,看一圈訓練場上的人。
一排……
兩排……
三排……
……
……
鐘屏撓撓下巴,低下頭,過了會兒又偷偷往左邊扭,觑一眼何隊長,見他面容嚴肅,腰背挺直,她心下默默嘆了口氣,直起腰面向衆人,念檢讨書:
“五月一日下午六時,我隊接到救援電話,環球中心大樓有一人……”
陸适來得晚,沒排隊,倚着牆壁站在了陰影下。他頭一次見到她抓耳撓腮的樣子,一陣新鮮感,心裏樂得不行,抽煙時還咳了兩聲。
“小陸啊……”
陸适轉頭,“馬……”
“對對,我姓馬,叫我馬阿姨就好,”馬阿姨一如既往的熱情,“你什麽時候來的,又遲到了吧?早飯吃過了吧,晚點還要訓練呢。”
陸适說:“吃過了吃過了。”
馬阿姨:“對了,下周訓練通知剛剛下來,周末兩天兩夜上山集訓知道吧。”
“上山集訓?”
“是呀,要搭帳篷露營,周五下午出發,周日晚上回,你們工作時間要調好,別耽誤工作了。”
陸适眉頭一擰。
馬阿姨自顧自的說:“小鐘也是可憐,哎,何隊長現在不讓她出救援任務,還好集訓還讓她參加,她這孩子老積極了。”
陸适挑眉:“下周集訓,小鐘也去?”
“是呀,她要帶你們。”
陸适“嗯”了聲,順手把煙頭抛進了前面的垃圾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