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星期五晚上大家像是集體爆發,沒有人想繼續加班,部門裏早早就已經冷清一片,去聚餐的去聚餐,去約會的去約會,就算只是回家躺着看DVD也好,就是沒人想待在辦公室裏。

不到八點,辦公室只剩下三個人,兩個工程師以及黃詩昀。

但工程師們在修Bug,她則是在裝忙。

事實上,她本來與男友約了七點豐去FRI DAYS吃晚餐,打算預先慶祝他的生日,只是牛牽到北京還是牛,吳登豪從來沒有守時過,她根本完全麻木了。

而且轉念一想,今晚的主角是他,如果連他本人都不在乎的話,她又何必替他可惜?

當然,不滿還是有的,畢竟被放鴿子的人是她,而且永遠都是她。

一想到這裏,她嘆了口氣,手撐着額頭,她不明白,自己怎麽能夠行屍走肉到這種程度?她甚至記不起來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她連生氣都懶了,她不再期待浪漫,不再渴望熱情,兩個人的關系變得像是激不起浪花的微風與小河。

曾經有人安慰她,“這樣很好啊,代表你們感情好得像是老夫老妻。”

她聽了只是苦笑,深度懷疑那句話的參考價值。

“嘟嘟——嘟嘟——”

桌上的分機突然響起,黃詩昀吓了一跳,思緒瞬間被打散,她回過神,皺了皺眉頭,心裏奇怪吳登豪怎麽會打到她的辦公室裏來。

“喂?”她接起。

“詩昀?”不是吳登豪的聲音。

“我是,您哪位?”

“敝姓陳。”

陳?黃詩昀擰起眉頭,難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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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佑祺?! ”

“很高興知道你還記得我的名字。”他的聲音裏帶了點笑意。

她呆了一陣,甩甩頭,回過神來疑惑的問:“怎麽了嗎?你怎麽會……”

她還真不知道後面的話該要怎麽接。

“你吃過了嗎?”倒是對方直截了當地問了。

黃詩昀沉默了幾秒,“還沒——”

“既然還沒,現在我的辦公桌上有一堆不小心點太多的外送食物,你有興趣來替我分擔嗎?”

她深呼吸,似笑非笑地問:“你的意思是要我去替你處理廚餘?”

對方輕笑出聲。“如果這樣的解釋能讓你上來的話,我沒意見。”

黃詩昀也被逗笑了,可她最後還是選擇婉拒,“抱歉,謝謝你的好意,不過我已經和別人約了一起吃飯。”

“現在是八點,你到底是約哪一餐?”

“……那不是重點。”

她沒正面回答,因為她知道對方一定會酸她,損她,學法律的人似乎都是這樣,冷漠的批判,他們會說那是理性分析,自私勢利,他們會說那是身為人民應有的權利。

這時她聽見對方在另一端嘆了聲。“上來吧。”這回,他用的不是問句,“我可以跟你打賭,他不會那麽出現,你至少還得再兩個小時。”

“誰?”她裝傻。

“你男友。”

“你又知道了?搞不好他十分鐘之後就會打電話叫我下樓。”

“那就賭一客Lawry' S牛排,如何?”

“賭就賭,怕你喔?”她實在不知道自己在幼稚什麽。

陳佑祺又笑了兩聲,“反正你輸定了,不如先上來吃點東西,我的辦公室在十六樓左手邊,我等你。”說完,他很幹脆地挂斷了電話。

黃詩昀盯着話筒,滿臉不可置信,這男人到底有多霸道呀?

十六樓冷冷清清,一個人影也沒有,整層樓一片漆黑,唯獨走廊底端的一間小辦公室還亮着燈。

這和她的想像有些出入。

她本來以為八成是哪個可憐的部門全數留下來加班,主管自掏腰包請吃pizza外送,卻發現不小心點太多,于是開始狂Call那些還在公司裏的人幫忙消化,至少她們研發部就常在幹那種事。

黃詩等戰戰兢兢朝着那唯一的光源走去,在辦公室門邊停下腳步,作賊似地探頭進去。

陳佑祺正理首于文件當中,似乎沒察覺到她的出現,她本想開口喚他,卻先瞥見了玻璃茶幾上的食物,不由得瞠目結舌。

這是在開她玩笑嗎?那兒有生魚片,烤鳗魚,天婦羅……反正很豐盛就是了。

“那一桌就是你說的外送?!”她伸出手,指着滿滿一桌的日式料理,驚呼出聲。

他擡起頭,先是“啊”的一聲,然後露齒而笑,道:“你來啦?我怎麽沒聽見你的腳步聲?”

她沒理會他那沒意義的提問。

“你會不會太誇張了點?”黃詩昀雙手交叉在胸前,有一種被騙上賊船的不悅。“我以為你是叫我來解決吃剩下的披薩。”她的口吻并非陳述,反倒比較像是指責。

他先是笑了聲,阖上文件夾,起身走到茶幾前。

“沒辦法,不滿兩千五他們不肯外送,可是我又突然很想吃他們家的東西,所以就只好……”他聳聳肩,後面的解釋就省了。

她張着嘴,啞口無言,這理由怎麽聽都很牽強。

五秒後,她的腦袋裏有了基本的結論——這家夥如果不是在炫富,那就是對她有不良企圖。

“我就直說了吧,你到底是在炫耀你薪水很高,還是你其實是想追我?”

他聽了不由得大笑出聲,沒想到她還是跟以前一樣,直率到不行。

“幹麽?你當我在說笑嗎?我是很認真的在問你。”

他漸漸收斂了笑容,同樣直言不諱,“我不否認對你有興趣,但是這一餐純粹只是吃飯而已,你不用擔心我會對你做什麽。”

她眯起眼,質疑地瞅着他。

他露出苦笑。“別那種眼神好嗎?我是說真的。”他坐了下來,逐一從袋裏子取出免洗餐具,為她準備了一份,擡頭問道:“你到底打算在那裏站多久?別怪我沒告訴你,這家店的小菜很好吃,想吃還訂不到位呢。”

聞言,她有些不甘願地走到他的對面坐下,冷哼了聲,“聽你在講,要是連位子都訂不到,哪輪得到外送啊?

他低頭替她夾了些菜。“因為我是那家店的VIP。”

黃詩昀無言,這家夥一定是在炫富。

“你吃生魚片嗎?”他只是客套詢問,其實他早就了解她吃什麽,不吃什麽,愛吃什麽,她的每一項喜好他都不曾遺忘。

“吃。”她接過他遞來的小盤子,抱怨道:“為什麽不先讓我吃烤魚?烤魚當然就是要趁熱吃啊。”

“是是是,那就先吃烤魚。”他笑出聲,轉而把整尾烤得香脆的香魚遞到她面前。

她舉筷嘗了一口,“嗯,好吃,這個好好吃,天哪,怎麽會這麽好吃!”她含着筷子,露出就要感動落淚的誇張模樣。

那樣子讓他胸口一緊,差點就要湊上去吻她,費了好一番工夫才壓下自己的欲/望。

“我就說吧。”他嘴角微微揚起,又将幾樣小菜遞到她面前,“多吃點,東西很多。”

黃詩昀忙着享受美食,沒發現他并不如自己所說有多想吃這家店的料理,因為他幾乎都在忙着喂食她。

“啧,我在這裏吃太飽的話,待會兒去FRI DADS要幹麽?發呆呀。”她道。

陳佑祺一聽,怔忡了下,原來她和男友是約在FRI DADS啊……

他低下頭,靜了幾秒,故作不以為意地道:“那就坦白告訴他,你已經吃飽了,下次要約你吃飯請守時。”

黃詩昀頓住,咀嚼的動作僵止,忍不住要為自己的情人辨解,“他又不是故意退到,幹麽這樣刁難他。”

他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也許她那直率的性格沒變,可辛辣的作風卻收斂了。他記得她是一個守時的人,所以她非常厭惡別人遲到,凡是與她約會晚到的無一不被她臭罵。

可如今她卻挺身捍衛一個再三放她鴿子的情人,她到底有多愛他?

思及此,他的心髒像是被人狠狠揪住,嫉妒之火燒痛了他的皮膚。

“一個好的男朋友不會讓你等這麽久。”他的眸色漸沉。

“他很好,只是工作比較忙。”她扁起嘴,露出不悅的神色。

“你真的認為他可以拿工作當借口?”他似笑非笑地說:“而且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放你鴿子?”

“我只是——”話說到一半,黃詩昀突然意識到什麽,“等等,你怎麽會知道他常常放我鴿子?”

“我就是知道。”

“你監視我?”

“這種事情不需要監視吧。”

“還是你偷偷打聽我的事?”她把筷子放了下來,只差沒揪着他的領口嚴刑拷問。

他抹抹臉,這該從何說起?

偶爾他會在下班時看見她在公司門口等人,不論是刮風下雨還是寒流來襲都守在騎樓下,可最後總見她認命去搭公車,坦白說,他真的很想把那個男人拖出來毒打一頓。

“你老實告訴我,”他決定轉開話題,奪回談話的主導權,“你和他相約十次,他出現的次數是幾次?”

她靜了靜,“……五,六次吧。”

他看穿了她的心虛。“那就是只有兩、三次。”

“吼,你真的很其名其妙欸! ”她惱羞成怒,“就算他十次有十一次放我鴿子,那也是我的事吧?哪輪得到你——”

突然一聲手機鈴響,打斷了兩人煙硝味漸濃的對話。

黃詩昀拿出行動電話一看,見是吳登豪,她挑挑眉,對他露出勝利的笑容,哼道:“你看,是他來了,你欠我一份Lawry's。”

“好說。”陳佑祺輕牽唇角,不動聲色。

“喂?登豪,你在樓下了嗎?”她接起電話,口吻是那麽地幸福甜蜜。

聽在陳佑祺耳裏,蝕骨椎心。

“……欸?為什麽?”

她起身往外走,就快走到門口時,突然停下腳步,口氣驟變,引起了陳佑祺的注意。

她又靜靜地聽了一會兒。“嗯,好吧。”她吸了一口氣,肩膀微微擡起,“也只能這樣了……嗯……好,沒關系,好……晚安。”

兩分鐘後,她切斷訊號,背對着陳佑祺,沒有勇氣轉過身去,直到重新整頓好自己的情緒後,她振作精神,揚起不以為意的笑容,旋身又走向沙發。

“他說,訂位被取消了。”她坐了下來,拾起餐筷,“你不介意我留下來吃到飽吧?”

他搖頭。

于是她默默捧起盤子,大口吞了一個鲔魚握壽司,山葵嗆得她眼眶湧出一層淚。“好吃,這個也好好吃。”

她擡手抹了抹眼眶。

他凝視着她的側臉,想擁她入懷的念頭不停地浮上他的腦海,好半響他才能逼自己将視線自她身上移開。

“好吃就多吃一點,不夠的話我們再去夜市。”

“夜市?你當我是豬喔。”黃詩昀笑出聲,一滴淚卻不小心滾落下來,她趕緊伸手抹去,“快說你沒看見。”

他莞爾,“抱歉,我沒辦法說謊。”

“少來,你這樣還算是律師嗎?”

“下了班之後就不是。”他拿出手帕,遞給她。

她拒絕了。“不需要,我沒打算要大哭特哭。”她不是那種女人。

聞言,他頓了幾秒,又将手帕收回口襲裏。

“那就多吃一點吧。”他也跟着拿起吮筷,“吃胖了,我們再一起去健身中心操練一個月。”

這建議讓她大笑出聲,噴出飯粒。

深夜十一點,陳佑祺踏進家口,卻看見自家二哥坐在沙發上看電視。

“喲,你下班了。”陳士勳拿着遙控器向他打聲招呼。

他錯愕且困惑地問:“怪了,你怎麽會在這裏?”

這家夥和二嫂才剛蜜月回來沒多久,這時候他出現在家裏好像不是什麽好現象。

“我家今天開始裝潢,會回來住一陣子,你忘了?”

“啊,對吼,我還真忘了。”他拍了下額頭,彎身脫鞋子,“那二嫂呢?她還沒下班?”

“她值班到晚上十二點。”

“你不去接她?”

“要啊,時間又還沒到,我早去也只是礙手礙腳。”

陳佑祺笑了笑,沒再說什麽。

他家的結構有點複雜,所以他鮮少在外面提起自己的家人。

他的父母都是名律師,在商業金融圈特別活躍,出過書、教過課,甚至上過節目,已經算是半個公衆人物。

二哥是檢察官,理論上和律師經常會有對立的時候,大哥在這樣的家庭裏則顯得突兀,因為他不是法界人士,而是位急診室醫師。

至于二嫂,好巧不巧是大哥醫院的同事,大嫂的身分就更奇特了,是個相當有名的女演員,不過最近因為懷孕的關系,聽說演藝工作已經完全停擺,想當初他倆要結婚的時候,還鬧得風風雨雨呢……

“你最近工作怎麽樣了?”

陳士勳的聲音傳來,打散了他的雜思。

“嗯?什麽怎麽樣?”他回神,換上室內拖鞋走到陳士勳身旁,整個人倒進沙發裏。

“瞧你累得跟狗差不多。”陳士勳笑了出來,道:“幹麽?是很難搞嗎?”

“還好。”他揉揉眼睛,然後眨了眨,“只是事情很繁瑣,老董在找我進去之前一口氣砍掉三個法務,所以我現在是一個人當三個人操。”

“這麽狠?”

“唉,算了,就當作是替爸作人情吧……”

當初從德國回來,他的第一份工作是在一家事務所裏擔任刑事辨護律師,可後來發現這樣子和二哥難免産生強烈的立場沖突,于是他斷然舍棄自己所擅長的領域,打算随便找個無關的崗位待着。

就是在那個時候,父親硬是把他塞給某一位老朋友。

不過若不是這個機會,恐怕他這輩子也沒機會再見到黃詩昀了,所以就算錢少、事多,離家遠,他還是願意繼續幹下去。

陳士勳靜靜睇着弟弟的側臉,直覺他有心事。“你幹麽?心情不好?”

陳佑祺擡眼睐了他一眼,反問:“我有嗎?”

“有。”陳士勳眉一挑,粗略猜測,“工作還是女人?工作我可以幫你,女人的話就……”他故意讓話尾淡去。

陳佑祺低頭,露出苦笑。就承認吧。

“是女人。”

聽了,陳士勳擺出一副“我就知道”的嘴臉,進而往下追問,“哪一個?是媽說的那一個嗎?”

“啊?”陳佑祺皺起眉頭,一臉莫名其妙,“媽說的哪一個?”

“她沒告訴你?”

“你到底在說什麽呀?講清楚點行不行?”

“就拚命打電話來騷擾的那個啊。”

陳佑祺一愣,這可就不太好笑了。

“她有打來?什麽時候?”他撐起身,整個人瞬間清醒。

“嗯……我想想……”陳士勳歪着頭,皺眉回憶了幾秒,“應該是上星期吧?我回來吃飯的時候媽正好接到一通。”

“你怎麽沒告訴我?”

“我以為你知道。”

陳佑祺阖了阖眼,擡手揉着眉心,忍不住嘆氣,“我不知道,媽都不會跟我說這種事。”

袁雅萍,那個女人的名字。

他們是去年在機場認識的,女方主動前來搭讪,并向他要了電話,事後見了兩,三次面,她提出正式交往,他則是一如往常,秉持着“不試試看就不見分曉”的理念,點頭答應。

只是一個月過去了,他的熱情仍然未被點燃,他對她沒有愛,沒有欲/望,于是提出了分手。

豈料那居然是惡夢的開端。

他開始會在半夜接到哭泣的電話,或是問不出聲,這狀況持續了很久,他不堪其擾,幹脆換了手機號碼,以為這樣就結束了,但直到此刻他才知道,原來對方早就查出他家的室內電話,毫不客氣地騷擾他的家人……

“喂,說真的,你都不怕被潑硫酸嗎?”陳士勳突然冒出了這麽一句。

“啥?”他不解。

“玩女人啊,照你這種玩法,早晚被人放火燒。”

“……我沒有玩女人。”陳佑祺抹了抹臉,深呼吸了一口氣,無奈道:“她們說想跟我交往,我點頭,表示願意交往看看,這樣算是玩女人?”

“算!”陳士勳一口咬定,“如果你把人家吃了,就算是玩。”

“我沒有,好嗎?”

陳佑祺別過頭去,覺得好累,直想結束這個話題,“有些人我甚至連手都沒有牽過,怎麽能算是玩?”

陳士勳皺起眉頭,實在不懂這弟弟的腦袋在想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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