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奈何
忘川的樣子，并沒有它的名字那樣好聽。
忘川的河水是昏黃污濁的，泛着紅色，像肮髒的血。
忘川裏頭掙紮着無數的靈魂，它們當初行至奈何橋橋頭，拒絕了孟婆湯，跳入這條忘川河。
跳入忘川河的靈魂苦苦掙紮千年方可輪回，它們無數次看到心愛的人通過奈何橋，卻不得相認，慢慢的，靈魂就和這污濁的河水混在一起，漫無目的地漂蕩，飽受痛苦的折磨。
小九從前極為不理解，可如今望着橋下的忘川，卻有些尊敬那些跳下去的亡魂了。
甘受這樣巨大的痛苦也不願忘記，如何蕩氣回腸的愛情才值得？
孟婆守在橋頭，她已守了好幾萬年，面無表情地熬着那鍋深不見底的孟婆湯。
小九踱到她身邊，蹲下來，癡癡地望着她朝過橋的人一碗一碗送上孟婆湯。
半晌，她朝孟婆伸出手去，這是她第二次這樣做。
落在她手裏的并非一碗湯，而是一巴掌。
孟婆枯瘦如柴的手打了小九的手一巴掌，小九心虛地擡頭望去，老婆婆仍是面無表情地攪拌着大勺。
“婆婆，我跑不快了，鼻子也不靈了，我滿心滿腦子都是他，可他卻把我忘了。”
孟婆的手頓了頓，複又繼續了原來機械般的動作，聲音蒼老而暗啞，“婆婆的湯可不是百憂解。”
“那他為何？”
孟婆嗤笑一聲，遞過一碗湯藥。
小九猶豫地伸手接過，看着手裏的湯藥，并沒有立刻往嘴裏灌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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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撲通”一聲，又一只亡魂跳下了河。
望着瞬間被河水吞沒的身影，小九搖了搖頭，又看了一眼手裏的湯藥，問孟婆：“鬼差能随便喝嗎？我十多年前已喝過一次了。”
“不可。”孟婆湯當然不是鬼差的福利。
“那為什麽……”
“婆婆知道你不會喝。”孟婆拿過小九手裏的湯，順手遞給了下一個過橋的人，“該忘的事自然會忘，忘不掉的自不必忘。你不過奈何，也不渡輪回，你有別的路要走，很長的路。”
孟婆蒼老的聲音在小九耳邊回蕩，那一鍋深不見底的孟婆湯，誰知道藏了多少九回腸斷的故事？
小九剛站起身，遠遠看到白無常朝自己走來，身後跟着緩緩移動的如頌，如頌還是被一團鬼圍在中間，吃力地跟着白無常的步伐。
“你師傅好多天沒見鬼影了，你是否知道他的去向？”白無常問小九。
“他去抓一個叫小蝶的鬼了，應該在越州。”
不該這麽慢的，那樣一個鬼，不到一天便抓可回來，莫非遇到了什麽不測？小九擔心起來。
“我打算去看看，”白無常道。
白爺有理由擔心師傅的安危，他倆經常是一起行動的，小九心想。
況且黑無常對小九說過，這些日子以來，平白無故失蹤了不少鬼，特別多的怨靈厲鬼浮現于世。
它們本不該擁有這樣大的能力，卻不知被什麽東西操縱了，生前未消的怨氣越積越深，變成了作怪于人間的力量。
雀宴就是其中一只，自從那日失蹤，到現在還下落未明。
小蝶死地那樣凄慘，又對前世情人有着病态般的執念，想必也逃不了被|操縱。
它們被誰操縱，又去了哪裏？沒有人知道。
“我跟你們一道去！”小九道。
“還有我……”後面那團東西裏傳出如頌的聲音。
白無常點了點頭，方要走，腳步忽然停了下來，他伸出手，半空中噼裏啪啦掉落下厚厚一摞竹簡。
“突然來了好多任務啊！”如頌在鬼群中發出驚呼。
白無常微微蹙眉。
“我自己去吧，白爺處理完任務再來與我彙合即可。”最開始也是自己讓鬼跑了，小九認為她有責任弄清師傅的下落。
“也好。”白無常不多話，他朝鬼群裏伸出手，一把抓住自己徒弟的手，電光火石般沖出了鬼門。
“哇哇哇哇哇……”随着如頌一路驚呼，鬼群裏的鬼一只只掉了下來。
麒麟新得的賀禮很是蹊跷。
那是一串紅豆作成的鏈子，錦盒方一打開，鏈子就飛了出來，纏到了鬼差的令牌上，那是上一次闖入蓮池時，小九留下的令牌。
不論麒麟使出什麽方法，那鏈子就是死死纏着小九的鬼差令牌，不肯放開。
若白仙君前來串門時，麒麟說起了這樁奇事，問若白有沒有見過這奇物。
若白拿着鏈子對着日光細細瞅了半天，吟了句“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
當吟到“此物最相思”時，恍然大悟地說道：“是不是冥君那個老太婆看上你了？”
麒麟眼放寒光地瞄過去，滿池的蓮花被他神識壓地閉緊了花瓣。
若白退後了兩步，讪讪笑道：“別氣別氣，我試試能不能幫你将鏈子從鬼牌上解開。”
說着，他口中念訣，指尖閃現出耀眼的白光，白光引向鬼牌，上面的紅豆鏈子蠢蠢欲動。
若白緩緩擡手，指引着鏈子向上移動，慢慢脫離了鬼牌。
脫離了鬼牌的鏈子在空中浮動，每一顆紅豆都被柔和的光暈包圍着。
仙君果然法力高強，麒麟面上的表情緩和了些。
“厲害吧”三字還未從若白口中說出，那鏈子忽然脫離了掌控，朝麒麟手腕上飛去，纏着他的手腕，怎麽也取不下來。
“哎呀。”若白彎着腦袋看着麒麟手腕上的鏈子，伸手戳了戳那粒粒鮮紅的小豆豆，戳完一顆又去戳另一顆。
“若！白！！”蓮池內外，一聲獸吼洞徹山林。
若白屁滾尿流的飛走之後，麒麟往自己手上招呼了無數自己會和不會的仙術，手鏈依然紋絲未動。
看似輕輕一捏就碎的紅豆，任憑火燒雷劈都完好無損，那圈圈閃動的光暈，好似嘲諷。
麒麟緊蹙着眉，看來此法，只有冥君可解了。
幽冥殿不常有訪客，但這一位的到來，冥君似乎早有準備。
“敢問冥君這是什麽把戲？”麒麟擡起自己的右手給冥君看，紅豆手鏈緊緊纏着他的手腕，一層又一層，一共纏了八層。
麒麟兩道劍眉飛入鬓間，面若寒霜，強壓着心裏那把火。
冥君朱紅色的袍子長袖一揮，吟吟念道：“紅豆生南國……”
麒麟眉尾抽搐，一顆汗珠自額頭流下。
“咳咳，總之，它是個好東西。”詩念完，冥君也找不到別的什麽可說。
“好東西也不好時時刻刻都戴着。”麒麟應道。
“摘下來，也不是沒有辦法的，”冥君眼咕嚕一轉，瞟到麒麟左手拿着的鬼差令牌，“那是什麽？”
“是一個叫小九的鬼差留下的，鏈子起初是纏着鬼牌的。現在，鏈子和令牌一并奉還。”麒麟雙手遞上。
冥君沒有接，安然坐下抿了一口茶，“解鈴還需系鈴人，不如上仙親自還給她？”
“這鏈子也是她的？”
“并不是，但鏈子起初纏着令牌，說明二者總是有些關系的。令牌物歸原主之時，也是手鏈解開之日。”冥君故作神秘地說。
“就依冥君的意思。”麒麟對手鏈，和對冥君一樣都無可奈何，他想起那個奇怪的小九，心想這次絕對不可以再把她惹哭了。
“哎呀，真是不巧，她剛剛還在地府的，現在已經執行任務去了，還需勞煩上仙走一趟。”
“多謝冥君指點。”麒麟眉角又抖了一抖，只有順着她的意思了，“敢問小九現在何處？”
“她去越州城抓鬼了，”冥君把玩着手中的茶杯，“一個癡情的怨鬼……”
小九一口氣跑到越州城，天色已黑，全城聞不到一點兒黑無常的氣息，亦聞不到小蝶的氣息。
雖不見邪物，可全城霧氣籠罩，彌漫着邪祟氣息。
“好熟悉的妖氣……”小九順着氣息，走向城東那條寬闊的街道。
街道兩旁的商鋪大部分已經關門，只一間挂着大紅燈籠的酒樓還顧客盈門，走近一看，上寫着大大的“怡紅樓”三個字。
小九定了定神，捏了個隐身決朝裏探了進去。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地點：蓮池
若白：“麒麟我要去九重天，送我一程吧。”
麒麟：“送就送，你摟着我脖子做什麽？”
若白對手指：“從前我都是這麽摟着你脖子，坐在你背上的……”
麒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