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景王察覺她的情緒,哼笑一聲滿是不屑。

這時,房門“砰”一聲被人從外推開,景王剛要發飙,見到來人當即站了起來,“母後……這麽晚了,您怎麽親自過來了?”

皇後身後站着一排侍衛,氣勢浩蕩。

皇後看着眼前的場景,氣得臉色煞白,才剛剛康複就跑來尋歡作樂,讓皇帝知道那還了得!

上前一步,避開頭發散亂的莺啼,像是避開什麽髒東西似的,一把拽住兒子的胳膊,“不肖子,跟本宮回去!”

景王不敢忤逆自己母後,忙披上外衣趔趔趄趄起身。

皇後瞥向塌上女子,剛剛沒看清,仔細一看才發現這女子是剛被自己放了的莺啼。

她為何在此?

皇後微微眯眸,給侍衛使個眼色,侍衛上前扛起莺啼,大步流星走出房門。

另一名侍衛将花魁直接抛出門外,屋內剩下母子倆,皇後問:“她怎麽在你這裏?”

景王恭恭敬敬道:“烏瑟小賤人傷了兒臣,老二送這小妮子來賠罪,兒臣也奇怪,她不是伺候在您身邊麽,怎麽又被老二收回去了。”

皇後冷哼,“本宮看她依附老二并非本意,一時心軟将她放了。”

景王呵一聲,“那八層是她出逃時被老二知道了。”

皇後眼眸眯得更深,若是那樣,說明她身邊有逸王安插的眼線。

“色字頭上一把刀,你啊,死性不改,早晚給本宮惹出事端。”

景王垂眸挨訓,心裏那個氣啊,還沒到嘴兒的肥肉被攪和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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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宮的路上,皇後走在最前面,身後跟着幾名侍衛,莺啼走在最後頭,低着頭,內心絕望。

隊伍忽然停下,莺啼擡起頭,透過縫隙瞧見皇後正在跟人寒暄,在宮裏,能得皇後娘娘駐足寒暄的人不多,眼前的禦前大太監陳凇就是那為數不多的人之一。

陳凇瞥了隊仗一眼,笑而不語,滄桑的眼眸溢出意味不明的光亮,這人目光和善,看起來無欲無求,要麽笑裏藏刀,要麽看透宮中暗地裏的那些事,什麽也不在乎。

皇後沒打算多停留,帶人匆匆離去。

陳凇目送隊伍離開,轉頭對身後的小太監道:“去給逸王傳個話,說他的掌中物被皇後娘娘半路截胡了。”

他聲音沉而尖銳,像是刻意啞着嗓子說話。

小太監點頭離去。

陳凇負手而行,燈籠将他單薄的身影打在宮牆上,他容貌上乘,看不出年歲,可兩鬓略生花發,不知是愁白了頭還是真的老了。

坤寧宮。

皇後坐在軟榻上,自己跟自己下棋,塌邊跪着滿臉淚痕的莺啼。

許久,皇後側眸看她一眼,遞給她一方娟帕,“擦擦。”

莺啼沒敢接,“奴婢怕玷污娘娘的帕子。”

“倒是有自知之明。”皇後将娟帕扔在她頭上,“擦擦,別污了本宮的氈毯。”

莺啼攥着娟帕,跪伏着向後退,避開膝下猩紅氈毯,磕頭道:“娘娘恕罪。”

“行了,別在本宮面前賣慘了。”皇後行了一步棋,又看向莺啼,瞧她梨花帶雨的樣子的确賞心悅目,是個男人都會喜歡這樣的弱女子吧。

即便沒有真心,也會有憐惜之心呀。

皇後微不可察地譏笑一下,逸王獻美人的目的只怕不單單是賠罪,還有想讓莺啼繼續做眼線的目的,她的蠢兒子色迷心竅上了勾,莺啼真要留在兒子身邊,那比留在她身邊還不省心。

逸王此招陰損。

不過,這也提醒了她,既然莺啼能提起兒子的胃口,那她是不是也能提起太子的胃口?莺啼能成為逸王的棋子,那是不是也能成為她的棋子?

太子雖軟弱無能,可她知道他絕非表面那般,若不多加防範,說不定比逸王還要難纏。

想着想着,皇後心裏也沒那麽堵得慌了,“本宮想知道,你恨老二嗎?”

莺啼一愣,依然不敢擡頭,“奴婢不敢。”

“是不敢,還是……”皇後親自扶起她,“你說,本宮待你如何?”

莺啼愣愣點頭,“娘娘待奴婢很好。”

“比起老二呢?”

莺啼沒回答。

皇後拍拍她肩膀,還算懂進退,若是她直接講逸王的不是,皇後是不會留下她的。

“本宮瞧你可憐,打算給你個機會報複老二。”

莺啼眼睫微凝,還是搖頭。

皇後笑道:“你要清楚,本宮不是在跟你商量。”

她指了指炕幾上的茶盞,“把你從錦繡樓帶回宮前,本想賜你一杯毒酒的。”

話落,莺啼觳觫一下。

皇後很滿意,繼續道:“就在剛剛,本宮也沒打算再留你,可轉念一想,你是無辜的,老二才是那個該被懲戒的人啊。”

莺啼埋頭,慘淡一笑,為了尋找故人的女兒,她受盡苦楚,已經處于崩潰邊緣,而剛剛的一瞬間,她有種被人扼住喉嚨無法呼吸之感,她的底線就是活着,哪怕茍延殘喘,她也要活着,可皇後卻要殺她。

這些人全部拿她當棋子,無靈魂不會疼痛的棋子,随時可棄的棋子,她就該這樣一直受欺淩下去、一直坐以待斃麽?

可讓她出賣自己,她又做不到。

皇後見她不答應,也不着急,折磨一個人讓她妥協,後宮中有的是辦法。

皇後坐在塌邊繼續行棋,将自己要把她獻給太子的計劃講出來,随後,口中不緊不慢念叨着冷宮中折磨妃子、皇子的手段,聽得莺啼搖頭連連。

是啊,皇後捏扁她有的是辦法,在皇後面前,她如滄海一粟。

皇後拍拍手,宮裏的嬷嬷走了進來,手裏拿着折磨人的玩意兒,嬷嬷請安後站在莺啼身邊,等待皇後指示。

皇後落下棋子,笑問:“怕嗎?”

莺啼怎會不怕。

“做決定吧,你要知道,一旦動刑,你不一定能扛得過去。”

莺啼沉默,心裏掙紮着,見嬷嬷惡狠狠抓起她的手,掐了一下手背,那力道堪比屠夫。

嬷嬷又掐了幾把她的後背,莺啼狠狠皺眉,哽咽幾聲,眼淚不自覺往下掉,卻又不敢出聲,可憐兒的模樣我見猶憐。

皇後見她不松口,便沒有阻止嬷嬷,嬷嬷走到莺啼身後,猛地一踢,莺啼趴伏在地,下意識揚起頭,随後雙肩一重,嬷嬷跪在她背上,伸手捂住她的嘴,像是要讓她窒息。

莺啼吓得魂不附體,她孤身一人來到皇城,身邊沒有一個照拂之人,今日即便折在宮裏,除了皇後既然,再無人知曉,也無人在意。

她吸不到空氣,頭腦發脹,艱難地看向皇後,流露乞求目光。

皇後看了一會兒,示意嬷嬷松手。

嬷嬷照做,全程不發一言。

皇後等着莺啼表态,莺啼低下頭,悲戚道: “奴婢應了。”

話落,她聽見自己心碎的聲音,從答應皇後勾引太子的那一刻,她就知道自己亦把心賣給了魔鬼,為了自保,不惜犧牲從未有過交集的人。

莺啼想,也許逸王的話沒有錯,善心是致命的,同樣的,後宮裏的女人們,又哪有善心可言。

皇後傾身,勾起她的下巴,“好,本宮會好好栽培你,有朝一日,本宮幫你将老二狠狠踩在腳底下。”

“奴婢謝娘娘。”莺啼表情漸漸麻木,眼底還流露一絲悲傷,還浮現出進宮後深受欺淩的一幕幕往事,倏然,心底變得平靜。

皇後詫異于面前女子的态度變化,或許軟柿子的爆發力異于常人,“但你記得,今後本宮才是你的主子,你要對本宮惟命是從,一旦讓本宮發現你有異心,本宮絕不姑息。”

“奴婢明白。”

這時,宮人進來禀報:“啓禀娘娘,最近少府寺正在統計各寝宮內預計添設的器件,娘娘可要添設擺件?”

皇後一愣,這麽晚少府寺還在忙碌?

提了幾樣擺件,皇後吩咐嬷嬷看着莺啼,自己回內寝休息了。

少府寺的人回到衙門,裴隐還在忙。

“大人,小的剛剛瞧見皇後娘娘寝宮裏跪着一名宮女,就是上次宮宴,逸王殿下送給皇後娘娘的舞姬。”

裴隐擡頭看他,“她怎麽了?”

宮人回答:“她被皇後娘娘罰了。”

之後,宮人将偷聽到的對話盡數敘述給裴隐。

裴隐思忖後,次日一早,帶着喬裝成宮女的宋筱進宮。

裴隐親自去往坤寧宮,詢問皇後想要增添的器件,宋筱則由那名宮人帶路,俏俏去探望被關押在偏房的莺啼。

宋筱見到被禁足的莺啼後,心裏不是滋味,她猜不透莺啼靠近自己的目的,但從過往的種種觀察,并未覺出莺啼對她的惡意,反而能感覺出莺啼對她是真的好。

莺啼見到宋筱先是一愣,随即看了看屋外,轉身關門,“宋大小姐,你怎麽來了?”

時間緊迫,宋筱不願耽擱,切入正題,“我猜你定是受到皇後和逸王的脅迫,身不由己,你若信得過我,今晚我送你出城,遠走高飛吧。”

莺啼是想出城,可她不傻,宋筱想從皇後的眼皮子底下帶走人,絕非易事。

“我不走。”

宋筱蹙眉,“為何?”

莺啼看着她,眼底閃爍晶瑩,“我還沒認回妹妹。”

“……”

宋筱這會兒對莺啼充滿同情,便耐着性子問:“你說你是我姐姐,那你可有什麽信物做證?”

莺啼想了想,走到書案前拿起筆,在紙上勾勒着什麽。

宋筱走過去站在桌前,見她在作一幅人物肖像。

随着畫的層次感逐漸清晰,宋筱目光直直鎖在畫上,那是一個女人,微微垂首,兩縷發絲垂落遮擋了一點兒眉眼。

這畫中女子……

宋筱偏頭看向認真作畫的莺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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