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紅豆
怡紅院中到處浮動着暧昧的香氣，暖帳香閣，堪比人間仙境。
二層裝飾最為奢華的一間廂房裏，層層紗帳的後頭，隐約可見一個上下起伏的男人身影，大汗淋漓，委實賣力。
身下的女人一襲紅裙脫去了一半，豔紅的嘴角挂着一絲厭惡。
女人的手探到男人的胸口，輕輕地打着圈，對方興奮地只比升天。
剎那功夫，輕柔的指尖露出尖利的獸爪，準确而迅速地掏了進去。
男人還未來得及發出慘叫，就見自己的心髒已到了女人的手裏，女人坐在床頭，身下，不過是一床被子而已……
小九循着味道闖進門來，已然太晚，冰冷的屍體上還挂着不可置信的表情，那心髒的位置，早已變成拳頭大小的一個洞。
又是這只狐妖！
每當有怪事發生，都能遇上她，這次決不能再讓她逃了，小九看着血淋淋的現場，心裏有些犯怵，可狐妖在前，還是要硬着頭皮沖上去。
媚黛已不是上一世的樣子，如今的模樣更加明豔動人，這如畫的臉龐絕非凡間能有，只是味道還是和當初一模一樣。
她伸出了六條尾巴擋在自己面前，在尾巴後邊悠悠然道：“人已經沒救了，你就是打得我神魂俱散，他也無力回天，況且，你打地過我嗎？”
“總是要試試看的！”小九握緊了收魂仗，前端的骷髅頭發出綠光。
“不自量力。”媚黛話音還未落地，一道強大的妖氣向小九襲來，小九就地一滾，剛剛險險地避過了妖氣，一條狐尾就猝不及防地卷了過來，将她掃倒在地，另一條狐尾緊跟着上來，死死勒住了她的咽喉。那狐尾看似柔軟無比，卻勒地小九一絲喘息的機會都沒有。
“我畢竟活了上千年，不要找死啊小鬼。”媚黛本尊動也未動，她還剩四條悠哉悠哉的狐尾，玩弄小九就像貓兒玩弄老鼠那般簡單。
好在媚黛未起殺心，狐尾松開，小九大口地喘着氣，只覺得頭暈目眩，眼冒金星，這一刻才深恨自己的無能。
媚黛挪開視線，漫不經心地看了眼手裏的心髒，湊近聞了聞，嫌惡地丢在地上，“啧啧啧，果然是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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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算是死人，也不能這樣随意地亵渎，可況，“他到底跟你有何過節？”
“過節？談不上，不過妖都是心狠手辣的，那些所謂正派人士，不都是這樣說的嗎？”
媚黛找了幾百世也沒能遇到一心一意愛她的男人，對世間男子，早沒了耐心。
她一腳踢開擋路的心髒，走下床來，鄙夷地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男人，“他妻子做針線活供他讀聖賢書，如今考取公名，妻子的眼也花了，背也佝偻了，他卻嫌妻子年老色衰，丢下她跑到這裏來尋花問柳，你說該不該殺？”
小九在心裏罵了一句，可還是說道：“人世間做了壞事的人，自有官府管制，狐妖不可亂世。”
狐妖嗤笑：“這人世，是男人的人世，哪個官府會管沾花惹草的男人？瞧瞧這青樓裏嬉笑逢迎的女人們，男人覺得這樣的消遣是再正常不過的，而家裏的女人只能一味忍受罷了。啧啧啧，給點教訓不為過。”
小九這下真的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了，狐妖又道：“放心，我若是他日下了地府，也自會惡有惡報的，你還是先管管你師傅的事吧！”
“你知道我師傅的下落？”
“我不知道，不過也可能知道，卻不想告訴你，你猜呢？”狐妖玩弄的眼神倪了小九一眼。
狐妖狡猾！小九狠狠回瞪了她一眼。
媚黛仿似沒看到，兀自撩起一絲頭發來玩，邊玩邊說道：“可那個小蝶，她當初可是怡紅樓的頭牌，我也多少知道一點她的事兒，你可有興趣？”
“這個不必你相告，小蝶親口跟我說過，她與知府家公子柳世玉相戀，被柳家阻撓，殘忍殺害，想回去找柳世玉，可是……”
可是這城中已聞不到她的氣味了，她究竟回來了沒有，現在又去哪裏了？小九擰着眉，心裏沒有一絲頭緒。
媚黛聽後咯咯地笑了半天，“這小蝶，死了還這麽會騙人。”
“她騙人的？”小九大驚。
“有一半都是。”媚黛說道，“那柳世玉乃出自書香門第，父親是知府，母親是正妻，前途無量，怎會看上她那樣的庸脂俗粉？是她一眼就喜歡上了人家，巴巴地往人家身上貼，還去找了個什麽蠱婆給那柳公子下蠱，想要留住他的心。可能是那邪門歪道真的起了作用吧，柳公子确實多來找她了那麽幾次，可只幾次就不管用了，而她卻越發地死皮賴臉，着了魔一樣，天天偷偷跑去柳府騷擾，柳府代代維持下來的清譽眼看着就要被這樣一個青樓女子給毀了，柳大人被惹怒，這才下了狠手。”
“原來是單相思……”
“可別小看女人的單相思，最讓女人走火入魔，如癡如狂的，可往往是這最不為人所理解的單相思啊。”媚黛輕聲笑道。
小九垂眸想了半晌，問道：“我要去柳府走一趟，還有那個蠱婆，她是什麽來頭？”
媚黛道：“蠱婆是幾年前從苗疆遷到這兒來的，大家都管她叫湘婆。湘婆住在後山五裏坡，這兒不少姑娘都偷偷找過她給相好的下蠱，有的說靈，有的說不靈，誰知道呢。”
柳府并不難找，偌大的門前灑滿了黃紙，檐下系着白色的帷幕，內堂傳來老人聲嘶力竭的哭聲，這樣的宅子在整個越州城，恐怕找不到第二家。
靈堂就設在正廳，死去的夫妻二人還沒有出殡，柳府裏擠滿了前來吊念的親人，柳大人及夫人白發人送黑發人，傷心欲絕。
小九隐身步入靈堂，看到棺木裏躺着的屍體，青紫的面龐滿是死時的恐懼，圓睜的雙眼任是如何也閉不起來。
她不禁後悔萬分，如果當初沒有聽信小蝶的謊言，這二人可能就不會這樣枉死了。
小九莊嚴地跪下來，俯下身來拜了兩拜。
心裏的歉疚感絲毫沒有消退，反而愈加洶湧，鼻頭酸得很，眼眶也酸了。
就在這時，一道仙氣傳入室中，小九心頭一抽，驀然回過頭去，竟看到麒麟站在自己身後。
凜冽的仙氣在周身蕩開，雪白的仙袍長袖曳地，長發如瀑，眼睛幽靜地如同深潭，小九毫無防備，愣愣地看着，鼻子下挂着的鼻涕還沒來得及擦，搖搖欲墜，眼角的一顆淚珠尴尬地原地打了個圈，還是站不住腳滑了下來。
麒麟本想盡快解決紅豆鏈子的事，他大步流星地跨門進來，卻迎上小九眼淚巴巴的一副表情，一時竟不敢上前。
倘若有人要殺他，那倒還好些……
可這只鬼沒有殺氣，卻總對自己有種莫大的怨念。
他心頭湧上一絲無措，心神一亂，好像修行真的減了八百年。
可是這次明明什麽都還沒說，麒麟委屈非常，情急之中竟擡手治愈小九頭頂，強行灌入了一股真氣。
真氣游走于小九周身，掃走了她心裏的陰霾，小九心頭明朗，唇角微揚，望着麒麟癡癡喊了一句“上仙”，心想上仙的見面禮可真是豪氣。
麒麟收回手，微微點了點頭，心想這鬼還是笑起來讓人舒服。
他這才拿出鬼差令牌遞給小九，“這是你的東西，交還給你。”
小九恭敬地接過令牌，怎麽也不敢相信上仙為了這個特地跑一趟。
“還有這個。”麒麟說着，開始脫紅豆手鏈欲交給小九，可那紅豆手鏈仍是脫不下來，麒麟眉角一抽，暗覺被冥君耍了。
于是在接下來的半柱香裏，小九瞧見麒麟往自己右手腕子上招呼了各種千奇百怪，自己見所未見的仙法。
那白細的手腕一會兒燃着熊熊大火，一會兒閃着電光火石，一會兒被各種不知名的液體所浸染，腐蝕性的液體忙着各種顏色的泡泡，看得人心驚肉跳。
麒麟左手又剎那間變出各種刀槍斧戟，他眼也不眨地往自己右手腕上又砍又剁。
砍完剁完，手腕還是皓潔如初，毫發無損，手鏈也依然安安穩穩纏在上面，顆顆紅豆一絲裂痕也沒有。
麒麟冷靜自持，他的憤怒向來不表達的臉上，可小九分明感覺到門外的天色都漸漸變暗了，雷電聚集在雲層裏發出滋滋的電鳴，一個不小心就要轟下來。
“不……不用這麽客氣的……”小九以為手鏈也是見面禮，活活被這位上仙的“豪爽”給吓到了。
“罷了。”麒麟最後還是偃旗息鼓，一切都歸于寧靜，好像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小九心裏充滿疑惑，卻又不敢冒然相問，雷電收了，天還陰着，也不知這上仙心情好些沒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