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蔚藍

“有一只狐貍被老虎抓住了。它不想死,就對老虎說‘你不能吃掉我,我是天上下來的,你吃了我就會違背上天的命令,不信的話我在前面走,你在我後面跟着,看看哪一只見了我敢不逃跑’。”

“老虎信以為真,就讓狐貍走在前面,它走在後面,結果百獸見了老虎,紛紛逃跑。為什麽呢?”

小女孩苦思冥想,苦惱道:“是不是大家都害怕老虎啊。”

“對啊,如果斯斯是那只老虎該怎麽做呢?”

小女孩猶豫回答:“如果大家都害怕我的話,我就不出門了吧。”

沒有想到這種答案,提問人哭笑不得摸了摸小女孩的腦袋:“那如果肚子餓了呢?”

“姐姐說以後會做飯飯給我吃!”

“……”

廉慕斯忽然想到了以前聽的故事。

确實不認識對方,她重新躺倒,還乖巧地把計婉兮的手重新擱在了額頭上,旁若無人撿起一旁的手機。

對方笑容僵在臉上,不可置信:“慕斯?”

楊潔剛從國外回來,和幾個富二代相處得不錯。但為了來到這個聚會可謂使出了渾身解數,日常還是沒少巴結。

結果一過來就看到了初中同學。

相較于以前,這個老同學變化太多,簡直認不出來:躺在高年級的學姐身上,悠然放松,仿佛處在自己的地盤上。

更關鍵的是她與身旁的人所在的地方是整個聚會的重心,所有人偶爾會瞥一眼過去,注意他們的一言一行。

實在是難以置信。

Advertisement

印象中的女生沉默寡言,唯唯諾諾,陰沉又無趣。

有次班級舉辦活動,她作為班幹部去催尚未報名的人,唯一甩她臉的只有這位。彼時聽說高年級有人長時間勒索廉慕斯,甚至有傳言為了籌錢,不得不賣身給一些三四十歲的老男人。

雖然同情,但廉慕斯長相又不好看,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那時候的廉慕斯,看人的眼神總是蘊着抹不開的陰沉,讓人不喜。

一股子狠戾的沉默,又明擺着弱小不堪,像一只被打瘸了腿的小奶狗,徒有狠勁,就算咬人也咬不出血,一點實力也沒有,沒有誰看得起她。

後來她去國外的友好學校做了兩年的交換生,沒想到一回來,就遇上了這個不讨喜的老同學——活得光鮮亮麗,有滋有味。

俊男美女雲集的地方,曾經看不起的人竟然舒舒服服待在雲端?

視覺沖擊下,強烈的落差感籠從天而降。

開什麽玩笑……別是被老男人玩膩了,開始當學姐的狗了吧。

原以為會看到廉慕斯驚慌失措,再不濟也是失色的臉。

畢竟知道對方過去的底細,如果“不小心”從指縫中洩露點情報,她還能這麽從容自在?

只要廉慕斯分一杯羹,把她介紹給這些女生,借着這條線進入這些小團體——反正廉慕斯不懂察言觀色,總有惹人不高興的一天,以後作為同學她還能照應對方,拉人一把豈不兩全其美?

太,假,了!

為什麽躺回去了?

當着所有人的面無視她,這人懂不懂人際交往?

依舊未能意識到對方沒必要搭理的事實,少女的笑容險些挂不住。

到底只是個十幾歲的孩子,心慌意亂間下意識看向其他人。

屋內陷入了安靜,周圍的人好像沒有聽見似的,并沒有理睬過來。

沒有譏諷也沒有嘲弄,彌漫着令人尴尬的僵持,沉默将每一寸空氣凝結成冰。

從來不知道等待是這麽煎熬的一件事,感受到後背上的視線,少女的臉一點一點塗上了鮮豔的紅,雙手緩緩握緊。

試圖拯救岌岌可危的事态,她強顏歡笑,帶着些淩厲,提高的音量回蕩在略顯沉靜的屋內:“慕斯,你認不出我了嗎?我們初中的時候是同——”

話還未說完,眼睜睜看着一支酒瓶砸在腳跟附近的地面上,應聲摔得粉身碎骨。天空的蔚藍像爆炸一樣飛濺開,帶出了一股濃烈的酒精味。

這陣勢突如其來,吓得她噤若寒蟬。

廉慕斯啧了一聲,很是無所謂,慢條斯理替計婉兮清理手上的酒漬。

計婉兮直勾勾看過來,眼裏一點笑意也無:“不要跟我們家的木木套交情,小朋友,閉上嘴乖乖滾一邊去。”

戎予安若有所思。

“你在搞什麽?跑過去做什麽?”

一道女音在門口響起,來人臉色很是難看,“我離開之前不是叮囑你不要亂走嗎?你擅自過去做什麽?”

杜暖暖踩着高跟走進屋,國際部對校服沒有硬規定,平日裏顧盼生姿的眉目正冒着火氣,黑臉走了過來。

補個妝的功夫,沒想到就出了幺蛾子,再晚點豈不是要丢死人。

她一出現,楊潔瑟縮了一下。

“暖暖,不是的,我看見一個熟人,想過來打聲招呼。”女生臉色驟變,紅了眼眶,“可能是我認錯了……”

大庭廣衆之下叫出了廉慕斯的名字,這回又說認錯了,那就是有隐情。

楚楚可憐,既委屈又難過。

花容月貌的襯托下,讓人忍不住聯想出一曲飛黃騰達後狗眼看人低的苦情戲。

她的盈盈淚光對準了旁邊的戎予安,結果媚眼抛給了瞎子,對方雖然笑着,但似乎對當前事态興致缺缺,頗有些不近美色的意味。

不知何處傳來一聲嗤笑。

玩桌球的一個蜜發男生正在轉擰澀粉,似笑非笑,其他人饒有興致觀望着這邊。

杜暖暖悔得腸子都有點泛青,不知道眼前的傻瓜連空氣都不會讀,憑本事把人得罪了個遍。她敏銳聽見有個平日跟她不對付的女生低聲跟旁邊人說了什麽,還冷笑了一聲。

頓時感到自己的臉正被人狠狠拽起,在地上摔得啪啪作響。

面對這個倒打一耙的傻瓜,她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只有面無表情,“我認識你的時候,你好像沒這麽會來事,還挺會裝的啊。”

臉上的陰雲快要凝固,從牙縫裏擠出話來。

“這是你裝碧池的地方嗎?你不要臉就不給我臉?”

這句話過于直白,女生瞬間漲紅了臉。

她不敢反駁杜暖暖,因為是杜暖暖領她過來,但又不願意接話,眼淚唰唰往下掉。

但眼淚對于這群人廉價又不值錢,周圍的人無動于衷,仿佛在觀賞一場臨時的加戲。

“慕斯,”杜暖暖怔怔盯了幾眼,忽然轉頭,聲音平靜又危險,“抱歉了,我剛才離開了一會兒,下次我請客。”

計婉兮用一瓣橘子塞住了廉慕斯的嘴,堵得她說不出話,替人開口:“暖暖,以後看人要仔細點,不要把阿貓阿狗往這裏帶。”

杜暖暖點頭:“知道了婉姐。你們玩,今天我先走了。”

随即無視痛呼,扯起抽抽噎噎的人離開。

短時間內八成她會是現成的笑料,這段時間不用來了。

她們前腳剛走,娛樂室中又恢複了原來的氣氛,一群預備役人精繼續談笑風生,真表現了那句“大家就當無事發生過”。

計婉兮環住廉慕斯安慰了半天,什麽“我們的木木真倒黴”又什麽“乖乖不跟她們一般見識”。

哄得廉慕斯很無奈:“我真沒事,真不會有事——我就算有事,也最多為了游戲裏的紙片人,不會為這些小事不高興。婉姐,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

沒想到引來了更多憂慮。

倪白薇嘆氣:“沒救了這孩子,沉迷游戲,聲色犬馬,玩弄良家婦男的內心,最後一甩了之,渣啊。”

“不止啊,”殷懷也不樂觀,憂心道,“我老公他也是個宅,整天‘老婆’‘新老婆’‘從今天起這是我老婆’——這些宅的後宮這麽多,恐怕還是個花心的渣。”

廉慕斯一瞬間很是茫然,“我不是,我沒有吧……”

還有殷姐,請別趁機暗示你老公渣。

——紙片老婆和老公的事,能叫渣嗎?

話題朝着詭異的方向奔馳而去,經過你一句我一句的讨論,得出了結論……

“當務之急,是遇到一個心動的對象。”

“我弟弟修明在十四中,也是高二,不如下次帶過來你們見見?”

“我覺得這裏有人就挺好的,你弟那個悶葫蘆就算了吧。”

這個結論聽起來相當奇怪,包括建議也很奇怪。

因為太奇怪了,廉慕斯一輛茫然。

戎予安垂眸,掩去眸色,悶笑出聲。

千方百計推脫掉親弟推銷員的各位姐姐們後,廉慕斯逃也似的坐上了回家的車,在待下去,說不定就要介紹到衛望舒的七歲表弟。

再怎麽說她也沒有饑渴到那種程度。

夜晚八點,城市的夜晚彌漫着屬于鋼鐵的氣味,霓虹燈美輪美奂的彩光中,車窗外略過一張張神情各異的臉。

下雨了。

空氣潮濕悶熱,車內舒适溫暖,正流淌一首悠揚的鋼琴曲。

除此之外沒有其他聲音。

燈明燈滅照亮在廉慕斯波瀾不驚的瞳色中,她的臉像底片上的黑白影像,沒有色彩也沒有實體,映照在車窗上,乍現乍隐。

直到車開上一條臨近學校的小路,一個略微狼狽身影進入視線,才終于有了一絲溫度。

“張叔,停一下車。”

寧枝在雨中行走。

她渾身上下都濕透了,徒勞地抱緊書包,想靠身體擋住雨水。仔細看就會發現,校裙幾乎黏在了大腿上——比上身浸透太多,明顯不是天氣的原因。

她很冷,也很餓,只想快點回家洗個熱水澡。

傍晚放學後,寧枝被人惡意鎖在了廁所裏,在隔間裏被潑了一整盆的冷水,肆意謾罵了幾句後,作俑者們揚長而去。

等打掃衛生的阿姨把人放出來的時候,她已經瑟瑟發抖了很久。

——幸好下雨了,還好傘被折斷了,不會有人察覺到衣服的異狀。

盡管抱緊了書包,雨水卻怎麽也防不住,順着背包的皮面淌下。衣服打濕了還好,皮包的表皮發漲後很難護理,得盡早回去。

寧枝抹去眼睛附近滾燙的水漬,準備走到公交車站乘車回家。

這時,有人從後面喊道:“喂,前面的。”

有些耳熟的聲音,這麽低沉的女音很少見,今天白天她就遇到過一次,那一次很幸運,她沒有收到多少欺負。

但一個人不可能在同一天幸運兩次。

寧枝低頭繼續走。

直到有人抓住了她的肩膀,迫使她停住了腳步。

不敢置信地轉頭。

一個女生冷淡地站在面前,和她一樣的校服。

“你別是淋傻了吧,怎麽喊都不吭聲。”

作者有話要說:  給慕斯多少優勢,就虐多少。

很公平。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