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離別

和老板吃飯等于加班開會，董事長絮絮叨叨項目暫停後的收尾工作。說到需要有人去越南把堆放的設備運回國內，他問藺東，“你看派誰去比較好？”韓夏微微一動，雖然是件難事加苦差，那邊的政府不會輕易放到位的外資跑掉，而且又是雨季，據說工地在島上，環境惡劣。但不失為她擺脫目前困境的出路，并且可以磨練自己，做事積下的經驗是財富。她自告奮勇，然而藺東反對，“你一個女孩子，雖然項目經驗豐富，但那裏不适合你去。”他想了想，“讓顧志偉去。他做事還是讓人放心的，我多往那邊跑幾次，平時有什麽事在電話裏溝通。”

老板點頭認可藺東的意見，韓夏只能歇了心。她雖然是女性，從前藺東也沒把她當女性來用，如今拿這條來做理由，韓夏不知道該感謝他的周到，還是恨他堂而皇之地堵掉自己的出路。

老板把他們的表情看在眼裏，他對藺東說，“除了你外，我不會容忍公司發生這種事，以後注意。你要擺平公私之間的關系。”藺東愣了下，噢噢應了。韓夏垂着眼，突然想起陳小姐和蔣總，老板肯定知道他們的事，他和藺東這麽說，是籠絡人心還是真心的呢。

老板的話是個風向标，第二天就對蔣總下手了。

藺東和顧志偉、韓夏開小會，說了去越南的事，顧志偉擔心自己應付不了。藺東讓他有問題請教韓夏，再解決不了就問他。韓夏無語，倒是好，三言兩語把她又拉進工作，還是幕後奉獻的角色。

中午下班前人事部送上來調令，藺東簽了字，又大筆一揮給顧志偉加了薪，幅度極大，現在他的薪水直追韓夏，“你應該拿的，一是出差補貼，那邊斬中國人。二來這麽久沒加薪，難得你能保持心态，仍然努力做事。”

顧志偉又驚又喜，又有些擔心韓夏不高興。

韓夏說，“別傻了，我替你高興，起碼我有句話說對了。我不是一直說，付出的所有努力遲早會有回報，這不來了。走，請我吃午飯。”再不開心，也不能怪到顧志偉頭上，而且說不定有人想看好戲，扔餌讓兩只蟋蟀鬥起來。韓夏不願意把藺東想得太壞，但又忍不住捉摸什麽才是他真正的用意。

他倆經過大堂時，正遇到陳小姐沖進電梯。

怎麽回事？都午飯時間了，寫字樓的人走得所剩無幾，她着急地去找誰？

電梯緩緩升向頂樓。

前臺的保安看他倆詫異的表情，招手讓他們過去，悄聲說，“老板今天開掉了蔣總，剛才是我送他出公司的。可憐，他好歹算總經理，老板讓走人，半小時內走，什麽東西都帶不了。她剛知道，打算上去求情。按我看老板都想清掃他出門了，再不走也沒意思了。不過女人就是女人，別看陳小姐平時一付清高樣，有事還真想不穿，替別人求什麽情，別連自己都陷進去。”

韓夏怕陳小姐下來遇上了不好看，示意顧志偉趕緊走。

出了寫字樓，南方的豔陽熱辣辣地照下來，露在衣服外的皮膚立刻發燙，似乎體內的水分在滋滋有聲地流失。小花園的果樹枝繁葉茂，卻不再有累累果實。韓夏想到那個柴曉薇奔下樓的傍晚，濕漉漉的頭發，圓點的裙子，記憶猶新，卻在短短時間裏發生了許多事。她不由輕嘆了口氣，沒想到顧志偉同時嘆氣，他倆彼此對視一眼，忍不住笑了。

韓夏說，“到了那邊，買條越南旗袍送給我。”

顧志偉笑，“你又不穿，選別的吧。”

“你送了我就穿。”這一去起碼半年，也不知道等顧志偉回來，自己還在不在公司了，韓夏心裏這麽想，卻調皮地和顧志偉開着玩笑，“郵費我付。”

顧志偉說，“好啊。”

小徑打掃得很幹淨，唯有幾點雞蛋花落在路邊，顧志偉看着那乳白色的花瓣，“聽說那邊辦公室的網絡每天只能用一會，還時斷時續。要是聯系少了，你會連我長什麽樣都忘記吧。”韓夏以為他害怕去荒島，安慰道，“別擔心，對你來說是個鍍金的好機會，公司想培養你，才給機會你。”

顧志偉靜靜地說，“你記得我的樣子嗎？”

韓夏略覺訝異，但仍然說，“那是當然。不放心的話，我趁你在這裏多看兩眼。”她擡頭看向顧志偉。他是國字臉，額頭寬廣，此刻雙眼正巴巴地看着她，專注之下有幾分動人。韓夏心道，原來顧志偉長得還不錯，難怪當初柴曉薇老是去鬧他，田以蓁也想幫他介紹女朋友。自己總當他是那批新手之一，小孩子一個，其實胡子都有了。她撲哧笑道，“雖然你皮膚曬得黑，胡子該剃還是得剃，別偷懶。”

顧志偉以為自己的脈脈含情，差不多夠表明心意了，誰知道韓夏冒出來這麽句話，一口氣頓時洩得飛快。他摸着下巴的胡子茬，嘿嘿跟着笑了兩聲，幹巴巴地說，“我都快老了，等去了越南一定要找老婆了。”

韓夏沒心沒肺地說，“對啊，找個越南姑娘也不錯，又漂亮又聽話。”

顧志偉恨不得一把抓住她，拜托，用你的心來感覺我的心。然而他什麽都沒說出口，“去吃飯吧，我餓了。”積威難抗，他蔫蔫地想，不急，總有機會說的。

韓夏當然不知道顧志偉肚裏繞的圈圈。她認為得怪藺東，她是不怕寂寞也不怕辛苦的，又有經驗，可他非讓顧志偉去，以至于這男孩多了許多心事，臨出發前的一段日子裏都怪怪的，一時怕她不聲不響自動離職，一時又擔心藺東欺負她。

韓夏煩了時說，“你別愁了，我也不是善男信女。不信你問柴曉薇，說不定她天天在打小人，咒得我都感冒了。”她狠狠打了個噴嚏。自從蔣總被辭退後，陳小姐像抽了風般時常發呆，無心理會項目部的付款單。供應商發現簽了協議仍沒拿到款，紛紛上門鬧事，藺東一口咬定他那邊的手續已完成，具體進度問韓夏去。韓夏天天向別人解釋，頭都大了，還沒簽好協議的則更不肯簽了。

顧志偉再戀戀不舍，也只能按公司要求出發了。

他不在，韓夏又恢複了每天例行的現場巡查。

藍天深處飛過鋼鐵銀鷹，她忍不住想，這時候他已經上機了吧，突然之間意興闌珊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