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山雨欲來
隆冬，西域茫茫一片大雪，邊塞一條萬裏河橫亘在西涼與陳國邊境之間，萬裏冰封如同一條銀色的飄帶，兩邊駐守森嚴，仿佛萬年如一的寧靜。
往遠處延伸幾千裏，已鮮見駐守營寨，萬裏河河面冰霜乍裂，一批西涼的勇士猛地沖出河面，登陸東岸。
河底嚴寒逼人，沉屍無數，僅有的幸存者面上挂着堅毅而殘酷的神色，靜悄悄地繞過挂有楊家軍軍旗的西疆關口，沿未開發的小徑潛入陳國邊境。
這已經是兩個月來從西涼出發的第八十批部隊了，他們潛入邊境之後一路經過平陵，安河，朝離京城最近的季桡城挺進，進城皆是深夜，城門大開，糧草充盈，随意擄掠，一路無阻。
月已高懸，京城夜深露重，寂靜如常。
楊疾泡在熱氣騰騰的浴盆裏，浴盆裏藥材甚多，藥香氤氲。溫度是他喜歡的微燙，熱浪包裹着肌膚，徹底将屋外的嚴寒隔絕開來。
周身的傷經過兩個多月的調理已經好了大半，這些日子在家中過着尋常夫妻的生活，讓他睡覺都是帶着笑意。
只不過初回家中的那一日拉着小九的手讓她留下來睡的勇氣和沖動，卻再也沒有。想來兩年前将她娶進門，也多少有些趁人之危的流氓手段，不好再做非分之請，況且女孩子的心思他不敢随意揣測，若是再被拒絕，想來也是很丢人的。
想到這裏，一股灼熱感帶着煩躁從腳底沖上來，楊疾索性将頭埋入水中，一顆顆氣泡随之升了上來。
此時小九正再院子裏練武，沒有鬼差的法力，多練些武總是有好處的，十年學藝，她身法也算是了得，找了本楊家刀法的刀譜，再加上楊疾的從旁指點，也算頗有成效。
正練着，如頌跑了過來，努着一張小嘴一股腦往地上一蹲，欲言又止。
“怎麽拉？”小九放下刀問。
如頌的嘴撅地更高了，高得能挂個醬油瓶子，“伺候姑爺的丫鬟熏兒今天跟我說，說夫人你不事生産，從來沒有和姑爺同房過，下人們都在議論呢！”
小九有些不悅，将軍府的奴仆都是極守規矩的，從來不敢說主子半句閑話。
“哪來的膽子議論主上？”
“他們當然不敢瞎議論了，可是，可是熏兒說，連楊老将軍都有些在意呢，所以……”如頌托起腮幫子愁苦地望着小九，“姑爺回來都兩個多月了，一次也沒有同過房，确實古怪。咱們姑爺身強力壯，又沒納妾，也從不尋花問柳，這傳了出去，還只當是姑爺有什麽暗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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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未出閣的小鬼哪學的這麽多鬼心思，熏兒那學的是不是？瞧把你都帶壞了！”小九哭笑不得。
“沒有……”
“沒有？沒有你連她的蘇州口音都一并飙出來了？”
如頌不好意思地讪讪一笑，咕哝道：“聽得多了，自然就……”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給我鋪好床。”
“是。”
如頌喜滋滋地下去了，沒走幾步聽小九在後面低聲吼道，“我……的……屋!”這才氣地一跺腳，不甘心地扭身從楊疾房間的方向撤離，拖着步子朝小九睡覺的房間挪去。
楊老将軍自從兒子歸來後，就一直明示暗示着想抱孫子，小九也不是沒想過這事，可是楊疾一直未有舉動，君子地很，總不能讓自己主動吧。
小九蹲在地上想了一會兒，起身朝楊疾泡澡的香室走去，不說同房的事，這會兒倒有些想他了，不知他沐浴完了沒有，沐浴完了倒可以跟自己說說話。
香室亮着燭光，楊疾還在盆裏泡着，小九貓着腰戳開門上一個小孔，這招還是楊疾那學的。
從小孔望去，只見一個精赤着上半身的男人沉靜地靠在浴盆裏，似在聚精會神地思考着什麽，他頭發随意地披着，兩條發絲從額前垂落，眉頭稍蹙，目光專注，如畫一樣定格在那裏，小九不知不覺看呆了。
楊疾此刻的思緒已經轉移到宮裏的事情來，這些日子宮裏并不太平，裕王又開始在禦前風光起來，不難推測炎陽帝對延胡散又開始依賴起來，看來，這微不足道的親情，還是敗給了炎陽帝薄弱的意志。
政權落敗成這樣，此時正是西涼國一舉進攻的好時機，他不信令狐昌這只老狐貍不知道這一情況，更不信這老狐貍會不抓住這千載難逢的機會。可留在西疆鎮守的軍隊傳話回來，西涼國這些日子一點異動也沒有，平靜地太過異常，這反而讓楊疾擔心不已。
可惜楊家的勢力只在西疆關口那一帶，着實太小，令狐昌是否放棄那個節點，另尋他路，楊疾根本無從得知。
想到這裏，他的眉頭又皺緊了，恨地咬牙切齒。
這些日子他不斷進言，請求炎陽帝多多增兵提防西涼，可是炎陽帝卻一天比一天更加消沉，根本不顧這些毫無征兆的危機。
當楊疾轉而試圖說服其他文武大臣，讓他們一同谏言時，更被以裕王為首的一批奸臣扣上煽動他人，結黨亂政，妄圖破壞朝綱的罪名。舉國上下沒有一個人察覺到這山雨欲來的危機，仿佛所有人都跟着炎陽帝一起麻痹了，只有他一個人清醒又有何用？
“看夠了沒？”他擡起眼眸，不打算再想下去了，還是先解決門外那只小貓兒吧。
小九輕輕地推開門，心虛地走進來。
楊疾擡手示意她走近一點，小九看出他似有發愁的事，關心走到浴盆旁問：“在想什麽煩心事嗎？”
楊疾看着小九，面上的神經放松下來，微微露出些笑意，“你聞得出妖的味道，聞得出鬼的味道，那你聞不聞地出，國破的味道？”
小九一愣，楊疾道：“我卻聞得出。”
他眉心皺起，眼睛兀自移向水面，緊緊盯着，小九心裏也随之升起一股莫大的哀恸，國破的味道，她也還是隐隐感覺地到的，她問：“如果國之将破，只有你一支殘軍，你會挺身而出嗎？還是……”
還是和她一起遠走天涯的話，居然生生斷在喉嚨裏。
她縱然知道楊疾的答案，可是陽壽太短，她好希望同楊疾一起多活些日子。離開了這陽世，她還有千千萬萬如死水一般的陰世去過，那裏感受不到時間的流逝，只有重複的無盡的任務，唯獨多了這陽世的短暫記憶可供憑吊，何其難捱？！
想到這裏，小九就覺得還不如魂飛魄散了好。
“別說只有我一支殘軍，哪怕只有我一個人，我也會挺身而出。”楊疾回答地堅定不已，但他卻不敢去看小九，他當然知道小九未說得出口的後半句是什麽，可是他血液裏流淌着的，盡是軍人的大義和責任。
“果然……”小九伸手去撫平楊疾眉心的皺褶，楊疾這才回過臉看她，小九說，“但願他日同年同月同日死，這樣到了陰間，我還能送你一程。”
她笑得勉強，心裏莫名地委屈。
小厮敲門進來，送上新燒好的熱水，看到小九趴在浴盆邊，兩人都雙頰通紅，于是識相地将熱水擱在小九腳邊，“就交給夫人了，小的告退。”
小九舀了兩瓢熱水倒進浴盆，熱氣上來，楊疾和自己的臉都模糊了。一雙手穿過騰騰的霧氣，捧起小九的臉，小九還沒反應過來，下一刻，便是那柔軟溫暖的唇吻在小九的唇上。
這一吻纏綿決絕，小九希望他永遠也不要放開，天荒地老就這樣沉溺在熾烈的擁吻之中過去算了。
她感受到對方也是滿懷愛意，滿懷愛意卻還是要分開。只因為這一世他是将軍，死也不願意放下守衛國家的責任，而他靈魂之中，更是帶着上一世為仙者舍棄私欲為蒼生為天下的大義，什麽時候才能不顧一切成全自己的情感呢？
她忽然有些明白那只狐妖了，不知她輾轉人間幾百世，尋到了這樣的良人沒有。
經過平陵城，經過安河城，大批的西涼軍隊集結在柔桡城外。
西疆平靜的萬裏河突然一聲哨鳴，數萬名西涼将士持刀持劍，大喝着越過萬裏河，氣勢洶洶地朝楊家留守的崗哨攻去。
為數不多的軍隊被殺地措手不及，血染營地，片刻之後，便只留下滿地的四分五裂的屍首。
勉強逃生的幾個将領，他們束手無策，唯有拼命将這一戰況報告回京。然而為時已晚，數十萬西涼軍隊越過西疆關口，朝東邊的皇城一路殺去。
不久之後，大批的西涼軍隊便可以在柔桡城外與囤積了糧草的先行部隊彙合，只要攻下柔桡，到了皇城，自會有人幫他們打開城門。
作者有話要說： 配角豈是無名輩之熏兒
年齡：19
祖籍：江蘇
身高：一米五六
相貌特征：膚白貌美的江南小美女
小癖好：偷窺楊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