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鬼附燕檀

小九這一暈,便昏昏沉沉過去了好幾個時辰。期間,她做了很多光怪陸離的夢,一會兒是被炎陽帝擁在懷中的黛妃剎那間兇相畢露,張開血盆大口朝炎陽帝的脖子一口咬下去,一會兒是黛妃展開那六條大尾巴,生生将炎陽帝纏死,一會兒是那擁纏着的兩人轉過頭來,炎陽帝居然變成麒麟上仙,再一看,那不是麒麟上仙而是楊疾,再看黛妃,她竟變成了自己。

“哎呀媽呀!”小九夢到黛妃變成自己時,猛然驚醒,從夢裏帶出來一句驚呼,冷汗直冒。

她揉了揉睡木了的腦袋,看到窗外天色已黑,桌上燃着蠟燭。風聲依舊帶着嗚嗚咽咽的哭泣,在窗外啼個不停,血腥味萦繞不散。

“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燒高燭照紅妝。”她突然想起這兩句詩來,心念一動,握着桌上的蠟燭往門外海棠院走去。

海棠院一院寂靜,唯有暗香浮動,濃霧不散。

小九遠遠看到一個人,披頭散發背對着她站在那海棠中間,她握着蠟燭走過去,依舊聞到那只鬼的味道。

背對着她的那個人肩旁微微顫動,似在說什麽話,小九一步步逼近,只聽見她不斷重複着“我好怕她來要我,我好怕她來要我回去……”

那聲音顫抖地厲害,帶着深深的恐懼,一句比一句凄厲。

“我怕她來要我!”就在說最後一句的時候,她猛地轉過頭來,煞白的臉龐,血紅的雙眼,眼神渙散,淩亂地在小九身上打量。

“燕檀?”模樣和氣息都是燕檀,只是神情和腔調派若兩人,小九疑惑,怎麽她這麽容易被邪穢入侵?

燕檀仿佛沒有看到眼前的小九,渙散的眼神從小九身上移到暗夜之中的一片虛空。突然間,她表情變了,眼神變地平和起來,面帶柔善的笑意,原本胡亂拉扯着自己頭發的雙手交疊于腰際,對着那一片虛空溫柔地說道:“放心,她不會要你回去的,既然本宮要了你,便一定保你周全。怎麽樣,傷還疼嗎?”

“不疼了……”燕檀弱弱地自問自答,眼神像只受傷的小鹿。

她好像在扮演兩個對話的人,只是無論哪一方的表情眼神,硬生生安在她的臉上,都顯得那麽不自然,那麽詭異滲人。

“可是我不願意叫銀蛋,”燕檀又高聲說道,像個被欺負了的孩子,“她平時又是打我又是罵我,看皇上跟我說了兩句話,就給我起這麽個難以啓齒的名字,嗚嗚嗚嗚——”

嗚咽了半晌,她又緩緩擡起頭來,恢複端莊的儀态,眼神複又慈愛溫暖起來,“好,那便不叫銀蛋,看你平常叽叽喳喳的,就叫你雀宴吧。”

“雀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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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本宮擇日教你寫。”

“好呀……好呀……”最後燕檀一直重複着這兩個字,表情再次陷入呆滞。

雀宴,不就是一直照顧江淑妃和九公主的丫鬟?小九猜到那只鬼就是雀宴,她扮演的另一個人自稱本宮,那麽可能就是江淑妃了,只是……

“她是誰呀?誰會要你回去?”小九走到燕檀身邊,試探性地問道。

“她就是……”燕檀剛說到這裏,眼裏又頓時充滿了恐懼,她急促的倒抽了兩口涼氣,兩眼一翻,猛地向後一仰,昏死過去。

·

自那日後,燕檀終日都是恹恹的,小九知道鬼上了人身,那人的陽氣便會越來越弱,因此她對燕檀很是憂心,同時也奇怪那只鬼為何不找別人,專愛騷擾燕檀。

這日大雨,午後,小九讓丫鬟退下,自己在寝殿拿着收魂杖練功。突然木門發出微弱的“嘎吱”聲,然後她又聞到了熟悉的氣味。

“膽子好大,後宮是你家後花園嗎?”小九輕蔑一笑,朝着大門說道。

門外是楊疾,他小心推門進來,反身關上門,贊賞的口吻中帶着幾分試探,“每次都能發現在下,公主莫不是……天狗下凡?”

“你……”小九氣地半死,可他到底還是說對了一半,她确實是靠嗅覺辨人的,“你來做什麽?快把太監衣服和令牌還來!”

多虧了這身太監衣服和令牌,楊疾進宮方便了許多,可這是那日從小應子房間偷的,可憐的小應子丢了令牌,好幾天都不敢出門,躲在房裏急得團團轉。

楊疾将令牌交還給小九,抿了抿嘴唇,故作潇灑地說道:“楊疾特來感謝公主當日大義相助,順便還回令牌。”

小九方準備回話,一擡眼看到他,不知怎麽想起禦書房裏看到的情形,接着腦中便出現那日做的夢來,頓時臉上的血液便像燒開了一樣,沖地整個頭皮一陣陣發麻。

一時間屋內沒有人說話,氣氛出奇地尴尬。

楊疾看小九紅了臉,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地偏頭看向窗外。他闖一趟後宮,并不是靠着一身太監衣服就能如履平地的,其重重艱難,說冒着性命危險也并不為過。第一次是頂着家族軍權的使命感,硬着頭皮摸進來的。而這一次,他自己也說不清為何再次鬼使神差地闖了進來,其實那日回去後,他也做了許多不可言說的夢……

“不必謝我,楊家軍近況如何了?西疆戰勢還要楊老将軍出馬嗎?”小九打破了僵局,她以身為鬼差的意志強迫自己鎮定了下來。

“西疆戰局已由副将暫時平定了下來,可皇上的意思,若是敵軍再有異動,還是要父親親自督戰,我想,這都是裕王在背後串掇的。”楊疾說到這裏,憂心不已,“父親的腿傷……”

小九看他緊皺着眉頭,很想上前安慰,但本着公主和鬼差的雙重身份,小九覺得應該持重一些,氣氛便再次凝滞了,其實她還不知道,這所謂的持重只不過是害羞罷了。

門“吱呀”一聲被笨重地打開,開門聲打破了屋內的沉寂,楊疾看有人進來,趕緊戒備地低下頭去,伺機離開,只見燕檀端着安神湯走進屋內,步若游魂地走到小九跟前,雙眼空洞無神。

小九奇怪,她這最守禮的丫鬟,怎麽不敲門就長驅直入了?而且這也并不是睡覺的時候,怎麽在這個時候端來安神湯?

燕檀耷拉着眼睑,捏着嗓子幽幽地向小九說道:“這是最後一碗了,喝了這一碗,你我便都解脫了。”

小九猛然一驚,這不是在夢裏,雀宴藥死九公主時所說的話嗎?

她接過碗,捧在手裏并沒有喝,小聲說道:“雀宴,是你嗎?”

燕檀沒有回答,依舊機械蒼白地重複着這句話——“這是最後一碗了,喝了這一碗,你我便都解脫了……”

楊疾見狀走過來,下意識地擋在小九身前,探究的眼神在燕檀身上打量,燕檀卻像沒看到他似的,仍舊呆呆地自言自語。

小九在身後仰望着高大的楊疾,覺得這場景似曾相識。

半晌,她才回過神來,繞到燕檀身後,果斷一掌砍在她脖子後方将她打暈。她朝着周圍厲喝了一聲,血腥味和着海棠香味一同遠去了,只在窗外化為凄厲的風聲圍着屋子盤旋呼嘯。

“這是……”楊疾對這一情景十分不解。

“你相信鬼附身嗎?”小九将暈倒在地的燕檀扶到榻上,表情嚴肅地問道。

楊疾沉吟良久,“如果天狗下凡是真的,那鬼附身……”

“你……”小九氣得一個收魂杖打在他胸膛,被他抓住,輕輕一用力,收魂杖便要被他奪取。

小九很久沒碰上過對手了,着實無聊,看楊疾功夫了得,便起意要對上兩招,她身法矯捷,自知力氣拼不過,便借力打力,連着收魂杖一起被楊疾拉過去,另一只手蓄力,接近楊疾時一掌打向他的肩頭。

楊疾猛地一用力,根本剎不住,眼看就要結結實實受了這一掌,就要中掌之時,他嘴角微微一揚,眯眼壞笑了一下,小九敏銳地撲捉到這一笑,暗覺不好,可已經晚了。

楊疾奪過收魂杖的手沒有放,反而用力将收魂杖往自己身前一扯,收魂杖被奪,小九整個人也剎不住車,撲向他懷裏。出掌的那只手偏離了方向,沒有着落,反而讓小九整個人失去了重心,紮紮實實落入了楊疾懷裏。

“你……”罔當了十年鬼差,竟輸給了一個人,小九羞憤極了,這丢人的姿勢,千萬不要被師傅看到,否則一定被他取笑個百八十年,在地府就別想混了。

楊疾額間的一縷發絲垂下來剛好落到小九臉上,她胎眼看去,正對上楊疾一雙笑着的眼睛,他眸光明亮,不僅僅是得逞的得意,還帶着些溫存,仰頭望去,煞是好看。

“好身法!”看着懷裏滿臉通紅不知在想些什麽的小九,楊疾覺得再不放手,這小人兒就要爆炸了,“沒想到公主身手這樣好,在下佩服。”

小九不甘心地嘟了嘟嘴,明明是贏了,還裝什麽謙虛。

楊疾乖乖遞上收魂杖,看着那個骷髅頭,心想這個傳說中從地府還陽的九公主,說不定真的大有來頭,便收起頑劣的表情,請小九告知真相。

“咳咳……”小九整理了情緒,她不知道眼前這個人可不可以完全信任,便只将這幾天的事簡略地述說了一番:“這延禧宮有一只鬼,是生前侍奉我的侍女,不知為何她冤魂不散,還經常附在丫鬟燕檀的身體裏,她剛剛端上來的湯藥是我天天都會服用的安神湯,可聽她剛才說話的語氣,我怕這安神湯,已經不再安神了……”

“你喝多久了,身體可曾有不适?”楊疾神色變地關切起來。

“只是精神不太好,你現在相信我了?”小九又努了努嘴。

楊疾拿起湯藥,仔細研究了一番,“我相信你,你也要相信我,我将這湯藥拿回去找熟識藥理的郎中檢查一番,你可願意?”

“再好不過。”小九帶楊疾去燕檀煮藥的廚房,将藥罐裏剩下的藥渣也一并叫他帶走。

雖然心裏不知道他是否完全可信,可行動上,小九卻是給予十分的信任,這一點,就連她自己也沒有察覺。

楊疾小心揣着藥渣,臨別時,他問小九:“為什麽屢次發現我,又屢次放我一馬?”

小九答不上來,想了半天才說:“因為你身上的氣味,很像一位故友。”

故友,可以這樣說嗎?小九心頭一熱。

楊疾聽了微微颔首,嘴角勉強勾出一絲笑意,轉身時心頭湧上一絲不太好受的酸澀。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地點:延禧宮

如頌:“公主,這鬼太兇殘了,鬧得燕檀整天神經兮兮不說,還把小應子的衣服都給偷了,你說它是不是有什麽特殊嗜好啊?”

鬼:“我是一只高雅的鬼,一只純粹的鬼,一只脫離了低級趣味的鬼,這鍋,本寶寶不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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