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暴斃的君王
北方癸地,周回三萬裏的羅酆山若隐若現于蒼茫天地陰雲之中。上參碧落,下入黃泉,周遭黑郁之靈盤結,血腥之氣萦繞,終年怨靈哀嚎,不絕于耳。
山前巍峨聳立一道鬼門,其型怪異,不見邊界,無數黃符遍布于門身,擋不得入輪回之孤鬼怨氣于門外。
鬼門正中一條扭曲的小路,沿兩邊伸手不見五指的樹林延伸開去,林中兇猛的瘴氣肆意蔓延到路上,凄厲的喊叫和呻|吟聲森森回響于天際。
忽然間,只見一道人影飛快地破鬼門而出,在小路上如一頭瘦骨嶙峋的餓狼一般蒼狂奔逃而去。那人七竅齊齊溢血,布滿血絲的雙目狠狠地突出來,帶着不可置信的眼神,煞是不甘,“不可能,不可能的,不可能,不可能!”
樹林裏的兇靈郁氣附和着那人周身兇惡的戾氣,一聲聲怪異凄慘的喊叫越發尖銳起來,聲聲刺破耳膜。
鬼門城樓之上,一黑一白二位爺正冷冷注視着這一切。
“又一個。”黑衣陰帥的聲音帶着輕慢的嘲笑意味。
他手執方牌,上曰“善惡分明”,前臂密密麻麻纏着黑色厚重的鎖鏈,玩世不恭地看向下方。
白衣陰帥則手執鮮紅色魚型枷鎖,眉頭深鎖,目光冷峻,“戾氣不是通常的黑色而是泛紫紅色光暈,足以沖破鬼門結節,雖只是無能昏君一個,帝皇之氣還是不得小觑。”
“朕乃天龍真身,受西天神佛照拂,不可能死,不可能!”那人的瘋狂的吼叫聲震徹山林。
罔顧國事,沉迷煉丹,卻因服食過多以為能夠讓自己長生不老的丹藥,身體日漸衰竭而不自知,最終于祭天神壇之上暴斃而亡,年僅三十九歲。
這位一心修道,自以為受諸神照拂的皇帝,連四十歲的大門都沒有跨過,就匆匆踏上了去往鬼門關的道路,自然是萬萬接受不了的。
黑衣陰帥不屑地看着那頭野獸似的魂魄,冷哼一聲,手裏鎖鏈重重一抖,喚了聲:“小九。”
一眨眼的功夫,身後閃現一半跪于地上的黑衣身影。黑衣人手執一根短杖垂于身側,乍眼一看,那短杖猶如一根森森的白骨,白骨盡頭突兀地連接着一個拳頭大小的頭骨,黑洞洞的兩個窟窿觸目驚心。
“七爺,八爺。”黑衣人開口,一副簡捷冰冷的女聲劃過城樓,淡然飄逝。
那女子及腰的長發利落地束起,表情嚴肅看不出情緒,沒有血色的一張臉被一身黑衣襯得越發蒼白。只是一副十來歲的稚嫩模樣與其穩重利索的行為極為不符,那黑漆漆仿佛還閃着稚童靈光的一雙大眼睛,也是在陰間罕見的有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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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是無所謂時間流逝的,不管千年萬年,都仍舊保留着陽壽中止那一刻的模樣。
黑白二爺讓那女子起身,她一站起來,目光就淩厲地落到城樓下那具蒼狂逃蹿的魂魄之上,随即簡短而篤定地應了一聲“明白”,便一個瞬身消失于城樓之上。
“又一個逃了,老規矩,日出之前逮回來。”八爺黑無常撇撇嘴角,讪讪地對着空氣說出還未來得及下答的命令,說完又抱怨了一句,“每次都這樣,真是……”
“這孩子來了多少年?”七爺白無常目光依然鎖定着城樓下的目标沒有移開,此時目标身後,已經多了另一個速度絲毫不差的身影,她的白色短杖在夜色中留下一線慘白的銀光。
“來地府十年,當鬼差十年。”黑無常說起自己徒弟來,懶散的語調中帶着一絲極易察覺的驕傲,“她當年陽壽未滿,無法投胎,自己又不願意還陽。閻王發現她嗅覺異常靈敏,不僅辨得氣味,更識得精靈鬼氣,是個作鬼差的好苗子,就給留下了。”
白無常似乎不以為意,反問道:“才十年,能夠獨自出任務嗎?”
“放心吧,”黑無常雙手背在後腦勺,沉重的鎖鏈一陣亂響,“上回抓捕一個将軍魂魄,那将軍腳程極快,眼看已經逃到了西域鬼荒,我都已經放棄了,那孩子硬是追了三個月,從鬼荒将他抓了回來。”
黑無常遙想起小九逮着那身形比她高大兩倍有餘的将軍,從西域回來複命時的樣子。她渾身黃沙包裹,黑衣裏透出一塊塊幹涸的血漬,小小一張臉上遍布着被鬼荒諸鬼撕咬所留下來的傷痕,幾乎不可辨認其樣貌,只有那一雙依然黑亮的眼睛閃着驕傲的光芒。
“啧啧。”黑無常想起來不禁渾身一顫。
“這是第幾次單獨出任務?”白無常打斷了他的思緒。
黑無常吞了口唾沫,應了聲“第一次”,說完迅速按住身旁即将沖殺下去的白爺,“給新鬼一個機會嘛。”
小九已經追出酆都城一段距離了,沿路瘴氣甚重,她不得不以黑紗蒙面,捂住口鼻,但這絲毫不影響她敏銳的嗅覺。
前面的厲鬼似乎是察覺到後有追兵,倉皇回頭看了一眼,接而轉過頭去,更加瘋狂地亡命奔逃。
這一眼剜地小九心下一顫,她見過無數更可怖的鬼魂,越是心有不甘的鬼魂,越是保留着死前的猙獰模樣,怨毒不散。這個新鬼的模樣并不是她見過最吓人的,可那眼神所帶來的異樣感覺,卻揪了她久未起伏過的心緒一下,使她心神不由得淩亂起來。
小九步伐因此而慢下來些許,目标的身影在濃霧瘴氣中模糊了一些,但這絲毫不影響她追捕,這個暴斃的魂魄因五髒六腑俱損而散發着一股濃厚的腐朽氣味,混合着丹藥的甘草味道,就是濃濃瘴氣也掩蓋不了。
她馬上調整好心緒,加快步伐追了上去,不久,便又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待到距離變小了一些,小九便一邊奔跑,一邊結印啓動了手中短杖。短杖似乎受令,前端的骷髅頭發出綠光似在回應,綠光範圍一圈一圈擴大,短杖杖身也随之發出嗡嗡的鳴響。
“去吧,骨兒。”小九一聲令下,将短杖朝前面的身影擲了出去。
短杖準确無誤地砸向魂魄的頭頂,“轟”地一聲巨響震徹山林。厲鬼應聲倒地,樹林中烏鴉被驚地紛紛從樹叢飛散開來,一陣撲騰翅膀的聲音消失後,便萬籁俱寂,再無聲響。
小九确認了對方已沒有反抗能力,這才微微舒了一口氣,“回來吧,骨兒。”
然而骨兒沒有動,前方黑漆漆,什麽動靜也沒有。小九一顆心又懸了起來,試探性地又喚了一聲,“骨兒?”
她的骨兒從來沒有不聽話的時候。
小九強行鎮定下來,摒住了呼吸,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朝伏地的那團黑影挪過去。才挪幾步,頭頂一陣刺眼的光芒閃過,還未來得及細想,便見一道驚雷狠狠朝自己劈了下來,多虧她動作敏捷,才險險避過。
那道雷落在小九腳邊不到兩寸的地方,所觸之地一片焦黑,接着是滾滾兩聲巨響,驚地她半晌不敢妄動。
巨響過後,天空馬上又歸于沉寂,卻久久沒有半點雨水落下來。小九正奇,忽見不遠處伏地的那具厲鬼周身泛起一陣白光,他身上的短杖觸及光暈,便立刻反抗似地彈開,飛快落回她手裏。
小九被短杖飛過來的慣性逼地後退了兩步才握牢,短杖在手裏着力震動着,一陣發麻的感覺從手心蔓延到心髒。她看着身旁焦黑的地面,又看着眼前已經蠕動起來的魂魄,心下一沉,像漏了幾拍,接而狂跳不止。
伏地的那具魂魄緩緩爬起來,恍惚地看着自己身體,似乎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他踉跄了兩步,一回頭看到小九,便立馬露出急迫的神色,又匆忙掉頭蹿進樹林,消失在黑暗之中。
骨兒是根收魂杖,被它攻擊到的魂魄,脆弱的,便當即被震地支離破碎,假使強的,也會瞬間失去反抗力,乖乖被擒。就是逃到西域鬼荒的那個號稱能生擒猛虎,肉搏豺狼的将軍,堪堪受了三下便已經倒地不支了。
而這個暴斃的腐朽魂魄,明明已經被擊倒在地了,卻還能安然無恙地站起來,還生生落下幾道驚雷,這讓第一次獨自行動的小九心裏慌張了起來。
莫非不是普通的鬼?
她緊了緊手中的短杖,尋着傳出腐朽氣息的方向,又追了過去。
鬼林瘴氣叫人氣息紊亂,頭暈目眩,小九心的跳地一下比一下沉重。
橫沖直撞了一陣後,小九鼻中忽然竄進一絲清香,這絲淡淡的清香和樹林中瘴氣和腐敗屍體帶來的惡臭截然不同,雖只有若有若無的一縷,卻足以驅散她腦中的昏沉之氣,漸漸使她清醒起來。
她朝着清香味道的來源尋去,值得慶幸的是,那厲鬼也正好朝這個方向逃跑,小九追着厲鬼,循着香氣,不知不覺便沖出了瘴氣林。
待她思維完全清醒過來,擡眼一看,林子盡頭竟是一片不見邊際的蓮花池,蓮花池中的蓮花是小九前所未見的巨大,她在岸上估摸着,最矮的也有一人多高,朵朵氤氲在濃霧之中,散發着誘人的清香。
瘴氣蔓延到蓮花池四周,遠遠地便回了頭,似有忌憚,不敢有一絲冒犯。小九生奇,這到底是鬼界,是人界,還是仙界?
厲鬼見小九還在身後窮追不舍,便想也不想一頭沖進蓮花池,片刻間,便消失在了層層疊疊的蓮葉之中不見蹤影。
小九猶豫片刻,便也跟着一頭紮了進去。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地點:鬼門城樓
黑爺:老白,回去吧,別耍帥了。
白爺:等我把sei頭卷進去。
黑爺:哦, 那我也卷一個。
白爺:sao心別咬到。
黑爺: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