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上仙麒麟
蓮池深不見底，卻不見淤泥，只見一池幽幽的碧綠。
那缭繞于闊葉紅花之間的，小九辨得出，是分明的仙氣。
便宜那只厲鬼了，小九想着，自己也猛吸了幾口。
那厲鬼怕是潛水而逃，氣味分明弱了許多，小九修煉不深，堪堪能乘短杖懸浮于池面，只是全副心神用來掌握平衡，那速度便跟不上了。
忽然一股濃烈的香味蹿入小九鼻間，不同于蓮池的清香，這回，竟是郁郁芬芳的酒香。這酒香在小九敏銳的嗅覺之下，極為有侵略性，最後甚至完全蓋過了連鬼林瘴氣也無法掩蓋的厲鬼的腐朽氣味。
“糟糕。”小九回過神來，才意識到自己已然完全跟丢了。
這可如何是好？小九慌神地四處探查了一陣，無頭蒼蠅似的在蓮池亂闖亂撞後發現，不僅目标失蹤了，連自己也好像迷失在了這沒有邊界的蓮池之中，找不到上岸的路。
她想地沒錯，若從上方俯瞰，會發現她兜兜轉轉，卻始終只在一小塊地方來回打轉。
“蓮池，烈酒，迷陣，奇怪的仙家！”小九想到這裏，嘴角微揚，心生一計好辦法。
酒總不會埋在池子底下吧，于是她便尋着酒香找去。短杖載着小九歪歪扭扭地低飛在蓮葉中間，沿着酒香，終于找到了岸邊。
而這一路，完全看不見厲鬼蹤影，聞不到腐敗氣息，反倒那烈酒的醉人香味，一陣一陣勾着小九的心。小九的十年鬼生十分自律，貪酒誤事，貪睡誤事，貪玩誤事……凡有可能礙其抓鬼的，統統不沾，黑無常經常懷疑，這個徒弟到底是自己教出來的，還是白爺教出來的。
可當下，小九只覺得，心裏癢癢的。
岸的這一邊景象，與之前所見截然不同，那邊瘴氣戾氣圍着蓮池虎視眈眈，黝黑的樹林裏鬼影森森，凄吼連連。
而這一邊，則是一副恬淡幽靜的郊野小舍模樣，而眼前這座不起眼的茅屋，則勾起了小九極大的興趣，因為酒香，正是從茅屋之中傳來的。
小九沒有忘記自己還有任務在身，不過興許厲鬼就躲在茅屋之內呢？她正低頭踟躇，忽然發覺草叢中有什麽東西，正由遠及近以極快的速度伏地朝她而沖過來。
低頭一看，竟是一條通體黝黑的巨大蟒蛇。
Advertisement
小九連忙伸出短杖防禦，黑蛇看到她持有武器，沖到她跟前便停了下來，然後猛地從草叢中昂起蛇身，垂首與她對峙。它吐着鮮紅的芯子，傲然俯瞰跟前這枚瘦小的人兒，似在嘲笑，又似在掂量對方的斤兩。
小九仰頭看着比自己高出許多的大蛇，額頭析出涔涔的汗珠，她的短杖只對魂魄有攻擊作用，而這蛇……反正聞着不像死物……
巨蛇一寸一寸逼近，而小九一步一步往身後挪去，退到茅草房門邊時，她已無計可施，于是迅捷地一轉身，便躲進了屋中。屋中只有一道通往地下的樓梯，小九來不及思索，沿着樓梯俯沖而下，不知下了多少層，終于到達最底層。
果不出所料，那是一個酒窖，偌大的酒窖中只放了三壇酒，就這三壇密封地嚴嚴實實的酒，酒香就足以沖破層層地窖，沖破百裏蓮池，傳到小九的鼻子裏了。
才剛靠近酒壇，地面上那條大蛇就不依不饒地追殺過來，看猩紅的眼珠告訴小九，這次，小九着實把它惹怒了。大蛇定睛看着小九，目标一經鎖定，便迫不及待地張開血盆大口朝小九逼過來，這一口，是打定主意要生吞了她。
出于防禦的本能，小九順手抓起身邊的酒壇就朝蛇首砸去。
酒壇當頭砸上巨蛇首級，酒壇碎片瞬間碎裂飛濺，酒水洋洋灑灑洩了一地，濃烈的酒香剎那間溢滿了整間酒窖，醉人的香氣毫無保留地沖擊着小九的嗅覺細胞，一時間她雙腳便像踩在了棉花上似的，以短杖撐地才得以勉強站住。
巨蛇也好似被酒香吸引，盛怒地盯着小九的同時，忍不住伸出舌頭舔了舔嘴邊的酒。才舔一口，抿嘴稍作回味，整條蛇身便一點一點慢慢癱軟下去，最終灘成一團伏于地面，這樣還不忘伸出舌頭舔着地上的酒。
小九小心翼翼的挪步過去，她本想趁機上樓逃跑，路過蛇身時卻驀地停了下來。她看着喝醉的巨蛇，巨蛇也眯着眼看着她，它攻擊意識全無，迷蒙的眼神再不複剛才的威嚴。
喝醉的巨蛇，也甚是有趣。
小九伸出一只手放在巨蛇額間，巨蛇竟也沒有反抗，眯着眼舒服的蠕動了兩下。小九收回手，将所觸到的酒往舌尖送了一抹。
只是這一抹，便一發不可收拾……
好酒壇前皆醉鬼，一鬼一蛇，便這樣作了酒友，光是碎瓷片中的殘酒，就足以使它們忘乎所以，醉了個天昏地暗。
小九靠在巨蛇身上醒來的時候，巨蛇還不醒人事地呼呼大睡，嘴裏挂着的乳白色泡泡随呼吸忽大忽小，小九揉了揉發蒙的腦袋，驚覺糟糕，誤了抓鬼了。
她東倒西歪地跑出酒窖一看，天已經全亮了。
“完了，鬼呢？！”她心下一沉，提腳就要追出去，卻被不知從何處趕來的兩名仙童擋住了去路。
那兩名仙童面容稚嫩，小小臉蛋卻如精心打磨的玉石一般瑩瑩透亮，靈氣逼人。合身的小道袍潔白勝雪，一塵不染，裹地兩只小人兒越發嬌俏可人，讓人忍不住想捏上一把。
可是她們此時，正雙雙兇巴巴地盯着小九，那憤怒的小眼神，說帶着殺氣也不為過。
“是你偷了上仙的酒喝？瞧瞧你都做了什麽好事？”其中一個用居高臨下的語氣責備道。
“這是上仙為若白仙君釀了八千年的酒，只差二十天就可以開封了，無謂狂徒，你可……你可知罪？！”另一個小人兒更氣地渾身發抖，手中的拂塵筆直地指着小九，若不是這一身仙氣，還真有些小孩學大人的感覺。
她倆皆比小九矮出一個頭來，可仙家的傲然之氣，卻盛氣淩人，逼迫地小九不敢直視。
小九自知喝了人家的酒，覺得理虧，只好拱手道：“誤入貴寶地，還偷喝了仙家所釀之酒，實在抱歉。只是在下尚有任務在身，不便久留，待在下追得亡魂歸來，任打任罰。”
“這就想走？哪有那麽容易？”一個不領情地嗔道，而另一個，轉眼之間便已經耍着拂塵沖了上來。
麒麟此時已在禪室裏坐定多時，只等下凡歷劫的時辰一到，便要魂魄脫身，踏往下界了。
從若白仙君座下一頭麒麟獸到如今修煉成為上仙，已有三萬年之久，此次歷劫，是他在仙途更升一級的關鍵，過了這一劫，他就是和若白一樣的仙君之身了。
他集中全部心神，凝神定氣地準備着，等待着，一下凡界，便會全然失去現在作為仙家的所有記憶和覺知，從肉體凡胎開始一步步經歷人世間重重糾葛和磨難。
若白說他從神獸修得升仙，但獸就是獸，他最缺的，便是凡人的七情六欲。即便麒麟覺得這凡人的貪嗔癡最是愚鈍無謂，受此之苦簡直丢臉，可升仙級在即，也不得不重視。
那個重要的時刻一點一點逼近，眼看着坐定的那一具仙體有光暈虛晃，魂魄即将剝離而出，可就在這時，麒麟清淨無為的意識裏突然闖進一抹躁動之氣——他察覺到了蓮花池畔的不安寧。
坐定中的麒麟忍不住皺了皺眉，這個時候最最不該的就是分神，他極不願此刻的意識裏多出一絲一毫雜事塵埃，打擾他的下界之事。
可心神是最最不容易管住的，越是因要下界而緊張控制，就越是控制不住。
零碎的畫面猶如從指縫中漏出的沙礫，縱使麒麟抗拒非常，卻還是淋淋漓漓落進了他的神志裏——白蓮，紅蓮，陌生女子，陌生的，醉酒女子……
麒麟來到蓮花池畔之時，三人交戰正酣，那以白骨短杖對敵的女子宿醉未醒，身形踉跄，明顯處于劣勢。麒麟過去時，她正好被紅蓮拂塵擊中，一個站不穩，落在自己胸前。
麒麟站定在那裏，并未用手去接，小九靠到他胸前的一霎那，便警覺地彈開，她回頭看到仙袍飄飛的麒麟，不知是出于驚訝，還是出于驚豔，張大了嘴巴。
酒意大大減弱了她管理面部表情的能力，将她內心的震顫暴露無遺。
小九的鬼生裏，看到第一個上仙，他眉如利劍，眼若寒星，鼻梁挺直，鬓發如墨，那股仙家之氣，竟比昨夜的酒香，更具侵略性。小九不是沒見過世面的，她在地府見過形形色|色的鬼，醜地百花齊放，但對于這樣上好的面容身姿，卻還不知世間有之。
她一時愣神，竟直挺挺站在那裏，忘記了拜會。
那兩個仙童看到麒麟，自知驚擾了上仙下界，更是惶恐萬分，齊齊跪地。
“上仙，此時正是下界時機……”倨傲的那個仙童惴惴地問道。
“都是這個孩子，不知天高地厚跑來偷酒喝！”憤怒的那個竟叫小九孩子，不過以仙齡來算，就是叫小九嬰兒也不為過。
“罷了，左是修煉不到火候，心境太緊。”麒麟沒有怪罪仙童的意思，又補上一句，“紅蓮，嗔是你大忌。”
“紅蓮知錯。”怒的那個低下了頭，卻仍舊不忘指摘小九，漲紅着小臉嘟囔道，“她，偷酒喝……”
“噢？”麒麟微微皺眉，“黑岐呢？”
衆人看向茅屋，那條大蟒蛇終于從地窖緩緩蠕到了地面，從茅屋門裏伏地探出一個醉醺醺的腦袋。這條奉命看守酒窖的兇獸，禁不住誘惑把自己給灌醉了。
呆了半晌的小九此時才終于回過神來，趕緊跪下，“上仙恕罪。”
“你是何人？”麒麟颔首看向她，不怒而威。
“在下，冥府小九。”
作者有話要說： ================
【小劇場】
地點：酒窖酣睡的黑岐夢裏
麒麟，紅蓮，白蓮，黑岐自己，坐成一圈：“丢啊丢啊丢手絹……”
黑岐：“怎麽每次都丢到我身邊？”
衆人：“因為你長……”
黑岐郁悶難當，憤而酒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