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情蠱
見仙法無用，麒麟欲打道回府。
轉身之際，無意間瞥見了棺木裏的屍體，動作一頓，目光微凝。
棺木還沒有蓋上，他走上前去俯身察看了一番，目光落柳世玉的屍體之上，“難怪那只鬼要回來，就算它入了十八層地獄，恐怕也是要想法設法回來的。”
“為什麽？”小九疑惑地跟上前去。
“因為那只鬼生前中了蠱，蠱種就寄生在柳世玉身上。這蠱極為厲害，只要宿主不死，它就會生生世世纏着中蠱者，使她想起情郎來便肝腸寸斷，百爪撓心，非要見上一面才得以舒緩，就算變了鬼也在劫難逃。”
小九對蠱術稍稍有些了解。
行巫蠱之術的神婆将百種毒蟲放在一起，讓它們自相殘殺，最後活下來的一只作為蠱種。
求蠱的姑娘一般以自己的血肉喂養蠱種，以與它産生某種聯系，再将其卵放置于下蠱者的體內。
一般是偷偷放在食物裏，厲害的，就算看上一眼，也可中蠱。
有些極為虔誠的求蠱者，則以自己的身體飼養蠱種，與它同生同滅，這樣的蠱，效力是最強的。
可是求蠱的明明是小蝶，小九不解，“剛剛狐妖告訴我，是這只鬼生前對柳世玉下了蠱，聽上仙說來，好像是反了。”
“你被騙了，或者，鬼被騙了。”
麒麟說着，指尖聚集仙靈，指向柳世玉的腹部。
那腹部的表皮之下忽然有什麽東西蠢蠢欲動起來，那東西随麒麟的指尖一路向上移到喉嚨口，最後從柳世玉的口中撲騰出來，竟是一只巴掌大小的黑色的蛾子。
黑蛾周身濕乎乎的，布滿惡心的粘液，虛弱地撲騰着翅膀，不過一會兒就死了。
宿主都死了，它居然還堅持到現在，果然是很厲害的蠱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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麒麟收回了手，對小九說道：“你相信我，相信狐妖，還是相信那只鬼？”
小九克制地抿住嘴唇，不讓心中的崇拜表現在臉上，“你。”
狐妖愛騙人，鬼也是只說謊精，可麒麟在這裏，心中的迷惑就全清了，他就是小九的神谕。
宿主在這裏，那小蝶就是中蠱的人了，她本就對柳世玉如癡如醉，這中了蠱，還不更加癡狂，死死糾纏着不放？她越糾纏，柳家就對她越厭惡，她心裏的怨毒就積累地越深，最後心智扭曲，因愛成狂，終于把自己逼成了一只厲鬼。
可是，是何人這樣害她，又為何要這樣做呢？殺害了情郎，她又去了哪裏？小九不得而知。
“下面打算怎麽辦？還去抓這個鬼嗎？”麒麟打斷了小九的思考。
“嗯，我師父失蹤了，和這鬼有很大關系，一定要把他們找到。我打算去找那個下蠱的蠱婆，她一定知道些什麽，說不定，就是她搞的鬼。”
小九說着，一把抓過那粘噠噠的黑蛾，鄭重其事地放在鼻子前聞了聞，最後揣進袖子裏，“證據也要一并帶上。”
麒麟斂眸想了想，“一路兇險，我跟你走一趟吧。”
如果小九遇到什麽不測，這紅豆手鏈是別想解開了，只是……
他眼神掃過小九的袖口，一道利光飛過，黑蛾從袖子裏掉了出來，“這個就不必帶了，蠱婆那裏想必多的是。”
小九念念不舍地看着地上的黑蛾，“這是證據……”
她還想撿起來。
“真的不必帶。”屋外天色又暗了，沒有商量的餘地，“天色暗了，事不宜遲，快走吧。”
麒麟以為自己擺着一張一本正經的臉，小九就看不出天色變暗完全是因為他自己。
小九望天：“……”
麒麟兀自大步走出門去，背在身後的手招了招，示意小九跟上。
小九心想這位上仙是擔心自己的安全才一路随行的，不由得心頭一熱，趕緊面色莊重，邁着木偶人一般的步子，同手同腳地跟出了門外。
·
兩人駕雲來到五裏坡時，天色真的暗了下來，從雲上望去，只能看到底下一片遮天蔽日的榕樹林。
降下雲來，滿眼烏壓壓的樹枝樹幹，看不出個路來。
小九剛踏到地上就悶頭往林子裏鑽，麒麟想像那天若白一樣拎住她衣領讓她站住，一個手滑，沒挨着衣領，倒是揪住了她的頭發。
小九腳步一頓，也不敢回頭，氣氛就這樣僵住了。
上仙很是尴尬，不知該怎麽圓，情急之下順着頭發挪上去，拍了拍小九的腦袋，“別急，先找路。”
小九作為一只成年以及成熟的鬼，覺得此時應該為被當成小動物一樣對待而表達一下憤怒，卻掩飾不住心裏的受寵若驚，兩種情緒在心裏較量了一番，最終憤怒滾蛋，只剩下一張癡癡的臉。
“好……好……”
麒麟放開神識在樹林裏打探了一番，終于找到了一條路線，他指着一條小徑說道，“沿這條路走到最深處就是蠱婆的家了。”
小九在路口聞來聞去，遲疑不前，最後搖搖頭，又聞聞其他的地方，來回思忖，看得麒麟不禁想養條小狗。
“走這邊比較安全。”她最後指着另一條路說。
“噢？”
“你找的那條路有毒物隐藏在樹林裏，我找的那條雖要繞道卻安全些。”小九表情嚴肅地很。
“這一切都是你聞出來的？”
“嗯。”小九點點頭，“如果帶着那只蛾子，興許能聞出來更多。”
她還惦記着那只黑蛾。
麒麟不禁失笑，若問他是相信自己的神識還是相信這只小鬼的鼻子，那可真是可笑，他現在唯一糾結的是，要如何拒絕這只小鬼，并讓她跟自己走。
“時候不早，快走吧。”
果然還是不知道如何和人打交道，更不知道如何和姑娘打交道，麒麟糾結良久，只憋出這句語氣生硬的話來，叫人聽了只覺得他完全無視了小九那番苦苦的嗅探。
麒麟是只傲氣的仙，小九是只倔強的鬼。
雖對麒麟心生向往，可自己引以為豪的鼻子，也絕對不容亵渎，小九揚了揚臉，“既然上仙不相信小九，那麽只好就此別過了。”
“……好。”
麒麟沒有勸她，縱身就往自己找的那條路去了，鑽進林子裏方才想起來，自己是來保護小九的，都不走一條路，談何保護，談不上保護，他又為何要往林子裏走？
他嘆了口氣，這般糊塗，難道修為真的掉了？
麒麟踟蹰了半晌，還是決定回去找小九，還沒走兩步，竟看到小九朝自己沖了過來，猛地站定在自己面前，弓腰喘着粗氣。
難道是一個人怕了？麒麟心想。
小九找的那條路黑漆漆的，怎麽看也不像她口中所說的那般安全。
麒麟正想叫她別怕，卻聽她喘着氣斷斷續續地講：“我……我怕你遇到危險，還是……還是聽你的吧……遇到危險我還能保護你……”
麒麟：“……”
小九一口氣跑了五裏多地，不禁擔心起上仙的安危來，又一口氣跑了回來，悶頭沖進麒麟走的那條路上，意外地發現，自己居然又能跑得快了。
她豈非不知上仙的厲害，可那是麒麟，自己怎能不惦記？
麒麟的心情一言難盡，不知該笑她掂不清實力，還是該謝她為自己擔心。
他垂眸的一瞬間看到面前的人兒揚起一張通紅的小臉望着自己，幾萬年修得始終如一的心緒居然跳快了一拍。
“走吧。”他輕輕地說，“走我身後。”
榕樹林中并不見蛇蟲鼠蟻，也沒有兇獸出沒，只是看不到光，摸不清路，不過一會兒就全黑了。
麒麟本不太願意在見到蠱婆之前耗損太多的仙靈，靠神識引路，他閉着眼也能摸到蠱婆的家。可他還是大手一揮，變出十八盞六瓣蓮花燈浮在兩人周圍，照得四處透亮。
“好美啊……”小九看呆了，不知是周圍仙氣太盛還是蓮花燈太美，她覺得心裏軟軟的，好像又喝醉了。
“聽說上仙歷劫歸來，向孟婆讨了碗湯喝，為何？”借着“醉意”，她也問出了心中的疑問。
麒麟回答如常：“忘了。”
“這也能忘？”小九不忿地問道。
麒麟想了想：“歷劫後的神仙都會入一次地府，才算真正完成這次輪回，順路讨碗孟婆湯喝是很多神仙的選擇，非我一人這樣。歷劫無非是經歷些悲傷事，凡塵往事無非是情|欲癡纏，物欲糾葛，滿心的塵埃于修仙實在不利，大抵是這樣，才選擇忘記的吧。”
看小九方才激動地用腳鏟飛了一搓草，麒麟才對這“來自地府的問卷調查”回答地尤為認真，可對方卻不甚滿意，不甘心地問了句“真的沒有什麽值得留戀的？”
“都已忘了，大概真的沒有什麽值得留戀的。”麒麟回答地坦然而誠實。
小九這下真的怒了，她腦子本就混混沌沌，這下更是氣地嗡嗡作響。
她筆直走到麒麟身前瞪着他，為了減少身高差距帶來的氣場差距，使勁掂起了腳。
方才一直走在小九前面沒有發現，麒麟這才看到她腦門發黑，盯着自己的眼神也漸漸渙散了，他心下一沉——什麽時候中的毒？
作者有話要說： --------------
小劇場
蛾子：“這位有潔癖的上仙，那個……我覺得我還可以搶救一下。”
麒麟展開仙靈：“碎！”
