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近些日子,張亦棠在軍中操練負了傷,不宜舞刀弄槍,告假回府養傷,又趕上丞相夫人的父親姜老爺子生辰,于是已恢複七八成的張亦棠帶着宋筱前往了臨州姜府,為姜老爺子賀壽。

途經皇城郊外時,張亦棠卻讓人去另一座府宅送拜帖。

半個時辰後,馬車行至一座宅子,車夫隔着車帷禀報,“五爺,小姐,到地兒了。”

宋筱挑開窗帷看向前面的宅子,眼有不解:“你帶我來這裏作甚?”

張亦棠一邊起身一邊解釋:“我在江湖上認識一個朋友,人稱玉面羅剎楚二爺,一副鐵戟走遍天下,是大富賈楚老的胞弟,也是我和應然的朋友。”

從沒聽他和大哥提起過這號人物,宋筱眨眨眼,“江湖人給他的封號?”

“不是,他自稱的。”

原來是個水貨……

宋筱腹诽,不覺一笑。

楚府門前站了幾個迎客的家丁,個個面對微笑。

張亦棠慢悠悠步下腳踏,朝他們略略一笑。

家丁們瞧着張亦棠的氣度,暗想二爺終于結交個大人物。

雖然他們不知道張亦棠是哪號人物,可他們認得馬車的配置,棗紅良駒、紅木廂體、琺琅挂飾,絕不是一般的小門小戶的出行車具,而且,馬車主人生得高大俊朗,穿戴考究,還有如花美眷相陪,傻子都知道此人非富即貴。

管家笑呵呵上前,“這位爺,我家二爺被大爺叫去賬房對賬,一時半會抽不開身,特讓小的們前來相迎,爺和夫人先入府吧。”

宋筱糾正,“哪裏來的夫人?叫我宋姑娘吧。”

管家汗噠噠,“小的失言了,姑娘勿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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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人走進外院。

之前在馬車上,張亦棠稍稍給宋筱介紹了楚府的情況——楚家家主是富賈,生意覆蓋各國,楚家主現年五十有六,膝下無子,只有兩個女兒,因此對年紀尚輕的二弟格外看重。

楚府有兩個入贅姑爺,都比不得楚二爺在楚家主心裏的位置。

宋筱随口一問,“楚二爺貴庚?”

管家恭敬回答:“二爺剛過了十六生辰。”

随後補充:“我家二爺身量八尺、面如冠玉、武功高強、博學強識……”

“厲害厲害,小女子佩服。”宋筱掏掏耳朵,打住管家滔滔不絕的贊美之詞。

實在太能吹噓了,還未見面,就給她留下一個誇大其詞的印象。

走在一旁的張亦棠勾勾唇角,沒有拆好友的臺。

管家引兩人進入堂屋,命丫鬟備了茶點,兩人等了許久,終于見到一名氣質脫俗的年輕人大步流星走進院子。

“張兄,多年未見,小弟在此有禮了!”寶藍衣衫在陽光下熠熠發光,白淨的面龐帶着些傲嬌以及稚嫩。

張亦棠拱手相迎,“楚兄言重了,咱們也就半個月未見。”

“小弟日理萬機,腦子不靈光。”楚二爺一點兒沒有被戳破高逼格的窘迫,轉頭看向宋筱,眼底劃過亮光,“這位是嫂夫人?”

宋筱皮笑肉不笑,既然是好友,怎麽可能不知道張亦棠至今未婚,分明在調侃她,還揣着一副正經八本的模樣。

她福福身子算作見禮,指了指張亦棠,“二爺誤會了,我們是兄妹。”

張亦棠偏頭看她,兄妹?

楚二爺上下打量宋筱,一拍大腿,“是相府千金啊,楚某慧眼不識珠,失敬失敬!”

宋筱嘴角抽搐,慧眼不識珠……虧他講得出來,臉皮不是一般的厚。

楚二爺特大方,自衣襟掏出一沓銀票遞給宋筱,“夠做見面禮嗎?”

宋筱數了數,一百兩,真是財大氣粗。

宋筱笑着收下銀票。

楚二爺翹起嘴角。

宋筱眉頭舒展,覺得這位楚二爺為人豁達随和,很好相處。

不過,她觀楚二爺唇紅齒白,眼睛圓圓,不像個少年郎,倒像個皮實的大姑娘。

是她多心了麽?

“兩位舟車勞頓,請随楚某去雅客居一聚,聽聽曲兒,敘敘舊。”

三人去往環境秀麗的雅客居,裏面陳設了許多稀罕物。

見宋筱對着一艘袖珍漁船細細打量,楚二爺笑道:“楚家有漁業生意,隔幾年就會訂制漁船,漁船造價高,我便自修了木匠活,學着造船,為家裏省些本錢。”

“楚二爺謙虛了,能打造一艘設備齊全的大型漁船絕不是一般的木匠可以做到的。”宋筱沒有調侃,事實如此,帶隊打造漁船絕對要有金剛鑽,也難怪楚家主如此重視他。

不着調是不着調,能耐還是有的。

“還沒請教楚二爺大名。”宋筱岔開尴尬話題。

“鄙姓楚,單名一個嵇。”楚二爺颔首,“敢問姑娘芳名?”

“宋筱。”

楚二爺點頭,“幸會。”

宋筱: “我有些好奇,楚二爺跟我兩位兄長是如何相識的?”

他們不是一類人,卻能心照不宣。

“說來話長,簡而言之,張兄和宋兄接濟過楚某,如雪中送炭,楚某銘記在心。”

“哦?”宋筱落座,笑着搖頭,“楚二爺腰纏萬貫,又得兄長庇蔭,也曾落魄過?”

“人都有陷入窘境的時候,一分錢難倒英雄漢,楚某少年頑劣,不知天高地厚僅憑一腔熱血,騎驢扛刀游闖江湖,不帶分文,淪落成乞丐,被其他乞丐排擠,恰遇張兄和宋兄,請我吃了一碗面,你是不知道,那碗面對于一個饑腸辘辘的人來說有多美味。”

“這麽說,楚二爺還想再回味幾次?”

“不了,太囧。”

一個半假半真的故事,宋筱以為他們有過什麽轟轟烈烈的并肩經歷呢。

翌日一早,楚二爺帶兩人去山頭打獵。他對兩人說:“這季節也就能打幾只野雞野兔,不過現烤的鮮肉才叫野味,我沒別的特長,手藝絕對一流。”

張亦棠對打獵興趣恹恹,擡頭望一眼嫩芽新生的大樹,走了過去。稍後,仰躺在樹杈上,搖開折扇蓋在臉上遮擋陽光,雙手枕在腦後,懶懶道:“你們打獵,我負責吃。”

“美得你。”宋筱哼一聲,握着短劍走向深綠樹叢。

楚二爺拾了一些枯枝稻草堆在樹下,“張兄負責看草吧。”

張亦棠失笑,啥叫負責看草?

不理好友的調侃,懶洋洋垂下左臂,任寬大衣袂垂下,随風搖曳,折扇懸于臉龐,顫顫巍巍,在陽光下,忽閃出 “張”字。

宋筱獨自獵狩,前方草叢晃動,宋筱靜氣凝神,握着短劍悄然靠近,在獵物察覺前,猛然刺出劍身,可在挨近獵物時,倏爾收手,單膝跪地穩住身體平衡。

撥開樹杈,裏面藏着一只巴掌大小的刺猬。

刺猬受傷了。

宋筱把短劍插在地上,試着觸碰刺猬背部的棘刺,它沒有卷縮成刺球,軟趴趴躺在草叢裏,宋筱慢慢翻過它的身體,原來它粉粉的肚腹上劃了一道血口。

它太小了,睜着黑漆漆的眼睛,帶有戒備,又可憐兮兮,足趾不停搗弄,想吓跑獵人,宋筱盤腿坐在地上,抱着它塗抹藥膏,聽着它發出“吱吱”聲,怪嗔道:“我在幫你,不識好人心。”

豈料,刺猬突然不叫了。

挺有靈性。

楚二爺遠遠瞧見坐在地上的姑娘,笑着調侃,“獵到什麽了?你不會跟張兄一樣,打算白吃白喝吧?”

宋筱:“烤了吃。”

說着,把刺猬舉到他面前,“它吃什麽?”

楚二爺一邊拿木棍撥弄草叢,一邊回答:“蟻類、昆蟲、蛙類,雜食。”

“它能吃蛙?”

“吃啊。”楚二爺扭頭認真道:“對啊,藥膏的氣味很容易吸引其他食肉動物,這樣反而害了它,宋筱左右思量,決定養它一陣子。”

宋筱低頭尋找螞蟻窩,在長了藓苔的石頭縫裏發現了成群螞蟻,把刺猬放在地上,“吃吧,吃飽了肉多,烤起來流油。”

刺猬哪知道她的“陰險”,巴巴吃起螞蟻。

宋筱繼續打獵。

一刻鐘後返回原地,心想它要是離開,她正好省事,豈料,刺猬等在原地,見她回來,再次發出“吱吱”聲,還真是認人。

宋筱哭笑不得,彎腰捧起它,短劍上扛着一兜麻雀,往樹叢外走去。

楚二爺抓了幾只野兔,左右手拎着,跟在她身後,兩人一前一後說着話,說來也怪,明明他們不熟,卻能像老友一樣默契十足。

“二爺為何放着家業不操持,想去闖蕩江湖?”

“家業早晚要操持,走江湖只能趁着年輕,年輕不澎湃張揚,難不成到老了讓人說你老不正經?”

宋筱笑了笑,此人看似佻達,實則大智若愚。

“二爺二爺的太見外了,叫我名字吧。”

“楚嵇?”

“對,是爺。”

“那你也叫我名字吧。”

“小宋妹兒。”

宋筱反腳一踢,踢在他擡起的腳面上,楚嵇差點摔個跟頭,宋筱扭頭嘲笑,“诶呦,人仰‘兔’翻。”

楚嵇穩穩身形,也不惱,“宋妹妹還沒定親,考慮考慮我如何?”

“不如何。”

“眼光忒高了,莫非你想當皇子妃?”

宋筱晃晃身後的兜子,一群麻雀撲騰翅膀,糊了楚嵇一嘴毛。

“呸呸——”楚嵇放下兔子,擦嘴,“那句話說的一點沒錯,唯小人和女子難養也。”

“二爺該記住另一句話。”

“什麽?”

宋筱:“女人是老虎。”

楚嵇賤笑,“女人是老虎,我是小狗兒。”

然後,宋筱再不理他,此人比張亦棠臉皮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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