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為了慶祝皇後壽誕,鴻胪寺在皇家校場舉辦了一場趣味競賽,包括投壺、擊壤、射箭、踢毽、腳鬥等運動項目。
無論男女只要有一技之長均可報名,一時間掀起了運動熱潮。皇後還特意督促鴻胪寺卿,讓他號召世家小姐們前來參賽。
上了歲數的大臣多報名參與了擊壤、捶丸等老年組項目,年輕公子熱衷于蹴鞠競技類運動,閨閣小姐們則傾向踢毽等能展示自身輕盈優勢的項目。
這些姑娘平日裏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逮到這個機會,心中的悸動躍躍欲試。
宋筱報名參加了女子摔跤和跳高,因此兩項運動的獎賞極為豐渥,宋小財迷怎會錯過!
比試當日,校場內熱鬧歡騰,宋筱這會兒牟足了勁兒。
皇後和丞相夫人姜氏是堂姐妹,平日裏時常招姜氏和宋筱入宮一敘,宋筱之所以放得開,也是從小見過世面的原因。
帝後端坐看棚,與德高望重的臣子們相談甚歡,丞相陪宋期左右,面露霁顏,目光慈愛地凝睇場下一衆少男少女。
“丞相不去參加一二?”皇帝笑着揶揄,“說不定能一展當年英武。”
宋期捋捋胡須,不客氣道:“臣要是參與其中,必定包攬所有獎賞,那不是讓孩子們失了熱忱?”
皇帝失笑,提醒道:“人要服老。”
宋期笑得聳聳肩,“臣只知老當益壯。”
皇帝懶得理他,起身站在看棚外,雙手抵在玉帶上,望着校場一角,皇子們全在蹴鞠,暗中較勁。再看另一邊,挑高眉梢,“令嫒在跳高?”
宋期起身站在帝王身側,滿眼是笑,“小女與衆不同。”
皇帝:“是夠與衆不同的,對了,令嫒到了适婚年紀,愛卿可打算在皇城之內,為令嫒擇一戶人家?”
宋期點點頭,“臣舍不得讓小女遠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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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有适合的人選?”皇帝指了指蹴鞠場,“且看看,可有中意的好兒郎?”
宋期瞥眸看向蹴鞠場, “沒有。”
真夠挑剔的。
皇帝意味深長睨了宋期一眼,“愛卿看不上朕的皇兒們?”
“臣不敢。”
“還有愛卿不敢的?”
宋期嘿嘿一笑,“臣膽子不大,不過,但凡陛下吩咐的,臣都敢。”
意味深長的一句話,令皇帝心生愉悅,旁人或許不懂,但他們君臣數十年,怎會不懂——宋期永遠是帝王的長矛,為帝王披荊斬棘,為帝王背負罵名。
皇帝哼笑,“老匹夫。”
“老匹夫即是臣。”
皇帝趁着無人注視,踢他一腳,“嘴皮子越來越溜了。”
宋期拍拍小腿,“陛下請注意帝王儀容。”
嘴上占不到便宜,皇帝索性不理他了,繼續望着賽場一角的跳高比試。
須臾,皇帝偏頭詢問身後的禦前太監,“陳凇啊,今兒賽場上,你覺得哪位皇子最為出彩?”
名喚陳凇的大太監笑眯眯道:“老奴瞧着,殿下們個個英武矯健,不分伯仲呢。”
皇帝哼笑一聲,“你倒是誰也不得罪。”
陳凇彎下眼睛,眼紋淺淺,卻襯得眼窩極深,一雙笑眼暗藏鋒芒,只是垂着眼簾,其他人瞧不見罷了。
此時,宋筱已晉級到決賽,此時蹴鞠也結束了,很多年輕男子上前圍觀女子場的跳高決賽,逸王即在其中。
古代沒有精密的監控儀器,無法通過“距離上緣高度”進行判斷,所以比試起來粗略簡單。
随着橫杆被逐漸擡高,周圍的撫掌聲越來越頻繁。帝後攜着一衆權臣也移步過來。
決賽共十人,參賽的女選手全部在場外熱身,她們中出口成章的女文豪,有善于投壺射箭的巧女子,個個光彩照人。
十人依次上場,僅有一次機會,跳不過橫杆即被淘汰,第一回 合,淘汰了七人,第二回合淘汰一人,宋筱有幸進入第三回合。
橫杆再度提高,僅剩下兩名選手,第一名選手失利,輪到宋筱。
宋筱就位,迎上衆人的目光,嬌笑嫣兮,扭回頭深呼吸,随後助跑一段,一個鯉魚打挺翻了過去。
橫杆未落。
主判官起身宣布:“相府小姐獲勝!”
衆人撫掌喝彩,公子哥佻達吹哨,氣氛和樂。
宋筱走到帝後面前,行禮後,得意洋洋道: “陛下,皇後娘娘,臣女厲害吧。”
宋期咳了咳,提醒尾巴翹起來的女兒,“低調。”
皇帝哈哈大笑,接過判官手裏的花環,親自為她戴上,“宋家丫頭很棒。”
七彩花環下,是一雙明媚的笑眼,風華漸溢。
宋筱挽着宋期想去看棚休息,目光掠過看熱鬧的衆人,落在不遠處的逸王身上。
逸王也看向她,目光不躲不避。
宋筱淡淡颔首,扭頭就走。心道逸王她的眼神不正常,怪怪的。
扭頭再看去,男人依舊在朝她笑。
笑毛啊,瘆得慌。
不是她不禮貌,是逸王太過莫名其妙。
後半晌,宋筱去往女子摔跤場,女子摔跤由于參賽人數少,本該是冷門,但觀看女子“鬥毆”,十分新鮮,自然吸引了不少視線。
兩場比試結束,宋筱順利進入下一輪,對手是逸王妹妹九公主。
九公主和逸王的生母是蘇昭儀,師承殿前将軍,武藝自不必說。
宋筱登上擂臺,抱拳道:“得罪了,九公主。”
九公主:“請!”
一個字,雷厲風行。
兩人調整步伐,很快較起勁兒來。
宋筱起初留了一手,畢竟對方是熟人,不好意思下狠手,結果九公主幾個過肩摔後,登時把宋筱摔出了脾氣。
渾身疼啊。
面子也丢大發了,于是擺正态度,小嘴緊抿,腮幫鼓鼓,像個炸毛的鬥雞,眼一眯,躬身沖了過去。
擂臺外,衆人沸騰了,紛紛往擂臺上投花,歡呼她們的名字,兩個漂亮女子扭打起來,太養眼太刺激了。
看棚內,蘇昭儀抿着熱茶,看熱鬧道:“小九不會傷了宋家小姐吧?”
九公主是貨真價實的強悍女子,相比之下,蘇昭儀認為宋筱只是花拳繡腿,功夫根本拿不上臺面。
逸王饒有興味關注着擂臺方向,輕拍母親的手,呢喃道:“小野馬需要被抽幾鞭。”
“什麽?”昭儀沒聽清兒子的渾話。
逸王眨眨眼,一副好好公子的模樣,“兒說,母妃多慮了,小九自有分寸。”
蘇昭儀直覺不對,問道:“你中意宋家小姐?”
“是。”
“你們打過交道?”
不怪蘇昭儀,印象裏,他們沒什麽來往。
逸王随口就來,“兒對宋小姐一見傾情。”
蘇昭儀總感覺兒子的表情和眼神不到位,愠色道:“你連母妃都糊弄?”
她兒子花名在外,閱美無數,對誰能有幾分真心啊。
逸王認真道:“千真萬确,還望母妃在父皇面前替兒子美言幾句。”
蘇昭儀搖頭,“陛下的心思,你又不是不知曉,罷了,此事再議。”
視角轉回擂臺,此時,九公主單膝跪地,把宋筱壓在擂臺上,雙手桎梏對方,主判官開始倒數計時。
衆人為宋筱捏把汗,宋筱扭了扭動彈不得。
九公主問:“服氣嗎?”
宋筱扭頭倔強道:“沒服過誰。”
說罷,小腿曲起,猛勾對方腿彎,往一側使勁用力,愣是把九公主推摔了。
宋筱翻身壓住九公主,她比九公主輕一些,九公主一個旋身,擺脫桎梏。
兩人頭發淩亂,衣衫略微不正,宋筱臉上磕出輕傷,頭上那頂七彩花環歪了,樣子有些邋遢滑稽,還有些妖嬈不羁。
反觀九公主,沒有受傷,但臉上蹭到了花環,五顏六色的花汁像顏料一樣糊了滿臉,更為滑稽。
擂臺外吹起口哨,逗笑了看熱鬧的公子小姐們。
九公主擡手摸把臉,結果……尴尬了。
不抹還好,一抹完,徹底變成了花臉貓。
宋筱憋笑,聽着臺下的笑聲,最後很不地道地捂肚子大笑,朝主判官擡手請示暫停比試,主判官點頭應允。
九公主完全不懂人們在笑什麽,不知臉上是怎樣一番景致。
看着宋筱叫停比試,朝她走來,露出不解。
宋筱掏出繡帕,擡手為她擦拭。
九公主剛要拍開,宋筱攤開帕子示意,“吶,你成大花臉了。”
“……沒事。”九公主抱拳清清嗓子,“比試繼續。”
“先擦擦,要不影響我發揮。”宋筱打趣,變着法子哄人。
九公主接過帕子胡亂抹一把,“可以了。”
這公主不施粉黛,不講究細節,莫名的,很對宋筱路子。
宋筱伸出小手又替她擦了幾把,向後邁步拉開彼此距離,抱拳,“請賜教!”
九公主收起那條繡帕,整理好情緒,一個健步沖過去,戰火再次燃起。
最後,宋筱敗下陣來,躺在擂臺上大喘氣,對伸手拉她的九公主豎起拇指,“九公主乃将才也,小女子甘拜下風。”
“宋小姐謙讓了。”九公主扣住宋筱的手,拉她起身。
步下擂臺,宋筱環視一圈,瞧見抱臂站在角落的張亦棠,他似乎剛過來,宋筱小碎步跑了過去……
皇帝在看臺上為皇女撫掌,誇的确是宋筱,宋期捋捋胡子,誇了九公主。
君臣倆互相吹捧對方的女兒,身後的陳凇始終微微笑着。
皇帝忽然扭頭,“陳凇你說,宋相的女兒是不是很出色?”
陳凇略一俯身,“虎父無犬女。”
宋丞相朝陳凇虛虛抱拳,溫和道:“陳公公謬贊。”
陳凇點頭示意,目光鎖在滿臉歡笑的小姑娘身上,目光無波無瀾。
獲勝者接受了皇帝的賞賜,依次離場。皇家比試到此落下帷幕,很多人載譽而歸,收獲頗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