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冥君的鬼主意
炎陽帝的棺椁,此刻正存放于壽皇殿的殡宮之中供文武百官瞻仰哀悼。棺椁前呈放着金銀牛羊各類祭品不計其數,下方官員哀悼痛苦者衆多,不乏有嫔妃哭暈在場。
跪在最前方滿身缟素的是皇後,她抱着懷裏不到五歲大的十三皇子哭地死去活來。稚子無知,跪了一夜只覺得又餓又困,掩飾不住煩躁地企圖掙紮逃走。
身後一衆嫔妃也有做戲假哭的,比如那位皇帝生前最寵愛的黛妃,裝模作樣哀嚎幾聲後,大眼珠子便老鼠似的滴溜溜亂轉,似覺無聊透頂,在找法子開溜。
可皇後不是,皇後是真哭。
她辛苦伺候百般隐忍其荒唐無度的丈夫就這樣毫無征兆地暴斃了,而自己唯一的兒子,還小到連個皇位的邊都沒資格去搶,叫她怎能不悲痛欲絕?
才三十九歲的炎陽帝最是祈求長生,他注重養生,定期茹素,手不沾塵土,口不食生冷,窩在煉丹房的時間比在妃嫔暖閣裏還多,本該有大把的時間慢慢老死,等十三皇子成年也措措有餘,而如今……
皇後又哭濕了一張帕子,早知他這般靠不住,自己多年強裝大度,無知順從又予誰看!
“咚!”
棺椁裏突然傳來一聲敲擊,沉悶而清晰,前排聽到的妃子頓時噤了聲,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似在相互确認着這詭異聲音的真實性,一個個驚地不敢再發出任何聲音。
這死寂的氣氛一排排向後傳遞,最終大殿之上百餘號人個個靜若寒蟬,連大氣也不敢喘一下,屏息靜待着下一次的聲響。
“咚咚!”
又是兩聲,這次聲音終于清晰而響亮地回響在寂靜無聲的大殿之上,明确無誤地傳進每一個人的耳朵裏。別說是開國,就是盤古開天辟地以來,也沒見過死人在棺木裏叩門這回事,大殿之上頓時亂成一團,女人們更是驚叫啼哭,全然不顧形象。
要說神色一如往常的,便只有黛妃,她滴溜溜的大眼睛狡黠地一轉,輕啓紅唇,悄然露出一抹看好戲的期待笑容。
“咚咚咚咚——”
棺木裏再次傳來連續幾聲巨響,人們依稀聽得到有人喊“讓朕出去”,那是皇上的聲音。
“開……開棺,快!”最前面的皇後第一個下令,她不管不顧地沖上去抱住棺椁,嚎哭道,“是你回來了嗎?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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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務司找來的工匠們哆哆嗦嗦地打開了封好的棺木,才露出一絲縫隙,只見一只如枯柴般的手迫不及待地伸出來,一把将棺蓋掀翻。
還陽的炎陽帝一把坐起來,恍惚地看着大殿,看着文武百官和一衆妃嫔,看着哭得認不出來的皇後,表情漸漸由迷惘轉為歡喜,進而瘋狂地振臂大笑起來。
“朕就說過朕是真龍,朕就說過神佛庇佑,朕就說過天不忍亡朕,朕活了,朕活了!哈哈哈哈——”
炎陽帝那乖張地近乎詭異的笑聲響徹壽皇殿,底下衆人沒有人敢相信這一幕,高臺上那枯瘦蒼白,帶着腐敗惡臭的,是人?是鬼?是皇?
“一群蠢才愣着做什麽?還不給朕上前伺候?!”
是皇,是皇!
“皇上萬歲,萬歲萬歲萬萬歲!”
連接陰陽兩界的還生井還在盈盈泛着綠光,只是這綠光一點點黯淡了下去——它要關了。
小九還沒來得及去找師傅,就已經有人先找上了她。
“哎喲哎喲,晚了晚了!”一個手拿着淮山木拐杖的白發老爺爺經過她身邊,徑自跑向了還生井。
老爺爺身着白色仙袍,氣喘籲籲,扶着井口向下張望,嘴裏不停念叨着“晚了晚了。”
又是一位仙人?小九納悶,現在仙人不僅流行投胎,還流行還陽了,這不都是她們鬼的專屬福利嗎?
仙人身後,慵懶地跟着一女子,身着黑色寬袍,上秀朱紅鳳凰鳥,以朱線勾邊,配朱色寬腰帶,頭戴墨冠,上嵌一顆墨綠的貓眼石。
小九認得她,更認得跟在她身後的七爺和八爺。
她是冥君,百鬼之王。
上一次見她還是十年之前,她同樣慵懶地坐在幽冥殿上,問小九是否當真不肯還陽。
小九依然堅決,于是冥君封她鬼差,告訴她既不還陽,便可保留前世記憶。可她還是毅然向孟婆讨了一碗湯喝,忘掉了前世所有的記憶。
所以現在,她記得自己不願還陽,記得自己執意喝下孟婆湯,卻不知為何陽間種種,讓她一個正值爛漫年華的少女絲毫也不留戀了,因為她已然忘了那種種。
她猜想也許自己短短十幾年陽間壽命,過得并不快樂。那些尚且年幼就早早來陰間報道的小鬼們,大抵都是出生于貧寒人家,羸弱的身體受盡了苦,是災害和戰争首當其沖的犧牲品,小九猜想自己也八成是其中一員。
“就叫你小九吧。”那天,冥君坐在高高的審判桌後,丢出這麽個名字,随意地就好像給貓貓狗狗起名一樣。
十年過去,她還是那樣慵懶又妖豔,一點兒未變,陰界就是這樣,沒有四時交替,沒有生死輪回,時間像停滞的流水,變得毫無意義。
此刻,冥君緩緩走過小九身旁,一把摟過小九的脖子,摟着她往還生井處走,這個動作讓小九覺得受寵若驚,她偷偷看了一眼自己師傅,師傅的眼神卻告訴她,事情大條了。
冥君一邊走一邊向那老仙翁嘟囔:“司命星君,您跑這麽快幹什麽,本君可是好久沒出過幽冥殿了,這路途迢迢的,累煞本君!”
司命星君跺着淮山木拐杖,痛心疾首地道:“本星君和若白仙君閑話兩句的功夫,那司命簿居然發生異常,無數人的命運,憑白被改變了,原來,原來禍源便在這裏!你們地府怎麽搞的,竟讓那昏君給還陽了!”
司命星君氣急敗壞地看着眼前三人,冥君與黑白無常三人立刻心虛地左顧右盼,誰也不去接這責備的目光,這目光自然就落到了一臉搞不清狀況的小九身上。
“是你幹的好事嗎?!”司命星君嚴厲地責問道。
小九這才隐約得知那個厲鬼是皇帝,他的還陽,必然影響着天下蒼生的命運。
而司命星君此刻如此着急,這影響一定不會是好的方面,她自責萬分,跪地認錯道:“是鬼差小九無能,讓他逃了。”
“起來吧,認錯的态度尚算誠懇,不像這三個!”司命星君睨了一眼冥君三人,這三人又默契地左顧右盼起來,誰也不去接這一眼睥睨。
司命星君氣得狠狠杵了一下拐杖,接着又道:“那昏君本就迷信荒唐至極,此次還陽後,便更加相信只要自己誠心修行,便必得福佑,長命百歲。所以他更加變本加厲地興修道觀,罔顧國事,百姓賦稅一天比一天高,無數壯丁被抓去修建道觀,更有幼|男|幼女被抓去祭天的荒唐舉措,舉國上下民不聊生,不得安寧!”
“只要将他帶回來,這一切就能逆轉是嗎?冥君,讓小九去吧!”小九向冥君請命道。
冥君意味深長地看着小九,半晌,突然咯咯笑道:“好呀!本君送你到那昏君所在的地方。”
說着,她領着小九來到井邊。
司命星君望着小九,突然感覺到了些什麽,掐指一算,算完面色倏地一沉,連忙上前阻攔,“不可不可,本星君剛才算到,這個鬼差她是……”
“來不及了,走你!”冥君沒聽司命星君說完,就一把把小九推進了井裏,小九方一進去,還生井便徹底關上,變成了一口普通的井。
“你說什麽?星君?”冥君這才幽幽地問那司命星君,臉上壞笑難掩。
“唉!”司命星君重重地嘆了一口氣,搖搖頭,拄着拐杖駕雲離去,嘴裏念叨着,“孽債,孽債啊!”
小九從還生井直接落到了炎陽帝的禦書房,她還在疑惑星君老翁到底想說她是什麽,只差半句沒聽到,有點失落。
炎陽帝此刻正一個人在禦書房批閱奏折,吸飽了陽氣的他終于有了人色,臉色紅潤,整個人飽滿了許多。
小九捏了個隐身決,堂而皇之地來到炎陽帝身後,他此刻已然是人,帶他回地府,只有讓他再死一次。對付這樣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凡人,對小九來說是輕而易舉的事,她掏出匕首,毫不猶豫的向他的脖子刺去。
眼看着刀就要刺入炎陽帝要害,突然間,只聽見天空又響起驚雷,不是幾道,而是持續的一陣雷聲。
匕首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彈開到老遠,每次靠近這個他都沒有好事,天雷,還有那如潮水一般強烈的不安感,讓小九驚詫之中有種十分不詳的預感。
禦書房周遭被滾滾的巨雷包圍,雷聲轟隆隆響徹天際,不絕于耳,仿佛要破開禦書房的房頂,直劈向裏面的人。炎陽帝聞聲不禁吓得從椅子上跌下來,才跌下來,竟然被他看到身後多出一個人來,驚地他直呼救命。
數十個禦前侍衛趕忙上前護駕,小九見狀知道隐身決失效了,便再次捏決,竟毫無作用。
她召出收魂杖想啓動,卻仍舊失敗。小九詫異地看着自己的雙手,難道法力全然喪失了?
一時間又沖進來幾十名穿着銀胄铠甲的侍衛,舉起弓箭齊齊瞄準這個大膽刺客,小九拿着毫無法力的收魂杖與侍衛對峙,腦門上冒出層層的汗來。
就在這時,她突然聽到身後一個聲音顫顫巍巍地喚她,“九兒?”
作者有話要說: --------
【小劇場】
地點:還生井旁
冥君:“想立下大功沖擊冥府今年業績第一嗎?”
小九:“想!”
冥君:“想奪得冥府今年最佳員工,在年會上拿下豐厚的年終獎嗎?”
小九:“想!”
冥君:“想升職加薪走上人生巅峰嗎?”
小九:“想!”
冥君:“就是你了!去吧,皮卡丘……不是,去吧,小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